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潘郎是无情——潘郎
潘郎  发于:2013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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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怨我?”潘郎抬眉,语气乏了。

潘苑璟嘴角一扬。“你总算承认你是我哥了。”潘郎眯起眼,不再入套。“我怨你也是应该,可我自个儿,是最最活该。我是他们的结,把他们拴一块儿狼狈为奸。”潘苑璟的笑意,刺得很。“这大渊国的朝堂才是他们的图谋。我啊,什么都不是。”

第38章

“说是他们的结,又怎能什么都不是呢。”潘郎讪笑,挑亮了烟锅里的火星。

“这结,已经结上了。岳丈女婿的,多是顺耳,我便是死了,他们还是岳丈女婿身份。”潘苑璟挑眉,一丝刻薄,刻薄了自己。“你说,我能是什么?丞相千金?侍郎夫人?我一介女子,全凭男人安排,过几日饶是我不在世上了,也无甚大碍。只是,若我真的不在了,愿你清明重阳念得我,祭我一杯清酒——”

“夫人严重了。”潘郎失了兴致,闻清凉的烟香。

“如若真有那么一日,还请哥哥记着我今日之言。”潘苑璟俯下身,行礼。“你是我哥哥,你不认也罢,我认的。”

潘郎皱眉,扶起潘苑璟。“担不起大礼——”

“你担得起——”潘苑璟的话被进屋的柳儿冲散了。“公子可真真慢!菜都上桌了——”柳儿喊着,一惊,咽下责怪。“不知有客来,还请侍郎夫人见谅!我这就奉茶来——”

“不必了,我只跟潘当家说几句,柳儿姑娘劳烦一避。”潘苑璟对柳儿一笑,缓了气氛。

“是。”柳儿福一礼,退下。

潘苑璟沉了一刻,轻道:“我爹这辈子就喜欢了文妃弦这一个女人,他至今都留着她的画像,我娘最怨的,就是这个。我也怨你,不过,我更愿意亲近你。哥哥生得好看,性子也好,像爹,却比爹温情。”潘苑璟细瞧了潘郎一响,果真好看,百看不厌。“我得走了,哥哥保重。”

“保重。”潘郎松下肩膀,须臾间,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他与潘陵澜有何相像,大约都是自私。

泽栎不避潘郎了,避无可避,也不叫潘郎上妆了,端玉娘往日帮他出的上妆钱如今都折成银两放在他的月钱里。“再待一年,我或许就能出去了。”泽栎说着,递潘郎一盏茶。“如今莲盛正热,我也偷得空歇歇。”

潘郎抿着香片,轻言:“莲盛再热,也比不过泽栎妖孽万千——”

“诶,这话就过了。便是有人好他这口儿。”狄泽栎倾过身,狐媚笑。“潘郎可认出莲盛像谁?”

“像谁?”

“像凉笙。”泽栎呵气,名字绕了人心。“凉笙啊,几多年过去了,还是有人记得他,端老板按模学样的寻了一个,连名字都有几分相似。”

“是吗?”潘郎使茶盖划着杯沿,杯里的水泛起一汪汪的晕。

“潘郎可还记得凉笙?”

凉笙,那个苦透了的男人,再是不舍潘郎也走得决绝。“小潘郎,别忘了我,我不会忘记你。”忘,何曾忘得了。江南又是如何?潘郎只守得潘家杂货。“狄泽栎,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可还记得他?”泽栎笑道,自嘲得很。

“记得。”

狄泽栎不问了,潘郎心里的人。这个冷心的人有谁,有没有他的一席,多说无用,惹哀伤。晚上的局,狄泽栎笑得少,看同桌的莲盛,除了那偶尔一两分的冷寂,真找不出凉笙的影子。莲盛跟客人说得欢,屡屡娇憨。泽栎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的离了席,奔出花厅便急去了潘家杂货。“潘郎!潘郎——”一声声的喊,狄泽栎难过得透不过气了。潘郎开了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啊——”泽栎虚脱的跪在石阶上,想进去,挪不动一步,想进这人的心里。潘郎抱起狄泽栎,回了内室。柳儿的屋,蜡点了又灭。

第39章

狄泽栎死命抓着潘郎的手:“让我呆在这儿!”

