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是朋友啊！”叶苒抬起下巴，认真地看着叶疏，“身边属你对我最真。”

叶疏微怔，半天才微弯嘴角。

就在这时，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小院。

为首的青年正是叶英的表哥，孙小姐的亲哥哥，孙兼。

“叶疏！”孙兼二话不说，拔出了剑指着叶疏，“我妹妹可是被你所害？”

“不是。”叶疏冷冷地吐了两个字。

“还不承认！”孙兼长剑一抖，朝叶疏刺来。

叶疏斜着侧身躲过，眼睛微眯。

叶莘躺在房里，突然听到外面有打斗之声。

“一起上！”那声音有点熟悉，叶莘略一回忆，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张不可一世的面孔。

“叶疏！”这是叶苒的声音，夹着明显的忧急。

叶疏怎么了？

叶莘头勾起了些，两肩夹紧，胳膊往后收，向上蹭着。

可大门紧闭，他便是完全坐起，也什么都看不见。

乒乓的兵器之声透过房门传来，间杂着错落的叱咤。

叶莘分辨着叶疏的声音，似是落了下风，压抑又挣扎着。

疏儿！

叶莘几乎喊了出来，却又担心让叶疏听到分心，而死死咬着牙。

视线垂落到自己的身体上，叶莘眉头紧拧，眼中掠过复杂的恨意。

“啊！”一声惨叫传来，惊得叶莘睁大了眼，却不是叶疏，而是叶苒。

“四少爷！”叶疏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惊慌。

继而又是嘈杂，似乎叶威也来了，最后声音渐渐远去，居然完全安静了下来。

长久的安静让叶莘心里浮起了一丝恐慌，他无法得知外间的情况，也不知道最后叶疏到底有没有受伤。

他喊了好几声，可是没有一个人来。

似乎连粗使的下仆都跑去看热闹了，于是，只剩他一个被忘记在这里。

闭上眼犹豫了片刻后，叶莘睁开眼，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

他右臂伸到床沿勾住，左臂抵在床褥上，头向外歪下去，一齐用力，使上半身倾倒了下来。

接着，他一甩左臂，借着惯性身子又翻了翻，头和肩膀一起往下，终于整个人翻下了床。

体位的骤然改变加上摔下的颠簸让叶莘眼前一黑，他忍着眩晕感，往上抬了抬身子，吸进几口新鲜空气，俯卧的姿势压到胸肺，让他觉得愈发呼吸困难。

他甩动前臂，下巴在地上用力蹭着，却只挪动了一点点距离，大半的身子还是下落后状态，一动不动地瘫软着，双腿搅在了一起。

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头贴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脸颊一直透进心里。

其实早就知道根本做不到什么，可叶莘无法容忍那种躺着仿佛等死的感觉，哪怕是一点点，他也突然很想离开这张床。

上臂还有一些残余的肌力，左右交替着，配合抵在地面的下巴，拖动了沉重的下身。

平时被叶疏抱着几步就能达到的门口，此时仿佛天堑，叶莘觉得自己努力了很久，可是好像距离丝毫未变。

不多时，叶莘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张大了口，脸色发青。

他感觉一跳一跳地刺痛开始在下身游荡，身体开始发紧，这种熟悉的前兆让他无可奈何又绝望。

身体的震颤伴随着疼痛蔓延至全身，叶莘却无法阻止，只能安静地侧着头，等待痉挛过去。

没有人给他按摩，也没有给他放松，他麻木地忍受着痛苦的反复，闻着空气里散发的难闻味道，眼角沁出了泪来。

叶疏到底怎么了？

他只是想知道而已。

第9 章

夜色四合，叶疏从叶苒的房里出来，脸色还泛着不正常的惨白。

不知道是刚才受了内伤，还是在为叶苒担心，抑或是唇边热意未散的那个吻。

那种热情、不掺任何其他的纯粹爱意，还有紧紧缠绕他的有力的肢体，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更何况，这只是叶苒的一个小小的要求，为他挡剑的唯一补偿。

