外面餐桌上的食盒里装着特意交代人送来的粥和小菜,任疏狂只觉得工作效率飞快,嘴角也不由自主牵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对邹盼舒来说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差不多时隔一年,再次从这张床上醒来,他不由愣怔许久,然后一抹甜蜜的笑意绽放着,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经过这次在任疏狂的公寓过夜,邹盼舒的生活如果说有什么大变化也不尽然,小变化却不少。
比如他还是只负责原来那样的工作,只是对总裁的行程更加了解,时不时还能跟着参与一些,只除了德语不过关外,一个助理该做的他都努力做到最好,不让总裁为了杂事分心。不过他没有再出席过任何宴会饭局,不管任疏狂去参加任何性质的宴会都没有再把他带上,对此他也只是暗地里庆幸而已,可不敢有什么得意表示出来,实在是他对付不来那些宴会饭局上的虚伪圆滑,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比如他的日常生活,任疏狂只要不出差或通宵加班就会回到他的小公寓住宿,只要第二天不是周末就不会做得很厉害,如果第二天晚上要去大兵哥那里训练任疏狂也会单纯的抱着人睡觉。至于学习和训练更是从不停止,好在周末不忙时还可以到S市附近转转,看看风景拍拍照片放松。
任疏狂还是那样忙碌,就连周末都要加班。工地刚刚破土动工,很多地方的建筑标准都被德日的专家指责达不到标准,会影响以后的生产,而国内的专家则认为他们吹毛求疵是在显摆,国情不同导致的矛盾层出不穷,小打小闹一直延伸到大范围闹情绪,最后各大BOSS不得不常常去监督,还要频繁的出差德日两国。
圣诞马上要到了,因为老外都要过节过年已经不再愿意出差过来,任疏狂和肖庭诚不得不再次在22日晚飞去德国,就连呆在S市的高级工程师们也都期盼着要赶紧回去。为了更好的沟通,泰恒和北天的工程师们每个月开两次技术研讨会交流,上半月在泰恒展开过,本来12月末在北天的这次只好放到23日上午提前召开。
“邹助理,这份文件麻烦你马上送到北天集团,需要亲自交给汉森总工,他在那里开交流会。”李秘书亲自递给邹盼舒一份文件,近期因为邹盼舒工作上手已经比较少需要李秘书协助了。
“好的。”邹盼舒明白肯定是绝密的技术性文件,这类文件只有他们这些总裁室助理和工程师们可以接触。
39.诅咒灵验
北天集团大手笔地在S市徐家汇商业圈买了一栋18层的楼设立了分公司,这里交通便利多重高架和地铁交汇此处,对于常常要跑工地的员工来说非常便捷。
邹盼舒还是第一回前来,最大的会议室在16层,他在前台出示了泰恒集团的工作证,并说明了缘由,前台小姐请示过后才给他带路前去。
敲门进去后把文件交给高瘦的汉森,这个老头工作起来非常严谨认真,不过一下班就变成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对邹盼舒有点小喜爱,曾邀请过邹盼舒假期去他在德国的家玩耍。过了他们的新年再来时,常驻S市工作的工程师将会是拖家带口前来,汉森表示一定会介绍自己的“政府”给邹盼舒认识。
邹盼舒每周一到周五除了三天德文培训和两天的训练,基本都把剩下的一个晚上交给了这些工程师们,一次次带他们逛S市,顺便自己也增加点对本市的了解。
临出门前还能看到汉森的副手亚历山大向他偷偷眨了个媚眼,湛蓝的眼睛高鼻梁非常帅的一米九二的小伙子做这么个动作,直把邹盼舒弄得无语,只是点点头表示不会忘记他们的约定。
工程师队伍里有不少年轻人,都是那些大佬专家们的副手,与邹盼舒也能沟通更多,因为年纪大的一辈基本不懂中文,而副手基本都会一些。而这个亚历山大在德国上学时第一外语就是中文,完全没有交流障碍,当时汉森那个“政府”就是他给解释的:妻子管吃管喝管住,德国人又恋家,因此德国人都把自己的妻子叫做政府。
年轻人难得到了本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好几个人表示要留下来在S市度过一个美好的节假日,正巧因为任疏狂出差,邹盼舒一个犹豫就被亚历山大点名要陪他们过圣诞夜。
交付了文件,邹盼舒正准备下楼赶回公司时,前台小姐竟然没走就等在门口,一看他出来面带微笑着说:“邹助理,我们总裁有请您到总裁室去一趟。请跟我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笑容满面单手斜斜向前引路,非常有礼貌的静静等待。
邹盼舒关会议室门的手一顿,心里一滞想着还是躲不开啊,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张总裁还在S市没离开,还以为不会遇到呢。看着前台小姐的好脾气,邹盼舒实在找不出不去的借口,只好抿着嘴跟着前去了。
到了顶楼18层,一半还挂着正在装修的幕布,邹盼舒来到另一边的总裁室,这里已经由总裁室秘书接手了引荐。
上次奠基仪式张丰唯就在现场,但是很奇怪邹盼舒愣是没有任何印象,因此乍然再看到张丰唯的样子,他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震惊地问:“你,你怎么这么瘦了?”
