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肩膀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却是一句也懒得和我说了，只留我在这寂静的寝殿里傻站着。
直到我怀疑王是睡着了，才敢向前挪了一步，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
王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着，从他精致的侧脸看他轮廓分明的五官，那细长的眼睛闭合成一条弯弯的月
牙，同样月牙弧度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窝处投下扇形的阴影。
真美！我由衷地叹道。
我轻轻放下托盘，坐在床沿，思考着如何劝他吃药的问题。
“颜儿？”
我吓了一跳，以为王醒来了，急忙站起来，见他翻了个身子，换了个平躺的姿势，眼睛却没有睁开。
原来是说梦话。我暗暗松口气。
“颜儿？”
他又念了一声，我心下动容，不由自主地坐回去，捉住他一只手，答道：“我在。”
他竟然笑了，幸福又满足，像个刚刚吃了大人赏的蜜饯的孩子。
于是，我就这样纹丝不动地保持着姿势，等待他睡醒。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连我都靠着床柱打起了盹。
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王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腿将我踢下了床。
我痛得嗷嗷直叫，捂着屁股瘫坐在地上。王则冷着一张脸，美丽的大眼睛向我频频放寒光。
“滚出去！”
他的声音比我在殿外听到的要浑厚了些，心中有了些感触，自信满满地咧嘴站起身，两腿向着床的方向移动。
“你聋了吗？！”王震怒了。
我摇摇头，走过去端起托盘里的药碗，挨着他的身子坐下。
“你——”王只侧头瞪着我，身体安如泰山，没有对我施加暴力的倾向。
我舀了一汤匙药，放嘴边抿了小口，发觉汤药已经凉透了，又不想错过此刻绝佳的喂药机会。
难得他不反抗，要是待会儿缓过劲儿来，怕是执拗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怎么办？我叹了口气，作者啊作者，你是不是又在奸笑了？你怎肯错过你狗血的最佳时机……
用嘴喂，别无它法。
我索性放下汤匙，捏住鼻子喝了一大口苦苦的药汁，噙在口中温了许久，这才趁他恍惚之际扳过他的身子，贴向他略失
了色泽的唇。
咦？他居然……居然没有反抗！
我兴奋之余不忘将含了我口水的药汁渡到他口中。
这个过程，似乎出奇的顺利。我又一次忘乎所以了。
王的眼睛闭合又睁开，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我那有些扭曲的面容。
“啊——”
我一声惨叫，被踢出去三丈远，屁股又一次成了感情攻防战的牺牲品。
“你……”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高考前夕，老师的谆谆教导：同学们，你们辛苦了三年为的是什么？咱们先不
说那些为了美好的前程或是为了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等等的空话，就说你们天天十几个小时倍受折磨的屁股，你们若
是考不上大学，可对得起它吗？
我的屁股老兄啊，你这又是受得哪门子罪啊！
“滚出去！”
喂喂！这个词已经被你说了无数遍了吧，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吗？
我挣扎着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丝勉勉强强的笑意，“喝了药就休息吧，多休息身体才能好。你的病日益加重也跟你睡眠
有关……”
“要你管！”
我只好无奈地耸耸肩，“那……拜拜！”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他错愕加无助的表情，心尖儿莫名地痛了一下，只一点点痛，真的。
第38章
傍晚时分，我又端了一碗新煎好的汤药不知死活地来找他了。
这次，寝殿的门是关上的，我放下药碗，准备推门而入，忽听殿内断断续续的可疑呻吟声。
心猛地揪紧，手也止不住地颤抖，我竟没有力气推开这扇没有上锁的门。
“嗯……啊……”
这样的叫声陌生又熟悉，而且明显是女人在叫，我后退了几步，双臂环抱住头颅，毫无意识地瘫软在地面上，大脑处于
真空状态。
僵坐了许久，直到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少女，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紧张，她无意中踢翻了
药碗，药汁泼洒了好几层台阶。
“啊——对……对不起。”那少女提着裙子，匆匆丢下道歉的话，一阵香风短暂的刮过，她人已经跑远了。
我怔怔望着敞开的殿门，扯动嘴角自嘲地一笑，顾不上踢翻了的药碗，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是颜儿吗？”殿内传出一声虚弱的召唤。
不知怎地，我发堵的心头因了他一句问话而燃起了滔天怒火，他有什么资格叫我颜儿？！他已经尝过女人的甜头了不是
吗？那还叫我做什么？！
我发疯一样地回身，发疯一样地冲进寝殿，待看到床头上他斜陈的半裸身躯，我又站住了，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不经过大
