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的确,明明之前还不顾一切地彼此拥抱,如果有事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倒在一块了。问题是这种蝴蝶杀死了两个人,他
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松。
「你……你怎么会来?」自己明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拒绝和他见面的。
「虽然纪棠要求你装保全系统,但我还是无法信任冷冰冰的机器,只要下班途中经过你家,我就会顺道过来看看。」
王子恒当然知道他的下班路径,不打算戳破那和自己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霍文森解释自己照他之前的要求,没有在他面前现身,只是看他房间的灯亮着,知道他没事就回去了。
「但是今天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纪棠的手下,还有个快递人员从公寓里走出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跟了进去,却听
到你家传出奇怪的歌声,还有……你的惨叫。」
要是霍文森没有出现的话,王子恒真不晓得自己会变成怎样,他不敢想象,也拒绝想象。
「虽然鳞粉没毒,但如果你在里面再待久一点,我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毕竟有两个人已因此丧生。」
至今他们仍无从得知蝴蝶究竟是如何爬进人类的喉咙,导致两人死亡,谁都无法排除可怕的万一。
光想到这里,王子恒就浑身发毛,被无数只蝴蝶包围、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恐惧感,令他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你刚才……不该抱住我的……」环抱住狼狈不堪的自己,他懊恼地缩成一团。要是害霍文森也跟着出事的话……
下一刻,他感觉到身旁的人缓缓退开,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接着是叹息般的道歉。
「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不再碰你,还是没有遵守约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起头,果然看见霍文森从嘴角挤出的苦涩微笑,他想靠近对方,又畏惧自己身
上的潜在毒素,迟迟无法移动脚步。
为什么自己的语文能力这么差呢?为什么就是无法好好表达想法呢?
「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也和我一样陷入危险之中,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么大的险,根本不值得……」
「对我来说,绝对有这个必要。」
他们之间的距离仍在,但对方坚定的语气,却在王子恒的心中注入一丝热流。
差一点,他又要问「为什么」这个不曾得到响应的问题。
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情感,值得这个男人不顾自身安危,只为了拯救他脱离险境?他无法思考,也怕听见失
望的答案。
「我去冲个澡。」王子恒低下头,转身走向浴室,他感觉得到身后的霍文森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
再开口。
没错,就算留下来面对,对方也不可能向他坦白。
踏进浴室,他一口气扭开水龙头,有如细雨般的冷水当头淋下。
尽管冷得发抖,浑沌的意识也因此清醒过来。没多久,一开始冰凉的水流也渐渐渗进热度,温暖了发抖的身躯。
他低头接受这宛如春雨般的洗礼,有种自污秽中获得重生的感觉,彷佛从头到脚、连同衣物上的毒素和恐惧,全都冲刷
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哗啦、哗啦」的水声中突地夹杂了敲门声。
他关上水龙头仔细聆听,没错,有人在敲门。
「王子,你听得到吗?」
知道是霍文森,他安心地应了一声「听得到」。
「我刚和纪棠联络,他想请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给他。」
「可是我……」看看浑身湿透的自己,王子恒这才惊觉自己破坏了重要的证物。
久久等不到他的响应,门外的霍文森干脆问:「已经淋湿了吗?」
不光是淋湿这么简单而已,就算有重要的证据,说不定也全都被冲掉了。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情况吗?」
这一次,没有等到他回答,未上锁的门「喀嚓」一声便缓缓敞开。
王子恒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已脱下西装外套的霍文森走了进来。只穿着铁灰色衬衫的男人,依旧散发出精
悍的魅力。
他赶紧低下头盯着排水孔看。
从脚步声可以听见对方已逐步接近,最后,由笔挺西装裤包裹的双脚,停在自己面前。
一片令人难耐的寂静后,头顶传来叹息声,「还湿得真彻底啊!」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我一时失去理智,没遵照程序就把你带回家,刚才纪棠已经骂过我了。」低喃着「我来看看还有没有
得补救」的霍文森,以平静的语气指示他稍微抬起双手。
王子恒只能像个稻草人一样照做,「纪棠他……应该很生气吧?」
「的确被他念了一顿,可能还要再加上被他亏一辈子吧!」霍文森耸耸肩,撩起袖子,他手肘上的伤似乎复原得不错,
已经结痂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湿透的外套从王子恒身上褪下,挂在一旁的置衣架上。
「我看他会一直用带刺的语气喊我『教授』,喊到我真的成为教授为止。」霍文森用自嘲的语气说完之后,轻声提醒,
「我要脱你的衬衫了。」
王子恒不自觉地轻颤一下,揪住自己湿淋淋的长裤掩饰心慌。
这是第二次,让对方看到他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不对,加上十年前在学校厕所的那一次,就是第三次了。
霍文森的手轻柔地搁上他的颈项,之前已解开第一颗钮扣的领口,要解开第二颗并非难事。