而他也下意识在叶苒身上寻找着叶莘没有的种种。

无论是干净的感情，还是健康的身体。

他背叛叶莘了么？

叶疏不那么认为——若让他选，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叶莘，哪怕时光流转到最初，他也会再度甘心走进那个房间。

叶苒……只是一个感情的插曲，一段错误却值得回忆的缘分，填补了他在叶莘身上得不到的遗憾。

直到回到小院，叶疏还在内心里为自己辩驳。

或许，总有那么一些罪恶感的在悄然滋生。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这个时辰，叶莘应该早早躺下了。

“少爷！”叶疏瞪大了眼，快步上前翻过叶莘，把他扶了起来。

叶莘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到叶疏，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急切与关心，声音也因激动有些发颤：“你有没有事？受伤了没有？”

叶疏很少见到叶莘如此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汹涌感情，透过微湿的眼睛，传到了他的心里。

“没什么大碍，四少爷替我挡了一下。”提到叶苒，叶疏心里突然复杂的不可名状。

“那就好，那就好……”叶莘表情放松了下来，欣慰地喃喃道。

叶疏皱皱眉，道：“可是四少爷他……”

“你没事就好，别人的事明天再说。”叶莘摇摇头，往叶疏怀里蹭了蹭，“疏儿，我好疼，全身都好难受。”

叶疏抱着叶莘，小心地让他躺下，接着寻了粗使下人，让他们放了热水。

回到房里，叶莘已经睡着了，脱衣的时候，也没睁眼，只略点了点头。

叶疏跪在床前替叶莘擦身，毛巾拂过叶莘萎缩变形的双腿，最后停在了蜷曲的脚趾上。

他把动作放的很轻，叶莘没有感觉，这样的动静也不会被闹醒。

叶莘的脚心有一道疤痕，有了些年头，却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那会儿的叶疏照顾叶莘已有了几年，两人逐渐生了感情。

叶疏到了习武的关键时候，每天累得半死还得服侍叶莘先休息，却没怨过半句。

叶莘从不沾地，脚下莫名其妙地扎了东西，他自己也看不到，后来鲜血湿透了靴底，又流到轮椅踏板上，叶疏才注意到。

叶莘起初挺生气，但发现叶疏自责的厉害后，又反过来安慰叶疏，还有些高兴的样子。

叶疏忆起往昔，那种担心的感觉他不是没有过，叶莘瘫痪的身体时时刻刻让他无法放心。

但如今，换成自己，他却无法像叶莘那样扬了嘴角。

先前那个还余着回味的吻，忽地仿佛重重的落石压在胸口，让叶疏喘不过气来。

他把毛巾放到一旁，拢了叶莘的腿搂在怀里。

刚擦过的双腿还带着些温热和潮湿，只是瘦得咯人，抵在脸上，疼到了心里。

“疏儿？”叶莘勾了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叶疏。

叶疏扭头，忙松开了叶莘的腿，转身把布巾扔到盆里，淡淡道：“没事。”

“过来。”叶莘抬起胳膊晃了晃，牵起一抹清浅温暖的微笑。

叶疏上前，叶莘勾住他的脖子，带动身体起了几分，凑到叶疏跟前，昂了下巴，正要吻上去，叶疏心里一动，下意识伸手推了一把。

叶莘摔回床上，盯着叶疏，眼里划过了难以置信和受伤。

“不是。”叶疏慌忙解释，“我嘴里还有血味儿。”

叶莘点点头，神情怏怏。

他自然不会相信这说辞，却不打算拆穿或追究。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是身体，这会儿，连心里也累得慌。

而叶疏那个松了口气的神色，在他心里又微微刺了一下。

＊＊＊＊＊＊

知晓昨日始末后，叶莘心里有了诸多猜测，最让他不想接受的便是对叶苒和叶疏的怀疑。

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他的理智告诉他，深究也没有丝毫好处，可情感里依然驻着那一点的不甘心。

