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已经有很久没有做噩梦了,为什么会突然梦到那样的情景?
是预兆吗?或者……只是我太久没有见到怀瑾的浮躁与不安?
梦里的怀瑾也是一样的温柔,似清风微拂,似明月浅洒,幽泉一般清雅淡然,眼中的柔情总能令我心
波微漾,无比安心而又甜蜜地享受着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宁静。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怀瑾的神情那么悲伤?明明没有泪水,却冰冷的,像是被海水淹没一样,因
为太过压抑,太过悲哀,反而觉得堵闷,满满地压在心中,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好难受……
好痛苦……
瑾……
好想见你……
醒来的时候,两行冰冷的泪在两颊凝下来了浅浅的痕迹,涩痒的,眼睛也有些难受。
我揉了揉,慢慢坐起来,忽然听见有什么轻轻滑落的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司徒庭宇靠在床边睡着
了。
我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庭宇?”
司徒庭宇模糊地应了一声,缓缓地支起身子,眨了眨眼,有些迷离地望着我:“你醒了……”
“嗯。”我点点头,带着些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昨天晚上……”
“不用道歉。”司徒庭宇打断了我的话,站起身来,微微舒展了一下,“倒是你,没事吧?”
我顿了一下,才朝着司徒庭宇摇摇头:“已经没事了,谢谢。”只是,现在想起那个梦境仍然会有心
跳一窒的感觉,空落落的痛觉,像是硬生生地被割去了什么,抽空了一样,好难过……
“那就好。”司徒庭宇冲我笑笑,转过身向外间走去,“起来收拾一下吧,今晚应该就能到通城了。
”
“通城?”我疑惑地看向司徒庭宇,我们走的应该不是那个方向吧?
司徒庭宇回过头:“嗯,通城。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柳姑娘提到了,我们还是
避开浅州吧。”
“可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心,却在抬头的一瞬,蓦然
发现司徒庭宇的眼底透着一丝难得一见的凝重。
不由地怔了一下,然后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毕竟我们现在是在逃亡,司徒庭宇这样决定肯定也有他的
考量,其他的,还是等回到尉迟城,见到怀瑾之后再说吧。
离开漪水楼的时候还是早晨,略显冷清的楼阁少了些糜烂的酒气,多了几分安宁淡雅,沈木的香气混
着各色淡淡的芬芳,有着与夜晚完全不同的独特韵味。
直到我们离开之前,也没有再见到柳姑娘,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昨夜住的那间小楼其实是柳姑娘
的厢房。
想起司徒庭宇昨夜的话,虽然多半是玩笑,但心中依然觉得窘迫,对于柳姑娘那样娇媚打趣的眼神,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应付不来。
可是,她的琴音,那么悠扬而动听,又不禁令人心生怜悯,烟花女子,尘世浮萍犹如镜花水月,再美
也不过一场空梦,又有几人能得善缘?所以我始终不喜欢这欢场之地,太多悲叹,太过酸泪,逢场作
戏的欢乐,能有几场是真?
轻叹了一声,和司徒庭宇一同踏上行路,心中莫名的庆幸。
瑾……今生只你一人,便已足矣……
快到城门边的时候,司徒庭宇突然将我拉进一个巷口,我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司徒庭宇向外瞥了一眼,拍拍我的肩,将包袱丢给我:“在这儿等我一下。”
我接住抛过来的包袱,刚准备追问,司徒庭宇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不过并没有等太久,司徒庭
宇就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个纸包不解地看向神神秘秘的司徒庭宇。
司徒庭宇拉着我又向巷子里走了一段,才打开纸包,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给。”
我讪讪地接过来,却越发地疑惑:“这是……?”
司徒庭宇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活手中的东西:“生粉,豆面,胭脂,凝膏,炭灰……
”
“我当然知道啊。”打断了司徒庭宇的话,我瞅了瞅纸包中的东西,这些东西我还看得出来,“只是
……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把你手上的那个递给我。”司徒庭宇接过我手中的凝膏,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在油纸上拌匀,“过来
。”
“啊!你干什么?”我疑惑地凑了过去,却突然被抹了一脸,黏糊糊的,冰凉凉的,敷在脸上,感觉
很是奇怪。
“易容。”司徒庭宇一手拽住不停地向后退的我,另一手一直在我脸上蹭着,“你安静一点,现在没
有别的东西了,暂时就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之前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易容,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自己的脸上,
不过这个黏黏的感觉真的不太舒服,已经干了的部分像是脸上多了层壳似的,紧紧地拉着皮肤,表情
似乎都变得僵硬了。
不过……
我望向正在忙活的司徒庭宇,好奇地问道:“你还会易容吗?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很久没弄过了。”司徒庭宇拍拍我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下,“好了,虽然是简陋了点,不过只要过
了城门就行了,应该不会被认出来的。”
我点点头,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总觉得有些奇特,明明是自己的脸,现在摸起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呢?
