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心苦(生子)下——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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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双胞胎,一男一女。”楚青岫的眼睑垂下来,眸光垂落在自己平坦着的小腹上,没有人知道那衣衫掩盖的肌肤上其实留下些痕迹的。

他屈起双腿,像是要用双腿挡在自己直直垂落却移不开的视线,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在天际没有根没有方向而飘摇的云。

“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很瘦小,两个孩子挤在一起都没有……”看起来好像没有倚歌当年一个人那么大那么重。

“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都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方琼甚至调笑说这简直就是两只剥了皮的老鼠。

“他们都不会哭,一直不哭,我舍不得打他们,可是又不得不打。等他们终于哭出来了,那声音弱得想小猫在叫,还是被饿了好几天的。”

更惨的是他男身生子却没有地方产奶,两个小娃拼命哭就是因为被饿着了。原来找了头羊养着挤奶给孩子喝,两个却不喝,一喝就吐得不行,胆汁都要吐出来,一面吐一面哭。楚青岫记得那个时候急得睡不着觉,却又无可奈何。

后来好不容易在山脚下找到户添新丁的农家,每月给妇人几十吊钱,每天请她上武林盟来喂奶。

可是终究还是……

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悲伤都驱散都摇走,他弯了弯嘴角道:“算了,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心中却哪里不知道,这怎么能过得去?

怎么过得去?

那是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等到的却只能是这样的悲惨结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都做错的什么,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报复他,让他在失去爱人的同时失去孩子,什么都留不住。

或许,真的只有放弃才是解脱吧。

穿心莲本着一颗医者父母心,悲悯激动地无以复加,在车里呆不住便冲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此时正好在已经进了祁连山下的小镇了,言画罗便下令进客栈休息。

这里离药王谷已经很近了,这里的客栈其实就跟万年县的悦来客栈之于武林盟一样,就连客栈的店名都很昭然不用揭——药王客栈。

吴清看到那店名的时候眉角一跳,看着身边的摇扇翩翩的某人道:“你改的名儿?”

言画罗很自得:“是啊,多显眼多霸气!”

吴清嘴角抽搐了,很后悔自己竟然认识这么个人,迈步进去了。

店小二和掌柜都对言画罗很熟悉了,对穿心莲更是没得说,就算是楚青岫进来了他们都没说什么,唯独看到吴清……

掌柜瞠目结舌地指着吴清,口齿不清地:“啊,你是——”

店小二喃喃道:“这不是……”

“咳!”言画罗手中钢骨扇在他们面前晃了又晃,皮笑肉不笑,眼底满是威胁的意味:“做什么愣着呢?没看到有贵客来了么?”

转过脸笑着对吴清道:“阿清你看——阿清!阿清!”

吴清哪里理会他,转身就往楼上走,天字第一号,也不管里面又没客人,抬脚就踹进去,门“啪”地关上,言画罗给关在外面,收起扇子伸出两只爪子在门板上狂抓狂挠,哀求不断:“阿清你听我说!阿清、阿清……”

穿心莲叉着腰指挥店小二搬行李收拾房间,楚青岫神情寂寂,道了句出去走走便出了客栈。

等穿心莲整理完一切再回头去找楚青岫的时候已经是人影不见,她怔了怔又抓了店小二过来问,店小二简直是要给她烦死却又不敢反抗,干巴巴把方才楚青岫的话说了。

穿心莲抓狂:“出去走走是要去哪里走?”话还没说完已经抓了大氅跑出去了,这种天气没有御寒的衣物怎么能行!

店小二丈二摸不着头脑,指着她离开对方的方向道:“这疯丫头二十好几了也嫁不出去就是因为这个性子,这不这回这样,那人看起来文弱得紧,该是又看不上她吧。”

小镇很小,一条街从头到尾统共就没有几家店铺几间房,郊外很近,就算是没有到郊外也能看到郊外祁连山下连绵的青色。

现在已过了立秋,青草有些枯萎,看上去却还是一派生机的样子。大片绵延上了山体的青毡,其中点缀着一片片白色的羊群。

天高云淡、风清日朗、美景如画、青浪如波,静谧的景象是活的,雀跃的风从耳畔掠过,呼啸着向更远去飞去。

楚青岫轻轻摊开双手,左右分开,展臂齐肩,风吹动着他的发丝和衣袂,在风中飘飘摇摇。

沉郁了许久的心情似乎在这一刻被大自然排空,心中的郁结暂且放下,他满心满眼都装着着美景,眉梢眼底都染上了喜色。

人,在大自然面前的力量何其渺小。就像山和石子,就像长河和水滴。

而人的悲欢离合一世情长,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人生呐,就是过着过着就过完了的。

就算没有情爱、没人陪伴,也一样是可以很快过完的,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一个人。

