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到，看到那件衣服，就仿佛看到那个人。他们曾经约好，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富有还是贫穷

，都要相守一辈子，到老，到死。

说过的话，怎么就不算了？

【今天我们要聊的话题是，真爱无价。啊，因为平时都是我做路况直播的连线的，所以今天的路况信

息暂停插播。】

真爱？所谓真爱，都是骗人的鬼话。

【有的人说，爱情就像鬼，信的人多，见的人少，所谓真爱，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但我不这么认为。

】

如果连小岳都会离开他，这么长久的感情都可以作废……那还谈什么真爱？

【虽然有的时候，真心爱过的人也会离开，长久的感情也会作废，但真爱依然在这个苍茫的世界上，

若隐若现……】

这是顾白三年来第三次坐到主播的位置上，他从心里给自己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因为丁当当忽然感

冒失声，王壹外勤赶不回来，其他主播都各有各的节目安排，只剩下他最容易被拖来救场……

打死他都不会来丢人现眼。

刘主任说，你不是每天都参加这个节目？

但只限于路况连线。

刘主任说，你不是有广播主持经验？

但只限于大学时代的校园广播。

刘主任说，没办法了别人来不及，顾白，你不能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他就硬着头皮戴上耳麦，导播一个OK的手势，开始了……

【好，我们来接通第一个热线电话，您好……】

【你好。】

【请您把广播暂时关掉好吗？那样会影响我们的播音质量。】

沐天城关掉广播，一边吸烟，一边听着电话，“我觉得真爱根本就不存在！”

“额，您，为什么这么说？”

“我交往了三年多的对象，今天和我分手了。”

“这……他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沐天城深深吸了一口烟，青色的烟雾吐出来，他忽然有种小岳还在的感觉，“我不知道，他没说。”

顾白有些慌张的扶着耳麦，“那你为什么不问他？”

“我问了我当然问了！”

“那她，她怎么说？”

“他说要分手，只是说要分手。”

顾白盯着墙上的钟表，想着这个节目结束的时间，不知不觉问了一句，“你爱他吗？”

“爱，当然爱。”

“这不就是真爱吗？”

电话那边的人忽然安静了。

窗外没有风的声音，沐天城平静的捧着手机，声音低沉却安稳，娓娓道来他们的故事，他才是这个节

目的主角。

6.酒后驾车

【我们三年前认识，他是平面model，为我们公司拍平面广告，我是策划人。他很美，像是傍晚偷偷

升起的月亮，像他的名字。】

这晚的月色也很美，外勤出差的女主播王壹端着咖啡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口，看着月亮，听着广播里动

人的男低音，恍然忘记自己答应过死党顾白打热线电话帮他撑过节目的四十五分钟……

【他很孩子气，却不承认自己的孩子气，对那些印着卡通图案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平时翻的杂志无

一不是和时尚相关。有一天他忽然问我，你是不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

【是的，我是同性恋者，我的爱人是个男人。】

顾白愣了一愣。

【你觉得惊讶？】

【不会啊。】

听到顾白的声音，王壹喷出一口咖啡，立刻翻出手机，拨通了电台情歌的热线，接电话的是赵导播。

“老赵，把我电话接进去，告诉顾白我来救场啦！”

“不行啊，刘主任刚才说了，这次节目歪打正着，和之前的那期特别节目遥相呼应，可遇而不可求…

…”

王壹愤然挂断电话，广播还响着，节目还在继续。

【像我们这样的人，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找到一个能够相爱相守的人，本来……】

【本来就很难。】

【是啊。所以，一旦遇到了，无论疾病还是贫困，抑或死亡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但是……】

【你该去找他谈谈，我觉得。】

【怎么谈？谈什么？】

【谈你刚刚说给我的这些……】

沐天城听到耳边响起‘嘟’声，他忙不迭的打开广播，才知道节目时间早已经过了。

【洗刷刷牌汽车清洁套装，省去您在洗车行的诸多花费，是您最好的选择！详情咨询78787788】

他慢慢发动车子，在仿佛漫无边际的公路上快速行驶，他是个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司机，甚至从来没有

开得这么快过。车子开过熟悉的立交桥，开过熟悉的酒店，开过熟悉的公园……他对这座城市多么的

熟悉，他对这样的黑夜多么的熟悉，但他却不熟悉这样的自己。

这个认识了二十八年的自己，忽然变得陌生。

“停车！！”

一个急刹车，沐天城被惯性晃了晃，胃里一阵翻腾。

“酒后驾车！驾照拿出来！”