141.
“走吧。”
听见司徒庭宇的声音,我侧过头:“已经好了……吗……”
后面的话完全僵在了口中,我惊诧地望着司徒庭宇的脸,就算从没见过,我也听人说过,易容不是应
该易成一张极为普通的,要不就是比较丑陋的脸吗?可是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啊?
眉目清秀,五官小巧,圆润水灵,活脱脱就是一张美人脸啊。
司徒庭宇回过头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怎么?看呆了?”
我立即回神,胡乱地摇摇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司徒庭宇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望向我:“怎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啊。走吧。”
“哦。”我讪讪地点点头,和司徒庭宇并肩走回大道上,不时偷偷地瞄他一眼,那张脸,虽说和他的
气质还算般配,而且也和他原来的容貌不相上下,可是为什么……怎么看觉得怎么别扭呢?
“你在看什么?”司徒庭宇别过头看了我一眼,“这张脸有那么奇怪吗?”
我又仔细看了看,摇了下头:“也不是,只是觉得……”
“像女人是吧?”司徒庭宇满不在意地说道。
“对啊,对。”我恍然大悟,却突然愣了一下,不解地望向司徒庭宇,“你是故意的?”
“是啊,”司徒庭宇轻轻点了下头,凤目微挑,别有深意地看着我,“忘了告诉你,你现在这张脸,
和我的这张,长得差不多。”
“什么?……唔……”我惊诧地叫了一声,就被司徒庭宇猛地捂住嘴,他瞪了我一眼,望望城门的方
向,然后松开我:“你小声一点,尽量自然一些,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他没告诉我之前,自己还没觉得什么,可是现在却越发觉得别扭,顶着一
张那么柔媚的脸,难怪我总觉得周围的人的眼光有些异样。
无奈地叹了一声,跟紧司徒庭宇的步子,不由地紧张起来。
城门处把守的官兵比之前的还要多,城墙上贴了许多张画像,奇怪……难道他们不是在搜查我们吗?
我疑惑地看向司徒庭宇,他继续从容地向前走,然后小声地说道:“你仔细看看那些画像上的人。”
心中有些不解,我微微侧过头,仔细望了望那些画像,虽然长相都不太一样,有的俊秀,有的丑陋,
不过眉目之间似乎又都有些相似,我一惊,连忙拉住司徒庭宇:“那些是……”
司徒庭宇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将我的手放下,微微拉开了一些两人间的距离:“易容的方法是长歌教
的。”
司徒庭宇的话令我有些意外,心里却顿时有些慌张起来,会被认出来吗?
倏然,肩上被轻轻地按了一下,我侧过头,司徒庭宇对着我笑了笑,陌生的脸,清秀阴柔,笑容也显
得格外温柔,心里渐渐放松下来。
“站在!对,对,就是你们两个。”
突然的呵斥令我吓了一跳,僵硬地扭过头,就看见两个身材高大的官兵正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不安地瞥了眼司徒庭宇,他微微侧身挡在我前面,小声地说了句:“放心。”
温柔的安慰一下子令人冷静了不少,只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心还是不由地悬起,偷偷握紧了双拳
。
司徒庭宇不着痕迹地按下我的拳头,微微向前一步:“官爷可是叫我们二人?”