找了个青草特别茂盛,草片特别厚实绵软的地方,故意转过身,张开双臂合上眼向后倒去。跌倒在地上的时候还顺着发出一声小小“啊”的喊声。

喊完后他自己笑得在地上打滚。

——太孩子气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成人做的事情。

不过很舒服。身下的草很舒服,天上高高的白云和天空看起来也很舒服,风吹过肌肤的感觉很舒服,手指触及青草的感觉很舒服……

他勾着嘴角笑着,在阔别已久的舒服里,竟然渐渐睡了过去。

穿心莲找到楚青岫的时候他已经在青草中睡着了,风吹着青草簇拥着他,像是大地都是他身下的一张床,他的脸容看起来安逸而甜美。

笑容甜美。

女子不由为那张沉睡中和容颜愣了下来,像是受到某种感召,或者说是诱惑,让她情不自禁蹲下身来,慢慢朝那张脸靠近,再靠近。

就在她里那张脸容只有咫尺之隔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后颈一凉,背上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避无可避,她顺势趴在了沉睡着的男子身上,身后拿剑指着她的人气急败坏地大喊:“你别碰他!”

第七十四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上)

穿心莲趴着的胸膛微微震动着,她向上看,便看到一双含烟带水的瞳眸正缓缓睁开。

楚青岫看到她了,却没有管她,而是直勾勾地望着斜上方,朦胧的眼眸一瞬间清醒过来,换上几分惊诧和隐隐的害怕。

那种就像偷吃了糖果被家长发现的害怕。

他呐呐地张口:“重楼……”

林重楼放下剑拔弩张的手,痴痴地看着他,满面灰尘的脸上露出一抹由衷喜悦的笑来:“我终于追上你了!”他伸出没有持剑的左手,倾身低声:“青岫,跟我回去吧。”

楚青岫望着他的手,还没什么动作,已经从楚青岫身上滚着离开了的穿心莲忽然大叫了一声:“别动!”

两人诧异回头,目光焦距在她身上。

穿心莲指着林重楼,“你别动啊!别动啊!”边说边利索地从草地上爬起来,走到林重楼身边,抬起左手往他背上而去。

“这位姑娘……”林重楼的话还没说完,突地感觉后心连着胸口一阵串痛,眼前一阵发黑,奔波劳累了许久的身子再支撑不住,立刻软倒跌下。

楚青岫接住他倒下的身子,目光触及他白中发青的脸色便是一阵心惊肉跳,抚着他的脸颊唤道:“重楼、重楼,你、你怎么了?!”

林重楼连眼睛都睁不开,身体便顺势往前倾,一张口,就是几口鲜血。

深绿色的草地上沾染着的血迹里,没有很多的嫣红,更多的竟然是青紫色,甚至有血块。

楚青岫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浑身因恐惧而颤抖着,目光急切地看向穿心莲:“心莲姑娘,他、他怎么了?”

穿心莲蹲下身,看了看那一滩血迹,又看了看他青白苍黄的脸,皱着眉摇头:“我方才一观他的脸容就知道他身负重伤,且是内脏受损,血气上涌淤血郁结,他也是武林人士,定然是用内力压制住伤势。算起来的话……”

说着又置气林重楼的手,手指搭着他的脉搏,神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楚青岫连忙问:“怎么样?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拖着伤势已经至少有一个多月了,病显现于肌理,必然是病入膏肓,故而我方才迫他吐出几口淤血都是这样青紫的颜色,可见他内脏受损之重。”

穿心莲叹息道:“这样的病症我是无能为力的,还是……诶!”

她话还没说完,忽的眼前一花,只感觉一阵汹涌的风掠过,再定睛一看,眼前只剩下一把破损的剑和一滩血迹。而那两个相拥的男子竟然,不见了!

“呃……”她迷惘地站起身,遥望着通往小镇路上以肉眼可见飞速前行的交叠身影,赞叹不已,“竟然有人能把轻功练到这个地步,这还是不是人啊?是鸟吧?”

吴清坐在桌前,很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言画罗给他端茶倒水摇扇子说好话赔笑的待遇,偶尔还要挑剔一句“那么冷别摇了!”言画罗很狗腿地把扇子赶紧收起来。

好不容易把吴清哄好了,他才入座,正经话还没说一句,虚掩着的门被撞开了,一白一蓝交叠的两个身影闯了进来。

白衣男子一进门就直奔床榻,待将怀中的蓝衣男子安置妥当了才转过身来面对已经给他行径愣怔了的两人。

楚青岫对吴清说话时几近六神无主了:“吴堂主,快救救他!”

谁啊?吴清往那床榻看去,神情一肃:“林重楼?!”

言画罗信步迈过去看,把口中那句“他怎么就追来”给咽了,皱着眉道:“他这副模样,快断气了吧?”

楚青岫浑身又是一震,只是目带哀求地望着吴清。

吴清也走了过去,言画罗搬了个凳子过来给他在床榻前坐下,他伸手探脉,嘴角挑起一丝笑:“朔方军虎狼之名果然实至名归。”

楚青岫这才明白过来,林重楼是在自己故意误导的那条路受阻受伤的,一时间满心的愧疚懊恼,定了定神才问道:“还,有救吗?”

