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下——万川之月
万川之月  发于:201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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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林家延才意识到,他自以为这下午能让双方都能静下来想想清楚,结果却极大地恐吓了郑予北。阮棠曾说过郑予北是林家延心头肉,当郑予北真受了刺激之后,林家延终于发觉自己竟然这么心疼。

他是我,我恨不得把他圈起来再也不让这个世界伤害他,可到头来,吓到他却是我自己。

林家延屏息静气地伸出手去,像平时无数次做过那样,从郑予北耳廓开始细细往下抚摩。他在发抖,而且这温度也不对劲。林家延把手心贴在他脸上,反反复复地磨蹭着,希望他能体谅自己歉意,然后再次相信自己。

“延延,我爱你。”郑予北转过脸来,亲吻林家延掌心:“我只想跟你在起。如果你不喜欢话,我就当我失忆了,之前二十五年我全都不记得了。”

他说话声音其实非常平静,但林家延及时托起了他下巴,看到了他是怎样艰难地滑动喉结才忍下了痛苦呜咽声。极度悲伤产生了辐射,林家延被感染了,愣在那儿半天都不敢动动。

于郑予北而言,这等待煎熬漫长得几近绝望。别人父母会无条件地终生爱护孩子,他父母只会把他扔掉;别人朋友经常能在关键时刻相互帮扶,他朋友只因头脑发热句话就让他整整七年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兜兜转转,他终于得到属于他自己爱人,待他如珍似宝,爱若眼珠。他真不敢想,如果林家延只是他生命里来去匆匆过客,如果他去意已决……

静默中,滴滚烫液体忽然砸在了林家延手背上,骤然把他从僵硬中唤醒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接二连三泪滴就差点把他手给烫穿。林家延大惊失色,用力把郑予北拽到自己怀里来,小心地把自己嘴唇覆在他紧闭眼睛上,吮去那些令他惊恐不已液体。

“北北,我吓着你了?我……对不起,我……”林家延语无伦次了,随即狠狠地闭上了自己这张胡言乱语嘴,半晌才说出郑予北最需要听到几个字来:“……我也爱你。”

怀中僵住身体下子柔软下来,并且点点有了回温迹象。

他心里装着你没有参与沉痛过往,他敏感又不安,他不懂得怎样在家庭中扮演应有角色。这些都是事实,而且是短期内很难改变事实。

可他爱你,他依恋你,他需要你。

你爱上就是这样个人,魔鬼是他,天使也是他。

小小恶魔虽然可恶,却已经收拢了翅膀蜷在你怀里,甘愿认错让步。那么,既然爱他,不如学会言和。

林家延更紧密地抱住他,努力想把自己语调中颤抖藏藏好:“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有些事情你最好要想明白……或者你不愿意想也不要紧,我们慢慢来。我没有不要你,永远不会。”

郑予北慢慢在他背后合拢手臂,含混不清地“嗯”了声,仍然不肯与他对视。

林家延闭了闭眼,索性把最不能示人细软也翻出来给他看:“我离不开你,北北,我不能没有你。”

郑予北把自己脑袋死死地埋在林家延肩上,借此抵御那种劫后余生虚脱感。林家延拥抱很温暖,很温暖,不管是环着他胳膊还是轻轻亲吻他脖颈薄唇,都传递着从无更改爱意和宽容。

他尝试着转动眼睛,余光恰好瞥见旁边地板上散落几个纸袋。他小小地吸了几下鼻子,林家延以为他又伤心了,调整了姿势更加温柔地抱紧他,郑予北却在仔细辨别着纸袋里东西。唔……是章鱼小丸子……是我最喜欢章鱼小丸子。他确实还想跟我在起,他只是出去买东西给我吃而已。