张丰唯坐在超大的办公桌后舒适宽敞的老板椅上,哪怕这样坐着都能明显看到他凹进去的脸颊,深陷的眼眶青黑的眼圈,更别提他放在办公桌上的双手都有点瘦骨嶙峋的感觉了,整个人全身都被一股阴鹫笼罩。
邹盼舒眨眨眼看看沉默着的人,一时间竟然觉得老天爷在开玩笑,难道是自己的诅咒灵验了?不过他那时候心底也不过咒骂了两句说坏人总会有报应,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不会这么巧吧。
看到张丰唯与一个多月前自己见过的嚣张自大决然不同的阴霾,甚至有点死气沉沉的幽灵感,要不是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在大街上邹盼舒绝对不敢相认。
秘书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后,又很知趣的徐徐退了出去。
“坐。不用怕,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张丰唯的声音很沙哑,看得出是缺少睡眠又不正常吃饭的缘故。
邹盼舒坐到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整个办公室的装修很有欧式派头,用的家具和装饰都是超贵的东西,他心里唾弃了一下这些人一个个都有钱没地方使,非要装潢得多么高雅辉煌才觉得满意。
“黑咖啡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加点糖奶。”张丰唯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苦涩,等了一会儿咖啡稍微凉了一些就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给邹盼舒的感觉就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都靠着这东西挺着似地。
邹盼舒抿了一口黑咖啡,实在不能恭维这个味道,抽抽嘴角丢了两颗方糖和两勺奶油进去搅拌,再喝一口才觉得好多了,从杯沿看向张丰唯,不知怎的就觉得有点可怜了。端着杯子,他斟酌了一下语气谨慎地问:“张总裁,您是不是生病了?”
半响,张丰唯才摇摇头说:“不是。”
说完他垂着头想了些什么,然后看向窗外的天空,正是寒流来袭时,天空被低气压洗劫得毫无生气,也不知道他从中看出了什么。
等自己的咖啡都喝完,他还是不开口说话,邹盼舒不免有点着急了,可是看他一点生气都没有的样子又觉得这人这么可怜了,就想找个人陪陪,提出离开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现在你回去也是要吃中饭休息,那就陪我去吃饭。”张丰唯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开口邀请人吃饭,还是那个唯我独尊不由人拒绝的样子径自披了外套就往外走去。
邹盼舒看他原先那么强健有力的身躯现在这么单薄,耸耸肩跟上他的脚步,就是一顿饭而已,相信大庭广众之下这个人使不了坏,不去反而留下口实。
七拐八弯,张丰唯站停对邹盼舒说:“你去买。”
手指指了一下马路对面一家面馆,邹盼舒狐疑地询问:“确定是这家吗?”
