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魅集+番外——小葬
小葬  发于:201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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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证明。他在乡下长大,七岁上小学,六年后上初中,然后到南京上高中……除了撞鬼次数多得诡异之外,他的人生

历程跟普通人还是差不多的。

但是以前似乎听外婆提起过,当年刚出生的他被送来的时候,外公曾经试图把他浸在尿桶里淹死——在乡下都是这么处

置私生子的——幸亏外婆极力阻止,他才幸存下来。如果外公真的是一名除魅师,有一个这样不人不鬼的外孙,对他来

说不是最大的讽刺吗?

至于向来不问世事的外婆应该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吧,要是她老人家知道这十几年来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外孙居然是一只

怪物,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还有对他来说毫无印象的母亲,她当初生下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难过?后悔?

至于那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他现在在哪儿?还是以鬼魅的身份行走于世间吗?或者已经堕入轮回之道,还是已经

魂飞魄散不再存在……

各种混乱的思绪在向日脑里搅成一团浆糊。晚饭后他说服自己看书做作业,坐在书桌旁,思绪却不受控制地乱窜,直到

小柏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

“小葵哥哥,你猜这是谁?”

他手里拿着一幅画,画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人,很显然这小家伙没有继承他父亲在艺术方面的才能。

“这是小柏自己的画的吗?好棒啊!”向日强笑着,蹲在他面前对着那幅抽象画研究了半天,“嗯……我猜不出来,到

底是谁啊?”

“这是你啊!”小柏一脸得逞的笑,“小葵哥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真笨!”

他愣了愣。

“你说的没错,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小柏见自己表哥这么消沉的样子,皱起眉头:“对不起,小柏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不是,不关小柏的事,是我自己有事在烦恼。”向日摸摸那孩子的脑袋,“……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可以啊!”小家伙立即眉开眼笑,主动扑进对方怀里。

向日蹲在原地抱着他小小的身子久久没有放手,仿佛怀里的温度,就是他此时此刻存活于世的证明。

第四章:八仙门之葬礼

当天晚上向日几乎彻夜未眠,睁着眼睛盯着房间里各个角落的黑暗一直到天亮。脑海里的思绪搅成一团,到最后他也不

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天微微地亮了才累得昏睡过去,但没过多久就被闹钟吵醒。

推着自行车出门的时候,平安街已经被淡黄的晨光照亮。

路灯已经全部熄灭,何岚按照习惯提着早餐站在其中一盏下面等着。向日出来的时候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没有注意到对

方。而向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在他抬头之前逃走。

如果何岚知道他是不人不鬼的怪物,他们还能做朋友吗?

就在向日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何岚抬起头看到了他,然后像往常一样,笑着横穿过街道走过来。

“怎么了,阿葵?黑眼圈好深啊!你昨晚熬夜了?”

何岚一走过来就看出向日的不妥,伸手似乎想掐他的脸。

向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啊,没睡好而已。”

何岚的手在清冷的空气里错愕地顿了顿,然后尴尬地收回。

“……现在几点了?”

“哦、对哦!快点上车吧,要是迟到非被老太婆扒了皮不可!”

南京的初春还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向日坐在车后座上,一边看着从身边快速闪过的街景,一边嚼着何岚买来的包子。前

面的人照旧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他心不在焉地听着。

“阿葵,我带你去探望我爷爷好吗?”

经过某个红绿灯的时候,何岚忽然说。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爷爷生病了,你要去探望他吗?”

“他不是在你老家吗?”

“春节过后家里人就把他老人家接来南京了,说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在那边无依无靠。”

“哦……可是这种时候去打扰他老人家不太好吧?”向日还是有点犹豫。

“不会啊,是爷爷亲口说想见你的。”

“诶?为什么?”

“我跟他提起过你啊,说你是我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他回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一笑。

“那好吧,什么时候去?”

他们最终决定当天放学就去。听何岚的意思,他爷爷似乎病得很严重,随时可能咽气。

******

向日本来以为要搭公交车或者坐地铁去哪个医院,结果何岚说离学校很近,骑车很快就到了。他有点奇怪,因为学校附

近没有什么医院,但还是乖乖地上了车。直到达到目的地他才发现他们去的不是医院,而是某幢民房。

何岚把自行车停好后就带他上楼。长长的楼梯间漂浮着阴湿沉闷的气息,看来这里光照不好,他心里有些纳闷,这怎么

看也不像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跟向日想象的一样,屋子里也同样的阴冷,老人躺在最里面的房间。床边还坐着一位正戴着眼镜在看书的老奶奶,听见