郑予北侧头吻了吻林家延耳垂,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切都过去了。

二十余年孤独与流离,就在这刻,统统找到了归处。

44

郑予北平静下来了,林家延把他拎起来放在沙发上,然后自己才敢去开灯。桌上还放着上午粥和红豆糕,全都冷透发硬了,其余食物他更是点都没动过,显然郑予北是整天都无心饮食。林家延十分无奈地回头去盯着他,问:“你到底怎么想,啊?我特意说了我晚上回来,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郑予北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垂着头,缩着脖子:“既然你晚上要回来,肯定会弄东西给我吃。你要是不回来了……就饿死我算了。”

“……”林家延很无语地看着他,伸出手摸摸他毛茸茸头顶。

幸好买了这么多零食,林家延在厨房里忙了十分钟就处理好了,把热好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又把筷子拿好了塞进郑予北手里:“吃吧。要不要给你倒点酒,压压惊?”

他是有心用玩笑把这事带而过,但郑予北受刺激程度比他想象得深得多,以至于根本没搭理他想开玩笑意图,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而已。

林家延只好自己也坐下来,拿起另双筷子与他分食那些小份、甚至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食品。当胃里充斥了各种油煎水蒸东西之后,林家延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于是把筷子倒过来敲敲郑予北头:“喂,你怎么会觉得我想离开你?你看看,我都觉得我自己傻,边跟你生着气呢,我还买这么多东西想着给你吃,都是你爱吃……”

郑予北啃着筷子尖,低声咕哝:“我怎么知道你是出去干什么,反正你出去了……”

多可怜孩子,我大概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这么吓唬他。这个念头旦出现,林家延就再也不能把它从脑海里剔除了。

罗马不是天能建成,郑予北也不是天能改造。在明与暗之间,毕竟还有广袤灰色地带需要他慢慢穿越,而自己只要坚定不移地陪在他身边就好。习惯了东西旦被剥夺,毫无防备不安终究是难以忍受。既然我让他为了我而改变,他也愿意,我至少不该逼得太紧,让他愈发无所适从吧……

怀着这样柔软心思,林家延任由郑予北变本加厉地黏着自己,甚至在收拾厨房时候也纵容他趴在自己背上,手臂锢着自己腰,刻不停地在自己肩颈上蹭啊蹭。什么都忙完了,郑予北拉着他起去洗澡,并在洗浴全过程中提供五星级服务,点儿都没让林家延本人动手。为了冲淡“他把我洗干净就要下锅”错觉,林家延抓住切机会亲吻郑予北,差点吻得两个人都出不了浴室。

郑予北打定了主意要把林家延当玩偶样摆弄,出了淋浴间还按着他手让他别动,自己拿了浴巾抖开,把他上上下下擦干,最后才从后面环抱着他腰,轻声低语:“……没给你拿衣服。”

大片带着水汽与温暖皮肤紧密贴合,稍微有点摩擦就令人心醉神迷,争执后自有种失而复得欣欣然,林家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就……不穿了。”

郑予北把他弄回卧室去,塞进被子里,然后把他团团抱进怀里,抱得密不透风:“延延你是我。”

他用力太大了,林家延鼻骨都受了压迫,说话瓮声瓮气:“嗯,是你……是你你也不用闷死我吧。”

郑予北愣了下,紧绷肌肉逐渐放松下来,总算留了条缝给林家延呼吸。被拥抱人努力把自己右手解放出来,放在郑予北背上慢慢安抚他,下下地抚摸,从颈椎到尾椎,感受着那些肌理在自己手里渐次舒缓,恢复全心信任状态。

只要有情,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心有灵犀,更别说眼下郑予北和林家延之间什么都没有隔了。他这不是求欢,而是求抚摸,是要借着肢体接触寻回受了打击安全感。林家延旦会了意,郑予北把他搬弄来搬弄去想要抱得更紧企图就再也没遭到任何抗拒,最后安静下来时候,林家延已经被他摆成了个棉被裹成大团子。

对于这种幼稚、异常执着行为,林家延表示十分无奈:“……玩够了?满意了?”

