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呵,一个只能给家族蒙羞的弟弟,要来做什么?
这个弟弟,早该在两年前就死掉!
似是望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狠绝,上官恪卿手紧了紧,目光正与无字渐渐空洞的眸子对上。
目光相接,二人竟都震了一下。
却在此时,变故陡生!
第六十二章:饮碧血(四)
斥尔三尺黄土,葬吾白首同心。
上官恪卿方与无字四目相接,原本静立于萧红楼身后的廖碧城竟然长啸一声,浑厚内力在山谷间冲荡盘旋,徐卫商、上官洪等人一时也不及应对,急忙运功闭气,唯恐心脉受伤。
其实廖碧城并不会狮子吼的功夫,只是这一声发得突然,携裹着丹田真气在山谷中往来冲撞,也是威势逼人。
却在此时,方才一直耷拉着脑袋的闻人宣猛然抬起头,反剪的双手从身后探出,手中正是寒光熠熠的“鸳鸯斧”!而一直无声立在他身后的徐飞更出人意料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白底金边的折扇,旋身之间以极其诡异的动作擒住了司马少风的梗嗓咽喉!
这厢陡生变故,胡婧兰那边情形更加匪夷所思:只见立在她面前的上官恪卿对她狠厉一笑,下一刻,竟用手中的刀隔空斩开缚在无字身上的绳子,上步闪身之间手中长剑已直指她的面门!而一直擒在上官恪卿手上的祁冥月更出其不意地凭空从地上蹿起两丈来高,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从不离身的长杆烟袋!
形势转瞬间大变,原本被“徐飞”、“上官恪卿”擒在手中的人都成了自由身,司马少风更被那“徐飞”抓在手中动弹不得!
廖碧城长啸已毕,与萧红楼对望一眼,竟不约而同向前猛走两步。
徐卫商和上官洪目瞪口呆,慧普和尚和身边众僧更是大惑不解,唯有司马青岩拔剑迈步,大吼了一声“风儿!”
“小布?小布小布!果然是你啊!”
正当在场众人惊愕不已之时,无字第一个欢呼着喊了出来,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上官恪卿”猛扑过去。
“他妈的,这鬼东西快把老子憋死了!”
只见那“上官恪卿”一手接过无字飞扑过来的身子,一手在颈边大力地一扯,竟然扯下一整张面皮来!
阳光映在层次分明的俊朗面容上折射出古铜色的微光——不是无怖又是谁!
“呸呸!妈的这小白脸脸长得白也就算了,连嘴唇口这么红,”边吐口水边用袖子狠狠蹭着愈加红艳的嘴唇,“害老子还得用这女人用的玩意儿,真他妈的倒霉!”
“小布擦胭脂啦?”无字抱着无怖便不撒手,恨不能把自己挂在他身上,故意凑到他唇边闻了闻,“胭脂香喷喷的,配你刚刚好嘛!”
“死蚊子你是不是又欠揍!”
“没呀!就是……就是……”蓦然停止扑腾,把脑袋往他颈边拱了拱,声音哑哑的,“就是……想你了呐……”
无怖心一动,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时别两月,这蚊子竟然瘦成这样——长剑进逼胡婧兰面门,眸中怒火燎原。
“他妈的死婆娘,看今天老子不把你活劈了!”竟然对自己亲弟弟心狠手辣到这地步,枉你还是个“人”!
“你们两个倾吐离别之情,也要看看地方嘛~”
众人愕然——身患聋哑之症的“徐飞”竟然开口,刚劲的相貌满是戏谑之色,声音柔柔款款,竟好似从幽谷泉边来!
只见“徐飞”一手扣住司马少风喉头让他动弹不得,一手从颊边轻轻揭过,现出假面皮下一副笑弯了的眉眼,生生折损了那英挺的好面相。
“楼主,”笑眯眯地向萧红楼的方向欠了欠身,“碧城,”又对着廖碧城点了点头,悠然道,“月余未见,二位一向可好?”
