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凤——月名
月名  发于:2013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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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用过早膳也该出发了,你们两个先去更衣,我去叫人来备膳吧。」华宁笑着推了推两人,杜苍略便拉着顾晓卿转身离开,华宁又看向君非凰,晶莹的眼中不知混杂了什麽闪闪发亮。「就请娘娘唤醒王爷了。」

看着华宁走得飞快,君非凰半晌没有反应,良久,方僵硬地转头看向萧沐非,又考虑了一会儿,终於站起身走到沈木椅前,而萧沐非靠着椅背仍自酣睡。君非凰低下头,直想方才那样吵都醒不来,总让他觉得萧沐非定是假寐,躲懒不肯帮忙而已,可现下近看,其鼻息均匀倒像真的熟睡一般,君非凰看了半天,方迟疑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萧沐非的肩,後者却无半点反应,君非凰蹙起眉,加重了些力道,却依然没有成效,铁了心,他用力一拍,萧沐非动了动,却只摆摆手又歪头睡去,君非凰又拍了一下,萧沐非竟跳了起来!

「吵什麽吵!本王睡一下都不行?你烦不烦啊顾晓……卿。」吼了两句,萧沐非才终於看清眼前的人不是顾晓卿,而是第一次叫醒自己就被大骂的君非凰,一时之间竟像不知如何反应,连伸出来的手指都只能停在半空。

君非凰只是看了他一眼,心下终於明白为何华宁走得那麽急,瞧萧沐非骂得这样顺口就知道一样的戏码八成天天上演,他眨了眨眼,却只不愠不火地朝萧沐非轻道:「臣妾惶恐。」

萧沐非翻了个白眼,又坐回椅子上,君非凰也不理他,只顾着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宝。一旁珠帘轻响,却是柳姬捧着水盆而来,只见她款款地拜倒在萧沐非面前,嗓音清缓温柔。「请王爷洗脸。」

萧沐非看了恍若不闻的君非凰一眼,见後者仍是不理不睬,索性怡然自得的就柳姬捧着的水盆里舀水洗脸,却不接过柳姬手上还漫着香气的巾子,只坐在椅子上等着柳姬服侍,女子无奈一笑,亲自拿过巾子为他拭净面上水珠,并为他擦了手,还得小声地笑着要萧沐非莫要动手动脚,萧沐非才不管她,搂着美人就是一阵乱亲,直待柳姬羞得双颊泛红,这才丢了帕子扭身离开。萧沐非手上拿着帕子甩啊甩的,双眼却只看着收好文房四宝後就端正坐直,目不斜视的君非凰,心下不免嘀咕,想他萧沐非风流潇洒,勾起一笑便可迷倒男男女女,偏就是这个君非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再这般下去,日子可得怎麽过?

「我说,爱卿啊。」

「王爷有何吩咐?」

「你还真是沈得住气。」萧沐非转着帕子,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君非凰勾了唇,似笑非笑地回答。「王爷过奖了。」

「啧,真是无趣。」

「臣妾会改进。」

将手中的帕子随便一丢,萧沐非哼了一声後便不再说话。当初要众人称君非凰娘娘、要他自称臣妾,都不过是闹着玩,要他难堪、不好意思罢了,想不到才过了几天他们几个倒是和乐融融,娘娘来娘娘去的,这男人自称臣妾也越来越顺口,反倒是他听得耳内生刺,说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没整着别人,反先为难了自己,真是说有多呕就有多呕!

没好气地看向君非凰,他倒是怡然自得的坐在桌前喝茶看风景,悠闲模样当真叫人越看越气,萧沐非终是沈不住气,自己坐到了桌子旁边,见他落坐,君非凰也不说话,只帮他倒了杯茶,茶已凉了,萧沐非也不在意,就和他一同坐着喝茶,好像该说些什麽,可也没什麽好说的,便只好看着庭前的下人来来去去整理行囊。

阳光已有些强了,透过叶隙映在地上,一个一个金黄的圆影随风摆摆荡荡,下人的布靴跟着在地上踏来转去,细细的吵杂声更衬得这四月天那样平和宁静,捧着手中的冷茶,萧沐非突然克制不住冲动,脱口说道:「今天就要走了。」

