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除了能挣钱之外,凤记冰从没想过别的。
“一起嘛,跟阿松一起实现人生理想……”袁松的女友娇嗔道。他们那么没日没夜地练习为的也是有机会参加一些演唱比赛,在选拔赛上获奖,或被星探挖掘走红,实现年轻的梦想。
“不,我没有这个理想……”凤记冰拒绝。
袁松拧眉,回头喝斥了多嘴的小女友,又继续问凤记冰别的,“你的舞跳得不错?练了很久?”
“如果你从小也在酒吧混的话,其实不需要你练。”
“……”
酒保乔克这时给隔壁桌送酒,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打趣:“别小看凤记冰,还有找他拍戏呢。”
“拍戏?”几人吃惊了。
“拍什么戏?那什么人啊?大导演找你拍过戏吗?”
“他是星探呢?”
“他不会是骗子吧?”
魏亚南却说:“他这面瘫能拍什么戏。只有一种适合他演,僵尸。”
几人大笑,袁松却若有所思地望着凤记冰。他唱歌的时候神情投入,淡化了僵硬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很……真实。而他在台上跳舞又像另外一个人。
凤记冰也不恼。
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也是在这小酒吧里,确实有一个自称导演模样的人掏出名片,说他要开拍的电视剧有一个角色让他演,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凤记冰对钱比较感兴趣,过了几天瞅了个空就立刻安着名片上的地址去了。到那时,那光头导演正在唾沫横飞地骂人。
运气很不好,凤记冰根本轮不到试镜就被刷下来了。说是投资方已经安了人进去,没他什么事了。虽然不可思议:一个小角色也是有很多人抢,最后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回了。
为此,魏亚南还悉落他。什么麻雀也想变凤凰,浅水沟里的虾米也想变成龙,天上掉陷饼排队也轮不到你……等等……
“我看,我还是要下班了……”
眼见时间到了,凤记冰说道,这时那吧台前的电话响了。
乔克拎起来听了两声,大嗓门特别宏亮地说:“凤记冰,说曹操呢!找你的电话!自称导演的家伙!要接吗?”
魏亚南惊讶地耸眉。凤记冰诧异地回头——
袁松与女友他们都冲到电话机旁边。与娱乐圈沾上一点边的事,都能引起他这群小青年的热血。
在几人的期待下,凤记冰拿过话筒听了下,对方很简洁地挑明让他赶赴片场。
结果,并不是好事。
还是以前那个小角色,已经到了最后一场戏。有点危险,投资方找的男孩子坐在大树下乘凉。虽然是个男孩子,估计也是大老板的相好,细细地一层层地往手臂的肌肤上小心地涂着防晒霜。大热天的,硬是让跟着过来的魏亚南几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根本讲,就只是这个男二号因为有危险动作吵着不拍,导演碍于投资的大老板面子就想为他找个替身。
这个替身不是别人,就是凤记冰。
凤记冰与那小角色身形肖似,上回来过片场,导演对这个男孩印象还不错,就找上他了。
“会开机车吗?”
“会。”
“很好。”光头导演满意地点头,“我们的这个角色演到最后一幕了,你要好好地演,这是个机会。”
剧中的这位配角,得不到女主角的垂青,处心积蓄地要干掉男主角,最后因为摩托车的刹车失误被撞落到地上,死了。
袁松把凤记冰拉到了一边,“你可想清楚了。” 屁个机会啊!面孔都不会有的替身!
“没事。我会开。”
这是重点吗?
魏亚南听了大动肝火,“明明是他们先刷的你,现在只是要个替补,你还真替他们上?缺钱缺成你这种德性,他X的还真的是太下贱了!你当真是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简直越说越火大,魏亚南转身就走,“不看了!”
“都来了就看看嘛!”袁松的小女友嚷嚷。
凤记冰心想自尊能值几两,那个女人不也是把自尊抛到爪哇国了!
魏亚南不屑地看着片场里三三两两的人,正一个个被热气折腾的有气无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估计还没我拍得好。你有本事就上柏秀的电影!给北堂晓做替身啊!”
“北堂晓是谁?”
沉默。
这次翻白眼的不只魏亚南。
“你开玩笑的吧,你也太逗了……”美眉倚着男友半掩嘴娇笑连连。
脾气暴躁的魏亚南气愤地认为这也太污辱他偶像了!正想破口大骂让他搞清楚谁是情歌小天王谁是亚洲第一花美男!那边光头导演比他还先大吼:“凤记冰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你还拍不拍?!”
“我拍。”凤记冰连忙跑过去了。
太阳仿佛要坠下来一般,热。
土坡挺高的,就是这地方要让机车往上冲!
每个人脸都上泌出了细密的汗珠,魏亚南抹了把额际,拧开矿泉水瓶往口中倒。
“准备——”光头导演叫道,“开始!”
