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下——小楼
小楼  发于:2012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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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斐唇角一弯,注视着裘冲一退,再退,一直退到空地里,才依着拍子高举双臂,啪啪拍了两下手。

他身上穿着裘冲的旧衣,大袖大袍,舞动起来颇为古意。莫斐往日里在歌舞方面颇下功夫,就算粗袍旧布也能舞出别样

风情来。他时而翩若惊鸿,时而仪静体闲,忽然一出手,一粒花生“嗖”的飞了出去,打灭了帐角立着的灯烛。裘冲击

节不变,他舞姿也越发激荡开阔,再一转身,又“扑”地打灭了另一盏。

帐外之人看着这席耍得欢畅,也纷纷矗立欣赏,只是怕将军怪罪不敢走近。但不知为何帐内光线越来越淡,最后竟全然

黑了,不由唏嘘不已四下散去。原来,莫斐已打灭了所有灯烛,只有帐顶一处天窗依旧开着,泻了一柱清辉,将他笼罩

其中。

裘冲击节的声音终于生生地顿住了。

清辉中的莫斐越发月朦胧鸟朦胧,带着超凡脱俗的透明质感,仿佛闻见梅兰竹菊的清雅香气。

莫斐也在看着裘冲。深深地看着。

然后他转过身去。

承接着裘冲饱满深意的目光。

用右手勾住左肩衣衫,轻轻一推。

半衫垂落,肤滑如璧。

第五十六章:月下美人

一束清冷的月光笼罩下来,此景此人,都显得不真实起来。莫斐斜斜飞过半垂双眸,明明有着深蓝色禁欲的底子,却又

从中生出无数诱惑来,就像是油锅里浇下的一瓢凉水,炸得灵魂四分五裂。

更何况,裘冲已有九十分醉了。

一时间,裘冲有种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把他拉了过来,用身体覆盖上去,抚摸着他那如同羽毛般

细腻柔软的肌肤,含住了他那如冰如晶的淡色双唇。他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蜿蜒出一条浓色的缝隙,万般风情俱在其

中,偏又不屑一般,只留余晖清浅。裘冲在他眼帘上反复亲吻着,将烈火般灼热的气息铺满他的身体。

“痛……”

他并没有叫出来,只是脸上做出了这样的表情。裘冲立刻停下来。

“没关系的,怕疼就不做了。”

莫斐用手指引着,带着裘冲找寻契合的方式。不过一个埋身俯冲,莫斐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看他紧咬着唇也知道忍得十分辛苦,更何况温热的液体已经流过了敏感之地。

“我……真是……每次都弄糟……”

胡乱说着道歉的话,裘冲便想要偃旗息鼓。两人身形本相差甚巨,勉强行为必定痛楚加剧。更何况自己酒醉之下力道无

法控制,若再弄疼了他……对于莫斐,裘冲真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又怎能眼见着他在自己身下委曲求全?只是他

还来不及动作,便被莫斐攀沿上来,搂住颈项吻住了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行动说了个清楚明白。那饱含着纠缠之意的吻在口腔里蔓延出香甜的味道,宛如醇酒,越饮越醉

。裘冲与他互吻着,一时间胶着征战,往来回合。而最后,都变成自己一味的攻城略地。莫斐不如他气息绵长,不一会

儿就挣扎着逃脱开去,搂住肩咯咯笑着,喘息道:“都快没气了。为何咬我舌头?”

有些事做起来是一码事,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

更别提——还被人这么颈吻相交,搂在耳边笑语。

裘冲只觉得自己灵上最后一根清烛也嘎嘣一声断了。他俯下身去,用双手卡住髋骨上方那一道月牙状的柔韧,然后一下

一下的,将自己的全部情感和疯狂索求,都随之奉上。

莫斐的上半身整个反弓起来,如天上的新月,扬起一道雪亮的弧线。他喘息着,望着天窗外那轮皎月,觉得自己的魂魄

已在半空之中——

他想,这一次之后,真的是了无遗憾了。

事毕之后,裘冲也一直环着莫斐身子,在他耳边诉说着各种废话和醉话。

“我老家在攸湖边上。前面有清澈的湖,后面有巍峨的山。”

“等我回去,我带你去野草地策马狂奔,去湖中抓鳖捕鱼,去山上采果猎狐。”

“我们可以盖很大很大的院子,又或很小很小的茅舍。只要是你喜欢的,哪儿都可以。”

“我每年都回去看你,数日也罢,数月也罢,你等着我,我给你一个稳稳当当的家……”

话到最后都变成稀里糊涂的胡言乱语了,但莫斐却仿佛每一句都听懂般一直点着头,说着“知道”“好的”,露出水一

般温柔的笑意。裘冲终于沉沉睡去,月影东斜,似乎已经是丑时了。

莫斐缓缓挪开裘冲的手足,移开了身子爬起来,他用最轻柔的动作换过雪色外衣,不刻意却又穿戴完毕。他最后回头看

了裘冲一眼,终究俯下身去,用手指沿着他熟睡的侧颜,完整地划过一遍。

虽然知道现在就是捏起他的脸,做出各种怪状他也决计不会醒过来,但莫斐还是放弃了这一恶作剧的打算。他飘然离去

,从案台上寻过笔来,书信一封,简单数语,偷偷塞在裘冲枕下。

莫斐用唇语说——

珍重。

然后他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还在巡逻的士兵看见他,不由好奇道:“公子深夜出巡,所为何事?”