“唔……”郑予北动了动脑袋,鬓发蹭过林家延侧脸,松松软软却令他发痒:“就这样别动,让我抱会儿。”

林家延腹诽,什么抱会儿,你明明已经抱了很久了。

无论个人耐心有多好,他都定受不了被人摁在怀里活活闷死。郑予北低着头,目睹了林家延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全过程:掖在自己颈窝里被子从里面翻开来,悉悉索索地露出双微愠黑眼睛,浑圆明亮,就像刚开采出来黑曜石,令人见而惊。

于是,在林家延张口想要抗议时候,郑予北吻上了他眼睛。

眼睫被迫狼狈地合拢,滚烫唇在下秒软软地印了上来,紧接着不安分舌尖就跟过来,小心地描绘着眼球形状。林家延挣了几下,没用多大力气,所以郑予北就得意了,渐渐把个玩笑似亲吻变得缠绵悱恻,亲着亲着就把林家延摁到枕头里去了。

他过瘾了,林家延却觉得自己被当成玩具给玩了,怒气冲冲地瞪着郑予北:“……”

郑予北实在忍不住,又俯身去舔了下他嘴唇:“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神经了。”

暖融融床铺里,没有什么情绪是藏得住。林家延凝视他片刻,眼帘垂了下来,手也伸过去抚摸他侧腰:“还好吧……也怪我,没事儿吓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郑予北原本撑在林家延上面,边说着这话就边放低了身体,最终乱七八糟地趴在他身上不动了:“我以前从来不会,你说我到底是出什么问题了啊。”

林家延仰面躺着,深呼吸,想消除些胸口被别人脑袋压着重量:“无所知才会往无前,你现在有了我,当然不会像以前样什么都不怕。”

——所以想当初你敢锲而不舍地追着我,现在却只知道在家傻傻地等着我自己回来。

“你直拥有很多东西,你会害怕么。”

林家延手指在他光滑背脊上流连:“会。所以我想对每个人都尽量好点,失去可能性也会小点。”

凉白月光斜斜照在郑予北赤裸皮肤上,恍然是场光与生命力盛宴。林家延被迷花了眼,半天才体察出郑予北沉默,再次开口抚慰他:“其实我是很长情人啊……你应该比现在更相信我。”

郑予北懒懒地赖在那儿,下巴抵着林家延锁骨:“是吗?”

“我上次喜欢别人,足足耗掉了十年。”林家延被他硌得疼了,挪挪身子,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他从来没当着我面问过,我也没说过,反正就这么耗着……十年,转眼就过去了。”

郑予北吻立刻就覆上来,帮着他把眉心展开,林家延就低低地继续说着:“然后就遇上了你。既然你情我愿,我定会喜欢你更久……不过我直就不明白,你怎么能对我这个陌生人那么上心呢,请我去音乐会居然能买六张票。”

郑予北闷笑:“你真便宜,万多块钱就卖给我了。”

林家延陪着他鬼扯:“那时候你不是穷么,所以万多也是你片心意。我要是知道你妈能甩手就给你几百万遗产,少说也得给我百万我才答应你。”

怀里那大团温热东西动了起来,从他身上滚到旁边被子里,膝盖却挤进了他两腿中间,忽轻忽重地揉着:“……我就是你,都归你。”

林家延扳起他脸来,舔舔他唇角,郑予北很快就顺着他意思掀开了被子,让他背靠着床头坐起身,自己大大方方低下头去。

林家延没过多久就深喘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说话断断续续:“谁……谁要你钱,我要是……人。”

郑予北坏心眼地退出来,咬咬顶端,沉声笑道:“好,人也是你。”

林家延猛地绷紧了小腹,修长脖颈也向后仰着,随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次日,郑予北和林家延生活回到了正轨。