这个男人拥有修长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和宽大却不显粗犷的指节,有时指节不经意擦过他胸前,发热微痒的感觉
同时搔动了王子恒的感官,也搔动隐藏其下的心脏,令他心跳不已、浑身发热。
不对,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所有的钮扣全都解开之后,他乖乖让霍文森脱去衬衫,这下他的上半身就光溜溜了。
王子恒虽然不像花名在外的区宗靖,或被大家戏称「纯情猛男」的小晖,拥有令同性嫉妒、异性垂涎的健壮体魄,但至
少整体而言还算紧实匀称。肤色偏白的胸膛和肩线较为纤瘦,稍微锻炼过的腹部,覆盖着单薄而不夸张的肌肉。
以前他并不介意被同事或男同学看到裸体,当然他不是暴露狂,下半身还是会有所保留。
唯独霍文森,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人看到自己的裸体,但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这只是拯救重要证物的过程而已。
没想到,头顶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
「我是不是……毁了证据?」王子恒心想,他可能是绝望了,才会一再叹息。
霍文森语气淡然地回他一句「还不知道」,便将双手摆上他的腰际,试着脱下那湿答答的牛仔裤。「就算毁了证据,也
不是你的责任。谁叫纪棠派去的菜鸟手下被莫名其妙的呼救声支开,连你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裤头的钮扣也被解开了,拉炼滑下的声音勾起羞耻心的最后防线,想到自己即将像个新生儿般,毫无保留地袒露在霍文
森眼前,王子恒就难堪得想哭。
当裤子被拉至腰骨下方,露出四角裤的裤头时,他只能咬紧下唇,强迫自己说出无关紧要的话掩饰羞愧,「他也没说错
啊!他已经尽可能帮我了。」
「没错,那不是他的工作。保护你应该是我的责任才对,可是我却……」霍文森的语气既懊恼又沮丧,扶在他腰际的手
竟少见的失去冷静,轻轻颤抖着。「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陪在你身边,不能再放开你才对……」
「Vincent……」熟悉的痛感又在胸口蔓延。王子恒抬起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在和霍文森四目相对的瞬间,什么话
也说不出来。
只因那一向散发自信的俊美脸孔再也无法以笑容掩饰沉痛,因懊悔而蒙上阴郁。
凝视他的漆黑双眸,失去洞悉人心的锐利光芒,更失去威吓他人的冷酷,取而代之的则是单纯的伤痛、单纯的悔恨,和
单纯的不舍。
刹那间,王子恒有如陷入黑色的漩涡,动弹不得。
如果蝴蝶真的有毒,那毒素八成已经侵蚀他的胸口,麻痹他所有知觉,才会只想注视这个男人,直到对方不再需要自己
为止。
现在才发现,他之所以怀念这不属于自己的空间,是因为这里才有霍文森的存在,也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双眼睛,想
念被温柔对待到近乎宠溺的感觉。
「Damn it!Fucking your evidence!」
突如其来的低吼,怔住了王子恒,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意会到这句口语式的低骂竟是出自风度翩翩的男人口中。
一切都在短短几秒中发生。
霍文森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向后一推。
霍文森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向后一推。
贴上磁砖的背脊窜起一阵凉意,但对方紧贴而来的结实胸膛,挤压在他单薄的胸前,传递而来的炙热体温,又将阵阵热
流渗入他心中。
就像十年前一样,他再次被霍文森牢牢压在墙上,无处可逃。
「你知道我担心得快死了吗?你知道我以为自己会发狂吗?!」失去以往的冷静,逼近眼前的男人用力抱住他,环抱在
自己腰际的臂膀,力道大得让王子恒有种自己会被拦腰折断的错觉。
被霍文森惊人的气势震慑,他甚至忘了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同时也发觉到,这是第一次,自己看到了这个男人剥除理性
面具后的面目。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霍文森。
「去他的证据!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即使要我手刃凶手,我也不会后悔!」他发狂的低吼,怔住了王子恒。
「我……不值得你做出这种事情。」
「我说过,这是必要的。只要是为了你,要我牺牲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再让我失去你。」
「……Vincent?」这一瞬间,王子恒似乎领悟了什么,又无法确定事情就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难以言喻的沉默气氛,横亘两人之间。
「这样你懂了吗?」过了好半晌,终于打破沉寂的霍文森,脸上尽是看破一切的怆然,「我为什么要你和我住在一起,
为什么送花给你、约你见面,甚至有意无意地触碰你、吻你……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鬼实验。」他坦承「这些都只是借
口而已」的嗓音,弥漫着浓浓的苦涩。
「你不是我研究的对象、更不是可怜的受害者,而是我一直都想得到的人。打从十年前,从你转学来的第一天,对我微
笑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忘记你。」
王子恒的脑海中浮现霍文森向自己打招呼时的亲切笑容。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把这段回忆视为珍贵的宝物。
「可是我……国中的时候根本就丑得……」像个科学怪人。
「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啊!起初我也以为自己生病了,大家都说你其貌不扬,我竟被你深深吸引。其实那时候,我不是
说你像假人,而是……」
当他低声说出「洋娃娃」三个字时,王子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怀疑这是蝴蝶毒素造成的幻觉。
天知道他那时不只戴着丑到爆的眼镜,还有那该死的牙套!