这些人或许真的不知道他的来历,一个个都口称公子,于是莫斐笑着回应道:“终得安逸,竟有些睡不着,所以四处走

走。”

“公子小心夜凉。”

士兵见他衣衫单薄,终觉不妥,于是拿过一些衣物来交与他。莫斐笑而受之,在夜色里越走越远。

“公子别去远地儿,小心野兽。”

“谢你提醒,我自会小心。”

他远远地回答道。

而帐内,裘冲还在榻上安卧着,沉醉入梦,唇角带笑。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踏实,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开心。

就好像在梦里,他已经抓住了他的归宿。

在裘冲枕下,压着一页纸角,上面写着几句很简单的话。

“西摩吾兄,万般事端皆由吾起,吾不忍遗祸于汝,唯有自去。汝之深情厚谊,吾甚愧对。肝胆之情,唯有他时报。吾

去也,勿相挂。梓潼别笔。”

对不起,西摩,我还是骗了你。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我归去,反而误了我的正事。

而我,是一定要回皇城的。

我欠那个人一个嘱托,一份约定,一条命。

你一定也无法想象当几万双流着鲜血的眼睛同时看着你的那种感受,我的灵魂被拷问着,我无法超生。

就算以我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改变什么,我也想要试一次。

就算需要我的鲜血为之祭奠,我也想要试一次。

至于你,西摩。

我不想牵累你,也没有办法在如此沉重的枷锁之下还妄谈情爱。

你真的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

倘若我不能活着出皇城。

这便是诀别之礼了。

莫斐最后一次回望那片隐约灯火的营地,终于下定决心扭头而去。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他躲过了裘冲麾下的第一轮搜索

,又在树上藏身,躲过了他们地毯似的第二轮。就这么躲躲闪闪走走停停,莫斐用了比正常速度多一倍的时间才终于回

到了皇城。此时他早已蓄出了长须,相貌大为改变,又与入京马队相遇,谋了一份押运货物的差事,就这么蒙混过关的

进了皇城。待差事交清,莫斐与雇主言明想四处走走,雇主也大方地放了行。

福王府早已成了荒冢一堆,而且门口舍外暗探无数,莫斐只远远望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肩上那无形的枷锁莫名又沉

重了许多,只压得他步履蹒跚,神情恍惚。待到他再次恢复清醒查看周围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柳衣巷,

站在了离合酒肆的门前。

此时虽为白天,但依然车马无数,比往日里竟还要热闹些。只是当年为柳衣巷绝艳一景的离合酒肆却大锁当门,静谧无

声。莫斐登上对面酒楼二层,临窗而坐,一面点过酒食,一面对景黯然。假装旧客询问酒家离合酒肆的情况,却无人说

得清楚。人人只道当初这里也是飞出过金凤凰的,乖乖不得了,一飞飞进了紫禁城,荣华一世,羡煞旁人。一个话题引

来无数听客,更有后人争先表白,个个仿佛亲见当年入宫盛况,仪仗队伍有多么多么豪华从巷子这头摆到了那头,鼓乐

声有多么多么响亮惊飞的燕子再没有飞回来,轿中的美人有多么多么倾国倾城无数鲜花果实掷向……莫斐只默默听着,

心道你等若是知道当年皇帝迎娶的美人正是区区在下我……只怕弄碗面汤也会噎死。

这时,又有另一人忽然挑了个头:“对了,说起那位美人,似乎进宫后跋扈了些时日,便悄无声息了。却不知道为何。

“吓!你还不知道么?那位美人据说牵连上福王谋逆一事,只怕早已问斩了。”

“诶?这就给斩了?”

“你瞧瞧这满城风雨的样儿,已经持续多少时日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达官贵人不都给问斩了吗?不过是个清倌罢了

,纵然生得天姿国色,又没得靠山,又没得亲戚,只要与福王有半点瓜葛,还不是一个字儿——斩……”

此言一出,四下里顿时一片唏嘘。

“哎。要说当今这位皇帝,可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我家有个亲戚在御林军里当差,据他说,皇上在福王谋反之前就早

已知晓,但还是听任福王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然后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福王根基一网打尽。如此狠毒的计策

,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嘘……凄风惨雨的……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莫斐一边吃着酒,一边听这几位闲聊,终于将饭食都咽尽了,这才擦擦嘴,唤过小二来,将一锭银子交给他。

“客官,一顿便饭哪用得了这些,绞个边角也就够了。”小二忽见这位食客掏出这么大锭元宝来,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而莫斐只是笑,清清淡淡答道:“都给你吧,只做赏银。我……只怕也没机会用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两袖飘飘的离了酒楼,抬头向着禁宫方向看了看,终于迈开了脚步。

第五十七章:干戈尽处

莫斐一路来到西便门,正正衣冠,恭恭敬敬举着一个链坠递给侍卫。

“烦请官爷帮忙,递给圣上瞧瞧,就说有故人求见。”

那侍卫拿眼角瞅了一眼莫斐递过来的什物,便从牙缝里哼出不屑来。

“什么狗牙也敢往宫里送,还要送到皇上面前,你活腻歪了不是?快滚快滚,小心官爷不耐烦,再治你扰乱公务之罪!