“你可知如此的下场?”潘郎笑道。

“让我呆在这儿。”

潘郎抱着泽栎睡在床上,两人不发一语,就这么抱着,是暖的。天亮,泽栎轻着手脚起床。“回馆子么?”潘郎睁开眼。

“嗯。”泽栎整好衣衫。“你睡吧。”

“我陪你。”

风彻馆后院,推门便见着坐太师椅里的端玉娘。“泽栎昨儿个去哪儿了?”

泽栎低头:“我错了——”

“诶!可别跟我轻易说错!这风彻馆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院子里的人,单说一个小厮,出门也是要禀报仔细的,何况你是妓子。我端玉娘的地界儿,莫道皇城,你连脂柳巷都逃不出,便是作甚荒唐!别以为客上些人宠着你,你就以为自个儿是个人物了——”

“婶婶言重了,泽栎相公鲁莽,却未曾想过逃。昨儿也是在潘家将就一宿。”潘郎慢泽栎一步进门,对端玉娘恭敬一礼。

端玉娘皱眉,冷了一刻。“宁三!去把泽栎相公的牌子摘了!这三天不接客!另者,泽栎相公这月的月钱也不必领了!拿个软垫来!”宁三腿儿快,不肖功夫便呈上软垫。“把软垫放泽栎相公跟前。我端玉娘舍不得你皮肉,你就给我跪着吧,跪足三天,我们再叙。潘当家,你跟我来。”潘郎领命,随端玉娘进偏厅。“小潘郎啊,你算是长大了,拐我家小倌!”端玉娘关了门,便是一通吼。

“是他自个儿走到潘家的,与我何干。”潘郎笑道,即是冷血。

“他是自个儿走到你家门口的,他就是下贱送自个儿上你的门了!你何苦糟尽人心!明知他喜欢你!你若无意就不要招惹狄泽栎!饶是妓子人尽可夫!可他们也是有心的!要这颗心都不在自己身上,还能有什么盼头!”端玉娘诉尽狄泽栎的苦楚,那些漫天漫海的苦,这巷子里的人都沾得几分。“潘郎,但愿你不似那负心人——”

“婶婶在怕什么?怕我留着那人的血也留着那人的性子?狄泽栎的心我不管,若他有本事留我身边,我便不负。谁都好,只要能留在我身边。”潘郎把话里的旁枝末节去了,留一个直白。

“是个男人也行?”

“是个男人也行。”

端玉娘瘫坐在贵妃椅里。“潘郎,妃弦只盼你做平凡人——”

“何谓平凡?娶妻生子?我不愿我的孩儿受苦,既是不愿,就不要有此一人。”潘郎不看端玉娘,她的泪晶莹得灼眼。

“你可怨妃弦?”

“怨无可怨,我娘是极好。”潘郎还记得文妃弦的笑靥,便是痛,她也是对他笑的。

“呵,我们又来看狄泽栎如何吧——”

“婶婶不看我如何?”

“你是如何我都得护着,泽栎就是个红牌而已。”大半生过了,端玉娘还要念着文妃弦,念着文妃弦的念。

“有劳婶婶费心了。”潘郎谢礼,出了偏厅。

狄泽栎跪在院子里,趁了馆里的谈资。潘郎看他一眼,他还潘郎一笑。这狐媚子的笑,纯良过头。

“公子——”柳儿沉吟道:“昨儿晚,泽栎相公是不是来过了?”

