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走过来,捧着我的脸,说:“我的黑色天使,如果我们早一些发现你是如此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决不会让这滴美妙的情泪保留到今天。”
我们的唇吻在一起,两颗心紧紧绑缚,思想也融化成一片混沌。从此以后,我们必须在一起,为了艺术,也为爱情。
第九部分 巴黎在升温
在灯光与掌声中,我向观众和乐团致敬,平静地坐到钢琴前。序曲奏响,幕布拉开,台上开始演绎一个关于爱情的童话。
夜后的女儿帕蜜娜公主生得美丽动人,却被恶魔萨拉斯妥拐走。夜后的三位侍女向勇敢的塔米诺王子展示了公主的画像,他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为了解救心上人,王子答应夜后去打败萨拉斯妥,夜后送给他一支拥有法力的魔笛。王子带捕鸟人巴巴吉诺一起启程,途中见到了迷人的公主。巴巴吉诺告诉她夜后已经委托王子去救她出来,于是王子和公主坠入了爱河。但他们发现恶魔其实是光明之国德高望重的祭司,夜后才是一切邪恶的根源。一对恋人在经过重重考验和夜后的阻挠之后,凭着魔笛的力量和真挚的爱,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音乐在欢快的节奏中结束。台下掌声雷动,昭示这次演出成功赢得了人们的赞赏。所有悬着的心都可以放下了,我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一切都隆重落幕,一切又在悄然上演。后台里热闹非凡,人们为成功而激动不已。我在寻找西蒙的身影,今晚我还没有机会见到他,只能听到那熟悉的歌声演唱着一首首情歌。他也在急着找我,还没有来得及卸装,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他像仍活在18世纪。我笑着对他说:“祝贺您,殿下。”他也同样微笑着对我说:“您也一样,王子。”
我们没有出现在庆祝的酒会上,也许所有人都在猜疑。
在左岸的楼阁里,我对西蒙说:“这里是我以前的家。我答应过总有一天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想现在已经具备时机了。”
“我等这个时机的到来已经很久了,拉斐尔。我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他握着我的手。
“我想你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吧,比如我是七岁来到巴黎的。那时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栋简陋的房子里。我对你说过,我母亲是一位歌剧演员,但她为我父亲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虽然她认为这是值得的,可最终结果却证明她错了。自从我父亲遇到卡洛琳之后,一切就改变了,她可以帮助我父亲成就他的事业,而我母亲却只能在家里等待丈夫回家。我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只有我看见她每天在留声机前怀念自己过去的辉煌。”我摸着那张曾经摆放过留声机的桌子。
“我的天赋逐渐为人所知,在十二岁的时候成为巴黎人眼中的音乐天才。我父亲的事业也日渐成功,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这本应是所有人羡慕的家庭,但平静的海面下总是隐藏着暗流。我们从左岸搬到右岸,成为受尊敬的上层人,可是却丢失了最初的纯真。当我父亲提出离婚时,我可怜的母亲几乎崩溃。她带我回到这里,却永远回不到以前那些美妙的时光。”
“最后的一段时间,她的精神已经错乱了,我在她身边也无济于事。她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连我也伤害到,这更加使她痛苦。我父亲要求我回他身边,因为和我母亲一起生活已经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了。有一天,我母亲失控用刀砍伤了我的肩膀,我流了很多血,住进了医院。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我父亲向法院提出申请收回了对我的监护权,没等我恢复,他就把我带走了。后来我逃回了这里,可是我母亲却……”
“不要说了,拉斐尔。”西蒙阻止我继续讲下去。
我使自己平静下来,对西蒙说:“那时我十五岁,心里充满了对父亲和卡洛琳的仇恨。为了报复他们,我学会了折磨自己。我开始自虐,绝食、不说话、用烟头烫伤自己…… 最后我迷上了割腕,看着红色的液体从自己血管中流出,我觉得很满足。这就像吸毒一样使我越陷越深,然后毁掉了我的生命。从此以后我就在音乐界消失了。”
西蒙吻着我的双手,我感觉到他睫毛的抖动。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认识你呢,如果能陪在你身边,我决不会让你忍受那样的痛苦。”
“西蒙,你已经拯救了我。我曾经想利用你的感情来报复我父亲,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却走进了自己布下的圈套中,而你这双翡翠般的眼睛就是完美的诱饵。”
他看着我,嘴角绽开迷人的笑容。
“知道吗?要彻底消除我对你的欺骗就只有一个办法。”我凝视着他的双眼,用意大利语虔诚地说着:“Ti Amo!”