上了天班,中午打过个电话,林家延却像是回到了刚开始恋爱时候,心底直被勾得微微发热,只想快点回去见到郑予北。

春深似海,日落时间也往后延了不少。林家延提前从办公室出来,开了路快车回到家里,又用心做了两菜汤和道点心,终于等来了钥匙开门细碎声响。

外头那人进来了,西装外套很快随手往沙发上扔,大脑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通乱蹭,然后才正经吻下他脸:“你回来得真早。”

“特意早点出来,当然就早了。”林家延丝毫不以早退为耻,理所当然地回吻郑予北:“赶紧洗手去,我炸了鸡翅中。”

郑予北听话地去了,回来时却正遇上客厅里地余晖,恰如流金般绚丽夺目。他洗过手又洗了脸,时间稍微有点长,林家延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手里拿了本厚厚精装书,神情安宁平静。郑予北尽量无声无息地凑过去,坐下来,俯身趴在林家延腿上。

那刻,谁也没有出声。

从向晚大小姐婚礼那天开始,据此总共也不到六十个小时,他们却像按下了快进键,迅速地度过了小半辈子。生活可以祥和,当然也可以波折。他们谁都不是软体动物,家门外都放着身要拿出去见人盔甲,都有各自过去和未来。

激怒了对方,然后黯然神伤,带着几道擦伤或是血痕回到彼此身边,他们终究还能够缩在起,舔舔伤口。

郑予北合着眼,心满意足地享受林家延触抚。他还是那么小心,那么温柔,举动都像说了遍“我爱你”,饱含着明明白白情意。

曾经羁旅天涯,如今却只愿做你小小家宠。

屋暖阳中伏在你膝上,正好慵慵懒懒,任你搓圆捏扁,再无怨言。

郑予北放松了全身肌肉,任探进自己衬衫里那只手走走停停,舒服地差点就要睡着了。

林家延好像是唤了他声北北,然后亲吻带来潮汐般涌动温情,旁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窗外镶了毛边傻太阳正拽着漫天红霞,结果不小心就掉进了高楼缝隙,轰然沉坠。

45

如果可能话,大概每根苗都不愿意自己被拔苗助长。

谁都希望在温馨家庭中成长,事事风调雨顺,自然而然地学会爱与被爱,日后再去组建自己家庭,把这些传承给孩子。可郑予北就是没有这个命。

他独善其身日子过了二十几年,忽然爱上了林家延,然后被带进了个庞大且融洽大家庭里,背负起许多过去想也没想过会有职责。他不习惯,所以阴差阳错没去出席婚礼,结果整整闹了两天才挽回了林家延。原以为两个人达成了共识,以后自然有是时间慢慢磨合,郑予北总会有真正成熟稳重有担当那天,谁知……

安稳日子刚过了半年,郑予北就已经被喂得油光水滑、神采飞扬了。好心情带动了工作效率,接连几个项目圆满完成直接导致他加了两回工资。工资涨了,拿回去交给林家延,林家延又会买更好东西喂他,于是这家伙就愈发摇头晃脑,幸福得飘飘然了。

秋日某天,郑予北满足地合上家里带来午餐饭盒,笑眯眯拿了洗洁精瓶子准备去拜访水池。阮棠黑天鹅显然没开放到愿意跟他住起程度,爱心便当待遇他从来没享受过,每到中午就只能怨毒地盯着郑予北唇边笑容,恨不得在他脸上印个黑鞋印才好。

余光扫过阮棠怒气冲冲眼睛,郑予北停下脚步,刚想调侃,口袋里手机欢快地震了起来。他掏出来看眼屏幕,见了来电人姓名,立刻眉开眼笑地接了:“家延?”

“嗯,是我。我现在在姐姐、姐夫医院里,今天上午出了点事……具体我让姐夫跟你说吧,我不太想说话。”

郑予北心里下子凝重起来,从办公室门口折回座位上,认认真真等着电话那端杂音结束才开口:“姐夫,他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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