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归何处——碧枭
碧枭  发于:2012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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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个亡国奴罢了。便道,“恕臣多言,这南宫逸本是戴罪之身,而今,却蒙皇上恩宠,已是……”禁脔二字呼之欲出

,却顾及景騂,只道,“……皇上的人。太子需审时度势才好。”

景騂只苦笑着,自前行了几步。他如何不知!这些年,皇上东征西讨,一双眼睛早已被战事磨的通透,那深黑的眸子仿

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便是他这亲生儿子,也好生胆寒。只是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却连自己也不甚明了。他又何尝

听不见那云清阁日日飘出的琴声,好几次从那高高的红墙外过去,只要一步,便能见到那个人,停了他的琴声,轻声抚

慰。只是想到皇上那双眼睛,他却没有一丝跨过门槛的勇气!男宠是小,但这份争夺之心,却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头有些痛,景騂扶了额,兀自叹息着。

郁白深知景騂虽贵为太子,却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不再多言,只轻抚着景騂的肩,道,“太子且宽心些,凡事

天定,做尽了力便好。”

景騂没有答话,只轻轻点了头。即便是贵为太子,恐怕也只有郁白一人,能与他推心置腹。若是自己终能做了皇帝,这

郁白,却也如何是好……

十五

一连数日的大雪总算是停了,天地间少了几分生气,更显端庄威严。豫国皇宫笼罩在这漫天灰白之中,令人望而生畏。

马蹄声自城门口传来,一骑绝尘,直奔豫国皇宫。棘手的差事总算落定,魏显也该回宫给皇上一个交代了。这件事儿自

接下的那天便如同一把利剑悬于头顶,侥是这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得不战战兢兢。虽是昨日已派人将折子送到,但面

圣却也少不得。

“禀皇上,魏将军求见。”宫人报道。

景赫的手悬在半空,道,“让他进来。”说罢,黑子落定,对着景騂道,“将军!”

景騂一看,笑道,“皇上棋艺果然高明。儿臣佩服。”

魏显得了召,步入正殿,一身戎装未除,乒乓之声响绝殿堂。

“臣魏显,参见皇上,太子殿下。”语毕,便是一跪。

“起来罢。”景赫抬了抬手,道,“甚事体来?”

魏显瞟了一眼景赫身边,南宫逸垂袖而立,长发遮住了脸颊,看不出表情。

景赫看了看南宫逸,笑道,“将军但说无妨。”

景騂垂首打量着皇上,又看了看魏显,登时,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魏显一揖,道,“臣奉皇命追捕南宫瑾,幸不辱命,在渭水边截获此人,”魏显一顿,看了南宫逸一眼,继续道,“只

是那南宫瑾拼死拒捕,将士们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击毙。”

景赫看了看南宫逸,对魏显道,“知道了,魏将军辛苦了,先行退下吧。”

魏显便跪了告退。

待魏显退下,景赫轻声唤道,“騂儿。”

景騂一揖便跪,道,“皇上有何吩咐?”

景赫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啊。”

景騂沉吟半晌,道,“儿臣以为,那南宫瑾既已亡故。不如将其运回家乡,以亲王礼仪葬之。即可昭示皇上胸怀宽广,

怀柔天下;又可令南国百姓感受到皇上爱民如子,安抚人心。”

一番话滴水不漏,句句逢迎,字字维护,让他这个皇上毫无回绝之理,景赫因笑道,“騂儿果然进益了。”有转而看了

看南宫逸,缓缓道,“风清候。”

南宫逸跪道,“皇上。”

景赫略有些审度的看着他,道,“这南宫瑾是风清候的大哥,依风清候之见,该当如何?”

南宫逸一揖,道,“全凭皇上做主。”长发自肩头滑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苍白的面容,波澜不惊。

景赫笑道,“如此,騂儿,此事便由你一手办理。”说罢,便缓缓闭了眼,道,“你们且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景騂便和南宫逸一同跪了安,退出殿外。

行至偏殿,景騂这才抬了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南宫逸,道,“公子,节哀。”

南宫逸却好似听不见一般,只默默的走自己的路,头也不回。

景騂莫名心慌起来,两步上去,拉了南宫逸的手,触手黏腻。景騂一看,却见南宫逸右手掌腹处一道一寸来长的口子,

应是指甲划伤的,正潺潺的往外冒着鲜血,苍白的手掌愈发艳丽,添了几分晶莹。景騂心下一沈,忙吩咐身边的近侍道

,“备车!”