“妈的！！”揉了揉有些痛的额头，沐天城摸出驾照递了上去，十二月十五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失恋的沐天城因为酒后驾车被没收了驾驶执照。

7.实习记者

【大家都知道这一到年底啊，各家公司啊单位啊，都流行搞个年终感谢会什么的，这酒后驾车的人啊

，也就比其他月份更多了些。最近我市交管局的交警同志们夜以继日的忙碌在纠察酒后驾车的第一线

，下面请连线我的同事顾白。顾白你好。】

【王壹你好。】

【请你给我们的听众朋友们说一下你了解到的情况好吗？】

【好的。我现在就在本市的交通执法大队，据了解，自昨日零时至今晨零时，共拦截酒架车辆七十余

次。最后一起酒后驾车的肇事者目前刚好正在办理处罚手续。您好，请问您是昨天夜里十一点五十五

分的肇事人吗？】

沐天城看着这个年轻的记者，忽然觉得有点眼熟，无奈这人长得太大众，他想不起来。

“请问您为什么要酒后驾车？您不知道酒后驾车的危害吗？”

“抱歉，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哎，先生……”

“你们记者都喜欢揪着别人问个不停吗？”

顾白被对方忽然的发怒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才调整过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酒后驾车害人害己，您就没有想过，万一有无辜的人因为你一时的疏忽失去生命，那将是多么悲惨

的事！】

沐天城笑了。

他并不是冷血，不是觉得自己没错，相反，作为一个一直遵守交通规则的守法公民，他很内疚。但顾

白的表情实在太好笑，睁大着眼睛，拿着录音笔的手高高抬着，像是一个教育小孩子的幼儿园老师。

【你笑，你笑什么笑！】

顾白红了。

其实在那个‘风太大我听不清楚’的晚上，他就已经占据了电台节目论坛十大之首。而后那个和同性

恋者彻夜谈心的电台情歌栏目，又创造了不菲的网络收听率。电台论坛，手机平台，微薄平台上都满

是关于这个有点脱线有点小白的记者的讨论……今天，顾记者再次发威，一则《电台记者怒斥酒驾分

子》的帖子又悄悄的被人工置顶到了首页。

“哟，瞧瞧，这卖萌有理卖萌无罪啊，有的人啊，装傻充愣的白话几句，还真有点用哈？”

丁当当丁主播一脸不服气的撇着坐在电脑前的顾白，一字一句毫不留情，“我说顾大记者，什么时候

也在我节目上出个声儿，让我也跟着红一回呗！”

顾白没听清，抬起头，刚要发问，只见王壹噌的挡道他面前，“别理她，顾白，这个周末有活动，刘

主任带咱摘桔子去！”

“摘桔子？好，好！”

“多带几个袋子啊，多装点回来！”

被晾在一边的丁主播大声嚷嚷着，摘桔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去年还去日本北海道，我们前年还去香

港迪士尼……

顾白却没听见似的，只顾和王壹商量周末的行程。

不用怀疑，其实他是真的没听见。

8.橘园

沐天城摇身一变成为了工作狂人，这让花痴女秘书唏嘘不止。虽然，沐部长依然每天早上准时上班，

微笑着对每一位职员打招呼，很绅士的称赞同事们的穿着或是造型，很贴心的问候生病或不舒服的员

工……

但有些地方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想到这些，女秘书叹了叹气，拿出化妆包，对着小镜子补起妆来，电话忽然响了。

“喂，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新的广告手段层出不穷，但某些旧的依然没有落伍，比如……沐天城

所在的成升地产公司打算为电台的几个节目冠名，赞助金不菲，电台领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金主，

特派专人前来洽谈。

“沐部长，久仰久仰……”广告部的邓主任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金主的手，就像握住了几百万的支票，

激动地话都说不清楚了。

“邓主任客气了，请坐。”

沐天城客套的答话，抬头看到站在邓主任身后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棕色卷发，寒冬腊月穿着齐膝的

裙子，“这位小姐是……”

“哦，这是我们新闻台主播，丁当当。”

“呵呵，我听说过。”沐天城让秘书端来茉莉花茶，自己做到办公桌后面的真皮座椅上，“是主持电

台情歌的那位主播，是吧？”

丁当当笑的花枝招展，赶忙点头，“沐部长也听过我们的节目？”

“啊，节目做得不错。所以，我们公司才决定和贵台合作，不知道邓主任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好消

息？”

