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那把水果刀,他又折回取了那把刀塞进裤兜就跑出了家门。
他打车到了酒吧,却发现门口卷闸门拉着,上面只有张牙舞爪的涂鸦,于是他用力地拍在上面高声叫
着:“陆凡!陆凡!”
卷闸门忽然拉开了三分之一,有人拧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将他拖了进去,他还没看清里面什么状况就被
人在脑袋上踢了一脚,蓦然听得有人一声吼:“我操你妈!” 顿时现场打作一团,阿焕在一片昏暗
中被人几脚揣在肋骨上,他伸手去摸裤兜里的小刀,又感觉到有人挡在他身前,那人正是陆凡,他刚
想叫他的名字,竟一眼撇到有人拿着警棒要往陆凡侧身砸,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地从地上爬起来
,直挺挺地向那人冲去。
痛苦的尖叫、棍械的敲击、狠毒的咒骂、以及警笛声瞬间响做一团,阿焕却如失聪了一般,呆若木鸡
地站在或依旧交战或急着逃跑的人群中,愣愣地看着手里握着的刀柄,那上面尽是鲜艳欲滴的血……
忽然卷闸门被强制掀起,一束束灯光打进来,就要照亮了每张惊慌失措的面孔,阿焕感到有人从身后
抱着他夺了他手里的刀,刚要扔掉,已经有一束强光打在两人身上,那警察高叫道:“都不要动!就
是你!把刀放下!”
阿焕默默地转身,他看着身后那人快速地将刀扔掉后举起双手,颤抖着声音说:“人,是我杀的。”
阿焕茫然张大了嘴想说不是,却被陆凡拥在怀里,陆凡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温暖的怀中,于是他再也看
不到凶器,看不到鲜血,看不到强光,甚至也看不到陆凡,他像做了一场噩梦,他在梦里挣扎又在梦
里死去。
第三十四章
“你叫什么名字?”
“我疼……”
“我知道你疼,可你要是不想,它就不会疼了。”
“……我还是疼……”
“哎,你太重了,你要是瘦点儿,没准儿现在我已经把你背到医院了。”
“那医院到底还有多远?”
“……应该很近吧,出了球场到了公路上有车就能载你去医院了。”
“我疼……”
“哎,我知道,破那么大一口子。”
“呜……”
“别哭啊,小弟弟……对了,我好几次都看见你一个人在球场踢球,为什么啊?”
“因为教练他们去新球场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
“呜……因为他说我踢的不好……”
“谁说的,我觉得你踢的不错呢,这么胖还跑这么快!”
“呜……我会瘦下来的……”
“好好好,祝你减肥成功!”
……
“好了,小弟弟,我可是把你安全送到医院了哈,再见啦!”
“再见……”
不!
不!
别走,别走!
陆凡!
……
“阿焕!阿焕!阿焕!……”
阿焕挣扎着双臂,茫然地睁开眼睛,是阿英……
“……妈妈,你怎么来了?”
“哎呦,我的傻孩子!”阿英摸着阿焕的额头泣不成声:“可把妈吓死了……你昏迷了一整天,哎呦
,难受死我了……你学什么不好,学坏孩子去酒吧,我这是什么命啊,宝贝儿子无缘无故就被人打了
!我这就去叫医生!”
无缘无故?不,不是无缘无故,“妈妈,陆凡在哪?他在哪?”
“谁是陆凡?”阿英不解道。
“陆凡,陆凡他是……妈,还有谁在?还有谁在医院?”
“你爸爸,他去买晚饭了……”
“我不是说这个,你知道还有谁和我一起进医院的?妈妈!妈妈!……”
阿英已经跑出去了,甚至忘了病床旁就有紧急呼叫器。
阿焕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见门旁忽然多了一人,那人手打着绷带,只是淡淡地看了阿焕一眼,还未等
阿焕叫出他的名字便转身走了。
伍晓航,他在这里,那陆凡呢,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他,于是阿焕挣扎着起身,胸口却一阵疼,他只
得大叫道:“伍晓航!你回来!”
伍晓航没有回来,一名医生和几个小护士涌进病房有条不紊地帮阿焕做检查,阿焕被按在病床上,他
无助地流着泪看着焦心的阿英道:“妈,去追刚才打绷带的那个男孩儿,问他陆凡在哪里!妈,快去
啊,是陆凡救了我,他救了我!”
检查过后阿英告诉阿焕,伍晓航说那个叫陆凡的男孩儿还在警局接受调查。阿焕喊道:“妈妈你去找
人救救他吧!他是为了救我才说谎的,刀子本来在我手上!”
阿英方从一悲一喜中沉浸下来,却不知儿子在胡说些什么,只得也信口邹道:“我怎么救他呀,我们
家哪认得省城的大官?”