近侍赶了马车上前,景騂将南宫逸送了上去,自己也跟了上去。只道,“先去云清阁。”

车夫一声清喝,便驱了车朝云清阁去了。

血兀自淌着,仿佛不会停止一般,青色的衣袖已被染得有几分暗红。南宫逸却好似察觉不到,只静静的坐着,看不出表

情,也没有表情。景騂的心莫名的焦躁起来,道,“忧能伤身,公子心里有何难处,不妨说了出来,但凡景騂能办到的

,定然相助。”

南宫逸却不回应,只身子一滑,整个人跌坐在景騂面前。景騂一惊之下,正欲扶起,却见南宫逸抚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来,瞬间染红了景騂的袍子。

南宫逸低声说了什么,便一头沈进黑暗里。景騂抱着南宫逸毫无知觉的身子,只听清了两个字,“大哥。”

车驾行至云清阁门前,还未停稳,景騂便一跃而下,只惊的众人忙道小心。自车上抱下南宫逸,直奔内殿而去。

张宝儿正迎出来,却见南宫逸双目紧闭,嘴角还有血迹,心便沈了下来。只是动作丝毫不马虎,立马随了景騂进去,帮

着安置好南宫逸。

“你们,”景騂急吼吼的道,“快去请太医,另外,派人通知皇上。”

近侍领了命,正欲出门,却又被景騂叫住,只得停了听着。

景騂看了一眼南宫逸,一皱眉,道,“罢了。只通知皇上,一切,听皇上的吩咐吧。”

近侍一愣,随即跪安,往昭和殿去了。

张宝儿打来热水,又替南宫逸除了外裳,手脚麻利的帮南宫逸清理了血迹。

“太子爷,”张宝儿终是没忍住,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景騂叹着气,道,“今日魏显将军进宫,道是南国大皇子南宫瑾,拒捕抗命,已被当场击毙。”

张宝儿倒抽一口冷气,道,“爷,这消息,为何要告诉公子!公子身子本就弱,这是要他的命呢!”

景騂扶额道,“我岂能不知,只是,那魏显入宫奏报,皇上,想是有安排的。”忽而觉得不妥,便正色道,“只管照顾

好公子,旁的事儿,一概不知!否则,我也保你不住!”

张宝儿因见南宫逸昏迷,心下焦急,一时口无遮拦。经景騂这么一说,心下一惊,跪道,“是奴才冒失了!奴才该死!

太子爷教训的是!”

景騂暗自叹气,道,“罢了!你好生伺候公子便是。”

“禀太子,皇上听闻风清候病了,派了王太医前来诊治。”

景騂道,“请太医进来吧。”如此,皇上并无杀南宫逸之心,既是这样,又为何刻意留南宫逸在场,当面告知其兄之事

王太医进来磕了头,便行至榻前诊脉。那脉相柔若浮珠,时而急促,时而凝迟,王太医不禁皱了眉头,暗自叹息。

“太医,风清候这病?”景騂见王太医面露难色,不禁心惊。

“太子,”王太医一揖,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騂点点头,吩咐张宝儿好生照顾着,便随着王太医去了外殿。

王太医跪了道,“太子,侯爷原是气血攻心之症。只是,侯爷素来气虚体弱,而脏器内有淤血未除,诸症相加,这才变

得凶险。”

景騂颔首道,“王太医可有妙法医治?”

王太医捻了下胡须,道,“照医理,如此症状只需活血散瘀,佐之养气补身的药便可。”

景騂略一皱眉,道,“但说无妨。”

王太医叹道,“只是,病由心生,即便侯爷熬过了这一关,若心结不得解,怕也未能长久。”

景騂扶起王太医,道,“太医只管开方子罢。”若是他一心求死,便是九转金丹也未必得治,你我凡夫俗子,做到尽了

,便也无愧了。

王太医一揖,便退下了。

景騂缓步行至内殿,见那冰弦安然于案上,几缕檀香,熏得愈发亦幻亦真。景騂看着床上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忍不

住轻轻理了那人额前的乱发。手上的伤已被张宝儿细致的包扎了,景騂握起南宫逸的手,方才惊觉,南宫逸十指之上,

竟全是琴弦压出的伤口。泪便要落,景騂轻轻吻了南宫逸的手指,咸涩的泪水混合着冰凉的触感在唇上蔓延。平日里,

都道他七窍玲珑,自己的心思,想必不会不知。只无论自己做什么,他总也拒人于千里。若是明哲保身,却为何这般糟

蹋自己;若是,若是为了景騂免遭牵连,景騂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夺了这帝位,江山为屏,让他不再忍受任何苦痛。只

是不知,景騂愿用万里江山博伊人一笑,他,可愿为了自己,放下那国恨家仇,烽火狼烟。

十六

身子越发沈了,太医依旧每日前来请脉,开些方子,不过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罢了。南宫逸终日不语,只静静的躺着,

一双眼睛茫茫然,不知望着何处。或许是与这人世间最后一抹羁绊已然斩断,南宫逸只觉得心下忽而安宁了,平静了,

仿佛溺水之人最终也没有看见渴望出现的一丝光芒,终于能看淡生死,坦然接受一切。或许那日祠堂之上,他就该了断

了自己。只是,不甘心,他,或是父王,都不甘心。妄想着自逐家门便可坦然面对,原是自欺欺人罢了。世人看见的,

仍是南宫逸,南国二皇子,贤王南宫逸,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甚至,不惜沦为豫国皇上的床帏玩物!如此,自己那日

自绝于家门,岂非天下第一自作多情之人?