他不想相信，却也不想被骗。

他无法掌控自己，所以有着愈发强烈的控制欲，他不会容许叶疏脱离他，更别说去爱上别人。

可能发生的背叛，让他觉得既愤怒，又恐惧。

而此时的叶疏陪在叶苒身边，叶苒的右眼终究没保住，一道狭长的疤痕拉下，直到颧骨。

叶苒为此情绪低落，叶疏想尽了法子安慰他、逗乐他。

“那些都没用，我只需要你爱我。”叶苒抚着叶疏的脸——千百次他求而不得的，只付出了一只眼睛，他其实觉得很划算，却不会表现出来。

叶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在叶莘面前就满脑子叶苒，在叶苒面前又开始无法抑制地思念着叶莘。

他不知道……不对，他知道的，那些粗使下人照顾不好叶莘。

然而，他竟然宁愿欺骗自己，然后跑来找叶苒。

“我……回去一趟。”叶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着叶苒独目里流露出的明显失望与悲伤，心里又有了一瞬的犹豫。

这样的踟蹰终究只是一晃而过，叶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叶苒的房间。

他的背后，是叶苒冰冷的面孔，眼中是满满的憎恨，嫉妒和疯狂。

叶莘的一辈子都毁了，叶苒何尝不是？

同岁出生的孩子，一个众星拱月，一个被遗忘在角落。

那些在叶疏面前提起的过往，虽有刻意，却也是他的真实遭遇。

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他还曾同情过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叶莘。

他把娘给他的玩具分给了这个弟弟，然而，似乎，叶莘完全忘记了。

说不定有一天，他根本不会记得自己有个同岁的哥哥？

直到，叶莘从天上掉下来，面前的人散得干干净净。

叶苒突然觉得，看着躺在床上无助哭泣的叶莘，能让他升起一种别样的快乐萦绕在心间。

于是，他喜欢经常去看叶莘，哈～那么可怜的叶莘！

他最开心的一次，是把叶莘丢在亭子里，看到叶英他们用鞭炮吓唬叶莘。

那会儿，叶莘惊惧的眼神和绝望的眼泪，让他足足兴奋了大半年，每每回忆，都能让他忍不住弯了嘴角。

让叶莘难受，是叶苒少年时期最有趣的游戏。

叶莘再精明，也有脆弱的时候——脆弱到愚蠢或者宁意去相信叶苒。

可是，有人破坏了这一切。

那个小乞丐，慢慢地长大，他让叶莘多了好些刺眼的笑。

叶苒一开始是讨厌他的，却发现，这个人让自己也深深着迷。

在这个人心深沉的山庄，叶疏什么都不懂，单纯、执着、认真。

被他盯着的时候，总会让叶苒沉溺进去，有种自己是“唯一”的错觉。

然而叶苒的理智又冷酷地不断提醒他，叶疏的“唯一”不是他，而是他看不起的、憎恨的那个残废。

当叶疏和叶莘的感情明朗之后，叶苒就决定了，他这次会亲手把叶莘再拉下来。

叶莘他留不住叶疏的——无论是身体，还是性格，他只能依靠着感情，利用叶疏的柔软。

叶苒清晰地看透了这一点，并且静待时机。

＊＊＊＊＊＊

叶疏回到了房间，叶莘正在用手腕蹭着面前的一本书，书页受了潮，有些微黏。

叶莘试了几次，最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再重复徒劳。

叶疏上前，替叶莘拿开书，解了缚带。

叶莘软倒在叶疏的怀里，微仰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你回来了？”

“躺会儿？”叶疏柔声劝道。

“……好。”叶莘本来觉得了疼，想让叶疏替他按摩，心里却突然一顿——现今自己再来求他的感情……是不是会很贱？

“我困了。”叶莘垂下了眼帘。

叶疏小心地把叶莘放到床上，帮他垫好软枕，道：“不看书了？我替你翻。”