“无忧,无怖……十七……”廖碧城声音微颤,禁不住上前一步,“你们……”虽然早已察觉,但此刻现出真容,心中欣喜之情却着实难表。
“十三哥!”三十余日的思念尽化为一声深切的呼唤,闻人宣激动之下恨不能如无字一样扑过去,却在望见萧红楼凌厉的余光之后止了步,眸中含泪地望着,“十三哥!我……”
廖碧城欣慰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才情势危急之时,他一心挂念闻人宣安危,却在不经意之间瞥见按住闻人宣双臂的徐飞手中乍显的寒光,刹那间还以为是他偷发的暗器。细看之下,那刀刃长约两寸,薄如蝉翼,竟是自己惯用的银叶飞刀!
“银叶”早在镇南谷一役用尽,徐飞怎会有……
往事一幕幕回顾,廖碧城思虑一阵,恍然想起在苏阳镇的裕福楼休憩之时,无忧夜间探访,便把他的三柄薄刀藏入怀中……
如此说来,眼前这“徐飞”,竟是无忧易容假扮的!
似是望见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徐飞”莞尔一笑,虽说面容依旧是徐飞的黝黑端正,这一笑却和无忧像了个十足十,廖碧城当下再不怀疑,焦虑的心霎时豁然开朗。
其后便有了长啸之下的情势反转——萧红楼、廖碧城立于后,无忧、无怖、无字、祁冥月和闻人宣立于前——眨眼之间,徐卫商、上官洪等人优势皆无,司马青岩的儿子更掌握在他们手上。
变故来得突然,慧普等人应对不及,司马青岩急得浑身发抖,上官洪这才跳将出来拔剑摇指无怖厉声道:
“魔教妖人!你将我儿怎样了?快说!”
徐卫商眼见无忧抓得司马少风动弹不得,狠狠闭眼复又睁开,“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快将我儿还来!”
“切,这时候你们还问什么问?”无怖不屑地撇撇嘴,把无字护在身后站好,“老子不过易个容罢了,连自己儿子都辨识不清,真是笑死人了!”
“你!……”上官洪欲要再骂,却顾及下落不明的上官恪卿不敢多说,只能双眼暴突地看着无怖无忧二人。
“阿弥陀佛,”慧普摇了摇头——当下他不出面是不行了——口中唱喏道,“萧楼主,仇海无边,回头是岸,念在我等并未杀伤摘星楼中人,还是放了几位少主吧。”
转瞬之间形势已变,萧红楼笑得愈发坦荡,揽着廖碧城的肩懒懒地靠着,“碧城啊,赶了一天的路,我们到那边歇息一下可好?”
廖碧城知他有意气那唠唠叨叨的和尚,却也无意与他胡闹,避开他的手侧身闪在一旁。
见萧红楼完全视他为无物,慧普“哼”了一声,岸然之貌再也维持不下去,运开双掌大喝一声:
“萧楼主,老衲有意与你和解,你却如此不知好歹,那便莫怪贫僧出手不留情!”说罢竟然瞬间纵前三丈有余,“今日先让老衲领教萧楼主高招!”
“我家楼主岂能随随便便跟一个老秃驴交手?
无忧悠然一笑,扣在司马少风喉头的五指一紧,只听“咯”的一声,司马少风竟连喊也未喊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第六十二章:饮碧血(五)
无忧悠然一笑,扣在司马少风喉头的五指一紧,只听“咯”的一声,司马少风竟连喊也未喊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我儿!啊!——”司马青岩凄声惨叫,登时双眼红得充血,银灰的花发几乎根根竖起,提起手中长剑迅如疾风向无忧合身扑去,“妖孽啊妖孽!我今天就杀了你,为我儿报仇!”