脑的冲动。
他的面上染了情色的绯红色，他朝我招招手，“你过来。”
我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床沿。
叫我过来了，他却半晌无话。
尴尬的气氛维持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听他喉头里发出两个字：“侍寝。”
我愣了愣，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不耐烦地打掉我的手，“我没病。”
“我有病，总成了吧？”
他直起身子，赤裸的胸膛贴上我的后背，口鼻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臊得我痒痒地。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副图画，一男一女赤身裸体交缠不休，男的容颜美如神祗，面上带着情欲宣泄的快意，美目中流转着
迷离的光芒。
我咬牙握紧了拳，发泄一般地垂在床板上，王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到了，身体离我远了一些。
“刚才……”他仿佛是在酝酿一种情绪，我耐着心等待他的下文。
“我试过了，可是做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我忍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讶异地看着他，他也正深情地望着我，眸子里有莹莹流波。
“因为她终究不是你。”
他懊恼地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因为她的眉目与你有六成相象，我就沦陷了。她端药给我的时候，
我看着她，心里想得是你，想着你为何不是女儿身，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扑倒了她，疯狂地撕开了她的衣裙，我吻了
她、摸了她，还一遍遍的唤着你的名字，可是当我准备进入她的时候，我的脑袋忽然清醒了，意识到她不是你，这才没
有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握住我的手，可怜兮兮地望着我，“颜儿，你说若是两个男人之间做了那种事，会有什么后果？”
我的身躯一震，脑袋里一时间嗡嗡地，想的全是与紫凌钰在一起时的画面。
我不能害了他。于是，我笑着对他说：“男人与男人之间是不可以做的。”
“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我还小，还是不喜欢我？”
“不是，”我反握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因为男人与女人在一起才是天道，若是同性之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那
就会遭天谴。”
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我刚才的话，反倒因为前一句话而笑逐言开：“原来颜儿是喜欢我的！”
我一时无语，他则笑眯眯地靠上我的肩膀，“我会向老天说明白，你是被我强迫的，如果它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我
不在乎下阿鼻地狱的！”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斥责道：“你乱说什么呢。”
“我不管……”他的头噌着我的脖子，“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张了张口，还没想好如何拒绝他，就听“咣啷”一声，殿门被撞开了，同时一个圆圆的肉球滚了进来。
我定睛一瞧，见穿越老头儿揉着屁股站起来，嘴里嘟囔着：“讨厌！讨厌！这里的人都讨厌！为嘛没一个想穿的？！真
讨厌！”
我顿时满脸黑线，这穿越老头儿干穿越这一行都干出职业病来了！
王咳嗽了一声，语声凛凛地问道：“你是何人？竟吃了熊心豹子胆闯进孤的寝殿！”
我见势头不对，忙出言解释：“其实他是我的一乡下大伯，专程来这里找我的！”
“哦？是咱家大伯？”王向我传递着暧昧的眼神。
我被他这句话噎得脸蛋涨红，不巧殿门口那位关键时刻脱线平时掉线的无良老儿偏逮着了这次炸毛的机会。
“啥？！顾惜颜啊顾惜颜，你说你咋就这么不给我省心呢？叫你穿来是组织看好你、等你立大功，你倒好，处处拈花惹
草、绯闻不断，你太让我老人家闹心了！唉……”穿越老头儿抖着白花花的胡子哀声叹气，脸上却露出与语境极不相称
的揶揄表情。
我一听他这样说就来气了，撑起身子就要上前去同他理论，却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
王阴沉着脸对我道：“颜儿，他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拈花惹草、绯闻不断。”他极不情愿地重复了一遍。
我恶狠狠瞪了穿越老头儿一眼，回头对王赔笑道：“我大伯这里有问题，你别听他瞎掰。”我指着自己的脑袋。
王疑惑地看向穿越老头儿，老头儿不乐意了，叉起腰指着我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你惹急了爷爷，爷爷再不带你回
去了！”
王拉拉我的袖子，“颜儿，你要回去？”
“我……”我眼睛向穿越老头儿放着凶光，一只手臂拍着王的肩安抚他：“没有的事。”