【听众朋友们，又到了都市楼盘节目时间，今天我们请来了本市著名房地产公司成升集团副总经理杨

诺生先生，杨先生您好。】

【主持人好，听众朋友们好。】

【听说最近成升公司在市中心又开发了几个大型项目，想必很看好楼市前景，您能不能谈谈您的看法

？】

【啊，主持人真是消息灵通，我们公司……】

王壹‘哒’的关掉了车上的广播，一脸嫌恶的看了看坐在后排的刘主任和一众同事，“电台节目真像

卖春，给钱就上。”

顾白一口矿泉水喷了出来。

刘主任笑着摆摆手，“小王，女孩子说话，注意点。哦，咱们快到了。”

T市的气候据说很适合橘子生长。入秋，橘子挂满枝头，远远看去就让人……流口水。就算是到了冬

季，几个以揽客采摘为目的的橘园也依然一片丰收的景象。到了周末，橘园老板就会远远望着一片果

园，脚底下踩着秤盘，手里攥着票子，笑脸迎接每一个前来度假的游客。

不单是游客，还有拍婚纱照的，不怕天冷，穿着白纱裙坐在橘子树下面摆pose。还有来考察的，说是

收了橘子皮送到日本去提取了什么什么素做药片。还有大广告公司来的人，穿着那种好多个口袋的马

甲，扛着高级的专业设备，来取景……

不管是谁，老板照单全接。

“哎哟，老板您来啦？今儿又来取景啊？”见到跟在专业摄影人员后面一副老板派头西装革履的男人

，橘园老板忙不迭的递上一根香烟，三十元一包的高档货。

沐天城点点头，却没接过那支烟，“今天要补拍几张。钱一起算。”

“哟，老板您这哪儿的话？要不让他们先拍着，您去园子里转转？”

“不了，拍完我们就走。”

老板有点沮丧，沐天城礼貌的笑笑，远处扛着相机的摄影师喊了一句，“今天光线不错，估计两个小

时后光线最佳！”

沐天城心里叹了口气，这工作还真是栓人。

“老板，您看这不是还要两个钟头吗？还是去园子里转转吧！”

9.较量

顾白喜欢吃橘子，也喜欢苹果，也喜欢樱桃，也喜欢西红柿……但最喜欢的还是橘子。当他看到一个

色泽鲜红大小适中，带着嫩绿叶子的橘子就在不远的那根树枝上挂着……他兴奋的伸过手去……

却不想差点抓住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属于另一个人。

这个人有点眼熟。

“哎，这是我的橘子。”

沐天城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从那天晚上被警察查了酒后驾车，扣了驾照，第二天遇到一个无理取闹的

小记者举着录音笔教训他……到今天，跟着广告公司来郊外橘园取景，那个触他霉头的人好死不死又

冒了出来。

他这种长相没特点的人，让人记住本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无奈那天沐天城被迫盯着他看了太久…

…想忘记也难。

“又是你。”

顾白眨了眨眼睛，狠狠的瞪过去，“又是你！”然后，两秒钟的延迟，顾记者又问了一句，“你谁啊

！”

沐天城愣了。

在愣住的那几个秒钟的工夫，他忽然又联想起一个人。那次同志聚会，那个傻乎乎问自己问题的小白

，那个领了奖品分一半的……

“难道是你？”

“谁？”

沐天城无奈又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人真是傻到家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傻却又没被划入智力障碍范畴

的人。又一转念，他想起那次聚会的时候，小岳还没有提出分手，如果不是他硬要去那个聚会看看，

他们应该在温暖的家里，温存缠绵……

不，有什么地方错了。

那天的聚会小岳没有参加。

他为什么没有去？虽然那种聚会无聊又没什么意义，虽然……

“喂，你还不松手，这橘子是我先看上的！”

沐天城条件反射般的松开了手，然后看着小竹筐和里面的大剪刀发呆。顾白心满意足的拿到了橘子，

放在自己筐子里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挪了挪步子，“喂，让让路啊！”

沐天城也不说话，让了让，顾白侧身过去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这样没什么特点的人，长相一般，声音一般，性格倒是特别的恶劣。沐天城想着，又忽然想起了他的

爱人，或者说是原先的爱人。小岳总是很任性，像是仗着自己漂亮，仗着别人喜欢他……别人喜欢他

。

是啊，他那样的人，连一个性向正常的人都挪不开视线。

“哎，你怎么又拿我的橘子？”

沐天城回过神，看到那个只有性格特别恶劣的人站在橘子树的对面，明显是又和他相中了同一个橘子

。

这人和他还真有缘。沐天城冷哼了一声，‘喀嚓’剪断了小枝，橘子落在自己筐里。

“哼，算了，反正那个不甜。”

“吃不着的橘子是酸的。”

沐天城缓缓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10.酸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