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来了一个人，居然是个华人，大概是老师早将情况跟对方说了，他一上来就冲顾非微笑：“抱歉，来晚了。你好
，我是云禾的辩护律师。”
“你好。”顾非和他握手。
他拿出刘谙婉写的纸条给他看，并大致说明了其中的关系情况。对方蹙了蹙眉头：“你说的那个女孩有精神病史，这一
点容易被对方抨击。不过，你这份材料总归是有用的，后天开庭，我可以替你们申请旁观。”
“谢谢，不过还是不用了。那个女孩虽然就在这个城市，只是我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不好当证人。”
“云禾在这里公众影响力还是有的，上面迫于舆论想必不会重判。你不用太担心。”
“呵呵，他是我以前的朋友，看他被冤枉，总归是看不过去。”
四个人吃完饭，他陪老师饭后散步。
“他只说尽力，但我相信他会帮忙的。你这小子，可害我欠了个人情。”
顾非只能傻笑：“老师，你怎么会认识这里的高官？”
“他是我的一个学生，后来不搞技术进了官场，升得到快。”
两人静静走了会，听到老师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这辈子都扑在程序上面，再进一步已是很难，而我相
信你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我。以后别人提起的时候，我终究是你的老师。”
“老师，你怎么会……对我有如此的自信？”
“大一期末我给过你一个任务还记得吧。”见顾非点头，他微微笑，“我记得你说过你大学之前没有接触过编程，可是
那个程序我也是毕业后钻研近一年才想出来的，而且你的算法比我更简洁。”
顾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心学就成了。你这几年并不上心，倒也没遗忘，否则真是可惜了……”
第二十四章：他们（四）
第二天顾非如约带刘谙婉出去玩，刘谙婉拿数码相机拍了很多照片，她一路上不停地按动快门，休息的时候还忍不住一
看再看。
“谙婉，先吃饭。”
“啊，顾非，你看他，是不是我哥哥。”
顾非接过来，确实是他。而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他并不陌生。
“你告诉家人我们来这里了吗？”
“没有。我告诉他们我们去的是普罗旺斯，他们后来打电话过来我也没多说。”
“没事的，先吃饭吧。”
“万一他看到我，他一定会把我重新关在房间里。我怕……”
刘谙婉紧紧抓着顾非的手，手心微微颤抖。
“你担心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或者去普罗旺斯，你不是很向往那里吗？”
“……恩。”
两人匆匆吃完饭回到酒店，顾非先打电话跟老师告别，对方有些意外他的突然离开，却也没问什么。
“机场那边说最早一班也是明天晚上。”
刘谙婉点点头，她回来后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一直神经质地抓着顾非的手。
“顾非，我之前骗了你……”她突然开口，并不看他，自己一个人徐徐说下去，“我看过那个人，就是把气息留在你房
间里的那个人。他好漂亮，像个王子。”
“其实闻到那种味道我就知道是他，而且那天在理发店门口还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你会被他抢走。
在法国我一直躲在一个房间里，他从没看过我。”
“你不要想太多，都过去了。”
“顾非。”刘谙婉松开他的手，“我哥哥真的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不知道，那个
时候他的脸上还挂着笑。你把我的那张纸交给别人，他一定会知道到是我做的，他不会放过我。”
“你……”
“是的，昨天晚上我就跟在你身后，我看到你把那张纸拿给别人。你明明答应过我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是吗
？”
“谙婉，你听我说，我拿这个是为了救一个人，你哥哥把所有的罪推给他。”顾非解释着，自己也觉得可笑，他罪不至
死，那份证词还不至于那样有用。自己这又是操的那门子心？
“顾非顾非，我听到自己的呼喊声，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好多好多血……”
顾非轻轻抱住她，像对待瓷娃娃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
晚上，刘谙婉睡着后，顾非来到大厅，看着手中那张照片，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乡遇故人，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手机震动，是一条顾沐柳发来的短信。
“哥，你在哪度蜜月？”
顾非没有回他，过一会儿又有一条信息发来：“他已经当着我的面承认了所有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跟他来往。”
“近一次的照片，就是你和‘疯美人’在火车上被拍到的，也是他做的。”
看到“疯美人”，顾非心里一动，回道：“你以前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久到顾非怀疑是否发了那条短信，才又有一条回来：“那些……不重要了吧。”