谎言一旦成为真实就不再是谎言。我们拥抱在一起,爱,像一块方糖,在情人的唇边融化。
如果我的翅膀断了,他会将自己的也折断;如果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他会拒绝继续呼吸;如果我注定要堕入地狱,他决不会向往天堂……我不再胆怯了,上帝,请让这个人知道我能爱的极限。
在记忆的楼阁里,我吻着他的喉咙,那颤抖的声带曾为我高歌过暗夜的乐章。还有柔软的嘴唇,曾亲吻过我疼痛的伤口。以及那双深深烙印在我心脏上的绿眼睛,一次又一次赋予我爱的勇气。
他的眼神透着痴迷,把呼吸烙在我的颈上,手臂搂得更紧。雪白的墙壁映着两个情人的影子,每一点亲昵的动作都包含着爱的奥秘。他解开我的衣服,将耳朵贴在我的胸膛上,轻声说:“这欢快的心跳是属于我的。”他吻着我手腕上的伤疤,直到一切悲伤的回忆全都死去。我们用体热诉说彼此的爱意,墙上的影子渐渐模糊不清。
今夜,月光呻吟着,巴黎在升温。
在米拉波桥上,我熟悉的丽影在等着我。她不再吟那首悲伤的诗歌,头发上插着雏菊花。
“妈妈,我很想你。”我拥抱着她,母亲的怀抱仍和多年前一样温暖。
“你已经长大了,诤音。我不再有遗憾了。”
“可是妈妈,我需要你,别离开我!”
她伸出左手,指向桥下的塞纳河。我见到水面上渐渐映出一个男人的面容,是西蒙熟睡的脸庞。她对我说:“现在你已经不再孤独了。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的,在那天到来之前,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吧。”
妈妈的脸逐渐消失了,唯有那最后的笑容深刻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阳光穿过窗帘照在墙上,西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亲爱的,你梦到了什么?”
“我妈妈,她终于得到解脱了。”
他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那么,你呢?”
“我想还有一件事是我必须去面对的。”是的,还有一件事。
王子回到了自己的宫殿。记者们已经等候在门口了,这是意料中的事。我想他们关心昨晚庆功宴上两位主角的失踪更甚于关心那场歌剧演出的成功与否。
我没有心情去满足那些记者的好奇心,把他们丢给铁门和仆人吧。
我父亲早已坐在书房里等我了。我走进去,关上了门。
“你还要报复到什么时候?”他背对着我。
“我不会再报复了。”
他转过身来,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说:“是吗?那么今天以前发生过的任何事我都当作不存在,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要和西蒙?博恩有任何联系!”
“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妈妈,请给我足够的勇气。我伸手解开衬衫上的钮扣,半裸的身体上留着爱的痕迹。
他惊呆了,好像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魔。
“你……”
“正如你所见到的,我们相爱了。”我从容地说。
他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面目狰狞可怕,完全不是那个威严而骄傲的父亲。
“令人作呕!下流胚子!你连堕落的最后一步也走完了,是吗?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在佛罗伦萨就把那个引诱你的混蛋宰了!不过现在也不迟,我要把那小子的头敲碎!”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离开他的!”
他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指着我的头:“那么我先杀了你!”
其实这一刻我并不感到恐惧。透过那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我能看见他内心深处绽开的伤口,它是那么深,并且已经鲜血淋漓,正如过去的我一样。
“喔,上帝!”卡洛琳惊慌的脸出现在门口。接着她飞快地冲过来夺下了父亲手里的枪,藏在身后。
“把枪给我!卡洛琳!”父亲喊到。
“不!你疯了吗?德!我不知道你们中国人如何看待这件事,但这里是法国,你应该尊重拉斐尔的选择!”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可耻的同性恋者,而你居然要求我尊重他的选择!”
卡洛琳的语气非常坚决:“德!我要你向拉斐尔道歉!否则我决不原谅你!”
