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未可知 第三卷+番外——鎏沙【有前部连接】
鎏沙【有前部连接】  发于:2012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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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弟弟叫什么?”

“叫毕尘!怎么样?厉害吧!”三十岁的脸上现出的却是六七岁孩童的表情,“他手劲儿可大了,能用两只手把我举起来!我……我最喜欢他了!”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无忧颤声问。

原本说得起劲儿的人一下子蔫了,垂下头嘟嘟囔囔道:“弟弟……弟弟好久都不来了,上次来信,他说他有大事要做,他说要给我抓……抓一只小虫,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小虫!我……我喜欢他啊!”

萧红楼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看到那酷似廖碧城的面容,现出哀戚的表情。

错了。

都错了……

当年的毕荷,错了;廖碧城,也错了;而他……还是错的……

都错了……

为什么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对他是真爱?为什么他强行将这个人推给他,难道他以为这样他会幸福?为什么直到如今,他想的依然是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为什么!

为什么我那样爱着他,他却不知道……

双眼火辣辣地疼着,他闭上眼睛,双目中有热辣流出。仿佛他的心里终于盛不下这么多的疼痛,终于从眼中涌出,终于冲破他的身体,四溢而出。

泪水渐渐湿润了脸颊,却已经无力去擦……

“大哥哥?”毕荷小心翼翼地看着萧红楼,“你……你怎么哭了?”

卞小彤拉着何苗别过头,不忍心再看。

“别哭别哭,我弟弟说,男子汉不能哭!”毕荷单纯地笑着,“你看我,我天天都想我弟弟,我……我就不哭。你……你是不是也想我弟弟了?”

“我不单是想他,我……”颤抖的声音倾吐出笃定的字眼,“我爱他。”

然而,应当听到这话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可是……我把他弄丢了……”

“那就更不能哭了!”毕荷急忙爬起来,用手胡乱地擦去他满脸的泪水,“我弟弟走之前说,我如果想他也绝对不能哭,因为……因为他很厉害,他能知道我有没有哭!如果……如果我哭了,他……他就不会来了!”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闻人宣如瘫软的泥一般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哎?怎……怎么又哭一个啊!别哭了别哭了!我……我还等我弟弟呢!他还说……还说……”

“他……还说什么?”

“你们哭成这样,要人家怎么说嘛!”

“好,我们都不哭,”萧红楼按住他不住扑腾的双手,就如同抓住最后的……生的理由……

“我们……笑,我们笑着,等他回来……”

第七十一章:未可知——正文完结(上)

世事说从头,凭谁忆,漏声永,菊花瘦。

三日之后,肖仁退位。

因其在位期间国运昌隆、政绩斐然,又将皇位禅让于原皇长孙,故史称,政悯宗。

光明总与黑暗相伴而生。当史官在浩瀚的青史上挥毫记录时,又有谁会记得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成者王侯败者贼,古今亦然。

又三日,前太子肖建长子,肖崇即位。

大典当天,肖崇一身明黄、头戴金冠,眉间一点血色朱砂,遥看之竟如天神下凡、观音在世。史官又载道:“矫身形,美姿容,堪比佛祖降世”。

与此同时,“黍离生”莫晗亦在京畿相距不远的九江县录道:“三千年国史中第一个妖魔皇帝”。

果真应了萧红楼曾说的那句话——三尺黄土,埋不尽,一世骂名青史藏。

即位后三天,萧红楼回归摘星楼总舵,吩咐座下四楼楼主平安遣散各派人马。

各门派因在凤凰山一战中,亲见萧红楼所为,之后又得见家人平安、门派无恙,便决定不再追究。加之他此时已是九五之尊,江湖门派自然不能再将之随意处置,其时,被众人救出的慧曻大师更是代表武林同道,与萧红楼达成协议。

自此江湖朝廷各自为政,虽偶有冲突,但总体相安无事,此是后话。

无忧回复本名——肖岳,却因着不受拘束的性子,不愿留在朝廷任职。其后继萧红楼之位,成了摘星楼第三任楼主(第一任是天下),统领下属五座分楼。

闻人宣经此一战成熟不少,竟有了几分廖碧城当年的气度,只是再也看不惯官场的黑暗寂寥,也经不住江湖人士的明争暗斗,竟回了本家风雅山庄当起了土财主,过得好不惬意。偶然中的偶然,他也会到红衣楼坐坐,喝喝小酒,赏赏美人,这,亦是后话。

萧红楼也曾打探无怖的消息,听说他回了灵柩国。他本就是灵柩国碎叶王世子,虽然当年因“禁忌之子”的事闹得被全国追杀,不过始作俑者——大祭司天下——都诱拐他国皇帝跑了,想来他也有所皈依,此当另表。

