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 下——混世精灵
混世精灵  发于:2012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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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不是不会拒绝,而是不忍心。

季惟不明白他对齐野究竟是什么感情,但至少不是爱情,至少,他如此相信。

“上次我们见过面,还记得么?一起去我家吃晚饭么?”少非终于等不及,与齐野照了面。

季惟不满地摘下墨镜,瞪了他一眼:“他在执勤。”

“我还有半小时下班。”

季惟无奈地蹙眉,一言不发地离开,回头时,看见曾少非往齐野手里塞了张纸条。等他小跑着追上被“拐带”走的陆晓

时,季惟阴笑着在他耳边问道:“你给他什么了?”

“地址,以免他一会儿找不到路。”

“少非……我看今天我是非把你过去的故事统统告诉陆晓不可了。”

少非却不慌不忙,狡黠地一笑:“那正好,你的那位警察朋友也一定很想知道你身上的那些敏感点都藏在哪儿。”

那晚,齐野果真同季惟在一张餐桌上吃了饭,面对面地坐着,偶尔给季惟夹一些菜。季惟用筷子反复地挑拨着那些菜,

口口声声地一再申明,那都是他不爱吃的菜。

少非很不留情地补充了一句:“你不在的时候,他倒是从来不挑食。”

言不由衷,总是会露出马脚。结果季惟一不留神,还是把那些菜给扫进了肚里。

夜里,如齐野所言,附近的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于是索性穿梭于那些冷落的羊肠小道。两个人依然那样一前一后的走

着,季惟走在前头,有一种隐隐的错觉,仿佛身后的人就像自己的影子那般形影不离。

季惟在弄堂深处的小店里买了酸梅汤,靠在沿河的栏杆边上慢慢地喝。齐野走过去,谨慎地凝视着摆在季惟身边的另一

杯酸梅汤:“给我的?”

“难道是喂鱼的?”

齐野无声地笑起来,含着吸管重重吸了一口,季惟听见塑料杯被挤压后的清脆声响,和着流水声,干净透亮。

河水是黑的,天空是黑的,夜是黑的,一切都黑得像一首诗。

季惟微微地转过头,却看见齐野眸子里亮亮的光。他看了他很久,齐野也认真地看着他,那个眼神很深,深得如同一汪

多情的潭水,深得季惟不敢望进深处。

季惟吸了一口酸梅汤,忽然吩咐道:“齐野,跟我说说你的初恋吧。”

“你想知道?”

“不愿说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从容地一笑,娓娓道来:“认识他的时候是高中,一个教室,一间寝室。他坐在我对面,睡在我上铺。他个子不高,

长得很清秀,是属于漂亮的那种,头发软软的,有点长。可是很遗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喜欢他,甚至在我

知道他喜欢我之前,他对我而言从来就没有过存在感。”

齐野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地问了一句:“有烟么?”

季惟递过去,替他点上火。齐野贪婪地吸了一口:“那时候活得很自我中心,觉得自己太过优秀,高高在上,理所应当

地认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接近。我记得有一个冬天,很冷,我在忙着准备年底的竞赛,每天晚自习到教室熄灯,错过水

房开放的时间。然后从某一晚开始,我发现我的暖水瓶是满的。我以为是有人顺手替我打的,所以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直到有一天,下大雨,地上很滑,回来时他坐在我床边,卷起的裤腿里是被开水烫过的膝盖。那天晚上他把我的水壶给

打烂了,于是把自己的换到了我的架子上。然后我依然……什么都没说。”

季惟笑起来:“你真是个无动于衷的败类。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依旧任由他为我做一切都想做的事,他是个很细致的人,细致到我书架上每一本书摆放的位置都记得

清清楚楚,他常常在我不在的时候收拾那张乱得不堪入目的书桌。我一直以为他很无聊,无聊多过喜欢,但至少,我不

讨厌他。他很安静,从不打扰我,很少和我说话,然后我们就这样毕业了。”

“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在台上演讲,他上台献花,然后在所有人都闹闹哄哄准备离场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他

说了四个字,我喜欢你,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等到生活里没有他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失去了什么,那时候他已经不

知所踪,他没有上大学,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旷课,一个人在美术教室画他的画。前两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人说他去徒

步旅行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也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毕竟他从来都不爱这个世界。”

时间刚刚好,故事说完的时候,齐野抽完了整支烟,对着幽深的河水淡淡地笑。

第五十三章

季惟难得听到了一个好故事,快活地吐着烟圈:“然而遗憾的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却爱上了这个世界上最自以为是的人

之一。”

齐野看了看他,放弃了反驳:“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的人爱上的都是那个注定不会爱自己的人,阴差阳错,这大概就

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你说,这是你的初恋故事,那么最后,你是否爱上了他?”

