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知道自己当时真的很过分，只想着自己，随便就离开父母，真的是他不对，楚闻喜只能喏喏道歉。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哎、妈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当老师好像当假的一样。」母亲笑了笑。

「当幼稚园老师又不用很会说话……」楚闻喜嗫嚅道。

「爱顶嘴。」楚母捏了捏他的小腿，好气又好笑。

「……妈。」楚闻喜想了想，把腿缩了回来，有些战战兢兢的，坐到母亲身边，抱住了她，他小心的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上，闻着那让人喜欢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

母亲真的好小，好瘦小。

「小喜啊，你长大了。长好大。」母亲被他抱住，有些愣住，就着抱着动作，拍了拍他的头，「妈也不知道怎么管你了。」

「你天天管我……天天骂我……」

「傻蛋，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天天都快快乐乐的，天天骂你干什么？累死人哟……小喜啊，前一个不好，没关系的。世界上很少有人可以马上遇到适合的。」

「你啊，还年轻，路还很长，走错一点路，没关系的。慢慢走，慢慢走就好。」母亲歪歪头想了又想，又说道，「慢慢走，没关系的。」

「嗯……」

「然后遇到好的，要好好把握。就像你妈一样聪明。」楚母呵呵笑着，也回抱住楚闻喜，「哎，羞羞脸啊，我儿子这么大了还要妈妈抱。」

「妈……」楚闻喜把头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偷偷掉了几滴泪，他到底是多幸运呢？

（40）

在母亲的怀中又窝了好一会，又让她替自个儿吹头发，撒娇撒过瘾的楚闻喜在侯夏生出来前赶忙跳出来，太丢人了……他已经在侯夏生面前丢够脸，实在不能再丢这个。

母亲见他那样又嘲笑他一番，结果转眼看到侯夏生出来又眉开眼笑的黏过去。

原本还满肚子不爽，但楚闻喜在转头看见对方时又被迷住了——出水芙蓉的美少年真的很诱人……呆呆地看着那个从浴室出来，两颊被热气蒸到潮红，头发湿润，穿着他哥的衣服，上半身太松，锁骨露出来显得春光无限好，下半身太短，好好的九分裤被他穿成七分裤的美乩童——楚闻喜的心脏又砰砰砰的乱跳。啊啊啊啊！可爱的要人命！

「哎哟，快去吹头发快去吹头发。」母亲笑眯眯地把他们赶去二楼楚闻喜的房间内：「别在客厅吹。吵到你爸。棉被你爸刚刚帮你们铺好了。」

「啊？他睡我房间吗？」楚闻喜大吃一惊的退了几步。

跟侯夏生睡一间？跟美乩童睡一间？跟小妈祖睡一间——

「对啊，难不成跟我们睡吗？」楚母一脸你大惊小怪个什么的看向自己儿子：「都快十二点了，快去弄一弄睡觉了。夏生还小，不多睡长不大的。」

「可是可是大哥的房间——」妈，他很大了！很大了！

「里面堆满东西了啦，嫁出去的人了，房间还留着给他干嘛。」

楚闻喜觉得满头是汗了：「妈，什么嫁啊……」

楚母歪歪嘴：「就跟嫁掉没两样啊，有那老婆只会听老婆的话了，哎。」

傻眼的被母亲推往房间，嘴里有好多话都来不及吐出来——最好是会吵到爸你刚刚不是还帮我吹——大哥的房间他刚去拿衣服的时候明明就很整齐！

「不要让客人睡地上。」结果在经过父母房间时，父亲突然开了门，对着楚闻喜说。

「啊？啊？好……」愣愣地看着父亲，楚闻喜直觉的点了头。

「快点睡，很晚了，别拖着你妈。」父亲低声嘱咐，又转头看向侯夏生，点了点头，态度比对楚闻喜的时候好了很多。

为什么我爸对我脸这么臭对你那么好……为什么我难得回家要睡地上……进到房间，领着人到房间后，楚闻喜呆呆看着铺好被子的单人床，还有不知道父亲何时上来铺好的巧拼地垫，地垫上也放好了折叠床，被子看来也很蓬松……还是觉得很哀怨。

不过，对方是帮了自己的恩人——睡地板就睡地板——楚闻喜哀哀的看向侯夏生：「我去拿吹风机给你……」

「我睡地上就好。」侯夏生很自动的坐到地上，修长的双腿盘了起来，露出来的脚踝跟脚趾头看起来形状优美，让楚闻喜不知不觉看了过去。

「啊、这样不好……我睡……」

「没关系。我睡地上。」侯夏生微微一笑，态度和缓但却让楚闻喜不得不点头：「吹风机？」

「啊啊……等、等我一下——」这样对心脏真是太不好了，慌忙转过身往衣柜去拿记忆中应该放在那里的吹风机，楚闻喜觉得，今夜一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人领回家……问了自己许多遍，楚闻喜就是不想要去看那个，其实他自己早已知道的答案。