“不用！”叶莘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急了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泄露了情绪。

饶是叶疏这样迟钝，也明白过来，“他为我受了伤，你总不希望我是冷血无情的混蛋吧？”

“如果我……”叶莘的话含在嘴里，如果……如果什么？他永远不会有如果。

叶疏俯下身，抵在叶莘的额上，温热的气息挠着他的唇，“不要和任何人比，你是不同的。”

“不同？”哪种的不同？

叶疏微微一笑，含住了叶莘的唇，模糊的词句从嘴角流泄——不同，就是——“……你不准受伤。”

第10 章

额头相抵的瞬间，叶疏感觉到了微微有些高的温度。

叶莘隔三差五的总会低烧，尤其是痉挛失禁后。

昨天，他在地上趴了多久？

叶疏怀着复杂地歉疚逃避了这个问题。

蹲在小炉前煎好了药，叶疏端着药碗推门而入。

药碗放在床头，味道熏得叶莘皱起了眉。

“不想喝……”叶莘把头扭到另一边。

“只小半碗。”叶疏耐心地哄劝。

“水放这么少……肯定更苦了。”叶莘轻哼一声，说话带了些沉沉的鼻音。

“感染风寒很麻烦。”叶疏扶着叶莘靠坐起来，把软枕垫在了他的身后。

“不敢麻烦您！”叶莘咬牙切齿道。

叶疏笑了笑，端着药碗，舀起一勺，递到叶莘唇边，“求您麻烦我吧，我很喜欢。”

叶莘微微前探，低头抬眼，半含勺子，瞪了叶疏一眼。

直到此时，叶疏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总算哄回来了！

叶莘偷瞥到叶疏的表情，心里无奈地轻笑了声。

叶疏终究是向着他的，糟心的事儿暂时咽下去，维持个表面的平静也好。

不过这种过关后的轻快神情，没来由的让叶莘心里也缓了缓。

总算还知道顾忌他的想法，有那份来哄他的心思。

喝过了药，叶疏用指腹擦去了叶莘嘴角的药汁，又端来水让他漱口。

“还是苦……”叶莘冲着茶杯努努嘴，“再漱漱。”

叶疏摇摇头，取了蜜饯嚼烂，一手扶着叶莘的后颈，一手搂着他的腰，吻了上去。

叶莘的肩膀收紧了又放松，直到脸涨红，才被叶疏放开。

“还苦不？”叶疏舔了舔唇边沾染的蜜汁。

叶莘的斜飞了叶疏一眼，嘴角微扬。

到了半夜，叶疏替叶莘翻身，却发现他身上滚烫。

“少爷！”叶疏推了推叶莘，叶莘含糊地哼哼了两声。

“醒醒！”叶疏不确定叶莘是不是烧迷糊了。

叶莘半睁了眼，眼里潮潮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好疼……”

两鬓的黑发被汗水浸湿，盘盘绕绕贴在下颚与颈间。

发烧的时候，沉睡的感知被不正常的热度唤醒，带来错乱的疼痛，却不比痉挛时弱了半分。

叶疏揭开叶莘的尿布，果然，半晚过去却没怎么湿。

“我去让人叫大夫来。”叶疏替叶莘盖好被子，然后迅速叫醒了一个粗使下人。

回到房间，叶莘半梦半醒，小腿发抖，一下一下蹬着被子。

叶疏按下痉挛的肢体，用沾满烈酒的毛巾擦拭着叶莘的身体。

好一会儿，门再次推开，竟然是老熟人。

百里知秋笑吟吟地招招手，道：“我特意被请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死人，倒得先看看这半死的。”

叶疏脸一冷，没有回应百里知秋恶劣的冷笑话。

百里知秋自觉没趣，干笑了两声，上前乖乖看诊。

诊脉过后，百里知秋开了方子，药童跟着下人去山庄内的药房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