“……”齐野沉思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摇头,“刚刚分别的一段时间里,我真的以为那种寂寞和失落与爱情有关,我会

想他,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他,可是等到年华逝去,他的痕迹变得很淡很淡,才渐渐地明白,我不过是贪恋那种被人爱

上的感觉。”

季惟不知可否地笑着,似乎他的话里有什么,一不留神便刺进他的内心深处。

“但至少,我很感谢他,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想我愿意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感谢他治好了我的狼心与狗肺。”

“还要感谢他教会了你纠缠不休的能力,齐野,光阴似箭,不觉得多年以后的你,却变成了又一个他?”

男人叹了口气,坦然地笑起来:“或许吧……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然而我想即便你最终都不会爱上我,让你记得我,

也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季惟的笑戛然而止,一脸的错愕与茫然。这样的好话他已听尽,然而齐野的认真却依旧微微地振颤了灵魂。

在不远的过去,蒋聿又何尝不曾对他说过,他们会在一起很久,久到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太阳。

后来季惟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季惟被徐辉带走的那一天,天空阴霾,他睡过了一次观测日全食的好时机。

所有的言语都只能代表现在,微小的一瞬间,并永远无法承诺未来。

“最近严打,等这个礼拜忙过了,我想请几天假。”

“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心理都会有点扭曲?”

“季惟,我跟程颢说了,也放你几天假,陪我出去走走。”

季惟转身,将手里空空的饮料杯掷进垃圾桶:“齐野,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

“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

季惟忽然冲出马路,拐角驶来一辆出租车,在距离几公分远的地方险险地刹住。他上了车,回头看着一直奔跑着追来的

齐野。

他跑了很久,直到体力透支,弓下身虚脱地喘着粗气。

天边响起焰火划过苍穹的美丽声音。季惟抬起头望了望,五彩的颜色转瞬即逝,就如同这个世界,每一秒都只能成为下

一秒的过去。

第三日,到了程颢给的最后期限,季惟终于行动。午后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他在街角的电话亭给蒋聿打去一个电话,那

串曾经熟悉的号码,如今仍旧依稀沉浮于记忆深处。按下最后一个号码,然后是漫长的等待,枯燥的嘟声让季惟觉得仿

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不知道蒋聿是否会接这个电话,但至少,电话是通的,他还在用这个号码。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蒋聿正从满目的数据中回过神来,听到隐约的手机振动声,微微怔了怔,然后忽然匆忙地去够最底层

的抽屉。那个已经被淘汰了的旧款手机,自从某一天开始,便一直静静地躺在那儿,蒋聿从来没有拔去过那上头的充电

器,就像是为了避免错过每一通随时都会打来的电话。

蒋聿凝视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失落而茫然地接起来。

当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真实的呼吸声时,季惟沉默了。

半晌,那个久违了的声音问道:“季惟,是你么?”

“……”季惟抬起头,对着玻璃窗里的影子清冷地笑了笑,终于释然:“今晚十点,我们第一次一起去的那个酒吧,我

有话,当面对你说。”

蒋聿毫无准备地愣了愣,抬头望了一眼,墙上挂钟的嘀嗒声显得尖刻而仓促。

季惟没有等到答复,又冷冷地补充:“另外,请你把我的单反相机带来。”

“好,十点,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季惟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那四个字。他没有想到蒋聿的承诺来得那样简单顺利,就好似他已经等待

这个机会很久,真心诚意。

良久,季惟都忘记了要挂电话,耳畔的呼吸声踏实、安宁。

“你还好么?”蒋聿问他,似乎彼此都在等待着对方先挂上电话。

一瞬间,季惟如同触电了一般,将IC卡抽走。晌午的阳光照在头顶,烈焰的温度,仿佛只消片刻就能把脑袋燃成灰烬。

九点半,季惟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淡淡的冰茶,环顾四周,没有那个人的踪影。蒋聿从不早到,但也不习惯迟到。

季惟不知道他最终会不会食言,蒋聿从来都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季惟仰起头,将满满的大半杯淡酒灌进腹中,随后重重

地将杯底砸在桌面。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到时不见蒋聿,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个方案,只是见血,会脏了自己的手。

只一刻钟的时间而已,人却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摇曳的灯光与节奏分明的电音,总是难以令人抑制躁动。季惟索然无

味地在那些蠢蠢欲动的、相互纠缠的男性身体间,寻找低俗的乐趣。

爱抚、亲吻、挑逗、性、高潮,这一切都不过同一日三餐一样那么平常。

得不到的时候你会感觉到饥渴。

季惟侧目,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外表出众。他盯着自己,眼眸里闪着汹涌的欲望。

季惟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副坦然。

男人走过来,弯下腰,毫无预警地热吻。季惟坦然地接受,舌尖窜进对方的唇齿。他想他大概是有些饿了。他是说他的

肚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顿必须的晚餐,因为什么?因为即将到来的某个人某件事?

