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妈……」楚闻喜看着母亲,看着阔别已经好几年的家门,尴尬地露出微笑。
而父亲正站在母亲的身后,臭着一张脸看着他。楚闻喜看着父亲,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
「嗨什么嗨!」楚母好气又好笑的拍了他脑袋一下,然后彷佛心有灵犀的转头瞪了丈夫一眼:「啊你是怎样,脸这么臭是想吓谁?」
「妈、妈你别骂……爸啦……」楚闻喜战战兢兢地叫了声父亲,却得到对方哼的一声,他反而有些不敢说话了:「妈,那个……我跟我朋友今天没地方住……」
「什么没地方住!这里不就你家,是不能给你住吗?死小孩!」楚母泪眼汪汪的拉过楚闻喜的手:「啊你朋友咧?快把人家叫过来啊!」
「妈、妈,你小声点啦……」楚闻喜尴尬的握着母亲的手,正转头想要叫过侯夏生,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动声色的站了过来。
只见美少年彬彬有礼,露出楚闻喜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最甜美微笑,对着他父母鞠躬:「伯父伯母好,我是侯夏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了。」
那样美丽的笑容显然是普通人无法招架的,只见楚父楚母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那个在黑暗中彷佛会发光一样的美乩童。
「哎哟……」然后楚闻喜就看见他老妈,当着他老爸的面,彷佛少女一样的脸红了。
注:
上一回其实可以算是完结
但我还是想要好好描述一下,楚跟侯夏夏两个人到底要怎么开始
前头在我看来,他们都还不算是在谈恋爱^^
接下来的这几回,是我觉得很重要的部分XD
(38)
「来来,夏生多吃一点。」楚闻喜有些忌妒的看着眼前的美乩童。
侯夏生受到了出乎意料的超热烈欢迎——他妈妈的热烈欢迎。
进了家门,父亲虽然脸色不善,但却没有如楚闻喜想像中的那样态度恶劣,五年没见了,他的态度不好也不坏,他没有看向自个的儿子,只是对着母亲说:「快去伺候你那小祖宗。」
然后又转头对侯夏生点点头,也没多问对方的来历:「欢迎来我们家,别太拘束。」就一个人默默的坐到电视前头看他的政论节目。
那句小祖宗让楚闻喜浑身都不舒服,而父亲冷漠的背影也让他有些受伤,可母亲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拉着他跟喊着侯夏生进门,而且还很自来熟的叫人家夏生起来:「别理你爸,老番颠。来来,吃过没有?小喜你喔,妈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那么多的菜还想说明天叫你嫂嫂过来拿。幸好房间前两天才扫过,这阵子台北一直下雨啊,这几天刚好放晴,就有晒一下被子……」
楚闻喜知道母亲一念起来就没完没了,赶忙说还没吃,一说没吃,楚母就不高兴了。
「没吃?晚餐没吃?你这孩子!都这么瘦了还不记得吃饭!真是的,怎么会这么不听话,工作忙也不是这样……」母亲虽然个性温柔,可一碰到这种民生大事,就特别计较:「夏生也没吃?齁,你在干什么,把朋友带来台北还不好好招待……夏生你也是,怎么这么瘦,现在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要这么爱减肥爱漂亮……什么?夏生吃素?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这么晚了要我怎么弄,你喜欢吃肉,冰箱里的都是肉多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
「伯母伯母,没关系的。我吃锅边素,没有吃到肉都可以。剩菜热一热或是吃泡面也是可以的。您不要费心了,这样我很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您操烦不好。」楚闻喜被骂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岂料侯夏生简单两句话就把母亲的怒气给吹散。