即位之后不足七日,便有自称“无名”之人求见。

无名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那人初见之下,与凤凰山上见到的替身似乎相差不多,仔细看来,却更为瘦削单薄,灰色的宽松长衫和披散的栗色长发更衬得他多了几分柔软羸弱,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润气质,让萧红楼看得愣了神——

心中的面容呼之欲出,却是此世缘尽……

被打量之时,笑儒平也在打量他。笑儒平此时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因为修炼神功的原因,反应得厉害,人也憔悴了许多。但仍是气韵天城,即便是瘦得风吹即倒,也依旧有几分风雅气度。

每每想到这人就是欺压骆驼哥哥多年的妖精,每每想到他设计了种种计谋对付自己和擒月谷,每每忆起自己遭遇的种种,每每忆起谷中死伤的兄弟,温润如玉的笑儒平都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而今虽然萧红楼已贵为九五之尊,他却毫无下跪的意思,即便身体不适,也依旧梗着脖子站着。

“楼主。”

依然延续着此前的称呼,无名一见萧红楼就双手抱拳、准备单膝跪倒,笑儒平却在一旁暗暗使力,让他跪不下去。

无名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萧红楼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此时到了紧要关头,若是再出什么纰漏……

方欲责怪他几句,笑儒平却单手按住小腹,双眉紧皱呻吟出声。

“怎么样?哪里不适?”无名惊得慌忙将他抱住,大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肚子,一脸的惊慌失措。

见他这般紧张自己,笑儒平心中暗喜——他就是要在这大魔头面前做戏,让他看看如今的自己和骆驼哥哥有多恩爱。

萧红楼和廖碧城的事他也打探了个八九不离十,而今他是孤身一人,自己和骆驼哥哥却是双宿双飞,并且……即将拥有自己的骨肉,简直是再圆满不过。而今只要治好自己身上的寒毒,那他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他们也曾相互扶持,他们也曾并肩作战,那温柔的人也曾紧紧护在自己身前,甚至愿意为他赴死,嘴唇的温热仿佛仍在存在……萧红楼指尖微颤,触到的却是和心头一样的冰凉。

斜睨着萧红楼越发苍白的脸色,笑儒平呻吟得更大声了,“哎哟哎哟”地好不热闹,偏偏他生就一副柔软的相貌,哪怕是假装也丝毫不觉做作,却只让人越发心疼可怜。

无名急得满头大汗,竟不顾笑儒平动作,将他打横抱起,像根木头桩子似的跪在地上!

“楼主!无名恳请楼主履行当年之约!”

笑儒平登时顿住——这骆冰原本就是木头身子石头性子——笑儒平自然心痛不已、后悔不迭,却不再挣扎。他与骆驼哥哥的情根本无须见证也无须炫耀,如牛渡水,深浅自知。

萧红楼却是面无表情,只一双水一样的眸子,淡淡地,淡淡地看着他二人。

十年前,学武归来的无名回到曾经与小平、山别暂居的竹屋,竹屋不复存在,小平和山别也下落不明。

此后经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山别就是赤焰神教“地煞星”别山,而与他一同失踪的笑儒平极有可能和他一样也修习了阴邪之极的武功——翳月神功。

世人皆知阴阳不调、至极则反的道理,虽然别山说笑儒平体质特殊,适于修习翳月神功,但他依旧担心,不想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后来,无名得知当时的红衣楼楼主修习的是“天煞星”的赤焰神功,当年天下和别山二人就是共同练功,才使神功得成,那么这两种绝学定有互补互助之处。

于是他不惜忍受驱使和折辱,投入红衣楼门下,做了萧红楼帐下的二公子。

入楼之前,他便以“惟命是从”换取萧红楼为笑儒平疗伤的机会,直至今日——

“楼主!三年来无名为摘星楼尽心尽力,从无违逆,还请楼主应当年之约!”

笑儒平心疼地转开视线,咬紧了牙关微微战栗。心中纵有万般不愿,看在心爱之人为自己的付出,他也无任何话可说了。

萧红楼却依旧平静地望着他们——他原本就是心冷至极的人,别人的死活向来不干他的事,而今他是天子身份,更是不会随意受人驱使——此刻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阴冷仇恨之意,只那么淡淡的,好像透过他们看到了遥远的所在……在那里,有他想看到的、他爱的……人……

“楼主!——”无名声音凄厉,几欲泣血。

仿佛等了百年那样久,薄如刀刃的唇终于微微开启,声音却飘渺得不真实。

“皇宫内院不适于疗伤,晋城北郊有一座磨盘山……你们先做准备,三日之后,朕……”声音顿了顿,似有些不习惯这个自称,“与你们一同上山。”