看他微微点头,邹盼舒才前去排队,还是有点不真实感。别说一身顶级名牌的张丰唯与这里格格不入,就是自己一身西服正装都不像来这种面馆吃面的人。
这就是随意哪个城市小巷子里都能看到的面馆,简陋的桌椅板凳,黑漆漆的地面和凌乱的铺面,闹哄哄人声吵杂,店家更是询问声中气十足,不过生意确实好,才十二点不到就要排队上十个人了。
等邹盼舒都快要忙出汗才终于弄到两个狭小的位置,对面马路那位张大公子才欣欣然前来,即使都快成幽灵了一出门还是浑然天成的逼人的气势,使得人群一下自动自发给他让路,毫无阻碍就到了邹盼舒面前,看得邹盼舒眼角直跳。
张丰唯坐下后还不开吃,邹盼舒忍了忍,试探性递过去自己崩开的一次性筷子,他还真就接过去开吃了。
这位张大公子,简直比任疏狂还要大爷,邹盼舒想着,闻了闻香喷喷的味道,才又挑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崩开尝试着吃起来。
周围嘈杂不堪,说话也听不太清,两人都静静地吃着面和饺子,味道确实非常棒,就连邹盼舒不太喜爱面食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一就是他们与这里太格格不入,除了邹盼舒背面的墙,另外三面全是频频投来的探究目光和窃窃私语。
张丰唯简直就像几顿饭没吃一样,不仅连面汤都喝光,而且风卷残云把桌面邹盼舒按照三人份点的饺子一扫而空。
思忖着找个什么理由就在这里分手,邹盼舒微微有点走神,他虽然不清楚这个一反常态的人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不是生病也就不想再有什么私下接触。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擦……”收拾桌面的小妹两手都满满的要从他们的桌子边过去,身后不知被谁一推撒了不少残羹在张丰唯的裤腿上,就连风衣衣摆都沾上不少油腻。一看就是没读过什么书从小出来帮忙的小女孩,正憋红了脸想放下手上的脏碗去拿抹布,可又不敢马上离开。
“你这个手脚碍事的蠢人,还不快去拿抹布来!这位老板,对不起您,俺们不收您面钱,您看行不?”一阵旋风刮来,邹盼舒都没看明白那店家老板是怎么穿过重重阻碍到这里的,倒是对他用和大兵哥有得一比的大嗓门做小伏低状侧目,只见店老板一巴掌打到那小妹背上,哗啦一下小妹一个踉跄右手没端稳。最上头的碟子哗啦一响摔倒地上去了,这下张丰唯铮亮的皮鞋也遭殃了。
面馆内霎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来,不一会儿才响起各种讨论,这些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人人都能听得到。有熟客为小妹叹息的,有好事者惟恐天下不乱直言要陪新衣服新鞋子,还有鄙夷穿这么好衣服人模狗样还跑来这小破店吃东西……
店老板一下傻眼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皱得都搅在一起,对着簌簌发抖的小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更不知道自己免收面钱能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他在S市呆了二十几年才盘了这么个小店面发挥自己祖上流传下来的面馆手艺,早已经对S市的排外有了深刻认知,更是知道生活的艰辛以及有钱人的蛮不讲理,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暗沉无望。
张丰唯就像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一样,在那小妹终于取来抹布要碰到他时就挥开了人,优雅地从兜里掏出素色的手绢擦了擦衣服,发现去不掉也只是拧眉看了一下,再抬起脚踩在边上空出来的高凳上擦掉皮鞋上的脏污,随手把脏了的手绢和一百块钱直接扔到桌面上,招呼邹盼舒往外走,对冲过来呵斥小妹的店老板视而不见,更是对店长口里所说不收他面钱的话语置若罔闻。
稀里糊涂都准备到时候劝说劝说的邹盼舒,走了半路上才发现自己还傻傻跟着他呢。
“张总裁,下午我还要上班。再见。”
话才说完就见前面那疾走的身影慢慢蹲了下去,一手按住胃部弓着背,邹盼舒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一看不得了,张丰唯满头大汗,脸色更是发灰,嘴唇死死地闭着一声不吭,蹲着都显得吃力了。
