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过得不长不短，苏祁锐去了实习，每天忙着上下班。以前打些零工的时候，虽然想尽量多做些，可是那时候还觉得是自由的。实习之后，苏祁锐才知道，这才是工作。本来以为不会想起丁恒的，但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仅仅那么几个人，丁恒又是那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个，无论怎样远离还是会想起。说实话，听见林小宁的话给他的震撼足以让他正常无法思考，连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都不知道了，所以只能落荒而逃。可苏祁锐发现自己是真的想他了，开始想起的是他敷衍自己的样子，嫌弃自己的样子，还有和林小宁在一起时不一样的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种情绪，是恨还是心痛。可更多时候，他还是想起他关心自己的样子，在乎自己的样子，以及会跑到自己课上睡觉会一脸委屈地说着我喜欢你的样子。

实习提前结束，苏祁锐回了趟家。一周后，苏祁锐开始收拾行李，竟发现有一件丁恒的衣服，不记得什么时候在自己这里，也不记得为什么还被自己带回了家。苏祁锐记得丁恒的衣服都是很简洁的款式，却都是大牌的设计，穿在丁恒身上，像是为他量身定做般显得气质无比，苏祁锐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他的外表了呢，可是他那么好看，不迷恋也是不可能的吧。

回到学校吃饭的时候，食堂里人头攒动。看着餐盘里的饭菜，突然想到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把饭菜热过了再吃，或者根本没有吃。苏祁锐开始后悔，因为已经近毕业最近几周学校没有安排课程，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留在家里几天照顾她的，自从父亲离家以后，坚强如她也还是垮了。原来，即使父亲百般不是，只要还在身边，还能看见，那便是她全部的支柱啊。

因为下了几场雨的关系，十月初的天气便已经有些凉意。丁恒回来了，穿着及膝的风衣，像是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般耀眼。以前苏祁锐总觉得穿风衣会显得太过阴柔，可眼前的这个人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苏祁锐会想，自己骨子里是不是也只是个爱美之徒呢，不然怎么喜欢上的是丁恒而不是王致城呢，虽然说王致城长得并不差，但丁恒真的有抢眼到让人觉得碍眼的地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苏祁锐以为丁恒会再说些什么，可他们今天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本以为经过一个暑假，他们的关系能不再那么紧张，可是现在看来，有人还在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苏祁锐像选择性失忆般，把丁恒说过分手的事自动过滤掉了。他只是拼命地想林小宁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而自己也只听了一句话而已并不一定就是真相，何况自己那天对丁恒的态度是不是看起来太过无所谓了，肯定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吧。还有，是不是自己那段时间真的太过敏感激烈，也让他腻烦了。仔细想想，丁恒之前在路上说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他们的关系是不被社会普遍认可的，如果公开引来的并不是只是闲言碎语那么简单。何况，似乎自己很少给他好脸色看，即使是关心也表现得带着恶意。

同样是自我分析，丁恒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假前那件事像是一个导火线，之后丁恒开始考虑重新定位自己和苏祁锐的关系。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怎么就和苏祁锐发展成了这种关系，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初衷并不是这样，思来想去能解释便只有苏祁锐喜欢男人这件事，自己和他呆在一个屋檐下久了多少回被影响，可自己终究不是个gay，所以这种关系维持不了太久也属正常。只是当初，不知为何，苏祁锐总能引了自己的注意去，但接触久了，缺点便开始无力地一一暴露出来。和林小宁接触多了，心里不免暗自各种比较，才发现苏祁锐除了满身的毫无缘由的刺能胜过她的真是少之又少。就说那一身别扭，开始觉得很是有趣可爱，总能让人有些蠢蠢欲动想靠近，可那大概不是爱吧。且久了又有谁受得了那脾性，只会觉着累而已。

对于感情这种事，丁恒不知算不算三分热度的人，但却可以是决绝果断的人，纠缠了这么些日子也是他的极限了。既然已经想到这步，丁恒便只想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他本是想和苏祁锐玩一场友情游戏，可因为苏祁锐与他其他的朋友似乎很不一样，所以不知不觉自己便玩过了火，变了味。所幸的是自己及时打住，对方看起来也并未深陷其中。只是暑假回来后，他却发现苏祁锐对自己有种故作冷静的温柔。有次比较晚了也没去吃饭，苏祁锐也一直在寝室呆着最后终于出去了，却还是故意假装忘了拿东西走回来说再晚就没饭了，可他应该知道他对食堂的饭菜可是一点兴趣没有。他总是拐弯抹角地说些扯东扯西的话，目的不过是想说，如果你想看电影，我什么时候都可以陪你去，打球的话也可以叫上我，如果觉得我还是爱记仇或反应过度什么的我都可以试着改。可丁恒却腻了这种别扭的示好，结果便是假装不知道。

