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见血——程琳
程琳  发于:201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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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东低头找了找喊道:“苏哥,在这儿。”

顺着樊东手指方向,那只手枪趴在桌下一片狼藉之中。我向徐广泽要来了一个塑料方便袋,把枪捡起装好。

我和樊东押着刘长江往单位走,路上,我向陈凯鸣做了汇报。陈凯鸣兴奋地说:“苏岩,你做得好!做得好。”他一连说了两个好,然后他问我:“你腿上的伤重不重?”我说:“不重。”陈凯鸣说:“你马上到医院!”我说:“没事儿!”

陈凯鸣说:“你听我的,你立刻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造点声势,来突出我的英雄事迹,以便能从重从快地处理刘长江。

刘长江这次算是拉倒了。

在众人面前,他公然持枪袭警,他的行为毫无疑问是故意杀人(未遂)!这回,他不死也得无期!

晚上值班的医生大概知道我是樊丹的朋友,对我十分热情。他反复地观察着我的伤口,还不时征求我的意见,“苏队长,我看问题不大,还有一小块玻璃碴子!你怕不怕疼?要是能坚持的话,咱们就不打麻药了,打麻药影响人的智力!”

他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一边用金属镊子在我大腿的肉里翻动着。钻心的疼痛殃及全身。樊丹站在大夫的旁边,平静地看着我。我咬着牙忍受着巨痛,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要不给我用点麻药吧……”现在仅仅是给我检查就这么疼,一会儿真要是在我的肉里寻找玻璃碎片的话,我得疼死。

大夫说:“好吧,现在检查先不用,一会儿……”

这时,钻心的剧痛再次袭来,我说:“不行,现在就用吧!”

大夫说:“不用了。”他用镊子夹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就是它,我已经把它夹出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刚才在骗我,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转移法吧!

我偷偷地提了一下短裤,现在我的外裤已经脱掉,只剩下短裤。

大夫对樊丹说:“完事儿了,你给你朋友包扎一下。”

樊丹动作麻溜地拿出了药水纱布什么的,她对我说:“把短裤脱了。”

我说:“不用,你给我抹点药水就行。”

大夫说:“那不行。必须得包上。”

我难为情地看着樊丹,她严肃地说:“你快脱呀!”

樊东上前双手拉住我的短裤一下子拽了下去。

我十分难堪,樊丹大大方方地用纱布缠着伤口,“你把腿抬一下……行了,不用这么高!”

樊东在旁边开着玩笑,“姐呀,认真点,你别把苏哥的水枪给缠上!”

刚忙乎完,陈凯鸣又打电话问我伤得怎么样?我说:“没事儿,现在就可以走了。”

陈凯鸣说:“你在医院里养一养,等伤彻底好了再出院。”

放下电话,我对大夫说:“我想住院养几天行不行?”

大夫说:“那有什么不行的,左右你们都是公费医疗。”

樊丹帮助我联系好病房,那个大夫又给我开了一大堆点滴的药物。我问他:“这都是什么药?”大夫说:“你放心吧,都是营养药,没有副作用。”我问:“用不用多开点消炎的?”大夫说:“不用,我给你开的这些足够了。”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今后少用这类抗生素的药物,一点好处也没有。”

第六章(6)

樊丹领我来到了病房里。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我在靠窗户的一张床上躺下。樊丹把吊瓶挂在床边的铁架上,她让我展开胳膊,用皮筋勒住后,说:“握拳。”

我握紧了拳头,樊丹在我的手背上寻找着血管,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

我问:“能一针见血吗?”

樊丹说:“不一定,我今天的手总哆嗦。”她还在恨我,她想趁机多扎我几针。

我悲壮地说:“没事儿,一针不行就来两针,两针不行就来……”

樊丹说:“好啦!”

我看到银色的针已经刺入我的皮肤里,暗红色的血液流入透明的输液管中。樊丹打开了管子上的开关,管子里的血很快被顶入了血管里。

我夸奖道:“你的水平真高,一下子就扎进去了!”

樊丹说:“你的血管像水管子一样粗,这要是再扎不进去,那可真是饭桶了!”

樊丹把被子给我掖了掖,关心地说:“你今后小心点啊……”

我也小声地说:“谢谢!”

这时,樊东买了一大堆矿泉水、食品、罐头什么的走了进来。他说:“好啊,还是单间呢,苏哥,你可以一边养病,一边约会都行。”

樊丹没接碴儿,她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来准备走。樊东不愿意地说:“你干什么去?”樊丹说:“今天我值班。”樊东说:“你还挺积极呢!”我说:“樊丹,你去忙吧!”樊丹点了点头,“那好,我先过去,有事儿你们再喊我。”

樊丹走后不久,局长蒋亚飞和副局长陈凯鸣走了进来。我坐起来,蒋亚飞按住我的肩膀,“躺下,躺下!”