喊罢立时拦住追向慧普的无忧的脚步,舞动长剑和他斗在一处。
便在此时,蓦地青光一闪,长杆烟袋从祁冥月手中掷出,急飞向北,刺穿一个道人背心,烟杆透过了他的身子,仍是向前疾飞。那道人脚下兀自不停,又向前奔了两丈有余,这才扑地倒毙。
一击毙命!
“死蚊子你退后!”司马少风一死,此战便一发不可收拾,无怖把无字推出战圈,将藏于剑鞘的烈焰盾宍刀拔出来,“去楼主身边,不要过来!”
说罢,摆开刀势竟直奔胡婧兰而去。
“小布!不要……不要伤了我姐姐!”
“你当她是姐姐,她拿你当替死鬼!”无怖气得破口大骂,大力挥刀毫不留情得砍将下去,“这样的败类你还护着她!”
“可她总是我姐姐!”无字急得直跳脚,眼见着火红的刀锋将胡婧兰罩住,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你不要!……”
“贱人你住口!不用你假好心!”胡婧兰挥动宝剑勉强招架着无怖来势汹汹的刀锋,“呛”的一声竟震得她虎口发麻,嘴上却大是不服,“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不是我弟弟,我胡家压根没有你这个人!”
“他妈的你才是贱人!看老子不撕烂你的嘴!”
无怖气得浑身发抖,出招再不留情,长刀舞动之下竟有如火焰蒸腾,直把胡婧兰整个裹住,再无招架之法。
这边无怖斗得狠厉,那边闻人宣也截住几名利剑门门徒。只见闻人宣移形换位左冲右突,方才和他缠斗的那个男子身子摇摇晃晃,便似喝醉了酒一般,抛下了双刀,两手在空中乱舞乱抓,闻人宣不再理他,自行向人群冲去。他跨出几步,那男子一声闷哼,仰天倒下,就此不动,至于闻人宣用什么手法将他击毙,却是谁也没有瞧见。
眼见四个老僧挥动双掌,以少林易筋经的醇厚功力,将萧红楼困在当中,五人身形穿梭往来,衣袂翻飞掌影交错,其间气势绝非其余几处可比。廖碧城以单掌借来一柄利剑门的剑,静立一旁关注五人战势,紧握剑柄的手却将紧张的心绪表露无疑。直到萧红楼在激战之余向他递来一个安抚的笑靥,他才提剑拦在徐卫商面前。
廖碧城一声清啸,长剑递出,指向徐卫商。徐卫商横刀硬封。廖碧城内力浑厚,伤愈之后更是非同小可,刀剑相交,只听“啪”的一声,徐卫商的剑震得陡然弯了过去,变成了一把曲尺。徐卫商吃了一惊,急急向旁跃开三步。
廖碧城的剑在与上官恪卿交手时遗失了,现下用的是借来的徐家剑。徐卫商手持的也是三尺长剑,和自家门徒无有不同。方才一击之下,廖碧城借了俯冲的力道占了上风,徐卫商再不敢大意,一剑迅雷霹雳般往廖碧城颈边刺去,廖碧城仰身后退,徐卫商剑上真力勃发,“嚓”的一声,那剑离他衣襟一寸,竟然撕裂他衣袖一尺来长!若非他收势快,整个左肋都要被划开一道血口!
此相较量,廖碧城虽未受外伤,剑气却透骨而上,登时痛得他向后踉跄两步。
廖碧城重伤初愈,徐卫商剑法超群,这两个人当真交上手,下一击必有人命丧当场!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萧红楼一围中,慧心、慧婪、慧悟以惠普为首,踏着方位边吟诵边舞动双掌。少林武功讲究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每一招每一式看似平平无奇,却隐含着七七四十九路变化、九九八十一重杀机。萧红楼立在当中来往接架,衣袂翻飞,竟能游刃有余,实是大大出乎四位老僧的预料。
惠普年纪最长,五十多年前,他也曾与赤焰教的“二十八星宿”有过一面之缘,其时“天煞星”天下使的就是赤焰神功的绝学。初窥武术之境的他还以为世上再不能有人练成如此魔功,想不到时隔几十年,竟有人能与当年的“天煞星”不相上下!