等到邹盼舒拦了的士,把他架住送到了附近大医院急诊,乱七八糟安顿好后才知道这位爷还真是受到了不得了的打击,诊断结果竟然是急性胃溃疡。医生说他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神经性紊乱,严重睡眠不足,饮食极其不规律,好在时间不长,这次只是因为突然暴食引发了本就脆弱不堪的胃里的症状,超过了零界线才会变成急性胃溃疡。
医生严厉的指责邹盼舒对病人的虐待,要求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病人,并注意舒缓病人的精神紧张……好一顿说下来,邹盼舒只得老老实实听着,一想起张丰唯从B市过来后竟然也是独身一人,他心底就有点怪异的感觉,好像以前那样张牙舞爪的嚣张样也不那么讨厌了。
这么严重的后果邹盼舒可不敢担着,看着在镇静剂的帮助下陷入深睡眠的人,他才打了电话联系北天总裁办公室的秘书,告知他们详情,让他们派人过来。又是一番交代,邹盼舒才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走出医院,北风一刮打了个抖紧了紧领口回公司去了。
合作公司的总裁生病,泰恒肯定要派人慰问,任疏狂又不在公司,这个慰问任务严靖又派给了邹盼舒,他并不知道是邹盼舒把人送医院去的,只是觉得那个张总裁对邹盼舒的态度有那么一点暧昧,他不介意做做推波助澜的黑手。
这是正当的工作邹盼舒推脱不掉,再说总裁秘书室还真就是他更容易使唤做杂事,只好又硬着头皮拎了一些营养品水果篮踏入医院。他刚出了高级病房所在7楼的电梯,就看到前面拐角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推了门进去,那人背影急匆匆的透着一股焦虑,想着可能是张丰唯的同事或者朋友,他就慢腾腾挪着小步子,不想打扰别人。
“张少,你要查的人有眉目了。我操,真难查啊,你看看他这辉煌的履历,要做掉他可有点难度。那可得好好策划才行,张少,要不要我再查查他的朋友亲人什么的,从那些人身上下手肯定更方便。唉,要不是上回在酒店被抹去了摄像和指纹,哪需要回到咱的地头才能揪他出来。话说,这人近期都在B市,张少你要回去坐镇吗?……”
再怎么慢慢挪动,距离并不是很远他很快就到了门前,犹豫要不要推开虚掩的门时,就听到先前的人喋喋不休地讲着要怎么整人,那手段够龌蹉够残忍,就像要整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在听到这人说什么那天酒店的摄像全部被抹掉了,不然就可以动什么手脚时,邹盼舒心底一动想起这人说的该不会是那天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吧,后来那天还是那个人帮了张丰唯一把呢,不然任疏狂不定会打多久。
“哒哒”两声,邹盼舒听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敲门,门一推就开了,他第一眼就去看躺在病床上还是很虚弱的人的表情。
张丰唯面无表情地躺着,并不见听闻找到人可以开始整人的喜悦,倒是可能好好睡了一觉以后脸色只是有点发白,憔悴感少了很多。
“好了李勤,我知道了。你们不要动,等我指示。去给我买碗面和半斤饺子回来,地方问他。”张丰唯眼神瞥了邹盼舒一眼就闭眼休息了。
倒是他那看着像手下又像朋友的人,一听说他要吃东西,眉开眼笑着连带对邹盼舒都感激起来,详细问了面馆的位置才屁颠屁颠跑出去了。
“你怎么来了?”张丰唯等人出门了就睁开了眼问。
邹盼舒自然是一番标准的慰问礼节做了全套,张丰唯也不打断,就那么看着,眼看邹盼舒说完就要走人他才施施然出声:“先别急着走,坐。”
其实邹盼舒并没有想着要马上走,只不过做做样子,他有点想看看就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上的照片到底是不是那晚的人,如果真的是的话,哪怕自己不能劝阻张丰唯让他别做什么坏事情,起码还可以打电话通知那人小心一点。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张丰唯有点好奇了,一般人不是都会对别人的秘密感兴趣的吗?何况自己这两天的状态可不好,连带着也没有什么兴趣整人,这人不应该害怕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