“正是,正是,你们过来。”左边的那个官兵三两步走了过来,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司徒庭宇。
心中不禁一阵恶寒,那个眼神,太过熟悉,当初金毓嶂也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怀瑾,想起他后来做的
事,我不由地有些担心司徒庭宇的处境。要是换做平时,肯定不必担忧,只是现在不便暴露身份,那
……
一不留神,另一个官兵也走到了我们身边,一把将我从司徒庭宇背后拽了出来,我吓了一跳,想要挣
脱,可是手臂上的痛楚太过深刻,几乎可以听到骨头摩擦的声响。
没有了内力和武功,又不能反抗,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的不适,不想给司徒庭宇添什么麻
烦。
司徒庭宇向我们这边望了望,然后笑着走过来揽过我:“官爷这是做什么?家弟身子不太好,可禁不
起您这样的折腾。”
抓着我的那人大笑了两声,松开手,又借机摸了摸司徒庭宇的手才慢慢放开:“原来是兄弟啊,难怪
长得这么像,你们两兄弟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另一人也走过来,手掌搭在司徒庭宇的肩上:“爷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扶在我身上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司徒庭宇眼角微挑,冲着那人笑了笑:“官爷,我们兄弟俩还有事要
办,现在再不出城的话,晚上可就赶不回来了。”
那两人被司徒庭宇的笑迷得愣了一拍,相互对了一个眼色,然后贪婪的目光一直在司徒庭宇和我身上
打转,发出令人作呕的猥琐的笑声:“那还真是,现在晚上可不太安全,尤其像你们这样的绝色……
晚上出门可是很危险的,可是我们现在还在当差。……不如这样吧,等你们办事回来,我们护送你们
回家,可好?”
司徒庭宇干干地笑了两声:“那就劳烦官爷了。”
那两个官兵淫笑着又在我们手上摸了摸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们一松手,司徒庭宇就连忙拉着我往城
门外面走,直到走出了好远,城门已经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停下来。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蹭蹭自己的衣袖,虽然已经离得很远了,可是刚才那种恶心的触感似乎还一直残
留在手臂上,抑制不住的反胃感不停地胃里翻腾。
司徒庭宇拍了拍我的背:“好些了吗?”
我干呕了两声,抬起头,可是在看到司徒庭宇的那一瞬间,心中莫名的难受,泪水不自觉地就涌了出
来:“庭宇,对不起……”
司徒庭宇愣了一下,轻柔地抚顺着我的脊背:“为什么要道歉?”
我望着司徒庭宇的眼,流露的关怀与温柔一时令我说不出话来,可是心里越发地内疚自责,如果不是
因为自己,庭宇也不用受这样的猥亵羞辱。
庭宇他是重臣之子,是太子侍读,是江湖中有名的“玉面书生”,一向受人敬重,虽然常常不太正经
,却并不轻浮,举止间也总透着一丝儒雅,高洁。可是今日……却被人用看小伶一样的眼光看待……
那种感觉我知道,太过深刻,太过恶心,令人作呕,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武功,
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他根本不用受这样的罪……
“庭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地那样想着,心中就越来越怨恨自己,深深的自责和抑制不住的委屈不断充斥着抽痛的心,泪像
决堤的泉一样不停地涌出,划过脸颊,“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然后浸开。
颤抖的身体突然被搂进一个怀抱,司徒庭宇轻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安慰着:“不要哭了,这不是你
的错,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了。真要说起来,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是我,如果不易容成这个样子,溟
儿也不会受这样的罪了。溟儿……对不起……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我哽咽着摇摇头:“不是的,不是庭宇的错,都怪我……”
其实我知道,看到那些画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庭宇易容成这样并不是为了招摇。那些画像老老少少
,有美有丑,而庭宇说易容的方法是楚长歌教的,也就是说,长歌把我们可能易容的样子全都画了出
来,又或者,那些是他和庭宇之前用过的容貌,而庭宇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易容成现在的样子,
而那两个把守城门的官兵只是意外,那并不是庭宇的错。
司徒庭宇轻轻搂着我,静静地顺着我背,微叹了一声:“溟儿……”
良久,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我抽泣着,除了刚才的委屈和自责,心中又隐隐泛起些酸涩。
瑾……对不起……明明说好了只会为哭泣,可是现在……我真的抑制不住……
瑾……好想见你……好想依偎在你的怀里……好想听你温柔的声音……好想有你在我身边……
记忆中怀瑾的浅笑与满溢着爱怜的眼神慢慢令我的心安静下来,昨日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柳姑娘说的话
又浮上心头。
浅州……琼玉楼……心中还是有些在意,我缓缓地直起身:“庭宇……”
司徒庭宇松开手,对着我笑了笑:“不哭了?”
我点了点头,用手蹭去脸上的泪,望向司徒庭宇:“我们去浅州吧。”
司徒庭宇愣了一下,眉间微锁,不解地看向我:“为何?”
我擦干了泪,望向远处的天空,湛蓝的,温和的,令我想起了怀瑾的温柔,我也说不上原因,只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