轰隆隆的机车马达声,尾气大大地排出。随着导演的开拍声冲了出去。魏亚南斜眼朝远处看,就那么一眼。他维持着举瓶的动作,张开的口中流下水忘了合上嘴。
机车冲过陡坡时车身飞快往上跃起,风刮得白衬衫鼓了起来,柔韧强劲的腰身像一张充满力量的弓一样张开。
少年在光线下呈柔和褐色的头发在风中恣意飞扬,车与他的身影都笼罩了一道耀眼的强光!阳光下侧影的轮廊似乎都在发亮,仿佛是——像要冲向天际一般!
然后一股强力之下重重地向下。这样的力度?!
魏亚南猛得俯下身,咳个满脸通红。
“CUT!”没想到一次就过,导演兴奋极了, “CUT!听见没有白痴!听不懂吗?行了!”
机车散发出一股焦味。袁松几人都冲上去了——
那个男孩并没有如预期地爬起来。
5.他会杀了我们
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女人那张枯木似的脸。看到他醒来,脸上闪出一抹惊喜。凤记冰怀疑是不是因为眼睛模糊看花了眼,那一瞬间。
好像是角色换了一下。她站在病床前,而他躺着。“你看起来气色很好。”
女人听了,孩子气地点头,“可你不好。”
凤记冰闻言挣扎着要起来,一旁的成田医生按住他,“别动,你受伤了。”
凤记冰不相信地试了试,这一动才发现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又酸又痛。浑身的力量也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不得不重跌入病床。
成田医生小心嘱咐:“好好休息一阵吧,你太累了。”
“不行,我要去工作。”凤记冰挣扎,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行!”女人学着他那严肃的口吻。
他奇怪看她,女人的面色反而有些生气了,红扑扑的,深陷的眼珠也有了丝光亮。他疑惑的目光投向成田医生,只是换来对方令人安心的微微一笑。
“好好休息吧。”
从医院病房的窗口往外看,对面也是医院建筑住院部,白色的建筑绿格窗,日光下炽白的建筑物高大空寂。偶有一两只无忧无虑的白鸽飞过,雪白的身影也转眼即逝。不知哪个病房总是传来似哭泣似哀嚎的声音,入耳悲切,凄凉万分。
想到女人每天每天呆在这看同样枯燥的风景,不是疯子也会变成疯子吧?
医药费盖过了做替身的酬劳,还惹了一身痛。以及嚷嚷着“这可是我从俱乐部里借来的机车刮伤了要赔”的导演根本就是在魏亚南他们的恐吓之下在才给了那么点替身费。想到未来,凤记冰就止不住地胆战心惊。
因为心烦气躁,完全没法真正静下心来。在稍微好转一点的时候,他就不听医生的劝告执意要了拐杖下床行走。
这医院的护士小姐都是熟悉他的,对他也格外亲切。有次他到了医院花园,在草地上坐着,靠着后面的银杏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薄外套。
是哪个好心人做的吧?
在这个医院,凤记冰总有种被默默注视的错觉。
同样这一天他又模糊地睡着了。
清爽的天空,一群白鸽展翅飞过,在少年的脸上投过阴影。微风仿佛是双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脸颊,那么的小心翼翼,不舍、疼惜……就像,母亲的手……
凤记冰猛然睁开眼睛,果然是幻觉吗?
周围什么都没有。
而且,母亲的手怎么会是温柔的?
在他眼中,母亲的手是锐利的带刺的,在她劈手过来时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触痛在肌肤上的粗糙的纹路,毫不温柔。
虽然成田医生这几天一直没说什么,但他知道女人疯疯癫癫的病是仍是很严重。那天在医生办公室,说的那句“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也一直记着。只是去哪里母亲的那块“心病”变成了难题。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凤记冰自嘲一笑,撑起身子,腰际却异外滑落一件外套。
陌生的男式西装?
衣服能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身上来?
凤记冰满心怀疑地拎起来,环顾四周。
意外地看到有个陌生男人东张西望地,目光同时撞到凤记冰手上的西装,忙喊了声:“我的衣服。”冲过来狠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拿过就走。
凤记冰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头。他的衣服怎么会到他身上来?
拄着拐杖正待移动身子。突然敏感地捕捉到了某股视线,他下意识地瞥向那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女孩子坐在轮椅上,看到凤记冰望向她慌里慌张地要逃。可轮椅磕到了小石子,眼看椅子就倾斜着要倒。
“小心。”凤记冰忙过去要扶住她,忘了自己的脚也受了伤,拐杖被扔到了一边,一时剧烈的动作令他吃痛的微微皱眉。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转过头来。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是喜悦、是悲伤、还有说不清的情愫!
