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心苦(生子)下——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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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思绪比较活跃,想起一茬是一茬,说着说着就加插上一句或是补上一句,“哦,当时爹爹脸色很差,和我被冻着一样,手都是冰的,那个时候好热的天!而且……”

楚倚歌放开了情绪之后小嘴就一直没听过,想到什么说什么,遇到不解之处又停下来,如何接着叽叽喳喳。

林重楼终于回过神来了,只听到那两个字,于是问:“而且什么?”

楚倚歌道:“而且爹爹他在洛阳留了几天,我都没见他吃过饭,一直都精神不佳的样子,涟漪姑姑给他开的药他都不喝,有次还为了喝药的事情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爹爹就回武林盟了。”

“你没跟着回去?”

“是爹爹不让我跟着回去!”楚倚歌努力为自己申辩,他可不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他最想爹爹的!

“那……”林重楼皱了皱眉,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月琳琅是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死了的,可是……他觑了眼楚倚歌单纯真诚的双眸,实在是、实在是怕刺激到他!

这个想法一经从心底蹦出便先将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是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对楚倚歌这样体贴。

仅仅是因为他是青岫的儿子吗?林重楼目前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林重楼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角度去问,轻咳了声道:“那你爹爹回去后好些了吗?你知不知道他是生了什么病?”

楚倚歌咬着下唇使劲想,还掰了手指来算,自己捋清楚了才道:“我不知道他生得什么病,我那一年的新年都是在洛阳过的,我想爹爹了,还写信给爹爹,可爹爹没来,只让娘来了。”

对于楚青岫抛弃自己扔给母亲的事情楚倚歌颇为介怀,有点咬牙切齿地说:“过了新年,元宵都过了,我们才从洛阳回去的,可是那个时候偏偏路道塌陷了,又等了一个多月才启程,其中用了不少的时间……都是那条路太差!”

“那你回来以后呢?”林重楼微微笑道,“你离家那么久,你爹爹一定特别高兴吧?”

林重楼这样问本来没错,却没曾想一提起这个楚倚歌就跟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一样,“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窜起来了,到底还是孩子,还十分委屈地嘟着嘴:“爹爹他收养了一对双胞胎,刚出生不久的样子,眼睛都在睁不开,我看爹爹给他们洗澡的时候才那么小一点!”

本来满怀嫉妒地控诉自己被小娃娃抢了父亲宠爱的事情,到后来竟然同情起“情敌”来了。楚倚歌道:“他们好小,跟小鸡一样,脖子那么细,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我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时候是醒着的,也不哭,就是睡得时间好长。”

“爹爹常常守着他们睡的,我有次悄悄去逗他们,竟然还发现他们都没有气息了!我吓得大叫,爹爹醒过来去看,也慌得不行——吴堂主言堂主这些年都很少回武林盟,爹爹找了朱雀堂副堂主来看,副堂主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给他们嗅然后就醒了。”

“你爹爹他收了徒弟?”林重楼讶然了不止一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虽然他自己说了是杜绝武林盟的消息,但其实重大的事情或是比较重大的事情都还是会从各个方面漏尽他耳中的。盟主收徒这种事情绝对是大事啊,这意味着日后武林盟主这个位置的花落谁家的问题,他怎么能够不知道?!

想到这里林重楼心安理得地在心中埋怨起林南鸢和林东易来。

“其实不算是徒弟吧……”楚倚歌似乎有些迟疑地道,“爹爹让我叫他们弟弟妹妹的。”

“是一男一女?”

“是啊!面团一样的脸,捏起来软软的,好可爱!”楚倚歌这样一说便暴露了自己蹂躏弟弟妹妹的事情,也没注意,转而说:“可是娘很不高兴,常常和爹爹吵,爹爹也不还嘴,我也不知道他们吵什么,也不敢出去,躲在院子里看爹爹每次都是要从屋里退到门外,然后娘门一关就把爹爹锁在外面了。”

林重楼发现现在比起月琳琅,他更想要知道那一对孩童如何了。他问道:“那你弟弟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身体好些?”

楚倚歌垂下眼睑去,目光注视着地板,好半天才轻声说:“他们都死了。”

林重楼仿若被刺了一样,话语脱口而出:“怎么会?!”

若是月涟漪在怕是会反问“怎么不会”,所幸楚倚歌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见他震惊,磕磕绊绊地道:“他们本来就身体不好……太弱了,熬也是熬不过一岁的——这是副堂主说的,不是我说的。然后,大概是去年九月的时候,本来都会爬了,虽然爬的时间不长。我还以为他们没事了,可是那天又断了气息,再就没救回来。”

林重楼怔怔听着,不知为什么竟然会觉得心口一窒,竟然也感觉到一丝的悲痛来。他想,自己这样的难过也许是因为楚青岫会难过那两个孩子的死所以才难过的吧。

沉默了好久,林重楼才渐渐缓过神来,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倚歌,坐在这里那么久你也闷了吧,要不要出去玩?”