“哈哈……,你在开玩笑吗?卡洛琳。”我父亲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言论。
但卡洛琳是认真的。她拉着我的手走出书房,顺手把枪丢进了窗外的游泳池里。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孤独地回响:“你们都疯了!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卡洛琳开车送我脱离记者的包围。
“拉斐尔,我想你还是暂时离开巴黎吧,短期内这些记者不会放过你们的。”
“西蒙和我已经决定明天去意大利了。”我对她说:“你真的要离开我父亲吗?卡洛琳。”
正巧红灯亮了,卡洛琳停下车:“你父亲应该得到点教训,我把他宠坏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恨他,人性总是有弱点的,其实他只是不懂如何表达他对你的爱,给他一些时间好吗?拉斐尔。”
“我并不恨他。我已经不再恨任何人了。”
“噢,我们换一下,由你开车送我去机场吧,让孕妇开车可不好。”她笑着说。
“卡洛琳,你怀孕了吗?”我吃惊地看着她。
“才两个月而已。我希望是个女孩,菲利浦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我父亲还不知道吗?”
“如果他想见到这个孩子,就得亲自到德国去找我,而且必须接受你和西蒙。”她有时候任性起来就像个孩子。
我笑了:“谢谢你,卡洛琳。”
在机场,她还像往常一样拥抱我,说:“拉斐尔,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这么说,但我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大儿子。”
我紧紧搂着她:“这是我的荣幸,妈妈。”
铁鸟升上了高空,而卡洛琳留给我的勇气却在这里。
西蒙见到我的时候惊慌地问:“怎么了?拉斐尔。你父亲又动手了吗?”
我只是微笑着回答:“泰戈尔说,欢乐时,放纵的是你的眼泪。”
第十部分 在雨中飞奔
无论在巴黎还是柏林,关于西蒙和我的传闻每天都在翻新。为了避开随时随地出现的记者,我们秘密地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佛罗伦萨。
这里依旧宁静怡然,宛如一片博大的胸襟包容着不断变化的世界。
当我突然出现在布隆面前时,他脸上的惊讶大大满足了我的恶作剧心理,但波拉太太的拥抱差点让我断气。
“邪恶的王子又回来了,我真不幸。”
“你这张嘴已经注定了你永远不讨人喜欢,布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微笑着拥抱了对方。
看到西蒙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布隆伸出右手,说:“很高兴认识你,博恩先生。”
“您好。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您布隆吗?”
“当然。那么我直接叫你西蒙好了。”
我完全没料到这两个人的相处会这么顺利。
西蒙说:“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喜欢别人叫我卡侬,这样更亲切。因为我妈妈是意大利人。”
“哦?那么她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呢?”
“记者。”
我们都同时沉默了,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对了,王子。你的唱片和油画我一直保管着,你随时可以取走。”布隆对我说。
“不用了,布隆,它们已经属于你了。我想妈妈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我相信我妈妈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20多年来始终爱着她的人,即使她没有嫁给他,他也是她人生中一位难得的知己。
深秋的季节一向多雨,卡侬和我还是撑伞到Coffe` NABUCCO去喝咖啡。
“不要总是喝Corretto,偶尔也喝一杯Cappuccino吧。”他说。
“卡侬,巴黎人的习惯是总在固定的时间,到固定的咖啡馆,喝一杯同样的咖啡。”
“这里不是巴黎,意大利人要的不只是浪漫而已。”
我笑了:“那么你告诉我佛罗伦萨人的习性是什么?”
“一位艺术家说过,佛罗伦萨人永远在怀念和修复中生活。”
“的确,你的眼睛正好可以说明这一点。”
他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传说翡翠是有生命的,如果它碎了并不代表它死了,只要将它放在水中数日,之后便可以将它修补起来。”
他看着我的脸,想了很久,突然说:“我们应该再合作一次。”
“你要再演一次歌剧吗?”
“不,我是说我们该写一部歌剧。”
“写?”我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
“是的,先生。”他说:“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的创作天分浪费掉,没能把你上次弹的那首曲子记录下来真是我一生的遗憾。”
“好吧,我们可以试试。”
喝完咖啡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一个冒失的记者竟然从小巷中跑出来,对我们猛按快门。卡侬愤怒地抓起他的衣领,骂道:“见鬼!在这儿也不能平静地生活吗?”
我扔掉了手中的雨伞,拉起卡侬的手,对那个受了惊吓的记者说:“如果您真的需要新闻,就请把下面这些拍下去吧。”
雨下得很大,我牵着卡侬的手开始向前奔跑。路面的积水飞溅起来,像是一场神圣的洗礼。两个男子手牵着手,我们却不在乎行人投来怎样的目光。在美丽而叛逆的翡冷翠,我们一直跑进最寂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