楚闻喜目瞪口呆的看着妈妈一瞬间从怒容转成笑容,还顺手摸了摸侯夏生的脑袋:「哎哟,乖孩子。伯母怎么可能让你吃剩菜?锅边素没关系的话伯母可以弄啊,你吃不吃波菜?吃喔!真乖!小喜那孩子就不吃,挑食的让人受不了……伯母煮蔬菜面给你吃好不好?蛋可以吃齁?哎哟真乖……」
喂,妈!你儿子在!不是你在摸的那只!楚闻喜无言地在一旁看着,然后有些同情地看向正在看电视的老爸那边。爸,你老婆管一下啦……
接下来楚闻喜就被母亲吩咐去挖他大哥的衣服,要让侯夏生等下洗澡可以换,母亲虽念了一堆,还是到厨房准备着他们迟来的晚餐。
而那个小乩童不知道是卖乖还是怎样,居然还跟在楚母旁边打下手。
楚闻喜就听见母亲咯咯笑:「不用啦不用啦,你是客人怎么可以让你来帮忙……什么,在家都会帮忙煮?哎哟你真乖、真乖!我们家两个儿子从来都不帮忙啦,连他爸也是!我家那三个男的有你这么乖就好了,哎哟,你切菜的动作真好,切的好漂亮!对了,你怎么会跟我们家小喜认识啊?喔,他常去你们店里买东西喔?呵呵……」
把衣服找了出来后,楚闻喜就坐在餐桌旁,看着在厨房内母亲跟侯夏生叽叽喳喳的模样。
……其实,让妈妈这么开心也没什么不好。楚闻喜想,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见母亲笑的这么开怀了。
迟来的晚餐结束后,楚闻喜被母亲赶去洗澡。
「啊,我等下再洗啊。让侯夏生……」楚闻喜觉得要让客人先洗比较礼貌,但他话还没说完,母亲就搭着猴夏生的手笑的灿烂。
「我还要跟夏生聊天啊,他说要帮我洗碗呢。你留着可以干吗?以前在家要你洗个碗像要你的命一样,快去洗快去洗,顺便把浴室刷一刷。」母亲挥挥手,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样子。
我明明也可以帮你洗啊,你以前叫我洗我还是会洗啊——楚闻喜敢怒不敢言,摸摸鼻子就钻去洗澡,要去洗的时候经过客厅才发现父亲不知道何时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睡。因为浴室就在父母寝室旁边,他只得小心放轻手脚。
想到父亲,他就有些心酸。
刚刚进家门,在灯光下看见父亲,才发现他真的是老了,明明之前头发都还是黑的,现在却白了一半,不过也才五十岁出头,不过也才五年没见,不过、不过……楚闻喜边搓洗着身子,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孝。
怪不得父亲不愿好好跟他说话……
他为什么就是这么自私呢?以前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不肯早点回家看看。明明,明明他只要愿意踏出那一步。其实他也知道父亲是很疼他的,好几次母亲去找他,塞点钱什么给他都说那是爸爸给的。
「你爸喔,知道我要来找你一直骂啦一直骂,结果还不是偷偷在我包包里放钱。」想起母亲曾经那样说过,但当时的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他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江宁变成人面疮附身,如果不是因缘际会他带着侯夏生来台北,楚闻喜想,他大概还是会拖很久,很久才会回家吧……他大概还会像从前那样,一直把自己囚禁在那个自我设限的牢笼中,看不破,想不明白……一想起过去他那样愚蠢的行为,楚闻喜就忍不住苦笑,怪不得会长出人面疮这样的东西啊。
怔怔站在浴室里许久,听见外头传来母亲的笑声时,楚闻喜才像惊醒一样的赶忙放水洗澡。
解开衣服时,楚闻喜竟有些害怕,他小心地脱掉衣服,系看着身体每一处,发现都已经恢复正常时,不由得吁了口气。
恢复正常了……真好,边冲水,洗头洗身子,楚闻喜还是有种很像在作梦的感觉。江宁变成人面疮出现在他身上出现的突然,离开他身上也离开的突然……到底柯筠白是用了什么方法帮忙,侯夏生是不是也有帮了些什么,而他身上长出自己的人面疮,难道真的是他太过执着的关系吗?如果他内心无法完全看破,那人面疮,会再长出来吗……