“柳儿明知故问。”潘郎理着内堂的货,迷香该是要制些了。

人人都明知故问,何况柳儿一个。泽栎相公不接客,成了脂柳巷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事儿,风彻馆对外说泽栎相公告病了,相信的没几人,可又得不了更多的消息,端玉娘教得好,手下的人个个嘴紧,就是个妓子被客问起也都打着哈哈应付而过。

三日过了,宁三来潘家杂货请潘郎上妆。“需是不合规矩,但那局是一早定好的,还请潘当家多上些心。”

“给谁上妆?”潘郎合上账本,细问。不合规矩,每月都是初三,十五,二十五的大局才上妆,平日里都是妓子自个儿妥帖着。

宁三犹豫着,嚅道:“泽栎相公。”

潘郎冷笑。端玉娘啊,非要他看个内疚,可凉薄惯了,凄凄惨惨的景儿只当看戏。“行了,我明日会按时辰到馆子里去的。这帐得另结,还请宁三叔转告端老板备好二百两的银票。”

“行嘞,我这就回去告帐!”宁三说着,抬腿就去,刚出铺子店门,就被柳儿拉到树下。“我的小姑奶奶!你躲这儿吓人可要我半条老命!”

“谁吓您了!我就想问问泽栎相公,坊间的话我不听,您就给句实在的。”柳儿忧心。三十的年夜才记脑子里,便生了枝节。

宁三叹一口气:“明儿你就见着了,你自个儿看吧。”

柳儿一愣,宁三就得空跑了,追不得,讪讪回铺。“柳儿去哪儿?不守店的。”潘郎靠着柜台,痞气。

“没去哪儿。前巷李婶让我教她秀水纹,我看这会儿生意淡疏就去她家了。”柳儿面不改色的言语着。“公子来前店欲差我何事?”

“没甚大事,便是让你今儿收罗好玉脂桃花膏,钗金粉和雪燕泥。明儿要用。”

“玉脂桃花膏,钗金粉,雪燕泥。我记下了,下刻就置罗盒里——可公子,今年店里拢共就制出一罐玉脂桃花膏,用过就不能卖了。钗金粉和雪燕泥也是贵货——”

“行了,我进内堂了。”潘郎不听柳儿算账了,亏是不亏,算不过来。

第40章

辰时,潘郎依言带着柳儿来了风彻馆。“潘当家可否等等,我家相公才灌了参汤睡下——”伺候泽栎的小奴托着空碗,轻言。

“好。”潘郎便坐外屋等。

小奴奉上茶,柳儿拦他去路。“泽栎相公如何?”

小奴朝门外望了望,便是风都静了才敢一说:“端老板说跪足三日,我家相公就足足跪满三日,连口水都不给喝。旁的相公花娘都看不过眼了,让他给端老板说句软话儿,他们自侧帮衬,免了这刑责,可我家相公——”小奴长吁短叹的。“我家相公什么都不言,硬是跪着,连眼都不曾合过。前儿晌午叫人抬了回来,本就瘦的人现下都没法儿瞧了,刚开始腿儿都伸不直,膝上全是淤血,宁三总管拿来一盒散瘀膏,也不管相公他受不受得了,抹了膏便狠命按膝散瘀,相公叫都叫不出来,等血被按散了整人似水里捞出来般,昨儿睡了一天就指着参汤吊命,今儿就安排了长局,简直逼了人命——”

“狗奴才!什么物什都敢从你狗嘴里吐!该自个儿的事儿一件都不做好!泽栎相公怎地还睡着!没见潘当家等呢吗!去唤他起身——”宁三进屋便吼怕了小奴,十四五岁的男娃儿挪不动步,眼泪儿就着眼眶转圈儿。“滚滚滚!去律院领你的好打!叫你以后乱言语!”宁三转身对上潘郎便和善上了。“潘当家稍事,我这就去唤泽栎相公——”

“宁三总管莫急,我家公子说等,自然是有准头的。”柳儿笑着,福宁三一礼。“便是不怪小奴,您别吓他,他为泽栎相公好您该高兴才是,为主的奴才才是好奴才,就如你我一样——”

“哎哎哎,说不过柳儿丫头这张巧嘴!行了,这次饶你,下去下去!”宁三摆手,退下小奴。“这是二百两的银票,端老板刚睡下,自得由我代为呈上,还请潘当家笑纳。”

“谢宁三叔,也请宁三叔替我谢玉娘婶婶。”潘郎不接,柳儿自然拿过。

宁三周到,唤茶唤糕点:“也不知你们用过早点没,刚出炉的芝麻豆沙圆团儿,不嫌弃就尝尝。风彻馆的妓子是一绝,厨子的手艺也是一绝,有些个客官专为吃食,风月倒成了陪衬——”

“宁三总管说得如此引人,定是要尝了!”柳儿拣一枚圆团儿进碟子奉与潘郎,才顾得上自个儿。“果真好吃!”柳儿生得满口豆沙香,笑眯了眼。“总管做这活计,真是又有眼福又有口福!”