感觉旁边有目光刺来,萧沐非顿时後悔莫及,但那句听来就是没出息的话已出了口,覆水难收,还能怎麽样?心一横、脸一转,他正好望入君非凰的眼中,出乎意料的,那里头没有对他的嘲笑,反倒透着一股子了然,简直就像他真的懂似的。

最好他真的懂!萧沐非讪讪的别开了眼,手指忍不住就开始敲桌面。「早膳呢?本王都要饿死了。」

「就快了。」

萧沐非的手指顿然停下,又转过头来看向只说了三个字後便沈默不语的君非凰,後者仍然看着庭外,但萧沐非不用看也知道,那儿定是阳光依旧、风也依旧,这片平和令人眷恋,他们却终要起身赶往一场兵燹。

知道萧沐非正看着自己,君非凰亦看向他,不承认自己是在安慰什麽,他只是述说事实。「就快了。」

十一

当华宁等三人捧着早膳走来时,萧沐非与君非凰仍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顾晓卿瞪大了眼,一面确认萧沐非从头到脚依旧是乾的、一面注意地上有没有摔碎的杯子,华宁只是淡淡地笑了,杜苍略摆放菜肴、碗筷等等,忙得没空表示意见,萧沐非压根不理会众人别有深意的眼神,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君非凰亦静默用膳,看着两人的样子,顾晓卿与华宁交换了个眼神,非常识趣的不去提及,只说了何时出发,又该注意些什麽,最後不忘对着萧沐非千叮咛万嘱咐,此回万不可带美人同行。

「王爷,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你当本王是傻子啊?」

萧沐非随口回了一句,又拿着筷子不断敲碗,状甚心烦,顾晓卿见他反应奇怪,不免蹙起了眉,正要开口,一旁的君非凰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移开萧沐非面前的空碗,银箸落空,轻轻地停在桌面上,萧沐非看向君非凰,後者仍是毫无表情,只低声道:「没规矩。」

声音虽轻,同桌几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顾晓卿万分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华宁还忍着,杜苍略眼神中则满是赞叹,萧沐非气极,可惜手里的银箸怎麽也折不断,只得恶狠狠地瞪向君非凰,随手拍向纵掩着嘴依旧笑得比谁都大声的顾晓卿。「笑什麽!还不出发?」

众人便在笑意中出发,萧沐非不知闹什麽别扭,一路策马走在最前面,谁来搭话都不理,顾晓卿也不管他,只和杜苍略两人驾着马车,华宁与君非凰则落在最後,队伍虽拖得有些长,行进速度却不曾落下,他们向西而走,直到踏过夕阳,他们才停下投店休息,如此行程反覆数日,饶是顾晓卿亦有些沈寂,萧沐非仍是那副模样,对谁都爱理不理,幸而还有华宁,温润的笑容不曾改变,适时送上的糖球滋润了每个人的咽喉,甜滋滋的味道也让人忍不住勾起笑。

糖是华宁自己熬煮的,加了些中药材,说有提神醒脑的效果,然不呛鼻,只是淡淡的清凉,甜的,却不过腻。

含了一颗糖球,君非凰看着正向其他车夫发糖的华宁,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几日萧沐非仅对此人有些好脸色,对着那样的笑颜,又有谁忍心冷漠?心下一动,他目光微转,悄悄地看向仍走在前方的萧沐非,他以为自己很小心,不想华宁正巧转过马身,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忙忙收回目光,华宁却没说什麽,只缓缓与他并行,跟着看向萧沐非的背影,然後像是笑了,又像是叹息。

「王爷只是心里不爽快,娘娘切莫放在心上。」以为君非凰在意萧沐非冷淡的态度,他柔和的笑竟像是有着一点歉意。「每回到军营前,王爷总是这样的。」

君非凰没有答腔,也没有移开目光,彷佛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西行的路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这列队伍,叩叩的马蹄伴着车轮辘辘,一声一声敲响天地,声音不轻,却衬显宁静,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眼前的平和只是假象,再过不久,狼烟将起、四海不平。或许萧沐非便是为此心烦意乱,但又能如何?君非凰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依旧沈寂的背影,在心底轻问,又能如何?