阿焕登时大哭:“那你带我去自首吧,人是我杀的!不是陆凡啊,我的刀子,我杀的!”
阿英终于觉得事态并非如警察所说的阿焕只是被卷入一场械斗的无辜者那么简单,她惊慌道:“儿子
你可不能瞎说,妈妈现在就找你爸爸想办法救他,你快闭住嘴,不能再胡说八道了!”
阿焕吸着鼻涕点点头,阿英拿着面纸给他擦净了脸又安抚了一番,才匆匆出了病房。
阿焕闭了眼,泪水依旧不住地向外涌,他不要陆凡死,若早知会落得如今下场,他绝不会在赶去酒吧
的途中报警,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害的陆凡被抓到警局,他不要陆凡替他顶罪,死都不要!
“别哭了,小花猫。”一只大手,不,是那只大手,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
“陆凡?”
阿焕扑进陆凡怀里,两人都碰在痛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就坐在这里吗?”
“呜……伍晓航说你被关到警察局了。”
“咳,那哪能是关啊,那是协助警方调查。”
“那……那我捅死那人呢?”
陆凡捧着阿焕哭花的脸说:“谁告诉你那人死了?他也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就你那把小水果刀要是能
捅死个人,彪子早该在我当初那一拳之下就结束了他年幼欠操的生命!”
阿焕茫然道:“谁是彪子?”
陆凡意识自己说漏了嘴,就赶紧重新把阿焕搂在怀里道:“彪子就是个聚众打架斗殴的小流氓,他在
公安局有底子的,这回可得进班房小憩一段儿日子了。”
阿焕哼唧了一声说:“是你。”
陆凡诧异地看着他。
“是你说那人死了,你说是你杀了他……”
陆凡笑的尴尬,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过再荒唐的人生也倒还没遇见过持刀伤人的,所以当
时也是被吓呆了,只知道保护阿焕,却不知伤者轻重。还好没事,一切都过去了吧。
两人又卿卿我我了一会儿,确定对方都没什么大碍,才算放下心来,陆凡看到手机在响,那跳跃的名
字让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对阿焕说他出去接个电话。
在医院走廊里,陆凡对着电话那端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伍晓航叹气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你……”然而这话他自己说出去都觉得心虚,因为在彪子要陆凡把
“肇事者”阿焕也交出来时,陆凡是死活不从的,他不停地道歉,又不停地承受着拳打脚踢,那时被
钳制的伍晓航跪下来求陆凡叫阿焕出来,横竖就是挨顿打,但是陆凡被这么无节制地打下去是要出人
命的,陆凡不理他,他就求彪子让他给阿焕打电话,陆凡瞪着晓航破口大骂,几乎眼眶嘴角都要炸裂
,但伍晓航已经不管不顾地拨出了陆凡家的电话……他知道打从阿焕接通的那一刻起,他就和陆凡再
也不可能有交集了……
“好,我谢谢你。”陆凡淡然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不,等等!”晓航没想到陆凡竟然如此平静,他急忙说道:“保研的事我听我爸说你们院里要取消
你的资格,我可以帮你……”
陆凡笑了,他不知道伍晓航能不能听到其中的笑意,因为他只是咧了咧嘴角,但这笑意里没有任何的
嘲讽或冷酷,真的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个微笑:“我已经不需要了……真的,谢谢你。再见。”
伍晓航听着电话那端“滴”的一声,冗长寂漠,就像走廊那端到走廊这端,他看着那人的音容笑貌,
看着那人因苦痛而微微蜷起的身子,看着那人合上手机疾步走回房间……他知道他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
第三十五章
陆凡握着阿焕的手说:“你得快点好起来,我好把你接家里去……”
阿焕奇怪道:“你也挨打了吧,为什么你现在好好的?”
陆凡心想,我那都是皮肉伤,再说自己一身肌肉耐操耐打,疼是一定的,所幸并未伤筋动骨,反而是
伍晓航和顾唯一个个在混战中折胳膊断腿,就连小虫哥和一票服务生都被打的鼻青脸肿,而阿焕则是
一进酒吧就被打了脑袋,后来又被人跺了胸口,大受惊吓才会昏倒的吧。
但他还是嗤笑道:“谁叫你细胳膊细腿儿的不耐打。”
阿焕也不介意,一会儿恍然道:“对了,你还等着吃我做的烧卖吧!只可惜,现在肯定都变质了……
”
陆凡笑了,他悄声说:“没关系,我最想吃的是你。”
阿焕一听撇过脑袋:“那我还要住医院,不回你家了。”
两人遮遮掩掩地打情骂俏间,邱华愈和阿英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人呆立着,那
人正是阿玫。
邱华愈不明其中,只觉得眼前景象未免过了朋友之谊,他干咳了两声,陆凡赶紧放下阿焕的手,转身
看到了邱家三人,起身便问好。
阿焕对阿英说:“妈,他就是陆凡。”
阿英上前拾起陆凡的手说:“谢谢你啊,我也刚刚才听你们老师说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太不小心,
想玩儿就去正经点的地方嘛!”轻声责备了一下,又对着老公说:“你看看这孩子也是的,这身上都
是伤吧,快回去歇着吧,阿焕我们来照顾就行了,多谢你啊!”