顾非只听得自己脑袋中“轰”地一声响，居然是有什么。
那个时候，纵使他有意无意地保护，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眉目如画的少年，看到他仍是傻傻地笑，甚至还学会了一句话，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来，也不知是谁的唆教。
“你要我吗？”
顾非记得自己听到后狠狠扭了他一把，他吃惊得瞪大眼睛，极其无辜。
有水汽弥漫上他的眼睛，后来还是他用一根棒棒糖才哄得他开怀。
他劝他不听，隔了几天又开始说这句话，现在想来，自己怎么没注意到他有些不自然的走路姿势，怎么没注意到他看自
己有些奇怪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是高考临近自己压力大，对他的态度也不太好导致。
却从没想过，那个时候，顾沐柳已经有与自己相似的眉眼。
傻子的世界，断然分不出这样的差别。他只能感知一个轮廓，然后所有的相似者一并代入。
第二十五章：他们（五）
顾非的手被紧紧握着，有些生疼。
两人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刘谙婉自一上车就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他实在不忍心挣开。
“谙婉，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不要担心。”
“恩。”她应了声，却丝毫不见放松。
“顾非，你在身边，真好。”
顾非刚想回答，这边电话响了起来，居然是他。
“快下车！”
那边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便挂了，顾非还来不及惊愕，只听到前面出租车司机缓缓转过头来，嘴角扯了扯，又缓缓地转
回去。
一切就像慢动作，顾非甚至可以看到他帽檐下的眼睛，闪着有些冷的光。
“你是谁？”顾非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从来没想过，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会狗血地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他是我哥的保镖。”刘谙婉突然开口，“他之前帽檐压得太低了，我没认出来。”
她这时候倒镇定下来，松开顾非的手，身体微微往前靠：“我哥让你来的？”
“他肯定又要把我们关起来，可是，我很讨厌很讨厌啊，而且，怎么可以让顾非和我受这种罪呢？”
顾非觉得这个样子的刘谙婉更不对劲，他拉了拉她：“谙婉，也许你哥哥只是有话对我们讲，没事的。”
“顾非，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点认出他就好了。”她朝窗外看了看，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灿烂夺目。
顾非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看来他们已经远离了市区，左侧是一个斜坡，并不见得多陡，却漫延至很远。
正看得出神，只感受到车子一阵震动，顾非忙收回视线，却只见刘谙婉整个吊在前座，使足了劲将方向盘往左拐。
左侧。
顾非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然后便是绸缎般延伸的斜坡。
如果就那么冲下去，会死吧。
他曾经也幻想过死亡，近乎痴迷地想要知道临死前的瞬间到底会想些什么。后来，事情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暗自嘲笑自
己，自己绝对没有自杀的勇气。
而这种勇气目前主宰了刘谙婉。
司机重新稳住了方向盘，车子堪堪划过坡沿。
“你他妈神经病啊！”
司机骂了出来，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她吃痛皱了皱眉，却仍然不肯坐回后座。
“谙婉，你冷静点。”
顾非伸手拉她，她牢牢抓着司机的肩膀，不停地晃动。司机忙踩下刹车，刘谙婉却仍不放弃，找准时机又去抓方向盘。
“顾非，我说过的，会有很多很多血。”
刘谙婉安静地坐回后座，看着顾非微微笑。
出租车的刹车性能并不太好，所以顾非感到自己的身体往一边倒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恐惧。
一个少年如画的眉眼渐渐清晰，顾非抓紧刘谙婉的手。
司机的喊叫太过刺耳，身体不停地撞击着车壁，顾非奇怪自己还能想着这回真的是要对不起老师了。
一瞬间，他听到一个声音：“原来叫声不是我的，和我想的还是有差别的呢。我突然不舍得你陪我，你就留下来好了。
”
刘谙婉紧紧抱着他，他的呼吸渐渐困难，他想着，大概就这样了吧。
第二十六章：他们（六）
“云禾。”
“吁吁。”
“不对，是云禾，我呀。”
“呵呵。”一双手揉上他明丽的五官，他无奈地皱皱眉，将对方乱动的手稳住，却又一下笑开了，“真是调皮。”
对方却并不买账，大概觉得厌倦了，坐到电脑前，手指噼噼啪啪地动。
云禾安静地站在顾非身后，屏幕上一行行陌生的程序不断跳出来，可是创造它们的人其他方面的智商却只有婴儿水平。
距离那次意外，也已经一年了。
外人大概也只会以为寻他无望了吧，他将他从现场带走，没有人知道。
刘谙婉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已经冰冷，或许应该感谢她，正是因为她的保护，才有他的一口气剩下。