山上七日,如同七年。

纵使心中不愿,为了自己、为了骆驼哥哥、更为了腹中的孩子,笑儒平只能强迫与萧红楼共同练功疗伤,两厢互补之下竟都有所成。

萧红楼神功大成,笑儒平寒毒得解,两方作别。

磨盘山顶,一人独立,一对成双。望着他二人紧紧相拥,渐行渐远的背影,萧红楼默默转回身,日幕苍穹之下,万籁俱寂,只有一个枯寂的影子,在夕阳的拉扯下……越来越瘦,越来越长……

……

登基那年,萧红楼曾独自到凤凰山上寻回一罐骨灰。

没有人知道。

其实那山上,埋了上万人的骨灰,有侠客的,也有官兵的,都是当时烧死在山上的。

萧红楼却想,总要有点念想的。

当夜他便抱着那罐骨灰,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整夜的话——他从不是个多话的人,那夜却说了很多,很多……比在他生前……说得还多。

他告诉他,他的心太狠。临死前还把那人托付给他,让他去寻他都不成。

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不听不休地告诉他,他其实……有多爱他。

他一直后悔,碧城活着的时候他说得太少,太少……

每每得闲,萧红楼,不,肖崇都会到碧荷宫坐坐。

碧荷宫像曾经的太子府一样,种了满池的荷花。盛夏时节,花香馥郁,莲蓬硕硕,微风浮动,吹过层层荷叶,荡起的涟漪令人忘忧。

碧荷喜欢在这池边斗蟋蟀,抓蚂蚁,骑竹马,甚至翻跟头,有时又会盯着池里的荷花出神,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他看荷花,肖崇……看他。

有时候他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那认真的神态让人想起那个他,肖崇就会像真的看到他一样,兀自出神很久。

有时候,碧荷会突然回过神来看他,懵懂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

“我是肖崇。”

“小虫?原来……弟弟已经把小虫送过来啦?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他……怕你舍不得他……”

“你说,弟弟……还会回来吗?”

“或许,永远不再……”

又或许,明天回来……

……

第七十二章:未可知——正文完结(中)

往事不堪忆,他生未可知。

三年流光,一朝秋残。

黔阳,酒肆。

月满,人疏。

一华发老者,一淡妆女子。

老者须发花白,发髻凌乱,一脑袋的白发根根现出风霜,一额头的皱纹丝丝透着艰辛,身体倒还算硬朗,肩宽腰窄,若是年岁轻些,也定是田里的好把式。

女子体态婀娜,约有双十年华,乌发铜钗,杏眼含春,只身量较寻常女子略高了些,肩膀也宽了些,想来也是出身田家,许是故土遭了难方经营起卖唱这受人脸色的低贱营生。

“……俺的春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

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注)

微哑的声音唱得牡丹芍药般娇艳,一双噙水的眸子滟滟地瞟着酒肆里的一众酒客,好似羽毛在人心尖儿上拂过一般。

“小娘子细皮嫩肉,恁是赏心悦目啊!”窗边一贼眉鼠眼的酒客将手中金光闪闪的扇子招了招,对着身边的友伴使个眼色,“洪兄意下如何啊?”

“哼哼,吴兄眼光一向不错,”一脸横肉的洪姓男子用淫邪的目光将女子上上下下打量几个来回,最后定在那挺翘的酥胸上,“够野,够辣,够带劲儿!”

听他话说得如此下流,女子面露胆怯,不由向老者身边靠过去,声音都抖了几抖。

“哈哈哈,不愧是我吴淫的兄弟,跟本公子一个性子!”自称吴淫的男子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随即推了推身旁的人,“怎么样?还愣着干嘛呀?这么好的货色,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这个……”洪姓男子揉搓着双手,好似心痒难耐,腿却未曾离开这方寸之地。

“你小子今儿怎么了?”吴淫大怒,“本公子今儿特意把这机会让给你,你怎么还萎了?还是不是爷们儿?!”

“吴兄有所不知,”男子胆寒地在周遭瞟了几眼,“一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蒙面的独臂侠客,专门……咳咳,”小心放低声音,凑到吴淫耳畔道,“专门惩办好逸恶劳、奸淫掳掠之辈,若是家中已有妻室的,那更是手起刀落绝不留情!这我和我家娘子也算伉俪情深……”

“还有这么一号人?他妈的管得忒宽!老子玩老子的女人,关他屁事?难道……嘿嘿,他不行?”

“我听说他是自诩情圣,为心爱之人守身如玉,是宁可自残也不忍心爱的人受伤,只可惜他们劳燕分飞不得善终……”男子唏嘘,“我看,是因为自己欲望无法纾解,所以也不容许咱们寻欢作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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