声音后,她摘下眼镜抬头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向日。

“奶奶,我们来看爷爷。”何岚对她说。

虽然已经猜到,但向日还是不太相信她是何岚的奶奶,因为她跟他想象中慈祥的老人家根本不一样,光是从眼神就可以

看出她对何岚没有一般奶奶对孙子的慈爱。

“何奶奶好,”向日向她鞠了一躬,“我是何岚的朋友。”

她点了点头,把膝盖上的书和眼镜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缓缓站起:“我去看水烧好没有。不要太吵,别影响你爷爷休

息。”

“知道了。”

得到回答后,她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

何岚走到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躺在床上的人马上缓缓睁开眼睛,好像本来就醒着一样。这位老人家戴着氧气

罩,气息很重,每一吸下气都好像扯动全身的内脏。手上还打着点滴,不知道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是被病痛折磨,显得苍

老而疲惫。他见了来人,伸出手无力地抓了抓妨碍自己说话的氧气罩,何岚立即帮他把它拿开。

“阿岚……”声音也跟想象的一样苍老。

“爷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阿葵,”何岚把向日拉到床边,“他来看你了。”

“何爷爷好。”

老人看着向日,很仔细地看着,把他弄得很不自在。老人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一直哽在喉咙里,然后把手颤抖着向向

日伸去。后者疑惑地看了看何岚,他示意他也把手伸出去,他照做了。

老人无力地抓住向日的手,抓了很久,半晌才叹息似的说:

“朱家的外孙啊……”

朱家即是向日外公的本家,难道说,这位老人认识他的家人?

向日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老人家好像说了这半句话就用尽力气似的,没有再开口,最后慢慢地松开了手,连

眼睛也慢慢地闭上。

何岚最后让向日先出去,说有话要跟爷爷说。他出去后,他们爷孙俩谈了十几分钟。最后透过门的缝隙,他看到何岚跪

在地上,朝老人磕了好几个头。

后来回去的时候他们一直沉默着。何岚骑着破烂的古董自行车,载着向日从熙熙攘攘的街头一直骑到冷冷清清的大道,

身后热闹的霓虹变成明明灭灭看不清楚的光圈。风很大。何岚的围巾没有戴好,被吹得散开来。向日抓住围巾的一端,

直起身子把手绕过他的头顶,帮他重新围好。然后他才总算说了这一路上唯一的一句话:“谢谢。”

很多年后,向日还是会记起何岚当时的表情。

当时他完全收敛起平常的嬉皮笑脸,目光含着平静的悲伤,就像去年他刚下火车就来找他的那个夜晚,跟平时根本判若

两人。当时向日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何岚的这种变化并不是因为他本身多变,而是因为自己对他的了解根本

不深。当初心姐说“你们感情很好吧”的时候他还愣了愣,而何岚却早已经把他当成“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原来一直没心没肺的那个人不是何岚,而是他自己。

******

四天后的早晨,向日扶着自行车在路边等了半个钟,都不见何岚的人影。那一整天何岚都没来学校。晚上回到家吃完晚

饭,他却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一脸兴奋地提议一起出去玩。

“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随便啦,南京这么大你还怕没地方去?”

向日还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拉了出去。

他们跳上地铁2号线,来到熙熙攘攘的夫子庙。

晚上的夫子庙很漂亮,到处是炫目的霓虹和灯笼,即使现在是旅游淡季,还是有很多游客。何岚拉着向日一头扎进人群

里,就像个兴奋的孩子,把小摊上的糖芋苗、炒栗子姐、状元豆各种小吃都试了个遍。他们边吃边逛,最后来到秦淮河

边,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最后还花几十块钱上了观光船,观赏清澈的河面和两岸缓缓移动的风景。河两岸被红色的灯

笼夹着,倒影在水中,影影绰绰的很是漂亮。

一路上说个不停的何岚终于安静下来。

“何岚,你今天怎么了?”向日站在他身边,终于问道。

这时何岚已经收起所有假装的兴奋。

他没有立即回答,看着远处装饰着灯笼的石桥,好久才说:

“我爷爷去世了。”

其实向日也猜到了。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连最简单的“节哀”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的侧脸

。只见何岚慢慢垂下眸子,然后用手抓起围巾盖在眼睛上。

向日以为他哭了。但是他没有,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露出脸来,说:

“我们回去吧。”

何岚说他不想回家,问向日能不能收留他一晚,后者点头说好。

他似乎很累,等向日洗好澡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蜷缩在床的半边睡着了。向日蹑手蹑脚地关上灯,也爬上床。还没躺

好,身后的人忽然两只手伸过来把他拦腰抱起。

“干、干嘛?!”