看到凤记冰皱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慌地几乎要哭起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很疼?你受伤了……护士,护士!快点……”
“我没事。”凤记冰有点诧异于她的慌乱,双手安抚性地搭上她的肩。
女孩子的眼睛被泪水填满,惊惶如小鹿的黑色瞳孔盛满不安。
凤记冰的目光落到她的双腿,那里正用一条薄毯盖着。心底不由惋惜,又是一个被命运折磨的生命。
“我也没事。”女孩子低下头去,很睿智地看出了他的想法。
这时因为听到喊声而慌忙跑过来的护士,不由对记冰板着脸:“你这病人!比你妈还不合作!”她们不由分说得搀扶他进去,凤记冰不得不又回到了病床上!
那个女孩子,凤记冰至那次后再也没有见过……
可在冥冥之中,她却在他的人生路上帮助了他很多。
严格说起来,这是凤记冰的第一个粉吧。会举着卡片机偷偷拍照、偷偷写日子、偷偷观察你,比任何人都仔细。还会独自一人开心和忧郁,什么都埋在心底。
命运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吞噬了很多人的健康因子。而有些人却明目张胆作恶多端风调雨顺地活着,比如雷轶鸣。
“你来干什么,这里是医院!”凤记冰想隐忍,怒火却薄发。
雷轶鸣出现在他眼前,一束艳红滴血的怒放花束瞬间染红了他的双目。
“别一脸不情愿看到我的表情。这个神经病医院,如果不是因为你,你以为我愿意来?”
凤记冰咬牙,他隔壁的病床上病人刚出院,还空着没人轮上。而自己又被医生责令呆在病房,没法出去。迫不得已说:“欠你们的钱我会还,你不用穷追不舍。”
“你妈欠下的天文数字,你要还多久?”雷轶鸣眼中一片冰冷的嘲讽,几秒之后又升出那么丁点火焰。“所以,跟我吧……”
凤记冰不可思议地抬眼,“你说什么?”
“你想拍电影?我爸比那些三流导演强多了!”
“你妈似乎很需要照顾。我可以给她找最好的私人医生,最好的看护。找最好的药医治她。”
雷轶鸣说到后面敏锐地发现少年的眼睫颤动了下,本来冷淡的眉眼露出迷茫的神色。他想,他找到了这个人的要害。
“有钱人就喜欢把弱者拿捏在股掌之中吗?” 最后换来的还是拒绝。“你的钱我会尽快还清。你现在出去!”
“呵……”雷轶鸣轻笑,他的犟脾性让人有种要扒下他冷漠外表看内里的冲动,“别考验我的耐心,我喜欢听话的小东西。”
他的大掌骤然握住他的下颚,使力抬起他的头。那动作痛得凤记冰脸色铁青。因为他的靠近,记忆翻涌上来,嘴巴都苦了,还泛着涩涩的恶心感!“你这个死同X恋……”
想当然的,他也换来了雷轶鸣的痛打。
这时外面传来争吵声,还有女人的哭叫声。凤记冰才意思到病房外还有他的几个手下站岗!不让任何人靠近。
想到女人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凤记冰捂着脸急怒攻心!“你若敢动她!我决对也不会让你好过。”
从来没人敢这样威胁他。雷轶鸣的嘴角微扬,“我自然不动她,一个老女人,我要动的是你。”
夹带着怒气的身子压了上来。
凤记冰一下子浑身僵硬,下一秒怒不可遏地挣扎起来!
玫瑰花被他用来挡在中间,花瓣落了个满身,少年因为愤怒而渐变到烧红的肌肤。
“你这样的坚持委实可笑了点。母债子还,天经地义。” 被拒的雷轶鸣也不生气。他这次准确地扣住记冰的下巴,覆上了唇,唇舌蛮横的交缠,容不得丝毫抗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满意地放开身下的人。
凤记冰将摧残到只剩枝藤的花束砸在他脸上,弯起上身咳个不停:“带着你的垃圾滚!”
雷轶鸣微微缓和的脸色又瞬间变得可怕,他站起身,用手拂掉西装上的玫瑰花瓣,黝黑的双目慢慢积累残忍的冷酷,“总有一天让你哭着来求我。”
男人带着他的手下走了。
凤记冰屈起身子,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结束。
门外,女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听着病房内没多久后传来的,男孩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
那时候,他不知道女人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走开。
当晚女人发病。
发病时会用拳头狠命地砸东西,砸自己也砸别人,凤记冰差点被一个热水瓶砸到。护士拼命地制止女人,他就抱住她乱动的身子,在医生赶来之前。
女人大概是真疯了,她开始语无伦次:“我怎么会生下你呢?我怎么会生下你呢!你明明就不该出生,你的出生只会让人痛苦。我真坏……是啊,我早就是个坏透的女人。我生下你只是想讨厌你,想恨你,想狠狠折磨你。可……可是我为什么最后还是会爱你呢?”
“当你出生,第一眼看到护士手中的你,我就知道我一定下不了手,我从来都没看到过那么可爱的小天使。”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说他可爱,说他是天使,说她爱他。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像个人了。记冰僵直地抱着她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