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上+番外——酥蓝
酥蓝  发于:2012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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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莞,不要有心理压力,天下妖孽都该死,你这是为民除害。”

厌恶地一把拍开他的手,面对父亲磐石般的灼灼目光的时候,齐莞只是别开脸去。

“血族会呼唤同伴前来此处,你们回去收拾东西,立刻开始赶路。”

感觉到耳边的脚步声消失地差不多了,齐莞这才站起身来,手里紧握着方才从那只吸血鬼的长长指甲上掉落在地的那块

小巧木牌。

“然……”

轻吟了一篇木牌上的字,幽然地就像一个月下虚无缥缈的叹息,齐莞笑了,无声的笑,带点自嘲的意味。

趁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木牌放进怀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敛去了所有的表情,向前方那三个熟悉而又

陌生的身影迈开了脚步。

第27章

之后的日子,仍是不间断的赶路、赶路,只是对于齐莞来说更是度日如年了,每天跟着三个一个月也说不上十句话的人

一起赶路,这一路上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让齐莞有些意外的是,这段时间里,龙煜竟然和自己的父亲交流多起来了,除了抓紧每分每秒赶路的时候无法交谈,每

次休息或者吃饭的时候总是看到他们两个在那里谈论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偶尔会听到“炼魔珠”,“仙山”之类的字眼

,齐莞对此也不感兴趣。作为以为齐家发扬光大为己任的姐姐有时也会加入他们的讨论之中,每当这时候,就是他们三

个在那里有一句、每一句地说,齐莞就独自一人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等他们讨论完了再拍拍尘土尽全力紧跟着他们三个

的身影。

每天的生活便是如此,听他们说话,追他们的背影,齐莞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悲的跟屁虫,和他们三个人类维持着可笑

的尴尬关系,每想到此,都会狠狠感念一番人际关系的奇妙。

龙煜一开始仍是习惯粘着他的,在和齐傲讨论过后就会地坐到齐莞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说话什么的,但也不知是

什么原因,或许是见到他和父亲他们走得近,也或许是他那天抓着他的手钉下钉子的举动,齐莞现在是看也懒得看他一

眼,开头还只是闭口不言,到了后来看到他往这里走来就立刻闭上眼睛假寐。

被一次次冷冷地回绝,就是再有耐心的人都退却了,更何况龙煜本就心气高,再加上当着齐莞的父亲和姐姐的面被这样

羞辱,没有当场发飙就算不错了,渐渐地也就不怎么来找他了,省得又惹到他那怪脾气。

说是这么说,到底看到齐莞吃力地跟在他们后面的样子不忍心,但转念想到若是自己上去帮他,又准会在前辈面前出丑

,再加上他觉得齐莞这脾气是得改改,趁此机会挫挫他的锐气,让他吃点苦也好,没准以后就老实了。因此龙煜虽然有

些不忍心,但看他勉强也就不再出力帮他了,就等着他什么时候乖乖来求自己,也好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可他的如意

算盘恰恰打错了,他就料到了齐莞的怪脾气,可没料到齐莞的倔脾气,再有不舒服也只是奋力忍着,默默跟着,从不掉

队,只有到了实在无法坚持的时候,宁愿一个人咬牙忍到死,也不愿开口求助他不想搭理的人。

转眼就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横跨多个省,风餐露宿,总算是离洛水之滨不远了,估算着再翻过眼前的那座山就能到。这

天夜里,四个在一片小树林里稍作小憩,忽然从西北吹来一阵劲风,风卷尘沙,一时间树叶飘落,林间沙沙作响,风过

之后,余下一阵奇异的味道,有些类似海风独有的腥甜味。

“是北海之神隅疆过境,西北风中带有瘟疫,快用龟息法,等风过去再呼吸。”

三个都是警觉性高的人,都及时屏住了气,等到西北风过境之后,再重新吸入干净的气体,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本来也没人把这当回事,只是等到第二天一行人来到了距离洛水之滨最近的北海渔村,发现这个小村庄于昨天晚上被海

上刮来的西北风中散播的瘟疫侵袭,许多村民都在夜里感到恶心、晕眩,浑身刺痛,到医院里去就医,就连现代科技都

无法解释这种病是什么,没有救治的法子。

医院里人满为患,就连大街上也到处都是因为感染瘟疫得不到救治的流浪者,许多家庭都是一户人家的所有人口都被感

染,在去医院的路上病发倒地不起的有,在马路上挣扎着往前爬行的有,被疼痛折磨地在地上打滚的有。一个好好的渔

村在一夜之间全乱了套,受波及面积太大,连正常的生活秩序都维持不了,哀嚎遍野、俨然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

社会阅历毕竟还浅的齐悦和龙煜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走在路上都得左闪右避,时刻注意不被倒

在地上的人当做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脚跟,四个人前行地异常缓慢,好不容易走出了几步,龙煜刚想回头看看齐莞有

没有跟上就只看到身后的齐莞脸色惨白,随时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样子,刚等他问出一句:“齐莞,你没事吧?!”就“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高烧中的齐莞浑身刺痛难忍,头脑昏聩,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呼吸都会变得异常艰难,意识朦胧之间,只听到一个青年

人声音在不远处情绪激动、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不同意把齐莞留在这个地方!这里那么危险,还到处都是瘟疫,你没看到现在都死了那么多的人了吗?你们把他放

在这里,万一他挺不过去怎么办?”