陆凡点了点头,又给了阿焕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要走,邱父却说道:“等等,陆凡?我说我看你怎
么就这么眼熟。”说罢,又看着阿玫:“这不是你老同学吗?”
阿玫黑着脸默不作声。
陆凡和阿焕也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只有阿英一个人莫名其妙,问邱华愈:“你说什么呢,这不是阿焕的同学吗?”
邱华愈冷哼:“咱们女儿初中时失踪了一晚上,就是这小子给拐骗的。”
阿玫即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阿玫的朋友啊!”顿了顿她又说:“怪不得儿子不学好,原来是有样
学样。”女人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
阿焕张口想反驳,手却被陆凡紧握了下又松开,他认真地说道:“叔叔,我小时候不懂事,您别往心
里去。”
邱华愈也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小气,想想事过境迁,两人毕竟也没出什么乱子,便也坦然道:“算了。
”说罢又对着阿焕说:“医生说你没什么事,我们今晚就回家去,我已经叫了出租车,你爷爷不放心
让阿玫也跑过来了,家里现在没人照料老爷子……”
阿焕一听说:“那我们走吧,我没事了,回家躺两天就行了。”语毕又看了陆凡一眼,目光中尽是不
舍。
陆凡说:“要不这样吧叔叔,我这儿有车我载你们回去。”
阿英说:“不敢麻烦,你也不舒服还是回家歇着吧。”
陆凡回道:“不麻烦阿姨,回雅镇的路我熟得很,我正好回家也有点事。”
邱华愈心想熟人开车还是放心,就说:“好吧,那先谢谢你了,我去把阿焕的出院手续办了。”
几人坐在车里一路话没几句,阿焕刚开始还和阿英吐苦水,不及片刻便昏昏睡去,而阿玫则一直望着
窗外沉默无言。
陆凡将邱家人送回家中,已是凌晨,阿焕被邱父邱母扶着下了车,转身看了一眼陆凡,陆凡对他笑了
笑说:“好好养病啊!”,便驾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邱老爷子已近风烛残年,但闻孙子被打仍满心愤慨要去结果了打人的那龟孙子,被家人好说歹说留在
家中,已是越想越气,盼了一天眼见孙子病怏怏的回来,心早就抽做一团,爷孙俩抱作一团互相安慰
。
阿玫见到此情此景,只有苦笑,她转身就要出去,阿英一把撰着她臂膀说:“大半夜的你又想往哪野
去?”
阿英冷冷道:“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阿英气结,瞪着邱华愈叫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宝贝女儿!你儿子被人打了
,她都不哭不笑……邱焕玫,你还有心有肺吗你?”
阿玫甩开阿英的手,依然执意要走,邱华愈终于怒道:“阿玫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让家里为你少操
点儿心,从小到大你犯的错还少吗?”
阿英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委曲求全的父亲,她记得她小时候生病时是邱华愈背着她跑到医院,
每次家长会都是邱华愈去参加,每年生日只有他记得,她身上第一次来例假弄脏了裙子,不敢告诉阿
英,自己偷偷去洗,却怎么也洗不掉那块儿痕迹,也是邱华愈发现了之后跑去给她买了条裙子,那裙
子至今她还留着,满眼的猫狗花哨得很……那晚上她和陆凡在河堤坐了一夜,邱华愈找了她一宿,最
后红肿着双眼头发凌乱地找到了学校,对着她和陆凡一人给了一巴掌,即使是那时候她也知道这个与
她只有丁点儿血缘关系的人是真心爱护她……
但是现在呢,她绝望了,原来都是假象,到头来他不过是认为是自己一直在犯错,而家人只是一忍再
忍而已。她咬着嘴唇问邱华愈:“爸爸,你要是觉得我不好,干嘛还一直忍让我,干嘛还一直维护我
……”
“都是邱家欠你的!”阿英尖刻又悲愤的声音响起,“都是我欠你的!我十年都生不出来个孩子,你
知道你被送到我手上时,我的感受吗?邱华愈,你知道吗?!这是你们给我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