楚倚歌竟然摇了摇头,很是郑重地说:“不,我要去练功!”

“怎么这样勤快?”林重楼问道,“是你爹爹叮嘱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楚倚歌走到林重楼面前,挺起了胸膛道:“我想让爹爹高兴!自从弟弟妹妹死了以后他一直都很伤心,我想学好了剑法回去好让他开心!每次我剑法进步了爹爹都好开心的!”

林重楼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失笑,摸了摸他的头。楚倚歌一避没避开,还正色对林重楼道:“林家主,我想练好斜阳剑法,听说您当年和我爹爹是师兄弟,那您是不是也会?可不可以指导我一下?”

林重楼又揉了揉九岁孩童柔软的头发,站起身来,携了男孩的小手往外走。他恐吓道:“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跟我练剑,你要做好准备才行——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

一大一小刚携手共进了两步,林重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停了下来,他蹲下身看着楚倚歌,“倚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林重楼道:“你弟弟妹妹死了之后,葬在了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却竟然是非常地想问,十分迫切地。

“没葬,”楚倚歌道,“火化了。”

第六十三章:思君令人老(上)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林重楼看着东海海面上那一叶承载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小舟在波浪间沉沉浮浮地远去,不由有些担心地说。

站在他身边的月涟漪叹了一口气:“林家主,这句话你今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了,你不嫌烦我都烦了。”顿了顿,又道:“看来你还是很担心小歌的。”

林重楼不怎么习惯月涟漪这样叫楚倚歌,实话说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楚青岫会给儿子这样一个名儿。

倚歌,听着倒是十分写意,再往里想又不免多了旖旎,不是很适合男孩。

林重楼的目光还是追随着那小船,却突然问道:“楚夫人她,真的死了么?”

月涟漪浑身一震,眼睫一眨,掩去眼中不自然的神色,缓缓道:“刚刚不是还见到她的尸体么,你怎么会怀疑她没死呢?”

林重楼道:“如果她真的死了,你又怎么会让倚歌陪着她上船,这里可是东海,单单将她的尸体以舟载之可以说是水葬,但绝没有要亲子陪葬的道理。”

他顿了下,又追加了一句:“而且你这样笃定他们的平安,难道不让人起疑么?”

这一会儿月涟漪是相瞒都瞒不住了,只得长叹了一声,承认道:“林家主你想必是早就开始怀疑了吧,忍到现在才说也不容易。好吧我说实话,琳琅的确是没有死——龟息假死这种武功虽然是旁门左道,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什么叫必要的时候?”林重楼掂量着心中的想法,迟疑着说:“难道她是想要离开青岫么?”

月涟漪看他陡然难看的脸色竟然笑了,用颇有几分沧桑的语气说:“你和盟主两个人,明面看上去是风光霁月,哪家的女侠都想往里面跳,特别是楚盟主那样的性子和行事,就算是现在都仍然是众多武林少女的梦中情人,可她们那是没有嫁进来,真要嫁进来,你道日子怎么过的?”

“怎么说得林家和武林盟如同龙潭虎穴一般,十年前不是月夫人她自己要嫁给盟主的?”林重楼好整以暇地道,“当时闹得风风雨雨的,也算是给武林众多女侠一个表率了。”

月涟漪不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不屑之意,只是问道“那柳夫人呢?”

“她也是自己上门来的。”提起柳轻梦,林重楼似乎更加不乐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我之愿。”

月涟漪为他的话震惊了好半天,最后叹了声:“这世间最无情的果然是最钟情的人。”

对爱的那个人钟情,便是对其他人无情,这样的然,让人恨都不能恨!

并肩站了许久,视线里一叶扁舟都快消失不见了,林重楼还是……担心,还是忍不住又想张口问。

月涟漪抢在他重复多余问话前说:“林家主,你这样关心小歌,是为什么?”

林重楼自然而然道:“当然是因为他是小公子。”是青岫的宝贝儿子——两个收养的小娃死了都尚且伤心至此,要是亲儿子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让他活?

月涟漪看着他的眼光忽然有些微妙起来,只是林重楼猜不透也不想猜那里面到底包含着什么情绪,就更加不知道这些情绪因何而来。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原因?”

“自然是。”

月涟漪闻言露出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蓦地一转身竟然就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林重楼你到底长没长心!”