陈凯鸣在旁边口若悬河地介绍了我的英雄壮举,他说:“当时,刘长江把枪口顶在苏岩的脑门上,苏岩大声说道,刘长江你今天开枪也得完蛋,不开枪也得完蛋!”

陈凯鸣的声音很大,他边说边做着手势,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一样。

蒋亚飞和蔼地看着我,他让我安心休息,争取早日康复!他说:“明天上午,政法委和市里的领导可能还要来看望你!”

我说:“谢谢领导对我的关怀。”

蒋亚飞和陈凯鸣刚走,郭鸣武就来了。

我说:“你也太积极了!”

郭鸣武说:“你的事儿我能不积极吗?”

我说:“这回你可不能再胡写了。”

郭鸣武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这次保证你满意!”

我给他详细地讲述了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郭鸣武兴奋地说:“题目我现在就想好了,这篇通讯就叫《英雄这样诞生!》”

樊东在旁边说:“好!”

郭鸣武说:“苏岩,我要好好突出突出你!”

我说:“我无所谓,你得多写写刘长江,你要猛写他的罪恶行径,争取这次枪毙了他!”

郭鸣武采访完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樊东。我对樊东说:“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樊东说:“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儿!”

我说:“那你把灯闭了吧!”

樊东闭了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我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但脑海里不时出现金属的枪口。

我问樊东:“你今天害怕了吗?”

樊东说:“当时吓得够呛,现在好了。你呢?”

我说:“当时不害怕,现在害怕了。”

7

“你开枪也得完蛋,不开枪也得完蛋!”面对着歹徒冷冰冰的枪口,人民警察临危不惧,以飞溅的鲜血,奏响了一曲新时代的英雄凯歌──

第二天一早,郭鸣武就拿来了他写好的通讯。他确实用了功夫,文章写得有声有色。我说:“你写得真好!”

“这主要是你做得好。”郭鸣武感慨道,“昨天夜里,我写稿的时候还想,要是枪响了怎么办?”

“那我就成烈士了呗!”

“想想也挺吓人的。”

看完稿子,我提醒他,“我们局里领导来看望我,你得写上啊!”

“这个我忘了,我一会儿加上。”

“我们领导说,上午,市里的领导可能也要来看我。”

“是吗?那我找个摄影记者来!”

郭鸣武打电话通知了一位摄影记者,记者在电话里问,我怎么去呀?郭鸣武说,你打车来吧!

我对樊东说:“你去接一趟。”

樊东走了之后,樊丹拿着早餐进来了。郭鸣武的眼睛露出了光芒,我给他们做了介绍。郭鸣武伸过手,樊丹巧妙地躲开了。樊丹热情地说:“你和苏哥一块吃吧!”

郭鸣武说:“那多不好意思。”

吃饭的时候,郭鸣武忽悠樊丹:“你对工作这么认真,我给你写篇报道吧!”

樊丹说:“那可太谢谢了!”

郭鸣武开始甩套,什么我从小就对护士怀着爱慕的心理,护士是最神圣的职业。樊丹说,神圣什么呀,就是混口饭吃呗。当时,不知道当护士这么没意思,要是知道的话,说啥也不考卫校。我们当了护士就得当一辈子。郭鸣武说,你可别这么想啊,当护士多好啊,不是叫白衣天使嘛!说心里话,我就想找个护士当媳妇呢!樊丹说,那好啊,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科里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呢!

郭鸣武笑道,还有像你这样的吗?樊丹笑了,那你看我怎么样?郭鸣武说,太好了!樊丹说,你真看好我了?郭鸣武说,真的。

第六章(7)

樊丹笑道,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晚了,我女儿都十九个月了。

郭鸣武说,你骗我!

樊丹说,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苏哥,我爱人和他一个单位的。郭鸣武问我。我说:“高军你不认识吗?”郭鸣武惊讶地说:“她是高军的媳妇?”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樊东把摄影记者接来了。摄影记者是个女孩,郭鸣武和我介绍之后,他们就陪着我等着市里领导的到来。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动静。郭鸣武着急了,他对女记者说,你在这儿等吧,我先回去排版。

郭鸣武走之前,我对他说:“你要是发表的话,你一定拿到我们公安局的宣传科让他们看一看。”

郭鸣武说:“这种表扬稿还用吗?”

我说:“你最好让他们看一眼。”

我让樊东拉着郭鸣武到市局去。

他们走了之后,樊丹和女记者愉快地说笑着。什么你的皮肤真好,什么你的也不错。你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我用欧珀莱,你呢?我用羽西……

我微微闭上眼睛想要眯一会儿。我估计就算领导上午不来,我的那些同事和朋友也都得来看我,病房里很快会摆满鲜花。

想到鲜花,我还感慨了一阵。如果昨天被刘长江打死了,我同样也是躺在鲜花之中!