“瞧你说的!我年纪一把的人要眼福口福的作甚!不如银子实在!就你吧,跟着潘当家是走了大运!瞧瞧!上次妆就二百两!普通人家二两银子就是一年——”

柳儿咽下圆团儿,截了宁三的话。“就这二百两我都不入眼!知我家公子都带些什么来的吗!玉脂桃花膏!御供的瑾襄院拿一千两银子来求都求不得!这回可好,二百两换千金难买——”

“柳儿多嘴了。”潘郎皱眉,放下筷子。

“是我多嘴了。”柳儿认错,尔后又瞪宁三一眼。

宁三无辜,圆了几句,便要告退。“泽栎相公午时的局,还请潘当家担待,我差小奴门外候着,需着什么告于他便是。”

“宁三叔放心。”潘郎抿下苦茶,浮起笑意。

第41章

泽栎迷糊了一会儿,睁开了眼。“潘郎——”

柳儿略略叹气:“傻泽栎,这般时候还惦着我家公子。”

潘郎洗净了手,调颜脂。“泽栎若是醒全了,就撑身起来。柳儿帮他洗脸,完后用雪燕泥敷上一刻,祛了黄再定调。”

柳儿把水盆放床边,拧干布巾。“这水温的,我加了橙花精粉提神。泽栎相公还请闭眼——”柳儿细细擦拭,暗道好皮,端老板真是爱惜自家生财工具。“我现下就给你敷上雪燕泥,你尽管闭目养神就是,都是我的活儿。”

“多劳柳儿姑娘了。”泽栎淡说,缺着力气,只瞧得潘郎一眼。

柳儿算着时刻揭去泥膜,再用清水净了狄泽栎的脸。“使金钗粉把皮色提亮。”潘郎不动手,等调好了颜脂容色。柳儿倒出一撮金钗粉,拿玫瑰油调了匀净,覆掌心握了一会儿,待温了用指腹沾着膏点上脸颊,眉心到鼻尖这一路尤其仔细,再三确认后才与潘郎过目。“眼底这寸先点后推,由内往外,指尖要热,膏才吃得进皮。差小奴打一盆热水来——”潘郎挽起衣袖,把柳儿手里剩下的即调金钗膏挖至左手背,热水上后,右手侵入热水半炷香。“擦干。”潘郎抬手,柳儿便速使布巾擦干了潘郎的右手,潘郎推着膏体在泽栎眼底停了一刻才点开,推揉到散。“这样才盖得住青色。”潘郎拿布巾擦拭了余下了金钗膏。“颜脂也是如此,柳儿可记仔细了?”柳儿点头,拖着颜脂瓷盒细上颜色,浅淡的粉色抹上脸便成了脸色,人面桃花。“最后用玉脂桃花膏固颜,薄的一层,便是眼皮颚下也要算上。”柳儿听着潘郎差遣,完成了泽栎的妆。潘郎端详一阵,道:“不能更好了,抬一方镜来让泽栎相公自个儿看个清楚。”

泽栎看着镜里的自己,苦笑不得:“真觉不出我受了苦——”

“你的苦你自然知晓,何苦要别人觉?”潘郎递给泽栎一大一小两瓷盒。“小的是颜脂,脸色不济时擦;大的是玉脂桃花膏,早晚抹一次,固你这妆。因是长局,我用的都是鲜材,不伤皮,便是呆上半月,这妆也能见人,回馆子后用茶油一卸即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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