「或许说来很可笑,但王爷……怕是不爱打仗吧?」华宁幽幽启口,声音几乎让马蹄声压过,可君非凰听得一清二楚。

君非凰想说不可笑,却依旧选择沈默。又是一次月落日升,他们再一次踏上旅途,马蹄已踩着细细黄沙,天空蓝而辽阔,而一道急速的飞影凌空而来,伴随着嘹亮的鹰鸣,君非凰抬起头,眼神一变,他停了马,仰天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复而扬手,灰鹰应声而落,温顺地停在他的手臂上,君非凰解下短信,随即沈下了眸。

萧沐非远远地看见了,正要赶着马儿来问问怎麽回事,不远处却突起蹄声,众人正自戒备,却见两名熟悉的传令兵匆匆而来,见了萧沐非一行人显然也是惊讶不已,赶忙下马跪到了萧沐非面前。

「王爷!」

「何事如此匆忙?」

「紧急军报,请王爷过目。」

萧沐非接过信匣,急急地拆了封印,军报极短,他一眼便看完,一旁顾晓卿赶着上前接过,寥寥数字却令他颜色大变!「端王已打入梆州?」

众人皆下了马,一封短促的军报打乱全盘计画。顾晓卿低头沈思,心底暗叫不好,梆州虽是座小城,却与桂阳相邻,而桂阳与京城之间仅有一水之隔……另外,他们一行人由出发到此地仅花了十天,已是快的了,但端王的动作竟比他们更快,由端王的根据地剑州一路打至梆州至少也得十天的时间,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时间又如此恰巧,难道……

顾晓卿看向君非凰,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靠着马儿玩着马鞭状甚惬意的萧沐非,後者轻声一笑,正面对上君非凰的眼,戏谑的语气听不出几分真心。「这梆州莫不是因你而丢的吧?」

「无论是或不是,端王已开始行动。」

萧沐非轻哼一声,马鞭东甩西甩好一会儿方停,又看着君非凰的眼,不无挑衅地道:「爱卿啊,可该让本王瞧瞧你的本领了。」

君非凰迎着他的目色勾起一笑,竟是自信飞扬,只见他走至顾晓卿身旁,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麽,顾晓卿低头沈思半晌,便爽快地点了头,拉着杜苍略又赶了两匹马,便与传令兵一同奔驰而去;君非凰又向华宁低声说了几句话,华宁笑着点点头,立时转身和马夫安排什麽去了。最後,君非凰走到萧沐非身前,朝他比了一个「请」势。

「请王爷上马。」

萧沐非随口一问。「去哪?」

「去取王爷的一万兵马。」

「喔,你的嫁妆?」

君非凰面色一沉,笑也不笑。「王爷上不上马?」

「啧,爱卿,你的脾气要改一改,瞧本王,是不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啊?」

君非凰不再理会他,转身上了马,最後又回过头来看他,没有表情的脸隐隐散发出再不上马就将他绑走的气势,萧沐非退了两步,在那刺人的目光下翻身上马,险些连马蹬都没踩好,嘴里并念念有词。「急什麽!开开玩笑都不行……本王总有一天得让你闷死!」

君非凰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策马而去,看着他的背影,萧沐非马鞭一甩,赶忙跟了上去,并後知後觉地想起自己将要与他两人同行,顿时心下懊悔不已,方才怎就忘了这回事?顾晓卿就不提了,至少也得把华宁带着才是,再怎麽样总顺眼一点啊……

十二

萧沐非绝对没想到君非凰会拼死拼活的往东而行,一路紧赶慢赶,不要说休息,根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因赶路夜夜错过宿头,只得露宿荒野,萧沐非每到夜晚几乎是倒头就睡,什麽生火守夜全都交给君非凰。在一次的短暂休息中,他想,没带华宁来是正确的,就算带了也看不到那张足够治愈旅途寂寞的脸庞,因为无论他寂不寂寞都只能看到君非凰的背影!

「喂……你到底赶什麽?」坐在大石旁,萧沐非好半天终於缓过气来。「说一声去哪儿会要你的命是不是!故作神秘。」

君非凰转过身,直盯着萧沐非,好半晌仍是不言不语,直把萧沐非瞧得浑身发冷。见鬼!分明四月天赶路赶得一身是汗,颤什麽颤!「看什麽?」

「王爷为何自号陵王?」萧沐非为废太子萧令璇之子,当年废太子因巫蛊下狱之际,萧沐非不过六岁,虽曾深受先皇宠爱,然并无封号、封地。

萧沐非提起皮囊喝了口水,冷冷道:「你不是很聪明?猜啊。」

「陵光太子。」

陵光太子?闻言,萧沐非竟笑了。「爱卿,本王真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谣传十七年前天牢大火过後,先皇曾於深夜御笔亲书陵光二字,然未曾见用,那……许便是先皇欲赐予废太子的谥号。」

