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苍羽将自己爷爷和母亲的反应全部看在眼底，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再次开口问道：

“爷爷，娘……惊澜在哪里？”

姜还是老的辣，白老爷子首先反应过来：

“苍羽啊……惊澜他……惊澜他，哎……”

白老爷子说着，叹了口气，眼眸微微泛红，摇了摇头：

“那个可怜的孩子……命薄如纸……在你离开没多久，就……就去了……”

白苍羽衣袖下的手慢慢的收紧。

他额际青筋直冒。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他的爷爷会骗他……

若是，若是他没有恰巧和凤景一起进入虚无幻境见到水惊澜的话，是不是，他就会一辈子想不起水惊澜是谁？是不是，就算他想起水惊澜是谁，也会相信他真的死了？

白苍羽的辨清慢慢的冷了下来，他的心像是被人拿着刀慢慢的凌迟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最信任的家人会欺骗他。

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他抬眸，用漆黑幽冷的眼光看着白老爷子：

“爷爷，惊澜，是怎么死的？”

白老爷子自然是察觉到了白苍羽的面色不对了，但是，他却以为白苍羽是因为伤心水惊澜去世，并没有多想。

“他……他是病逝的……那病来的突然，他死的并不痛苦，没有怎么受苦……”

白苍羽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点了点头：

“病逝的么……”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心底在疼痛的同时，还有一股怒气不停的往外冒，那股怒气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把在虚无幻境见到水惊澜的事给说出来，那股怒气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质问他的爷爷到底为什么要休掉水惊澜，要替他休掉水惊澜……

第217章：痛苦苍羽

可是……

当白苍羽抬眼，看到白老爷子那满头白发，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之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将那股怒气重新压回到心底去。

衣袖下，他的手不断的收紧，指尖深深的陷入到了手掌心，没过多久，手掌中便传来了粘滑湿腻的感觉。

那些疼痛，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他低垂下头，浓黑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他声音清冷的问向他的爷爷：

“那么，爷爷……惊澜葬在那里？”

白老爷子轻咳一声，努力的保持镇定，开口道：

“惊澜的骨灰在非月城宗祠里面……你若是想看看他……可以回去看看……”

他之所以不说在青京，是因为现在布置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他可以飞鸽传书给白苍羽的两位哥哥，让他们在非月城制造水惊澜的灵牌，让白苍羽可以看到’水惊澜的骨灰‘。

到了这一步，白苍羽已经彻底知道他爷爷不会告诉他真相了。

而他心底，在隐约之间，也有了答案……在他和水惊澜之间，只怕……真的是他负了水惊澜……

那真相，纵然让他无法接受，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也许，真的是白家对不起水惊澜，真的是他，对不起水惊澜。

那一瞬间，有无数的倦怠涌上了白苍羽的面庞。

他觉得，他的人生，似乎在进入寂灭莲洞之后，便又发生了错乱。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对着白老爷子和雪菲仪开口道：

“爷爷，娘，我累了，先下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之后，便不顾白老爷子和雪菲仪的反应，兀自起身离开。

白老爷子和雪菲仪忐忑的望着白苍羽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错觉，他们竟然感觉到了白苍羽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冷冽气息，那实在是……实在是骇人的厉害……

白苍羽他……应该是在为水惊澜的’死‘伤心吧……

白老爷子和雪菲仪那般才想着，但是，心底却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在慢慢的蔓延……

他们发现，这次白苍羽回来，不但是玄术高深的他们看不透了，就是他的为人，他的心思，白老爷子和雪菲仪也看不透了。

白老爷子深深的凝望了白苍羽的背影一怔，蓦然想起一件事，面色立即惨白起来，非常焦急的对着雪菲仪开口道：

“非议，你快去看看苍羽……别让他做傻事……当初，他以为水惊澜死的时候就做过傻事……现在……若是在做傻事……”

雪菲仪也想到这一点，面色蓦然一变：

“我这就去。”

说着，便急急的出门。

然而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却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白老爷子：

“不过……爹，既然以前苍羽就已经认为惊澜死了……这次回来，为何还会问惊澜的事？这中间……会不会有设么蹊跷？”

白老爷子摇头：

“估计是那孩子接受不了水惊澜去世的事实吧……唉，真是冤孽，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他娶那个小瞎子了。”