郭鸣武忽然打电话告诉我,市局明确指示他,这个稿件不能发。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什么?”

郭鸣武也非常不满意,“我哪知道为什么?你们领导是不是对你有意见啊?”

我说:“不能啊!昨天夜里,他们还来看我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早晨上班后,技术科对刘长江的火药枪进行了检验,原来是一支废枪。枪里面既没有装火药也没有子弹。检验枪支的是技术科长董民。我对他说:“不可能吧!我当时都听见击锤的声音了!”

董民说:“这个枪的击锤确实好使,但我们试了根本就不能打响。”他把枪拿过来,当着我的面,把枪拆开让我看。他说:“你看看,这里是封死的,就算有火药也打不响。”

董民是技术大拿,他就是不给我拆开看,我也相信他。我和他辩解是因为我实在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刘长江拿一支假枪来吓唬我,意味着,他故意杀人罪根本定不住。

我来到陈凯鸣的办公室,他的态度变了。他不再关心我的伤口也不再关心我的英雄行为,而是冷冰冰地问我昨天晚上为什么和刘长江在一起吃饭?那语气完全是在审讯我。我一五一十地讲了全部经过。

陈凯鸣不满地说:“刘长江昨天晚上被你送到局里之后就说他的老二疼,你回忆回忆,昨天你抓他的时候,踢到他了吗?”

我说:“踢到了。”当时屋子里人那么多,否认也没用。陈凯鸣说:“他会不会告我们?”这就很难说了。上次他拿来诊断已经说他的生殖器让我踢出毛病了,这回他肯定得全推到我身上。

我说:“陈局长,起因在我,万一引起纠纷的话,我去承担。”陈凯鸣瞪了我一眼,“现在刘长江被押在公安局,你承担?你怎么承担?”我低下头不再吱声。陈凯鸣说了我一顿又安慰我,“我知道你的本意想把工作干好,但不是出麻烦了吗?你给我好好想想,看怎么把这个事儿圆下来。”

刘长江坐在铁制椅子里。他一只手被铐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捂着裆部。我冷冷地注视着他。刘长江起初是闭着眼睛,见我来了,马上睁开眼睛注视着我。

杨远坐在旁边打着哈欠,他昨天值班看了刘长江一夜。我让他回去休息,屋子里就剩下我和刘长江。

“枪是谁的?”

“我的。”

“怎么来的?”

“前两天,我在市场买的。”

“为什么要买枪?”

“我买枪是为了防身用,买到家,我试了试才知道,这支枪根本就不能用。”

“不能用,你为什么带在身上?”

“这些日子,你们公安局不是让把不法枪支通统交上去嘛,我就寻思干脆把这支枪也交上去吧,昨天正好我们要在一起吃饭,我就想当面交给你,没想到,我喝多了……苏哥,你得原谅我,我是和你闹着玩呢!”

如果刘长江一口咬定是在和我开玩笑,顶多是违反了治安条例。

我盯视着他,“你和我闹着玩?”他低下头。我走到刘长江的跟前,把他的头抬起来,“你刚才说和我闹着玩,是吗?”他紧张地看着我。这个表情让我想起最初那个胆小如鼠的刘长江。我放下他的头,严厉地说:“昨天你用枪顶着我的脑袋,今天你就说和我闹着玩,你以为这么说我就能放过你吗?刘长江,咱们俩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咱们俩就是你死我活!……你看着我干什么?刘长江,我和你无怨无恨,以前我抓你收拾你,明跟你讲全都是为了工作,但从你用枪顶着我脑袋那一刻起,咱们俩的性质就变了。我将把你当做我的敌人我的仇人!现在我就向你挑战!用刀用枪由你选择!”

“我不敢。”

“你不敢?不敢,我操你妈你跟我来这一套干什么?”我再次抓住他的脖领子。

“苏哥,苏哥,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你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现在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跟我闹着玩?”

第六章(8)

“我看你……总不给我面子!”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我要给你面子?”刘长江以为我要揍他,他把捂着裤裆的手拿上来挡住他的脸。

我把他手拿下去,“你说这话真是不要个×脸!当初把你放出来,我没给你面子吗?如果你好好给我呆着,好好做人,你说我会找你的麻烦吗?明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你把王大虎弄死了。我看的就是证据,有证据我把你抓起来。没证据就算我知道你杀人了,我也不管。我们警察对你这样难道还算不给你面子?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你占了这么大便宜,反过来你出来之后仗着你这么点资本,看看把你牛×的!你赶上美国总统了,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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