可苏祁锐对于这种事没有林小宁聪明，只觉得许是自己还是不够坦率，以至于对方未能感觉到，于是便蒙了头想要再努力一些。然而，他必定是要失望的，在自己做了一切能尽的努力丁恒仍无动于衷后，苏祁锐终是受不了了：“你到底想怎样？”可这个时候，他们的身份像是对调了一般，回应苏祁锐的声嘶力竭的是丁恒少有的冷漠：“祁锐……过几天我会搬到外面去住。”对于苏祁锐现的努力掩饰尴尬和强装冷静，丁恒都看着眼里，可现在他对苏的惊慌失措已经不在乎也不关心了。

暑假刚开始的几天，丁恒总对自己说，苏祁锐那天的反应太过冷淡了，他才一时气极说分手，可现在他总觉得也许无论苏祁锐作何反应，自己也许都会不满。丁恒不得不承认，对于苏祁锐给的反应他并不吃惊，甚至有点果然如此的味道。至于当时对方默认分手的失落，他也不否认，但现在更多地认为那大概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的努力和忍让换来的依旧是对方的半冷半热。而且好像只有失落，似乎并不是那么难过。到现在更是已经感觉没什么了，反而觉得轻松。原来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在意他，也对啊，自己本就不是gay，再怎么在意苏祁锐的也到不了真正喜欢的地步。

第二十七章

丁恒就这样搬出去了。

寝室里似乎瞬间冷清了不少，即使在他们闹矛盾彼此不说话的时候，苏祁锐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开始，苏祁锐还想着这样也好，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的，只是一切回到了原点，彼此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可是是不是所以东西都有个极限，每件事都会有个循环。太过乐观，总会被生活好好地耍一回。他还是一样吃饭睡觉，可是偶尔空下来的时候想起的却是他那些孩子气的地方。还是一样打工上课，可是偶尔走神的时候却觉得那个人也还是会有温柔的时候。不过是半月不到，他已经开始会以为刚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他。再怎么自我安慰，苏祁锐也清楚地知道，无论丁恒怎样，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那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出言挽留，只是想一味地保护那多年来唯一完整的自尊。可当深夜孤单袭来，苏祁锐有种再次回到两年前的错觉，世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原来，带着重见阳光的记忆回到黑暗真的是件很糟糕的事。也许一开始会劝自己应该满足了，或者安慰自己之前本就对黑暗得心应手，靠着原来的本事，生存下去根本不是难事。可是越久就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早就渐渐失去那种能力了。

苏祁锐醒了，对梦的内容还心有余悸。回到现实，才让他的焦躁稍稍安静下来。那时候的他对于王致城的远离无能为力甚至带着内疚，可现在，丁恒还在这个学校上课还住在这个城市里。也许，他们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只要自己主动往前走一步。

苏祁锐不知道自己对丁恒是那种意义上的在乎，是否关乎爱情，可这些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想要他的消息。两周后，他终于拨出了手机里唯一的号码。无人接听，他可能没带手机吧；无人接听，他应该在忙吧；无法接通，他的信号不太好吧；无法接通，他的手机可能没电了吧……三天内，苏祁锐陆陆续续打了八通电话，却一次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上课回来的路上，苏祁锐拿着手机呆呆地看，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怎么不知道发短信呢，那样一定会看到了。可到底是他装不知道还是故意没想到，即使没有接听，手机也是会有未接记录的。苏祁锐毫无自觉，他已经开始变得自欺欺人到令人可怜。

满怀期待地写完短信，苏祁锐顿觉心情轻松了不少，抬头却见林小宁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他。走近了些，林小宁向他打招呼：“苏大哥，好久不见。”

苏祁锐想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却发现今天穿的裤子口袋有些小，于是又把手机揣在手里。“恩，你怎么在这儿。”回想起来，似乎他们见面的话总是这一句，一是他不知该说什么二是因为他也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小宁总在他们学校出现。

林小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苏祁锐突然没头没脑地想，如果丁恒没有擅自闯进他的生活里，自己会喜欢上她吗。“我是来找你的。”林小宁说。

“哦……什么事？”应该不会喜欢吧，虽然她似乎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可现在他却有些不想和她说话。苏祁锐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逻辑，没有丁恒，他又怎么会认识林小宁呢。

“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再说吧。”

最后他们坐在了咖啡厅里，上次林小宁和丁恒见面的那个。苏祁锐什么一也没有点，上次是没有时间，这次是不想，他本来对咖啡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坐在对面的林小宁不免有些尴尬：“苏大哥急着走吗？”苏祁锐模棱两可地顿了一下问找他什么事。

林小宁很少犹犹豫豫的，揣度再三地开了口：“有件事，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苏祁锐抬眼看她，示意继续。

“暑假的时候……我和丁恒在一起了。”

苏祁锐的眼神变为吃惊，他是该喜还是该悲呢，正如自己所想那天在这儿听到的话也许不是真的，但是丁恒又似真的离开他了。

似乎已经意料到对方的吃惊，林小宁并没有因此停下的意思：“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对不起，我只能当你是好朋友。”