这一切他其实还是不懂。但,也没必要懂了吧……
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好好的向前走了。他不能这样继续幼稚,胆小,自私下去了,他要好好的把握自己的人生才可以。
在浴室的雾气里,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明明是每天都会从镜子里看个好几遍的脸,此刻却有些陌生了。五官明明都还是一样的,气质也是,但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像有什么从身体深处冒出来一样的,改变了。
望着镜子半晌,做出几个古怪表情后,楚闻喜轻声道:「……希望是好的改变。加油啊,楚闻喜。」
(39)
出了浴室,就见母亲跟侯夏生两个人已经到客厅坐了。从楚闻喜的角度,只能看见母亲笑不间断,跟侯夏生的后脑杓,不知侯夏生是用怎样的表情语气跟他妈聊天。
真不明白他们两个年纪差这么多是有什么好聊的?楚闻喜又是疑惑又是发窘,他妈妈还真是大胆,居然就这样搭着人家这样一直聊。
侯夏生到底是露出怎样的表情跟他妈说话呢?楚闻喜很好奇。尤其一想到刚刚那家伙在他家面前露出的笑,突然脖子一阵鸡皮疙瘩起来。
想想认识他以来,他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大喜大怒大悲大痛,虽然有几次表现出来难过还是什么害羞的表情,但也很淡,不过侯夏生传达情绪的方式很有力道,眼睛更像是像会说话般,往往只要他五官稍微一动,就能让人明白他是喜是怒是在想什么……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更让人弄不明白就是了。楚闻喜想,像他这样子,像什么呢?
啊……就好像尊观世音菩萨像一样。
想起家里神明厅的菩萨像,楚闻喜对这方面没研究,但家里那尊似乎是母亲特地去找的,知名的师傅雕的,当初要请回来时他还小,印象很薄,隐隐只记得当初为了请这尊菩萨像,弄得很隆重。
而那尊菩萨像的确也有独到之处,看来庄严殊胜,从不同的角度看去,正面含笑,右侧面带忧,左侧面则面无表情冷然凛冽,十分特别。
……呃,他一下把人家想成小妈祖一下想成观世音菩萨是不是不太好。搔了搔脸颊,楚闻喜赶忙把脑中不敬的想法给赶出去。
结果母亲先发现他出来了:「小喜?洗好怎么不说,别让人家等!快快,夏生快去洗。这么晚了,洗好就去睡了。」
侯夏生乖巧地站了起来,转身时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过耳朵又红成红蜗牛的模样。
他妈妈到底讲了些什么让这小子又害羞了啊啊啊啊——楚闻喜内心响起不安的旋律。
而在经过楚闻喜身旁时,美乩童飘了一眼过来,那一眼太、太、太、太……太迷人了……楚闻喜又发现自己不争气的心跳乱了。
「小喜,傻站在那边干什么?过来过来。」母亲笑眯眯地挥着手,「过来这边坐。」
「妈……」为什么他会觉得妈的表情别有涵义。
战战兢兢挪动屁股坐到母亲身旁,下秒就被命令脚给抬起来。
「过来,让妈帮你剪脚指甲,你这懒鬼,指甲又这么长了。」戴上眼镜,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啊,不喜欢剪,每次都要拖到最后,要不就要拖到指甲插进肉里。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嘛?出门在外,没有妈帮你剪,自己勤快点。」
「我、我最近工作忙……」红着脸把脚抬到母亲膝盖上,在母亲的目光下,楚闻喜喏喏几声,不敢再说话。
这点的确是他的问题,不过也是妈妈惯出来的啊……说来也颇不好意思,他真的是从小到大,被母亲伺候的好好的,在上高中之前,头发都还是妈妈在帮忙洗,而在跟江宁交往同居前,他还没有自己剪过指甲过,这点就曾经让江宁直呼不可思议。
而且不只是他,连他哥哥也是。父亲曾经念过不少次,孩子大了这些事情要让他们自己学着做,但母亲总是会笑笑地回说,真的大了就要离开父母了,到时候他们自己也不得不学会了,现在这几年还会跟我撒娇,要我帮忙做,就让我多做啊。堵的父亲哑口无言。