＊＊＊＊＊＊

在等侯夏生吹完头发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没有人开头，说个些什么。楚闻喜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尴尬的屈膝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脚丫子，手指无意识地玩着自己的脚趾头，脑中翻来覆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相较楚闻喜的尴尬别扭，侯夏生却表现得非常自在，他吹完头发后，自动自发地把吹风机放回原位，然后把棉被铺好，问了声楚闻喜是否要睡了，得到他的回应后，又问要留灯嘛？

楚闻喜点点头，他睡觉习惯点小灯，便开了床头灯，侯夏生见状就过去关了大灯，之后就钻进棉被里。

在晕黄微弱的灯光中，侯夏生朝他眨眨眼，说：「晚安。」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晚安……」楚闻喜可以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坐在那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很像个丑角。

坐着不动，楚闻喜就这样一直盯着侯夏生的睡颜瞧。美少年的睡颜非常的，嗯，可口，浓密到让女孩子绝对会忌妒的睫毛，鼻梁也挺的讨人厌，尖尖的下巴，还有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水润的嘴唇，明明只有床头小灯照着，但就是看来赏心悦目动人美妙，如果拿食物来形容就是一块上头放着草莓的巧克力蛋糕……他到底是多喜欢用可口这字词形容这个乩童啊……楚闻喜绝望的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睡不着？」侯夏生突然说。

「咿——」楚闻喜被一吓，抬起头来，就见侯夏生不知道何时坐了起来，他披着棉被，幽幽的目光看着他，表情很淡，很空。

「睡不着嘛？」他又问了声。

「……我妈刚刚跟你聊些什么？」愣愣看着侯夏生许久，楚闻喜不自觉问出了口。

侯夏生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歪歪头，楚闻喜看到他这动作，不知为何就直觉他脸红了——可恶开小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楚。

侯夏生低声说，眼睛还是直直看着他：「伯母问……我怎么跟你认识的。」

「还问了些什么？」楚闻喜被看到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脸颊莫名的发烫起来。

「她问我住哪里，家里有谁，几岁，读什么，兴趣是什么，有没有女朋友……」美少年的嘴角很轻的动了下，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还问我，对你有什么想法。」

「那……你怎么回答？」

「你想知道？」侯夏生眨眨眼，看起来好无辜，好动人，好好好可爱。「你想听，我就说。」

「我……」楚闻喜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张了张嘴。

这段时间，侯夏生一直都静静的看着他，楚闻喜也看着他，他坐在床上，位置较高，从那样的角度可以看见侯夏生微微仰起的头，那形状优美的下巴连着脖子，形成一道动人的弧度，然后又往下碰到了锁骨。

太美好了……楚闻喜感到自己的心跳，又从砰、砰、砰，变成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想知道。」楚闻喜又咽了口口水，好半晌，才回答。

侯夏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更轻，更轻的笑了，「嗯。」

那声嗯低低柔柔的，撞进了楚闻喜的心里，彷佛一块小石子丢进湖里头，起了阵阵涟漪。楚闻喜禁不住用手捂住了胸口。

「会开始注意你，是四年前。」让楚闻喜意外的，侯夏生开了个他不懂的头。

「什、什么……」

「那时候是夏天，我骑脚踏车从学校回来，路上有个老奶奶要过大马路，走的很慢，而且他抖来抖去的，很危险，结果我看见你从机车上跳了下来，跑过去扶了那老奶奶一把。」侯夏生说了一个楚闻喜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的过去。

「那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你已经到我家买过很多次饮料跟鸡排。」侯夏生坐正了身体，看着楚闻喜，眼眸晶亮亮的，好像星星。「我记得你，但只是记得。可是那次让我对你有了点兴趣。」

楚闻喜这下是真的傻了……什么四年前四年前四年前……人家四年前就对他有兴趣了——骗谁……

「其实会有印象，是因为你身边跟了一个守护灵。」侯夏生又再次说了让他震惊的东西。

「守护灵？」不自觉动了动脖子，楚闻喜非常吃惊，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他竟然都不知道？

「你有个小叔。」侯夏生说了这句，就没有再多说，但楚闻喜瞬间懂了。

他的确是有个小叔叔，不过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工作太累突然一睡就不醒了。而他对那小叔的印象很淡，只记得对方挺疼他跟他大哥，常常买玩具给他们，由于他太早走了，家里连他照片什么的也很少放，从前怕爷爷奶奶担心，家里也不太提他……就这样而已。

小叔，成了他的守护灵嘛？

「他是个很有趣的守护灵，不太怕我，他发现我对你有点意思，常来找我聊。」侯夏生又歪歪头：「一般的，都不太会靠近我。」

「什么……」小叔你！楚闻喜又禁不住动了动脖子，可恶真的还假的啊……等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其实侯夏生是很强的鬼怪驱除器？就像灭蚊灯之类的？