季惟假惺惺地笑,然后抬起头,隐约瞥见窗外路灯下,停靠的车。季惟认得它的主人,九点五十,他等的人到了。

第五十四章

季惟反感地推开在他身边蠢蠢欲动的男人,盯着那一处定定地瞧着。蒋聿并没有下车,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试探

,抑或等待。透过那扇森黑的车窗,季惟看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秒秒过去,蒋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节奏缓慢地敲击着。眼睛在几米见方的周围缓缓地来回扫视,似乎在谨慎地寻

找着什么,等到确信没有任何异样以后,才终于下车。

蒋聿迈进门的时候,远远地便望见了季惟,变幻莫测的灯光,映出的纤瘦剪影。他坐在那,宛如一尊优雅的雕塑。季惟

自然也看见了他,举起又一杯鸡尾酒,朝他望了一眼,洒脱地一饮而尽。

蒋聿凝望着他仰起头颅时高傲的颈项,淡紫色的光迷雾般从头顶蔓延开来,一直飘进他的耳朵里,鼻孔里,身体里……

他闻见酒精与迷药的味道,危险,诱惑。

骤然,蒋聿的眼前被一群喧闹的人影遮住,一晃而过以后,他失去了季惟的踪迹。他就像是人间蒸发,又或者根本从未

在那个地方出现过。一切都像极了幻觉,令蒋聿愕然。

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听见身后响起的声音:“你还在找谁?”

蒋聿回头,看见幽然出现在面前的季惟。素雅的V领T恤、闪闪发亮的耳钉、在灯光下白得精致的脸,蒋聿确信,方才的

所有并非假象。

季惟挑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玩味地看着蒋聿的一身正装:“喝点什么?新来的调酒师应该不会使你失望。”

蒋聿松了松领口的领带:“矿泉水,谢谢。”

“怎么?唯恐这里的酒不安全?还是怕我……以牙还牙?”季惟意味深长地讽刺,看着蒋聿的神色变得沉郁。

“我很少酗酒,你大概忘了。”

“噢,对,我忘了,你的胃不好,一不小心,就会痛得死去活来。”那四个字,吐得咬牙切齿,都仿佛不过瘾。

蒋聿默然,从公文包里取出单反相机,推到季惟面前。

季惟伸手,被蒋聿握住,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直直地燃进骨缝里,疯一般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打开相机,存储卡中的记忆依然健在。那次温泉之旅的写真,每一张都让他感到晕眩。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把我的半裸照交给那些八卦杂志?”

“你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处,我没有动过丝毫。”

“你的垃圾桶不可能连那些东西都放不下。”季惟低头,将所有的照片全部删除,然后将存储卡取出还给蒋聿,“我只

拿走我的东西。”说罢潇洒地起身。

蒋聿见他要走,匆匆地挽留:“季惟!不是说……有话要说?”

季惟没有留恋地回头,只是手掌又一次落入那个人的禁锢之中。那双手其实一直是凉的,一年四季,干燥的,有一点粗

粒,让季惟忽然又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他硬生生地拽了拽,换来的是疯一般地撕扯。季惟的重心变得偏斜,狼狈地抵上坚实的胸膛。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便是,我们商场再见,请你好自为之。”身体的亲密碰触令季惟不禁地微微发颤,手指

从他的领口划过西裤唐突地抽离。

“季惟,很多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真实,更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季惟仰起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泛着异样的蓝,像漩涡一般捉住他的灵魂。然后他听见理智在耳畔声嘶力竭地

哀鸣。他从边缘挣扎着爬上来,冷漠地瞪着他。

蒋聿松开他:“季惟,从相见到现在,你不曾对我笑过。”

季惟愣了愣,然后嘴角慢慢地勾出一个摄人的弧度,笑起来,像一个被操纵的玩偶:“我是个卖笑的,想看表演,需要

先给好处。”

蒋聿的眼波颤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所拥有的一切。”季惟退后一步,在刺眼的射灯下阴冷地预言,“蒋聿,你看着,有一天,我要你一无所有

。”

“季惟,属于你的一切我一直悉心照料。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是,只有这么多,更多的我已经从你的所作所为中亲身领悟。”季惟终于幽深地笑起来,脸颊上的微醺泛着潮热的红

光,却是冷色的。

蒋聿欺上前,手指突兀地爬上季惟的侧脸:“太久不见,我很想你,真的,季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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