到了如今，白老爷子依旧不认为他代替白苍羽休掉水惊澜是错，也不认为他赶水惊澜是错，他只是后悔，威慑么他就让白苍羽取了水惊澜呢。

若是白苍羽没娶水惊澜，也自然不过陷得那么深……

白苍羽的神情有些呆愣，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苍穹小院。

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德一切，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非月城的时候，水惊澜刚嫁给他，眼睛并不方便，他握着水惊澜的手，帮他熟悉苍穹小院的每一寸……

记得那时候，他还对水惊澜说，苍穹小院是水惊澜要住一生的地方，所以，他必须熟悉，以免会碰到墙壁，或是被石板绊倒……

谁知……谁知……

上天终究是不如人愿的，水惊澜，竟然那么早的离开了他。

“惊澜……”

白苍羽低垂着头，有些痛苦的叫着水惊澜的名字。

他想起了惊墨告诉他的话。

在水惊澜以为他死之后，想要殉情，跟他死在一起，却被他爷爷拒绝了……

那说明，水惊澜对他有很深的情，而他自己亦然，他也很爱很爱水惊澜……可是，可是，明明是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师父的封情丹。

他爷爷的休书……

“呵呵……”

白苍羽自嘲的笑了两声，他并不是笨蛋，相反，他很聪明，隐约之中，他是可以猜到他师父和爷爷为何会这么做。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心底的埋怨和忿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为他的人生做主？

他们倒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擅自的错该他的人生，他们做的时候，却没想过，为他人生负责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他们。

他们认为是好的，在他看来，并不一定是好的。

而他们所摒弃的，也并非不是他所喜爱的。

他们改正了他的人生，留下的错乱的苦果，却让他来承受？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白苍羽的手缓缓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刚刚被指尖刺破的手掌心中流出的血液沾染到了他的脸上。

红色的血珠，顺着他的手和他的脸缓缓的流淌着。

雪菲仪匆匆忙忙的赶到苍穹小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面。

看到那些血，她的呼吸炖了一顿：

“苍……苍羽……你别做傻事啊……苍羽……”

她惊呼着，飞快的走到白苍羽身边，扶住白苍羽的肩膀，拉下他的手，眼眶发红：

“你这个孩子，你怎么总是让我们担心呢……就算没了水惊澜，你还有我们啊……你并不是为他一个人而活，你为他做傻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长辈？咱们白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已经失去你爹了，难道你还想你爷爷和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雪菲仪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她很难过，非常的难过。

白苍羽，明明是他们白家人放在手掌心的珠宝，为什么非要为一个外人如此决绝的舍弃他们这些家人？

也难怪她和苍雨的爷爷会对水惊澜产生怨怼之心。

白苍羽缓缓的抬起头，眼眶发红，眼角遗留着几分水泽。

他面无表情，眼底带着沉重的哀伤和沉痛，沙哑着嗓音开口：

“对不起……娘……”

雪菲仪望着这样的他，一下子就失去了语言。

这样的白苍羽……像是，像是没有了灵魂一样。

之前心底的不安转化成了恐慌，雪菲仪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

“苍羽，苍羽……你还有娘，还有爷爷……还有哥哥，别伤心……别伤心，失去一个水惊澜，算不得什么的……”

白苍羽的眼眸眨了眨，若水惊澜真的死了的话，他伤心一阵就会好了。

可惜……

水惊澜却偏偏没死。

非但是没死，还被他尊敬的师父，挚爱的爷爷和母亲推到了别人的怀中……

他所曾受的，是双重的被判和欺骗，他该如何？他能如何？

嘴角溢出一抹飘忽的笑，白苍羽忽然开口向雪菲仪问道：

“娘……爹死的时候，你难过么？”

雪菲仪怔了下，眼泪终于滑出了眼眶：

“当然……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白家还有那一群孩子需要我带出去……我怕是，怕是……”

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白苍羽长长的叹息一声，伸手温柔的擦掉了雪菲仪的眼泪：

“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爷爷为什么要替我休掉惊澜……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白苍羽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劈到了雪菲仪的头上，雪菲仪当即便愣住了，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苍羽……你，你……你都知道了……”