「所以，我不知不觉间，知道你很多事情。」侯夏生看着他，好笑的弯了嘴：「别动了，他刚刚一听我讲，就跑出去了。你想看也看不到。」

「……这个你也跟我妈说嘛？」楚闻喜很想问，到底你知道些什么，但又没有勇气问，然后又想侯夏生该不会突然跟他妈说这些吧？他妈会相信吗？一般人怎么会相信呢，说什么自己的家人成为守护灵之类的……

但他却相信，相信侯夏生说的。

「没有，我没有说你小叔的事情。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跟人说。」

「那你还跟我说……」

「因为是你。」侯夏生这样说，让楚闻喜真正无话可说的，脸烧了。像热开水滚起来一样的烧烫烫。内心响起了热开水滚时会发出的气鸣声，呜——呜——呜——

这孩子这样天然的甜言蜜语真是太可怕了……

（41）

楚闻喜觉得自己现在很像缺水很久的水库。突然的，干渴已久，已经乾到要把沉在下面东西都露出来的水库上头，下起了绵绵细细，虽小，但聚集起来却是非常有力量的雨水。

侯夏生就像那雨，就像梅雨季节的雨，就像充满水气的东北季风带起来的旺盛雨水——雨量虽小，却绵延不绝的，一点一点一点的下着，水库那条水位线渐渐被涨起来的水给盖住了，一不小心，就濒临危险——快溃堤了。心里某个什么，某个，什么，快溃堤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江宁的事情？」

「嗯。」侯夏生很坦诚，他的眼神柔软，「你的小叔，都有跟我说。」

……小叔原来你这么爱八卦吗？把自己的侄子卖掉这样对嘛？楚闻喜一想到自己跟江宁那些混帐事，对方早就知道了，就有想一头撞进枕头里昏睡的冲动。

怪不得侯夏生什么也没问也不多说，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帮助自己。

但，为什么知道了那些……他还……他还……看着眼前的美乩童，楚闻喜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不，不只是有点，是好晕。

「那、那你知道了……知道我……」楚闻喜觉得自己不只水库要泄洪了，水壶也要被煮干了，呜——哔——呜呜呜——哔——

「嗯？」

迎视着对方，楚闻喜听见自己这样问：「那、那你为什么知道了我那些过去……还喜欢我？」

而出乎意料的，那个从刚刚一直直视着他的美少年，居然因为这个问题，状似羞涩地低下头——啊啊啊他想冲去开灯！他好想！楚闻喜内心响彻着尖叫，现在的灯光不够力，美乩童一定脸红了，他害羞了！

「我……」没有发现眼前的人已经被煮开还煮干了，侯夏生声音低低的，在房间中回响。

「我不怎么清楚。」抬起头，侯夏生水亮的眼眸看着楚闻喜，那么坚定，那么温柔，那么的让人动容，说出来的话亦是：「你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楚闻喜呆住了，呼吸几乎要停了。完蛋了，水库要满出来了，水库下方的居民请小心，请小心——不对，水库下方的居民就只有他一个！

「一开始只是好奇，好奇你。你没有发现……但我常常在路上看见你，那时候总会忍不住观察一下，见你来店里买东西也会跟着注意，常听你跟哥哥姊姊聊天，常看见你在路上帮助人……对你印象越来越深。你长的很好看，声音很好听，讲话很有礼貌……对人很亲切。」侯夏生说话的语调很慢，他像是怕楚闻喜听不清楚一般，声音又柔又慢，讲着丝毫没有修饰，简单的话，却让楚闻喜听进耳中，觉得对方彷佛在吟唱诗歌一般。「是个让人感觉很好的人。」

他看着楚闻喜，仍旧没有表情，但却让他觉得很有表情，他眉眼那么淡然，楚闻喜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这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楚闻喜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被人赞美，会这样让人开心，明明侯夏生根本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词藻来赞许他，来说他些什么，他却觉得自己欣喜若狂。

那孩子，是真的在用尽全身力气在跟自己告白。楚闻喜莫名地知道了这点。

太可怕了。

楚闻喜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不是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了在跳，而是像火箭发射一样，连碰声都没有了，糊成一团乱七八糟。

好可怕，好想逃，却逃不了。

「听你的小叔讲着你，不知不觉，好像跟你很熟悉一样，好像变成你的朋友一样。我总有种错觉，自己跟你很熟悉似的。然后……前两个月，你可能忘记了，那天……你来买饮料，我打了个喷嚏。」侯夏生说到这里，停了停，他手指无意识似的，动了动，举起来摸了自己的脸颊。

他好像很紧张，楚闻喜想。说了这些话的侯夏生，好不像侯夏生。但，好可爱，好可爱……好可怕。心已经飞向外太空，水库已经在泄洪，楚闻喜觉得自己烂成一片了。

「你那时候，对我笑了，跟我说：『要小心，最近天气变化大，很容易感冒呢。』……那时候，突然，就突然发现……」

「我喜欢你。」侯夏生说完，就闭紧了嘴，仍旧那样没有表情，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无悲无喜，可他的眼眸中，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