“他都昏迷了两天了,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很快就会封锁这里,到时候谁也出不去。”

回答的是一个冷冰冰地声线,语气平静道像在说一只蚂蚁,也正是这声线一出,先前那个异常亢奋的声音一下恹了,但

暂时还是坚持己见。

“不行,我还是不同意,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把他丢弃在这里?你我同是灵界中人,你身为我的前辈,如今

碰到民众有难,弃之不顾还要抛弃自己的儿子,真是让我小看你。”

面对指责与嘲讽,冰冷声线不动如山。

“这世道,到处都是天灾人祸,龙道长认为一小部分人的生命比得上炼魔珠重要?至于齐莞,他是我的儿子,身为齐家

的子孙就应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作出牺牲是理所当然,若是他够格,自然撑得到我们回来,若是因此死了,也是他的荣幸

。我们齐家不需要光吃不做的窝囊废。”

冷硬声线的话一出,让另一方沉默了许久,显然是心虚了,也不敢正面回答,只是在那里小声念叨着:

“可是……可是万一齐莞他……”

“龙道长从小跟随须弥大师修炼,怎么不明白修仙之人必须摒弃私人情感,做到无爱无心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吗?我

已叫悦儿打听过,北海退潮期就在这几日,再耽误一天,都会延误大事,到时候又岂是龙道长能负责得起的?”

齐傲的话,说得龙煜哑口无言,自小就在天极宫修道,修仙者的要遵循的教条他又怎会不明白?无爱无心,虽然霸道,

要成就大我,就要牺牲小我,这是无法避免的损失,但是为了得到炼魔珠,为了成仙,不作出点牺牲是不行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我们的食物和水都留给齐莞……”

在心里头打了一场艰难的大战,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来说了这句话,龙煜只感到自己全身脱力,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在

这地方待上一秒钟了。

最后回过头,再看了一眼床上意识模糊的齐莞,从徐州的相识,到沙漠里的同行,再加这段日子一起赶路,算起来认识

时间也不长,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又有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用来斗嘴、冷战,真正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说话的时间

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对于这个人,他却一直抱有特殊的情感。他对自己而言是特殊的,天极宫那些的师弟师妹们和他一起修仙,从小

谨遵教条,都不过是会呼吸的木偶罢了,只有眼前这个人,会笑,会怒,还会和他拌嘴,他的存在是那么地灵动跳脱,

看到他和那妖孽亲近他会不甘心,看到他虚弱地躺在床上他会心疼。

如今眼前这个唯一特殊的人很可能就要死了,在他还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的时候。他现在的心情是低落的

,但隐隐地,竟还有一丝解脱。

无爱无心,他已经偏离这条路太久太久了,他很害怕,哪一天万一搞清楚了这种情愫,结果会让自己失望。可很显然,

他不会有这机会了,这样的结果让他感到很可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还有人生的奋斗目标,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要

做,失去了这个盼望,还有千千万万个盼望,现在伤心一段时间,等时间久了,伤口会自动愈合的。这世上的事,哪样

不是如此呢?

最后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转过头,再也不去看他了,龙煜攥紧了拳头,猛得一头扎进了外面的一片夜色之中

越远离一分,心里的束缚就松上一分,直到最后再也瞧不见了。

而留在齐莞的意识里最后的印象,便是姐姐进来将所有的食物和水都放到他的身边,最后不舍地摸着他的额头,哽咽地

说着:

“对不起,小莞……姐姐没办法忤逆爸爸的意思,不能带你一起走……你要坚强,等我们回来,一定会回来接你!”

感觉到额头上的最后一片温暖渐渐消失,想抓住,却无力抓住,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深深地颓丧。

世界一片寂静……

走了,都走了,这些所谓的亲人,所谓的朋友,都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走得一干二净了,留下一个三岁小孩都哄不过去

的承诺,抛下他走了。

毫无疑问,他是想笑的,多可笑呀,他这么一个脾气古怪,又没良心的家伙,现在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被人抛弃的

感觉不错,至少挺安静的。

可是他笑不出来,眼眶热热地,感觉到眼角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溢出来了,把他的心都烫到了。