“公子,该吃药了。”张宝儿跪在榻前,轻声叫道。

南宫逸应了一声,便由着张宝儿将自己扶起来,身后靠上软垫。

苦涩的味道惹得南宫逸有些不适,每日用药泡着,五脏六腑苦成一团,痛苦的痉挛着。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公子竟也怕吃药吗?”

南宫逸一愣,想来幼时每每生病,总是父亲和兄长在一旁软磨硬泡方才咽下几口药。而兄长每次都能奇迹般变出些核桃

酥之类的小点,塞进自己嘴里,那药便也不觉苦了。只是斯人长埋黄土,这点点滴滴,绵长,却也透着苦味了。

张宝儿见南宫逸凄然一笑,便不再多言,只服侍着喝了药,便退了出去。

晚些时候,张宝儿正安置南宫逸睡下,便听外间报道,皇上驾到。

张宝儿忙跪了接驾。

景赫随手打发了近侍,便一个人进了内殿。

南宫逸撑着身子,正欲接驾,却闻得景赫道,“不必了。”便不再挣扎,只是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景赫见张宝儿战战兢兢的跪在面前,随口道,“侯爷的病可好了些?”

张宝儿犹疑道,“每日只是按时用药,但,但……”张宝儿瞟了一眼南宫逸,道,“但总不见起色。较前几日更沈了。

景赫面沈如水,只打发了张宝儿出去。张宝儿偷着向南宫逸使了眼色,便垂首退下了。

景赫自在榻边坐下,看着南宫逸无力的靠着软垫之上,身子有气无力的起伏着,便道,“侯爷果然历练了,当日殿前丝

毫不动声色。不知情的,还道侯爷已然忘却前尘旧事了。”

南宫逸缓缓抬起眼睑,道,“皇上日理万机,却不忘记挂罪臣,罪臣,感激不尽。”处处设计,这底下尽了多少心思,

耗了多少工夫,当真抬举了他南宫逸。

景赫冷笑道,“若换了旁的人,自不必朕费这么些心思。”转而看着南宫逸,“只是,侯爷如今是朕的人,又玲珑剔透

的紧!朕,不得好好疼着吗?”

南宫逸忽而大笑,却无奈一阵胸闷,便咳嗽起来,良久,方才缓过神,道,“只可惜,罪臣,伺候不了皇上多少日子了

。”说罢,竟嫣然一笑,泛着潮红的脸颊挟着一丝莫名的妩媚。

景赫两眼微眯,一把扯过南宫逸的领子,直勒得那人浑身发颤,道,“想死?只是,朕若不松口,这阎王爷,怕也不敢

收吧!”

南宫逸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越发急促,断断续续道,“皇上……且自放心……罪臣……罪臣若求死……豫国大军破城

之日……罪臣已然……自挂东南枝了。”若是那时死了,还落个宁死不屈的名节,现下算什么?

景赫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南宫逸一边喘着,一边咳嗽起来。这么个闹腾法,就是常人也难捱,更何况南宫逸此时身心俱疲,气血上涌。直咳出几

口血,方才有气无力的倒在榻上。脸色越发苍白,仿佛一碰就能碎了。

景赫只冷眼看着,半晌,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景赫前脚刚走,张宝儿便小跑着进来,看见地上的血迹,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忙走到榻前,扶了南宫逸,道,“皇上他

,当真想要公子的命不成!”

南宫逸靠着张宝儿,摆摆手道,“若是他……真想要我的命,便是我的……造化了。”

张宝儿掏出手绢,轻轻擦着南宫逸嘴角的血迹,道,“公子可好些了?”

南宫逸微微闭着眼,道,“不妨事。张宝儿……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张宝儿一边帮着南宫逸顺气儿,一边道,“公子尽管吩咐。”

南宫逸握着张宝儿的手,道,“帮我……帮我把太子……请来。千万……小心!”

张宝儿扶了南宫逸躺下,覆着南宫逸的手,道,“公子尽管放心,奴才去去就来!”说罢,便去了外殿,吩咐了几句,

走出云清阁。

南宫逸缓缓闭上眼,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十七

景騂居于东宫,位于勤政殿之侧。原也不是如此建造,只景赫欲让太子摒了杂念,一心修习帝王心术,这才将自己平日

处理政务的殿阁移至东宫附近,说是移宫,不过是换个牌匾,殿内器具却也不曾改动。景赫一向俭省,自不会闹出些劳

民伤财的事端来。景騂因了父亲的缘故,于殿阁上也是极俭省的,只日日对着勤政殿泛黄的灯火,不免谨慎些个,见个

什么人,办个什么事儿,都需一一细禀了,免招祸患。

内殿燃着熏香,汀兰荇薇,淡淡的植物香味儿。细闻了来,却觉几分湿氲,像极了冬季晨昏的露水,凝在草叶上,较人

神经为之一振。

景騂陷在太师椅中,扶着额,看着手中的折子发呆,似乎遇见了什么极为难的事儿。郁白自倚着窗棂,沉吟着,却不真

切。

景騂叹着气,缓缓道,“郁白,眼下观之,天下也算初定了。只那些个郡邑城池,多半是些旧国遗留,换汤不换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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