惠普边打边观瞧萧红楼脸色,但见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心内不由暗下定论——此人必除,不除,必是武林大害啊!
思虑至此,惠普老僧突然间全身骨骼中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炒豆般的响声未绝,右掌已向萧红楼大敞的胸口击去。
这一掌乃是少林的绝学,叫做“佛手印”。任何掌法剑法总是连绵成套,多则数百招,最少也有三五式,但不论三式或是五式,定然每一式中再藏变化,一式抵得数招乃至十余招。可是这“佛手印”的掌法便只一招,而且这一招也无其它变化,一招拍出,击向敌人胸口也好,背心也好,肩头也好,面门也好,招式平平淡淡,一成不变,其威力之生,全在于以少林易筋经内功作为根基。一掌既出,敌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当今少林,除了达摩院慧弥之外,唯有惠普会使。最初围击,他对萧红楼还存有三分慈悲之心,当下却是定下心计,因此这一招乃是使上了全力,丝毫不留余地。
萧红楼身经百战,此招已经发出,便看出其中大巧若拙的奥妙,但其余三人此时也正有六掌封堵了上中下三路,不过,也并非避无可避。他大可以受了哪微不足道的六掌,躲开这足以致命的一掌。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红楼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致使他非但没有躲开这一掌,反而避过其余六只佛手,心中默念“他自狠来他自恶,我只一口真气足”的口诀,正面迎上“佛手印”!
猛听得砰然一声巨响,惠普一掌已打中在他胸口!
第六十二章:饮碧血(六)
面对一记致人死命的“佛手印”,萧红楼非但没躲,反而对着掌势迎了上去。猛听得砰然一声大响,惠普一掌已打中在他胸口!
“红楼!”
廖碧城正与徐卫商酣战,余光瞥见他在这一击之下向后倒去,登时惊呼一声,反手使了个“流雨飞蝗”逼退徐卫商的剑势,纵身一跃就要过来。
听到声响,无忧等人也齐齐回头望去,却见慧普和尚足足向后退了三步,稳住身形时却是脸如死灰,手掌微微发抖。连同身边的三位老僧一起呆立一旁。
“呵呵,这少林绝学果然名不虚传,”萧红楼微微后仰之后立即站直身子,双臂外伸,竟伸了个优雅无匹的懒腰,“这一掌打得楼主我经脉通常,血气充盈,当真是舒服得紧啊!”
慧普双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见他安然无恙,廖碧城这才停住脚步自己,满目皆是担忧之色,但见萧红楼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笑脸,才微觉放心。
“啊!——”
正在此时,战场东南角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廖碧城回首观望,却见杀得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状如厉鬼的上官洪双手紧握宝剑,以同归于尽的打法硬受了祁冥月一记阴风掌,却将三寸宽的长剑狠狠插入她的胸膛!
真气衰竭的祁冥月下一招走空之时避无可避,竟前门打开地对着剑锋冲过去!
“啊!”祁冥月惨呼一声,眼见着长剑透体而入,上官洪却犹不放手,竟紧握染血的长剑,顶着祁冥月的身体狂奔起来,直到长剑刺入祁冥月身后的崖壁——竟生生将她钉在崖上!
“月儿姐!”
无字惨呼一声摔倒在地,无怖再不迟疑,从战圈内纵身跃起,举起长剑将上官洪自上而下劈成两半。
抽搐着的尸身僵硬地倒下,滚烫的血溅了无怖和祁冥月一身一脸,再看祁冥月,却已是……无救了。
从两路人马在大雾中失散到遇伏被缚,祁冥月护着与自己走在一路的无字整整十三天,十三天来他们居无定所打猎充饥,还要时刻提防来敌袭击,此后遇伏,又在和上官洪的交战中受了重伤,在押解途中饱受屈辱,那伤痕累累的身子早已撑不住。能撑到此时,已是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