曾经有朋友听过母亲这么宠爱他,觉得无法置信无法理解,但楚闻喜觉得没什么好不能理解的,因为在母亲心中,他跟他哥哥,一直就像孩子,需要照顾,需要疼惜。可是,其实他们都已经大了。
应该是换他来好好照顾母亲,疼惜她才是。
「你啊,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但其实脾气最硬最臭了,就像这指甲一样。」母亲温柔的用手包住他的脚,小心地替他修着指甲,「真不知道是像谁呢。」
「妈……」
「可是心肠却又软,就跟你头发一样,软软的。哎……好久没替你剪脚指甲了。」母亲笑了笑:「你看看,脚趾甲长这么长,都不怕勾破袜子。明明脚趾就长的这么漂亮,还不好好打理。」
「不会勾破啦……」楚闻喜脸更红了,其实真勾破不少双。但是他实在不太会剪,每次都剪得乱七八糟,要不就是剪过头剪到肉,他就是没办法像妈妈一样,修剪的那么漂亮。
「哎……妈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以帮你剪呢。自己要学着点。」
「妈!别乱讲话!你才五十岁耶!」动了动脚,楚闻喜听到这样的话,鼻头都酸了。
「傻孩子,人总是会老的。」楚母捏了捏他的脚趾,笑的温柔:「小喜,夏生挺好的。」
「嘎?」
「那孩子喜欢你吧?妈看的出来。」
「妈、妈,那个……」楚闻喜尴尬了,刚刚侯夏生到底跟他妈说了些什么!提亲吗?提亲吗?
「嘘,先别说。让你妈说完。脚也别乱动,等等剪到肉去了。」母亲一边说,一边俐落地替他剪着,然后了解自己儿子的她笑了笑:「放心,那孩子什么都没说。你妈也没有那么……什么,你们年轻人都说白目是不是?还是不会看空气?」
「就跟台语的掰嘛一样啊……白目就是掰嘛啦……」
「欸,对,白目。」楚闻喜看着母亲剪着,总是不懂为什么她的动作可以这么温柔却又剪的那样干净整齐,「妈只是想啊,你怎么会突然带人回来,但看你跟他好像又不是那回事,刚刚跟他聊天啊,他也说他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不过那孩子看起来很好,妈喜欢。」
……妈你确定你不是因为那小妈祖长的很帅你才喜欢吗?
「比你之前那个好多了。真的。」母亲沉默了一会,叨叨说声:「剪完了。」把剪好的指甲顺手丢到桌旁的垃圾桶,拿过一旁不知道何时准备好的湿毛巾,替他擦了擦脚,动作那么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楚闻喜心跳乱了。
「那个啊,之前那个啊,也不是说不好,长的好,个性也不错,可是妈看了不喜欢。夏生就很好,讲话很有礼貌,也很乖,看了真的很好。」
楚闻喜不懂母亲为什么才认识对方不到两小时就一直说好,虽然他是知道侯夏生真的不错,只能沉默不语。
「不过真的你喜欢就算了。」母亲叹了口气,「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管你,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也都不肯回家,那时候多担心你,以前常觉得你还小,那时候才知道你长大了。大了,管不了了,会想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母亲说的话让楚闻喜鼻头都酸了,「妈……」
母亲就这样把他的脚压在自己的膝盖上,温柔的摸着他的脚趾,「知道你喜欢男的,妈是觉得很奇怪,不明白啊,可是也不是没见过,妈是一直觉得,你们开心就好了。都你爸比较那个一点。不过你就别管他了,老番颠。」
楚闻喜苦笑,怎么可能真的不管父亲呢?
「所以虽然觉得以前那个跟你不怎么适合,妈也就算了,可以走的顺,就可以一辈子走下去,不顺,自然就会分开了。你们年轻人要怎么谈恋爱啊,我们老人家不应该管也没必要管。可是没想到你跟他分之后,居然也就这样跑走了。」苦笑着,母亲捏了捏他的脸,「你爸那时候就说我把你们宠坏了,想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