苏祁锐觉得林小宁的台词就像是每天八点档的电视剧那样毫无新意却总是说得声泪俱下。只要不是情商低到无药可救，任谁都听得出，林小宁觉得自己喜欢她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他没有打断她。

杯子里的咖啡被搅得一不小心溢了出来，可还是一口也没被喝过。“丁恒怕你们因此关系不好，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后来他来找我，还是希望我对你隐瞒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他，他其实比看起来更在意你。”

林小宁的话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可苏祁锐现在却不想深究了：“其实我早知道了，上次你们在这儿，恰巧我也在，听见你说……”

“苏大哥你误会了，”林小宁突然插话，苏祁锐觉得他很少这样，“那天你应该没听全吧，我是在和丁恒开玩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那种事，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说，还是那种语气。”

苏祁锐不记得林小宁那天是什么语气，却状似轻松地说：“我也是开玩笑的，你别紧张，我也不会和丁恒怎么样的。”他是不会和丁恒怎么样的，难道把他绑架了两个人躲起来？而且悲哀的发现，也许现在能联系的丁恒的唯一方法就是她了。

“真的？”林小宁歪着头问他，苏祁锐这才觉得她还是个小女孩啊：“恩……大概因为我只有他这一个朋友吧。”

林小宁有些怜悯地看他，苏祁锐抗拒死了那种眼神，不动声色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他不可怜，一点也不。

“你知道丁恒现在在哪吗，我上课也没碰到过他，电话也联系不上，该不是躲着我了吧。”苏祁锐难得地用着调笑的语气说着，像是那天他看见丁恒和朱豪在那儿相互挖苦的语气。

林小宁明显地喜上眉梢：“他也真是的，我现在就叫他过来。”林小宁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被苏祁锐止住：“换个地方吧，让他在图书馆后面的石凳那边等我。”他不喜欢这儿，虽然看起来环境清幽。“好。”

苏祁锐把手机关了，一个人坐在那儿等他，也许丁恒并不会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丁恒出现了。

他走了过来，没有坐下，用以前一样的语气唤他：“祁锐……”

苏祁锐没有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你回来吧，我们当做没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么。”

丁恒一动不动的，语气却瞬间冷下来：“祁锐……你还是回去吧。”

苏祁锐忽然站起来，直直地看向那双乌黑的眸子，丁恒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毫不犹豫的，苏祁锐冷冷地说：“你对小宁不过一时好奇，征服欲作祟罢了。”

丁恒开始还一时未反应过来，理清他的话后恼了，也不觉自己的话有多残忍：“那是对你比较可能吧！别忘了我本来就不是个gay。”

小腿靠着石凳的部位开始有些冰凉，苏祁锐觉得自己之前一直捧在手心的自尊就这么被丁恒轻易地碎了一地。怎么自己就从来没想过他对自己是这心思呢，要知道他本就是讨厌自己的啊。可既已经到这地步他又怎能就此放弃，沉默许久苏祁锐艰难地开口：“我也不是的啊，在遇到你之前。丁恒，这不是问题。”

这话任谁听了，多少都会动容，然而丁恒不是吃惊的样子更不是感动的样子，而是用骨子里透出的一种不信任的眼神看他，可说的却是：“既然这样那就更好了，我们就此过回正常的生活，对谁都好不是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在意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对你的好。”

习惯了吗？是，他习惯了，甚至被惯坏了。可只是习惯吗？谁知道呢，又有谁理会呢。

第二十八章

也许从一开始对林小宁的纵容，便是丁恒为之后的事埋下的借口，潜意识里摆脱苏的借口。而当时的苏祁锐，也正好做出了让他提出分手有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反应。可丁恒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对不起苏祁锐的，在他的逻辑里，感情是一个人的事，任有任无都没有向对方负责的义务，更没有对不起三个字。

苏祁锐有种瞬间跌入地域的感觉，虽然不知道真正是地狱是什么样，不过总觉得也不过尔尔了。他可以装作冷静可以装作冷漠，可是他也会感动会在乎会害怕失去。在苏祁锐赌自己会不会上前掐住丁恒脖子的时候，林小宁出现了，看来她是真的担心他会与丁恒闹出大矛盾来。“苏大哥，不好意思，现在有点急事得和丁恒一起走。”说着拉着丁恒就想走。可丁恒的另一只手却被苏祁锐牢牢拽住。林小宁有些担心地看向苏祁锐，她有些看不懂他现在的表情。苏祁锐的手拽得死紧死紧的，丁恒从来不知道这么瘦弱的人竟也有这么大的蛮力。忽然听到一声冷笑，真的很少听到苏祁锐的笑，无论带着愉悦或是讽刺。

“你知道为什么丁恒开始跟你说我是同性恋吗？”

丁恒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使劲掰开苏祁锐的手想带着林小宁走。

可现在变成林小宁不合作了：“对不起苏大哥，我对你……”最后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林小宁便愣住了，因为他看见苏祁锐对她莞尔一笑，然后迅速地勾住丁恒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林小宁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那个笑还是那个吻没有了言语，她根本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