他不喜欢这感觉,这也太安静了……

第28章

海神隅疆过境,带来了一阵腥风,整个村庄有一半以上人口感染上了这种怪病,起先的症状只是无力、疼痛,到了后来

身上会长出青紫色的疮疤,覆盖面积很大,且伴随着强烈的麻痒感,意识昏聩中的人一旦伸手去抓,疮疤便会破开,不

断留出血脓,很难愈合,最后染上这病的人便会因为浑身伤口破裂,迅速感染而死。

现代科技都研发不出特效药来抑制灾情,就在瘟疫在村中爆发的当天夜里,北海村就被封锁了。无数带着消毒口罩的医

护人员坐在大货车上,一路进村,抛下了可供村里的人食用半个月的食物之后又火烧屁股似地迅速出了村,就怕被无数

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村民们拖住衣角,留下来做替死鬼。

而齐莞被齐傲和龙煜他们弃置于一间废弃的小屋子里整整三天,仅仅只是三天,却花了比三年还要长的时间来经历。

第一天的时候意识模模糊糊地,耳边只听到周围不停地传来屋外村民们痛苦的呻吟声,一声又一声,哀鸿遍野,声音之

中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到了这时候,都是一样地无助,整日整夜地刺痛折磨着这些可怜的人们。到了晚上的时

候尤甚,时不时地会传来门被无力地拍打着的声音,门外有人在虚弱地求救着,祈求可以让他进去、给他一支止痛药,

或者干脆给他一枪来个痛快。

可惜齐莞没有止痛药,医院也没有止痛药,医院的止痛药早在第一天就用完了,被感染的人实在太多,外面投递进来的

止痛药与绷带只是杯水车薪。齐莞想下去开门,可他已经连下床的力气就没有了,从小到大任何一次生病都没有此刻这

般难受,这刺痛像是从骨髓深处一点点地逸出来,刺激着神经,而大脑则像是麻痹了一样,身体不受控制,在床上翻来

覆去,也没有一点用,这折磨就像是无底深渊,只能在寂寞的夜里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第二天比第一天的痛感比一开始有所缓解,在昨天半夜的时候几乎是半昏半睡得失去了意识,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头

胀疼胀疼,恍恍惚惚间瞄到手上那大片大片青色的褥疮一样的痕迹,起初还只有微微地麻痒,一到中午,疮的面积就越

扩越大,手上、腿上、身上都遍布了,而且颜色也从青色变成了紫色,渐渐地,被疮口覆盖的地方就越来越痒。像是有

无数只蚂蚁在皮肤的覆盖下的血管里肆意啃咬、作怪一样,就连骨头缝里都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子,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

在叫嚣,都在抗议。

经过昨夜一夜的挣扎、惨叫,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已经虚脱了,就算再痛苦,再痒,都失去了叫唤的力气了,无力地躺在

地上,用最原始的本能虚弱地呻吟着,像在岸边搁浅的鱼,勉力地张着腮,无言地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难受。

许多受不了这奇痒的人用手挠痒,疮口很脆弱,一抓就破,脓血流出来,红红白白一大片,止不住地流,流干了,流尽

了,人还没有死透,于是拿头去磕石阶,使不出劲来,于是就只能不停地磕、不停地磕,宁求速死也不愿再忍受这非人

的折磨。

无限痛苦之中齐莞听到有人在叫妈妈,无助的,凄惶的声音,像在湖面之上投下了一颗石子,陆陆续续地,不断想起“

妈妈!”,“妈妈……”的呼唤,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濒死的前一刻,都不约而同地呼唤起这个潜意识

里最温暖的名词来。

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呼唤,齐莞的心中只剩一片麻木。

人最可悲的不是一个人面临孤独,而是在一个人面临孤独的时候发现就连一个可呼唤的名字都没有。

妈妈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的名词,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姐姐、朋友,所谓的亲人和朋友已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

将他当成累赘抛弃了。假的,全都是假的,呵呵,什么亲人,什么朋友,都是骗人的,就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什么

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又或者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有一块木牌。

那块紧紧贴在他的胸口,铬得他微微发疼的木牌,时刻提醒着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让他得以在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

紧紧抓着它,靠着它给的力气才能坚持下去。

说起来还真是可笑,这块木牌,来源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一个连同族都算不上的人。

他有着冰冷的体温、冰雕一样的侧面,一双幽蓝色、变幻莫测的眼睛,他的话很少,他和相处仅仅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但是,

他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真实。

他从不说谎、骗人、虚情假意,他从没说过和他是朋友,他也不会任何甜言蜜语讨人欢喜,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是那么

冷硬决绝,但是他比那些表面上的亲人、朋友都要真实一万倍,如果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他,他希望能亲手把这块木牌还

给他。

所以现在,他还不能死。

……

一夜的遍地呻吟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了这人间地狱的时候,地上的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动静了,满身红白的

血污,僵硬的身体,黯淡的眼睛里已经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少数挺过来了的人并没有欢天喜地欢呼庆祝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张张木然的脸庞沐浴在新的光辉之中,任由阳光洗尽

身上的病毒与罪恶,活着,便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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