半年来，带着他寻访最好的医生，他醒过来，第一反应居然是哭，那种被遗弃般不管不顾的哭泣。
云禾轻轻拍着他的胸口，他渐渐稳定下来。
随即便是紧紧抓住云禾的一个手指。
云禾花了半年时间教他学习基本生活技能，他比婴儿更难教，记忆时常混乱，乱摆放东西。每次云禾瞪他的时候，他总
是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云禾无奈，两个人的生活模式，渐成定局。
奇怪的是，他对程序的记忆还在。
自几个月前让他第一次接触电脑，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云禾不知道他在编些什么，看他那满足的面孔，总归是高兴的。
“阿云，有电话找。”
“唉，来了。”
两人住的是一个偏僻的山村，村里就几十户人家，东边出了什么事西边很快就会知晓。
云禾在外偶尔接几个广告，报的是周围杂货店的公用电话。
他想着，也许是上回的报酬汇到了。
“喂，你好。”
“顾非跟你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打错了吧。”
云禾果断挂了电话，这个声音他还是有些熟悉，该是属于顾沐柳。
既然找到这个电话，想必很快也会找来这里。
云禾却并不打算避开，顾非终究有他的家人，他们两个也不可能一辈子在这个村子里呆着。
来得比他想象中的快，傍晚，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的一个正是中午打电话的人。
“是这里吧。”
“咚咚咚”，木板上被敲得发颤，带着些许余音。
云禾安慰有些害怕的顾非，走过去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顾沐柳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顾沐柳眼尖，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顾非。
“哥，哥。”
他跑过去，紧紧抱住顾非。
云禾注意到和他一起来的男人微皱了皱眉头。
“吁吁。”顾非挣开，跑到云禾身边，拉住他的手不放。
顾沐柳注意到顾非的异常，冷冷地看云禾：“他怎么了？”
“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这样总比死了强。”
顾沐柳被云禾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又跑到顾非面前：“哥，我是阿柳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顾非往云禾身后躲，云禾拦住顾沐柳：“别吓他了，我们到外面聊。”
云禾盛了饭给顾非，让他乖乖吃饭，他很快就回来。
顾非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还是乖乖点头。
顾沐柳站在旁边一直很安静地看着。
“我来的路上听说你们半年前就来这里了，这半年你们一直呆在这？”
“恩。我回国后飞机坐到了这个省，没有什么目的，在车站听到这个村的名字就搭了一班车到这里。”
“什么名字？”
“云溪。”
“你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外面的世界太过恐怖，突然发现一个桃花源，便不想离开了。”云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薄茧，他闲的时候也
会去山上帮忙砍柴挑柴，开始的几次老被嘲笑，到最后却也可以稳当地走在山路上了。这些时候，顾非跟在他身后，笑
得灿烂。
第二十七章：完结章
云禾靠在树上，风卷云舒，真是个好天气。
头发有些长了，他想着应该找村口的孙伯推个平头。外边拒了几个广告，经纪人已经传达了公司不满的口风。
他抓下一片树叶，放在嘴里嚼了嚼，味道居然不错。
顾非离开，也有四个月了吧。
他没有跟着离开，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迟暮的老人，在这个安谧的小镇，安详地过着，或许，哪一天，老死家
中，就这样。
也许日子太淡，总让他想起之前的种种。
那个温和的人，总是笑着面对他的无理取闹，自己能好起来，源于他这种耐心吧。
尽管，尽管，真相那般残忍。
他勾勾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想起那个人，心可以只是微微痛，那个缺口，一点点变小。某年某月某日，或许会好
也说不定。
那个人是叫凌天吧，很平常的名字。刘铭是他的得意门生，总是恭恭敬敬地叫他“老师”。而他呢，凌，凌地乱叫着，
总换来对方没有什么脾气地呵斥。
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睛很亮，真正是温润如玉。
那个时候，总喜欢缠着他，一个跟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慢慢明辨一些东西，对之前回忆中的东西开始记恨。
他被许多男的强*奸过，而只有一个男的让他那样恨。那人以两面待他，一面虽不算热情却也是会送他好吃的，待他和气
，而另一面，却是一见面便脱了他的裤子，捅进那个地方，生疼。
他不敢说，凌天也不问，他慢慢沦陷进他的温柔中，却不曾注意另外一双生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