吴清袖手,看向他:“穿心莲看过了吗?”

楚青岫自觉心中一凉,“心莲姑娘说她无能为力,可是、可是她说有人可以救的。”

“他这么说的?”吴清蹙眉想了想,转眸看向一边又开始摇扇子的言画罗,“谷主这些年想必是又制出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了吧?”

言画罗摊手,“我对医药一窍不通,不过弟妹的信里倒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说的她家夫君在闭关,应该是吧。”

“不过,”言画罗看了看林重楼又看看楚青岫,摇头道,“闭关秘炼的药,一定是我那弟弟的心肝宝贝,要他为了一个不相干不相识的人拿出来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青岫看着林重楼紧闭着不曾睁开的双目,一字一顿问:“是不是只要有那个药就可以救他?”

“那可不是药,那叫做——玉露琼浆。”

药王谷谷主闭关数年研制而成的妙药,药效甚至要比唐门的回天丸更好,几近能起死回生,因那药液含着淡淡酒气,初成时,药王谷谷主便起名为玉露琼浆。

楚青岫眸光坚定:“我要救他。”

言画罗耸肩,转过身:“我知道啊,那你抱着他,我们进谷吧。”

通往药王谷的路修整得很平整,言画罗在外赶车,吴清坐在他身边当骖乘,其实这是因为客栈里可以配备的马车太小了的关系。

楚青岫抱着林重楼缩在车厢一角,脸色因惊恐而苍白着。穿心莲挣扎再三,还是道:“公子,要不要我施针把他唤醒,你们说说话。”

楚青岫不解:“为何要说话?”现在不是应该静养的么?

穿心莲道:“如果谷主真的不答应拿出玉露琼浆救他,很可能他也就活不了多久了,再往后他会更加神智不清,不然趁现在他还能思考的时候,多和他说说话……”就当交代遗言。

“不可能的!”楚青岫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将林重楼搂得更紧些,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男子状若疯狂地低喃着,好像可以借此消除心中的恐惧,好像重复这句话无数次就可以成为现实。他眼中执着的光耀眼地让人无法直视,穿心莲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在这光彩中再说不出来。

言画罗说要想见到他弟弟就必须进得去药王谷深院,那里才是药王谷主的寝院。但就算是他自己,未经谷主允许也是进不去的。

吴清给了他个白眼:“都没见到人怎么进去?不进去又怎么见到人?深院向来不允许送拜帖的。”

穿心莲讶异吴清竟然知道药王谷的规矩,不过还是先说了正事:“现在的话,要是能经得夫人的同意也可以进去。”

吴清挑眉:“慕容夫人不在深院居住吗?”

穿心莲的脸色一时讪讪:“夫人要处理谷中事务,从早忙到晚,一般都宿在勤阁的。”

“那现在她也是在勤阁?”言画罗摇扇摇头,嘟囔了句“画屏也是,当初自己巴巴追着娶,好不容易娶回来还不要了,亏得人家慕容家千娇百媚的贵女兢兢业业给他打理家业,真不知道是哪辈子造孽。”

穿心莲的脸色更加不好,只是道:“该是在的,跟我来吧。”寻常人要进勤阁还不容易呢,不过她是谷主夫人的贴身侍女,可以无限通关。

再走捷径进来,一行人至多也就是只能在勤阁内的花厅等候,再由穿心莲进去通报。

不久,穿心莲和另一个同样款式却是绿衣的女子走出来,另一名女子一见到言画罗就微微福身,“大公子好。”

言画罗笑道:“半夏多年不见,越长越标致了呵。”

半夏微微一笑,也不客套:“夫人听说是大公子带来的人就答应了,正好夫人有事要去深院见谷主,就让两位客人跟着去吧。”

说着便领着楚青岫往外走,言画罗不动了,撩袍往椅子上一坐,吴清觑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不跟着去?”

言画罗悠悠道:“弟妹只是答应带他们俩去,又没有说带我,况且……”他睨了眼吴清,“我可不像你,爱上做鸟妈妈了。”

他这样一说吴清倒也不再动步了,却还是忍不住问:“依你看,言画屏会答应把玉露琼浆拿出来吗?”

“他是我弟弟……”

“我知道,”吴清手肘支着茶案,手指轻轻抚上眼上褪不去的伤疤,眸光闪烁不定,“我原谅你,可不代表我原谅他。”

言画罗一下子泄气了,轻咳了声道:“其实画屏他……呃,要拿那玉露琼浆其实很简单,有弟妹在就成功一半了。”

楚青岫扶着林重楼出来时,院中已经有一顶软轿在候着了,背对着软轿的女子侧过身对楚青岫道:“先将他扶进去吧。”

几名丫鬟上前来,帮着楚青岫将林重楼扶进去。

楚青岫听那声音清脆悦耳,再看这体贴之举,更是感激不已,不由对女子抱拳道:“多谢……”

话才出口他就愣住了,眼珠都不错地直直望着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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