向日挣扎了几下,何岚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他把额头靠在他的肩胛上,低声说,“让我就这样呆一会儿。”

向日愣住了,因为他听出了对方嗓音里的哭腔。

何岚把向日抱得很紧,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额头重重地抵在他背后,弄得他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一会儿,何岚靠

着的地方就被温热的泪水沾湿。向日想转过身去看他,却被他的手臂勒得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何岚哭了多久,只知道直到哭声渐渐平息下去,对方还是没有松手,就像溺水的人,下意识地抓着未必能救命

的稻草。

******

后来向日参加了何爷爷的葬礼,却不是以何岚朋友的身份出席,而是作为灵异侦探事务所的一员。

这件事说来话长。周日那天,向日按照栗子上次的吩咐一大早就来到事务所,惊讶地发现大家都已经起床了,而且一副

穿戴整齐准备出发的样子。

“哎呀,差点把你这小子忘了,”栗子叼着烟对他说,“今天就带你去见见世面吧。”

只见栗子穿着一身黑色旗袍、披着深色披肩,银耳和杏仁也都穿着黑色正装,应该是要去参加葬礼。接着向日被换上同

款的黑色正装,跟他们三人一起坐上租来的车,留下小葱和豆腐看家。

在车上经过银耳的解释,向日才知道他们确实是要去参加葬礼,而且还不是一般人的葬礼——几天前八仙门的老掌门在

南京过世,全国有名的除魅师都被邀请参加哀悼大会,栗子和她麾下的事务所众人都在宾客的名单里。

向日又问八仙门是什么,银耳简单地说了几句。原来八仙门并不是特指哪个门派,而是除魅界对国内势力最强大的八个

除魅家族的尊称,这个称呼自民国就开始流传,尽管后来其中两个家族衰败下去,人们还是继续使用这个称呼。这次死

去是二十多年前被推举为各大家族之首的何老掌门。

当时向日还愣愣地没想到那位掌门就是何爷爷,直到看到葬礼现场挂在灵堂里的巨幅遗照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葬礼办的简单而隆重,跟着栗子在遗照前上完香之后,他往旁边的家属席位上瞄了一眼,没有发现何岚。在整个会堂黑

压压的人群里也没有看到他。

如果说何家是赫赫有名的除魅家族,那么何岚肯定不会是局外人的身份。他跟他认识了这么久,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向日思绪一片混乱,呆呆地跟着栗子几人,直到眼前闪过两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只是隐隐地看到侧脸,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何岚没错!跟他走在一起的另一位,好像是白石楠?向日立即转头用目

光追逐他们的背影,无奈在场全部人都穿着黑漆漆的衣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照银耳所说,全国有名的除魅师都被邀请来参加哀悼大会,那么白石楠会在这里并不奇怪。只是为什么她会跟何岚走在

一起?在学校也不见他们有这么熟……难道说,白石楠也是八仙门其中一个家族的人?

葬礼举行了整整一个上午,向日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两个。尽管抱着满腹的疑问,看来也只好等明天上学跟何岚问清楚

了。

******

司仪宣布葬礼结束后,宾客们纷纷有序地离开会场。栗子几人也准备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向日却被两名戴着墨镜的保

镖拦住:“向日先生,我们家老爷请你到休息室去一趟。”

“干什么?”他脱口而出。

“在下也不清楚,似乎跟何岚少爷有关。”

向日有些犹豫。最后栗子发号施令让他去一趟,说他们会在停车场等他。

既然老板发话,他只好硬着头皮跟那两名保镖去了。休息室就在会场隔壁的包厢。两名保镖带着他穿过黑压压的人群,

来来装饰豪华的走廊。一路上他不停地猜测着何家老爷究竟有什么话要说,那位被何岚所讨厌的“老爷子”应该是很难

应付的人吧?这么想着,每往前走一步,他的紧张就多一分,最后只好自我安慰:他只是何岚的朋友,又不是恋人,用

不着搞得像小媳妇见公婆一样……

尽管这么自嘲地想着,向日的紧张还是没能得到缓解。他们带着他停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前,准备敲门的时候,他觉得自

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开门的居然是白石楠,她见了向日也是一脸惊讶。

还没等对方打招呼,白石楠瞥了他一眼,就不给面子地大步离开。

这场突然的偶遇倒是把向日紧张的情绪消除得一干二净,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觉得接下来无论发

生什么都无法再让自己吃惊了。

休息室挺小的,满满地坐了一圈人,估计有上十个。看上去全是上了年纪的,应该是何家的长辈们,只有其中一个稍微

年轻一点。在向日进去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就已经很僵硬,他一出现,全部人的目光都冷冷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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