“啥？！顾惜颜啊顾惜颜，你对得起养育你的唐古拉山和黄土高原吗？你对得起为你撑起一片天的珠穆朗玛吗？你对得
起党、对得起人民吗？你对得起CCTV、MTV吗？……”穿越老头儿对我发起了连珠炮。
“停——”我大喊了一声，“这里是卧室，不是你用来抒情的地方！”
“OK！那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随我走？”穿越老头儿咬牙问道。
王又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将目光转回到他身上，见他正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向我传达他的心意。
他难得一见的温柔如水的神情倒叫我有些不习惯，尤其那若隐若现的乞怜神色更是让我觉得我是不是眼花了。
“颜儿，你要离开我？”连声音都颤得人心酸。
今天我终于明白“我见犹怜”这个词的深刻含义了，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豆腐心。
我拍了拍他，“放心，在你病没好之前，我不会走的。”
……
我很仗义地许诺他以后，他似乎不太高兴，倒在床上翻身向里，“孤困了……”
我一时未明白过来，穿越老头儿则满面喜色，拉了我就往外走。
“颜儿留下陪孤吧。”王的语气不冷不热，微微带了商量的意味。
我顿住脚步，思及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数个念头风驰而过，然终是因了心头某个柔软部位的蠢蠢欲动而妥协了。
“老头儿，你回房睡吧，我陪陪王。”
穿越老头儿撅了撅嘴，撒娇似的甩开我的手，“人家不嘛！人家晚上失眠，要你陪！”
我抖了抖，侧头看了看王，王的身子也明显地抖了抖。
“哎，我说老头儿，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学人家林志玲，你羞不羞啊！”
穿越老头儿别扭地晃了晃身子，指着床上的王，不服地道：“为嘛他撒娇就管用？我撒娇就不行？”
我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拜托，人家好歹是花容月貌……哦不，面如冠玉，你一脸枯皱皮，撒起娇来那还不跟癞蛤蟆发情
一个样儿。
这些话我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表面上则对他循循诱哄：“老头儿，做人得学会审时度势，你一势单力薄的劳资，跟统治
阶级叫什么劲儿啊！你若聪明的话，就该迎合奉承，以后啊，才少不了你的好处。”
哪知穿越老头儿翻翻眼皮，一脸不屑：“我用得着巴结他吗？我不在他地盘儿上混不就成了，要不是为了你，谁愿意来
这即将战乱频仍的云梦万历年间啊！”
他一席话说完，我只觉头顶劈下一道闪电，激动地拽住他一只胳膊，惊恐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用巴结他。”
“不是这句，是下句。”
“哦，让我想想……我好象说，我不混这个地盘儿……”
“再下句。”
“即将战乱频仍的云梦万历年间呐！”
“你确定？！这是云梦万历年间？”
“废话！”穿越老头儿甩掉我的手，掸掸袖子，“我是谁？怎么可能搞错年代。”
我倒退了几步，冷静，冷静，再冷静。
原来，云梦万历年间的顾惜颜就是我本人；原来，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在这里留给某些人的记忆都成为了历史；原来
，那个悼念我的人……
我回头看向王，见他已坐起了身子，眸子里闪动着凛冽的寒芒。
我好象什么都明白了，又好象什么都不明白。那个黑鬼，真的会是王吗？该怎么解释这种事情？说他是阴魂不散？还是
不老不死？
我彻底迷茫了，呆在原地像丢了魂儿似的。
此刻的王掣出床头悬挂的宝剑，大步走向我们。
白光如惊鸿飞掠，眨眼间已架在了穿越老头儿的脖子上，他的容颜益发冷峻，寒声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穿越老头儿被吓着了，求救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顿时醒悟过来，上前劝道：“王，别跟我大伯一般计较，他脑子有毛病。”
第39章
王阴寒的目光凌迟了他好几遍，才撤回剑，冷冷道：“下不为例！”
我朝穿越老头儿使了眼色，他缩着脖子退出了寝殿。
“唉……”王无力地丢下手中剑，俊颜上浮出一抹沉痛之色，“颜儿，或许他说的没错，这个国家快要完了。”
我动容地抱住他，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无法阻止历史车轮的进程，顺其自然
吧。”
王的双臂搂上了我的腰，“虽然这个国家在父王统治时期就已经积重难返了，可我还是希望我能够扭转这种形势，哪怕
只是暂时的延缓也好。”
“全力以赴最好，但也无须强求。”
“颜儿，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安顿好，就脱下龙袍，我们找一处避世的桃花源，过着只属于我们
两人的安逸生活，你说好不好？”
我贴在他后背的双手陡然一僵，然后我木然地推开他，摇头道：“不好。”
“为什么？”
我撇头故意不去看他受伤的表情，“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我……”
身子忽然被抱起，我惊愕地抬头，正撞上他坚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