月涟漪无缘无故的发怒却竟然没有回明月歌坊去,而是仍然留在林家,只是每天没个好脸色给林重楼,让林重楼颇为不解。

渐渐林南鸢都看不下去,对正抱着林暮逗玩的林重楼道:“家主,这涟漪堂主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江南?”

林重楼都没抬头看他一眼,拿过一个小鼓在孩童面前摇了摇,林暮一听到那声音就乐得“咯咯”直笑。

把孩子逗笑了林重楼才道:“不过是一个人,林家又不是养不起,你这样着急赶人家走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南鸢辩解道:“我只是觉得她明明是在我林家地盘上却竟然对家主你这样无礼,气不过而已……要是家主你受得了我也不说什么。”

林重楼这才看了他一眼,眸光一转,微微笑道:“东易最近忙得厉害吧,都没空理你,故而你才这样敏感多思的。”

林南鸢的脸骤然红了起来,别过眼去嗔道:“算了算了,家主你的事情我管不了,她爱怎么着怎么着,我权当没听到没看到!”

林重楼继续去逗孩子,他坐在廊台上,越过围栏就是一池的荷香。忽的前方直冲过来一阵疾风,一路的荷花莲茎风拂而开。

眨眼间,月涟漪便落到他面前。林重楼抬眼看了她一下,又看了眼满池的荷花,有些埋怨地道:“没有路走么,非要从荷花上掠过来。”弄坏了怎么办。

月涟漪在他身边坐下看他逗弄孩子,却也不说话。

直到那孩子都玩累了靠在林重楼怀中闭了双眼打着哈欠睡去了,月涟漪才道:“林家主,这些日子在林家叨扰了,我也该告辞了,这些天多谢林家主的款待。”

林重楼将孩子搂住,林暮在他怀中翻了个身,抱着他的胳臂吐着泡泡闭上眼,林重楼一面轻拍着他的脊背一面道:“怎么这样急,倚月楼中有事吗?”

月涟漪看着这一幅承欢膝下的美好景象脸色却很是不好,语气也是一日既往硬邦邦的,“我走之前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清楚,这些事瞒得太久,只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林重楼意识到她话语中分量,正色起来。

“这件事说起来你不一定会相信,不过我还是先说……”她清了清嗓,缓缓道:“你应当在听说过桃花坞吧?”

“你是说海外三山十岛中的桃花岛?”

在东海的沿岸有着各种海外仙山的传说,除去三山之外,还有十岛,十岛的名称众说纷纭,就连十岛上究竟是些什么人则更加不为人所知。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个岛名桃花,上面居住着群仙。这是很多年前一个姓萧的年轻人从海上归来后传播出去的传闻。

然,毕竟这个人已经逝世好多年了,至于他说的到底适不适合真的更有待商榷。林重楼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桃花坞的传说不过是听之而已,从未放在心上过。

林重楼端详了下面前的女子,迟疑道:“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来自于桃花坞的么?”

月涟漪很痛快的承认了,她道:“那个地方也算是仙岛吧,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大,来到中土二十余年了——我的样貌和当初我来到这里时一点都没变。”

林重楼自然是震惊,不过他转念一想,想起了武林中关于倚月楼的传言,其中一个就是容颜常驻。不由问道:“难道倚月楼中的女子都是来自于桃花坞?”

“不,只有我和琳琅而已。”月涟漪叹了口气,“其实这个容颜常驻也是相对而言,或者可以说是一个诅咒——我们不远万里来离开仙境来到人间,都是为了破解这个诅咒。”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于仙风道骨了,林重楼闻言,脸色都微妙起来,他顺势问:“什么诅咒?”其实他是想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月涟漪道:“我和琳琅都是出自桃花坞,我们能够来到这里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出去之前,桃花坞的长老告诉我们,但凡桃花坞出去的都是为了历劫,这个劫便是情劫。”

“我们外表看上去和寻常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有一样是我们得不到也求不来的。”

“什么?”

月涟漪避开他探询的目光,竟然有些尴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才缓缓道:“生育。”

“但凡是桃花坞的女子都不会生育——这就是我说的诅咒。除非她们找到了她们命中注定的人,和意中人在两情相悦的时候交欢才有可以破解这个诅咒。但是千百年过去了,从桃花坞里出来的女子也不少,却没有一个在这里休养生息繁衍后代,她们最终都会被这世间的男子伤透心,从而专注于寻找回去的方法。”

“那些人,或许可以回去,或许一辈子只能在这里流浪,没几十年还要换一个地方居住,不然就会被当做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受尽唾弃和指摘。”

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传奇,林重楼听完沉默了好久才道:“你没骗我吧?”

月涟漪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冷声道:“我骗你做什么!骗你有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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