第218章：我们错了

“娘，你说，我如何能不知道……我……在外面，碰上了惊澜。”

雪菲仪听此，放开白苍羽的肩膀，震惊的后退几步：

“苍羽……不是，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苍羽，娘和爷爷，只是为你好……只是不想你为他做傻事而已……”

白苍羽深深的叹了口气：

“娘，你会为爹做傻事，爹也会为你做傻事……那么，我们就要分开你和爹么？……我在乎你，在乎爷爷，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故我都会伤心，都会绝望，都会心神恍惚，为了你们，我同样会做一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傻事……难道，就因为如此，我要和你们断绝亲人关系，就要再也不认你这个娘亲和爷爷么？”

雪菲仪呆住了，白苍羽的话，说明他明明是什么都知道的……但是，他却还问她……他，是在怪他们么？

不过……

仔细的相信白苍羽的质问，雪菲仪也迷茫了。

他们是因为白苍羽太在乎水惊澜，儿水惊澜又拖累了白苍羽所以才想要分开他们的。

可是……是人，不是都有弱点么？

其实，他和白老爷子，也的确都是白苍羽的弱点……

若像当初对水惊澜那样来处理他们和苍羽之间的事，岂不是要断绝他们的亲人关系？

雪菲仪的心底突然升起了恐慌之情。

这一刻，她终于肯承认，她错了，白老爷子也错了……

苍羽的事，他们不该插手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多余插手，并非是好事。

正是因为他们是苍羽的亲人，所以，才应该帮助苍羽保护苍羽想要保护的人事物才多……

她和白老爷子，当初怎么会那么傻？平常，他们也是讲理的人，聪明的人啊，怎么到了那种关头，就会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雪菲仪目光迷离，神情凄楚的望着白苍羽，有些哽咽的开口道：

“苍羽……”

然而，她还没有开口，白苍羽便打断了他的话：

“娘……是人都有弱点，我也承认，在先前，惊澜是我的弱点……但是，我是一个男人，娘，是男人就应该勇于承认自己的弱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我娶了惊澜，自然是要保护他，爱护他的……他是我的弱点没关系，我可以强大起来，我可以昂所有人都不敢动他……可是，娘，你和爷爷，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呢？明知道我那么爱他，却还要那样对他……”

白苍羽说着，轻笑出声，笑容上挂着苦楚，声音中带着痛苦和不甘：

“娘……你和爷爷有没有想过……你们所做的事，对我而言是什么……你们赶走了我最爱的人，修弃了他，将他推入了别人的怀中……你们有没有想过，儿子痛失所爱会如何？儿子看到自己爱的人被自己的娘和爷爷推入别人怀中，又会如果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雪菲仪已经彻底知道，也彻底悔悟了。

她错了。苍羽的爷爷也错了，他们都错了。

“苍羽……惊澜在哪里，你是在哪里遇上他的……你带他回来吧……我们再也不赶他走了，那份休书，并不是你写的，是你爷爷写的，算不得数的，苍羽……你带他回来，娘会帮你给他解释的，娘会告诉他，你是爱他的，所有的事，都是我们做的，与你无关……就是求他，娘也要让他原谅你……”

白苍羽摇了摇头，眸光茫然而哀恸：

“来不及了……”

他抬首望着青京的天空，如此的陌生。

他师父说，玄之大陆很大，让他在外面历练历练，而他……现在，也不适合再待在白家。

他害怕，害怕自己在家中待的久了会毫无预兆的将自己心底对娘和对爷爷的怨怼全部爆发出来，那样的后果，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雪菲仪看着自己丰神俊朗的儿子在站直身体之后飘逸出尘，宛若将要羽化而去一样飘忽，心底有些不安，她上前一步，抓住白苍羽的手：

“苍羽……怎么会来不及呢？惊澜那孩子素来心软，你告诉娘，他在哪里，娘一定会去帮你求他，求得他的原谅……”

白苍羽收回放在天际的视线，望向他的母亲。

他知道，他的娘，和爷爷还有师父，都是为他好。

因此，他不能很怨怼他们，也不能恨他们。

他们，真的是为他好，只是……他们用错了方法，用错了手段而已。

长长的叹息一声，白苍羽有些无奈的开口：

“娘……我回来之前，正在为惊澜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