但霍文森困窘的表情,证明这确实是连发言者本身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实。
「你一定以为我在胡扯,但我从以前看人的角度就很奇怪,别人会在意你的眼镜或牙套,可是我只看到你双眼皮下的长
长睫毛,还有你专心盯着黑板,却怎么也听不懂而困扰的表情,就连你谈起游戏时,兴奋得上翘的嘴角……」霍文森松
开紧抱住他的臂弯,伸出手,以指尖描绘他的唇线,「我都觉得美得不可思议。」
不敢再直视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爱怜目光,王子恒垂下视线,掩饰自己的心慌,却不想躲避对方的触碰。
「我看得出你的与众不同,只是其它人没有发觉罢了,我无法抑止想靠近你的心情,也无法阻止自己的眼睛继续追寻着
你。我很苦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生这样心动。」
就连王子恒也无法理解,但是,这个人喜欢上的是连自己都无法喜欢的过去,这令他感到无比讶异,还有难以掩饰的欣
喜。
「同时我也很害怕,要是有一天他们也发现你的好,你很有可能被其它人抢走,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不可能的,根本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我。」王子恒摇头反驳,但说出「偏偏我就是喜欢上你啊」的霍文森,那羞赧又
懊恼的表情,不知为何让他觉得相当可爱。
「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当时的我太幼稚了,只想找机会让你注意我,多花点时间跟我说话
……」
「所以你……才会老是找我麻烦?」
「蠢到极点了吧!」霍文森自嘲地摇摇头,直说「真搞不懂当时的我在想什么」。
「我去美国之后,以为会就此对你死心,但时间越久,我发现自己越忘不了你,也开始接受自己无法爱上女生的事实。
我试着埋首于研究工作,也尝试和别人交往,直到你在我心中的影像渐渐淡了,却没想到,我竟然在意外的地方遇见你
。」
「我也没想到会在警局遇到你……」
「你一定不晓得,当我透过侦讯室的单面镜看到你时,内心有多激动,好几次都得握紧拳头,甚至用力抠住自己的掌心
,才能保持平静。」
霍文森苦笑着摊开手掌,彷佛想让王子恒看看自己当时的挣扎。
「我没有你想象中冷静,更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但我想要保护你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我不想再把你交给任
何人,不想让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陷入危机。」
王子恒看着他的掌心,尽管指甲留下的痕迹早就消失了,他也忘不了自己脱险之后,霍文森用尽全力抱紧他的那一刻。
这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假像,而是货真价实的狂喜,为了自己愤怒、担忧、雀跃、失去冷静……
或许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并不是自己。
「我……」半张着嘴,他总觉得想表达些什么,却说不出口,思绪乱七八槽的。而且好奇怪,明明对方没有触碰到他,
为什么胸口还是阵阵骚动?
摊开的手掌转而包裹住他的脸,过于温暖的体温令他轻颤了一下,缩起下颚。
「不要躲我……」以低沉嗓音如此哀求的霍文森低下头,端正的脸孔靠近他,两人近到鼻尖几乎相碰的地步,软甜的香
水味也随之窜进鼻腔。
心脏一下急遽跳动到发疼,王子恒手脚发软,有些不知所措的呢喃,「Vincent……你靠太近了……」
「没错,你应该用力推开我才对,就像之前那样……我的理智是这么告诉我的,内心却希望你别再逃开。」说着这番话
,但霍文森的手依然贴合他白皙的面颊,显然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我常在这些矛盾中挣扎,我想这也是你不知道的。有时我会埋怨你,为什么让我这么喜欢你。」
王子恒蓦地想起他曾责备他——全都是你的错。
这下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何总是欲言又止。不敢说出口的情感、在苦恼下被扭曲的心意,一再制止了霍文森说出真相的勇
气。
没想到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男人,也有如此笨拙的一面,而面对连不完美的部分都挖开来让他看清的眼前人,他竟不忍
心躲避。
「十年了,我偶尔还是会梦见我们在学校厕所发生的事情。我记得你的唇的触感,记得你唾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