一阵风起,吹乱了萧沐非的发,於是君非凰竟不能看清他的表情,而当风过,对着他笑的萧沐非仍是一派悠闲。

「什麽谥号不谥号的?他都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了,给个谥号又管什麽用!」

但他仍是用了这个只留在谣传中的名字为王号……君非凰不再说话,只是紧抿着嘴。萧沐非仍提着皮囊,状甚无聊的左顾右盼,彷佛不甚小心的看见君非凰唇上乾涸裂痕,他转开目光,不去想几天来这般赶路连他都累了,君非凰还得张罗一切,而这挂在他马上的水囊总是满满的。

萧沐非啧了一声,随手将皮囊丢给君非凰,後者没注意,倒给他丢个正着,也幸亏他没瞄准脸,就只打中了手。君非凰捡起皮囊,没多说什麽,仅喝了几口便放到一旁。

「所以咱们究竟去哪儿?」拿着枯枝在沙地上乱画,萧沐非又问。

君非凰仍是沈默,却同样捡了枯枝顺着他看似随手涂鸦的地图中勾出一条线,而後停在一处,萧沐非看着他的动作,沈吟半晌,竟是一笑。「龙冈?」

「是。」

萧沐非看着君非凰,那显眼红瘢依旧叫人看了不顺眼,但他却不得不望入他那因胎记而更显漆黑的眸。他从商已久,总能从每人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要的事实,而君非凰的眼明亮清澈,迎着他的目光中没有昔日的挑衅或怒气,他没有隐瞒什麽,更没有打算什麽,彷佛所有一切都已在他掌握之中,萧沐非对这样的眼神不陌生,他总是在铜镜中看见同样的自己。

见萧沐非看着自己蹙起了眉,君非凰下意识的偏过头,抬起的手像是想要去掩住什麽,却又硬生生停住,转了方向拿起水囊,迳自拿去挂在萧沐非马上,又看了看剩下的乾粮,待将所有该确认的不该确认的全都看过一遍後,才对着萧沐非开口:「王爷休息够了吗?」

萧沐非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翻身上马,又是几日死赶活赶、披星带月。三日後,看着分明需要十来天路程才能到达,现下却已在眼前的龙冈城,萧沐非靠着马首只想谢天谢地,终於到了。愉快地翻身下马,抖落一身沙尘,好似连衣摆都因沾了风沙而沈重,他心想无论如何定要先洗个澡才是。正拍着衣袖,他又转头去看君非凰,只见後者姿势奇怪地下了马,又像没站稳似的给平地绊了一下,刹时间鬼使神差,萧沐非竟伸出手扶了一下,直到君非凰滚烫的手触到他的掌心,他才如梦初醒。

见鬼了……果然是因为没带美人,连对着这只丑凤凰都柔情万千起来,这成了什麽样子!

但庆幸君非凰是以右脸面对着他,这沾了风沙仍仿若无尘的半边脸庞带着旅途劳顿的疲惫,苍白中更见一抹不自然的艳红,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碰,才惊觉这人原来正发着高烧,怕是烧得糊涂了,连眼眶都泛着泪,盯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甩开他的手後自己又站不稳,靠着马身直喘气。见状,萧沐非没好气地拖过人就往客栈里走,龙冈城自有兵马护卫,在这乱世中相对安稳,他丢了锭银子,掌柜忙让小二将他们带入上房,萧沐非将君非凰扔上床,又取了点碎银让小二去请大夫後便不再理会。还能甩开他的手显然很有精神,压根儿不用担心。

让掌柜送桶水上来,净身後又换上一身乾净衣服,直到坐在桌前喝了一碗凉茶,萧沐非这才终於觉得好过一些。盯着白墙想了好半天,他终於走进隔壁房间打算看看君非凰,却不想竟撞上正从水桶走出的君非凰,两人惊愕相对,君非凰还未开口,不懂敲门的王爷已啪地一声掩了门。

靠着门板,萧沐非脑袋竟是一片空白,这走又不是、不走也不是,转来转去的只有君非凰长长黑发掩映下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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