莫斐连忙道:“不是狗牙,是熊牙,皇帝身上也带着一颗的。”

“去去去,再敢刮躁,直接送牢里吃饭去!”

莫斐见他油盐不进,只得缓缓收了链坠。原也料过进宫不易,却没想到如此不易。他略微定了定神,再抬起头来的时候

,脸上已换过另一副表情,傲气中带着五分淡泊,将一把秋水清虹般的宝刀递到侍卫面前:“这一件宝物本是皇帝钦赐

的,嘱我以此为凭入宫面圣。官爷若再三阻拦,误了大事,只怕你也吃罪不起啊。”

那名侍卫就算再不识货,也被宝刀凌厉清冽的锋芒所震。再目及刀刃处,只见冰凌一般透明的刀身上刻着篆体的两个字

——苍泓。

苍泓?!竟然是苍泓?!

那名侍卫终于面露寒意,毕恭毕敬接过宝刀,对莫斐说“我进去通报,你请稍等片刻”,便双手奉刀而去。莫斐站了不

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公公一边抹汗一边飞奔而来。“方才是哪一位大人拿着宝刃请求面圣?”人还没到,一叠嗓子已

经嚷了起来。

莫斐认得他便是卓不群身边的执笔太监韩公公,于是扬声道:“正是在下。不知韩公公是否还认得?”

韩公公眯着眼睛瞧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果然是你……难怪了……唉,随我来吧……”

他语焉不详地漏了这两句后,便不再说话,只顾在前带路。莫斐不想阵前跋扈多生事端,也是一路沉默不语。两人就这

么一路屏气噤声走到一处大殿前,莫斐忽然站住了。

“陛下嘱你在议事堂等候。”

莫斐抬头再看了一眼这巍峨的宫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来。

这便是天兆么?

七年前的惨剧,还要在同一个地方再上演一遍么?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一展衣襟,迈开坚定不移的步伐,跨过了那道深红色的大门。

“陛下一会儿就过来。”

韩公公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除了殿外看守的侍卫宫人,大堂之内,也只有莫斐一个人而已。

虽说是一会儿,但卓不群似乎拉开了脸要给他难堪似的,竟然久去不见人影。莫斐只得将这屋里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缝

都看仔细了,约定之人却依然犹抱琵琶半遮面。莫斐站起来沿着屋内踱步,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思考对策,不察觉自己来

到一面西洋镜前,猛地看见镜中一名青年文士遥遥相对,不由唬了一跳。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影子,不由怔怔

出神——

难怪连韩公公也瞅了半天,原道是他老眼昏花,却不知是自己变化如此之大。

这两月来他一路奔苦,风餐露宿,日晒风吹,面上肌肤早已不做往日雪白光华。而三缕长须垂下,青丝束发额冠,又在

他脸上平添了许多风霜沉稳之色。它日里的风流婉转如今仅在眉尖眼梢留下几许疏淡的影子,什么绝色,什么美人,都

成了旧日烽火里的一段传说。现今的他,已是清朗俊逸的青年文士,再不复当年艳冠群芳的雪上梨开。

莫斐怔怔地对着镜子看了半晌,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面颊,终究还是化作唇角一丝苦笑。

也罢,也罢。

樱花虽美,终究不过是一日繁华。

命如草芥,却仍作逆天妄为之行。

他正感慨间,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早早有人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

于是匆忙迎上,五体投地。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人却不急着进来。他只是站在那里,嘲讽冰冷的目光像发丝一样缠绕上来,将莫斐身上的筋骨

皮肉都扒拉干净了,他这才缓缓踏进了一只脚,然后又缓缓踏进了另一只。

莫斐跪伏在地,余光里瞧见了面前的一双登龙靴,一时间又有种时光穿梭的错觉。只觉得无论此时彼时,自己都在他的

震慑之下,羽翼不得张,筋骨不得伸,束缚如此之紧,压力如此之巨,竟然是一个天,一个地——

原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

他和他之间,依然隔着一个天地。

卓不群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将脚下的生物打量了半天,这才缓缓迈开步子,走到龙案前,正襟危坐之后,淡淡言道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只四个字,就已把前尘揭过,情爱抛开。他再见到他,却也只剩下不带丝毫感情的四个字——你回来了。

很奇怪的是,这一刻莫斐竟也出奇的平静,抬起头,带着笑容轻轻道:“是的,是莫斐回来了。”

卓不群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禁欲如此,似乎连年岁之神都已把他忘却,以至于多年来他依然丰神俊朗,姿容美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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