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好。”许回秋说完便转身欲走，“下午还一起吃饭？”
“嗯，五点半。你回去整理下，明天就搬上来。调令我会尽快发下去。”
许回秋微微回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下楼去了。他没有选择做电梯，而是走到了旁边的安全出口。
现代建筑的大楼，就算只有一层，大家也会选择坐电梯，而不是楼梯。楼梯安静的可怕，灰尘随处可见。墙壁已经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开来，此时，许回秋的世界只有自己。仿佛这五年间，一个人站在自己墓前那样，看着人来人往，但是别人都看不见他，他的世界只有自己。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就这样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溅起点点尘土。
丘晋，丘晋。他说他想，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回忆我。这些天，段丘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地听着，不是不想说话，是怕自己一开口就难以自控。那些他曾经不知道的丘晋的心思，那些曾经他当成习惯的东西，实际都是丘晋煞费苦心找来讨好他的。作为情人，他真的无可挑剔。
只是怨恨，怨恨为什么故事总会有结尾。如果可以停止那该多好，五年前停在任何一个瞬间，都可以成为他永恒的完美。
“你的眼睛怎么了？”饭间段丘晋看着许回秋有些微红的眼圈，有些疑惑。
“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进了灰尘，手头又没有眼药水。所以随手揉了揉，没想到更严重了。”不善说谎的李明言没想到换了一个躯壳却是说起谎来这么泰然自若。
“嗯，下次小心一点。”段丘晋随意回了一句。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一阵，突然一个电话打来。段丘晋拿出手机，看了看便把眉头皱了起来。又顿了顿，终究给许回秋比了个手势，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许回秋不禁好奇了，这些天一起吃饭，电话是免不了的，可是段丘晋从来都是当着他的面接听，哪曾会顾忌，而且谈论的内容，多半也是工作上的事宜。
许回秋稍微凝思了少许，便马上也去了洗手间。因为两人吃饭的时间比较早，并不在饭点，而“故居”的顶层又十分奢华，人不算多，洗手间的人更少。一进门，便看到里面只有一个隔间是关着的。洗手间里缓缓放着音乐，许回秋又屏息稍微走近了一些。
“我说过这些事情不要打我这个电话……”……“有多紧急？！你都处理不好？”……“我现在没空，让他至少再等半个小时！”……“废物！说，在哪儿！”
因为音乐和隔音的缘故，许回秋并不能把段丘晋的话听得十分清楚，但是也似乎知道了一点什么，至少他现在手头有十分棘手的事情。许回秋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忙小心翼翼地出了门，理了理衣衫，又回到了刚刚的座位上。
少许，段丘晋才从里面出来。眉头紧锁。
“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许回秋问道。
“事不算棘手，只是有人吃饭得去做个陪而已。”段丘晋说着，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要不你也去？”段丘晋突然说。
“我？！”许回秋难以置信地看着段丘晋。
“嗯。总觉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吃饭，有些……不妥。”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妥。”许回秋心里蹦蹦跳，他有预感，今天的客人不一般。但是他又不能马上答应段丘晋，不然段丘晋必定起疑。
“以前跟明言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我突然有什么事情，总会把他一个人留下，自己去办事，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对不起他。”段丘晋怅然若失地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他。只是我不想这样做而已。你们给我的感觉很像，哪里像，我也说不清楚。”段丘晋直视着许回秋，眼神竟像一个孩子一般的无辜和纯洁。
那是爱人给与的感觉，像虚无缥缈的风，说不出来也抓不住，却吹起了阵阵涟漪。如果丘晋是你以另一个身份回到我的眼前，我想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即使心里一万次的告诉自己不可能，却也不由自主的贪恋这种感觉。而我，却正是在利用你的这种感觉。“如果你不介意，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段丘晋点点头，便将许回秋带了出去。这次他没让冯坤送，只是让他把车送到了楼下，便走了。地点似乎还有些远，一路上段丘晋只是开着车，却不怎么说话，也一直板着脸。只是下了高速路不久，他的表情才稍微有些生机。
“今天的客人有些特别。”段丘晋顿了顿，也许是在想措辞，“所以不要乱说话，事后，也更不要对旁人讲，不然……后果会比较严重。”段丘晋说完，许回秋点点头。心下也了然了。
再没过多久，段丘晋就把车停了下来，这个地方算是城郊，却豪华的不像样子。很久之前，许回秋也曾听闻过，这里的奢华是专门为黑道的人准备的，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个钱，才敢这样逍遥。
跟着段丘晋走近包厢时，许回秋本能地扫视了一周，果然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当年自己在李氏的时候，父母和哥哥一向把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掩藏起来，不让他知道，自然他认识的人也着实有限。
“哟！段董事长有新欢了？”桌上的一人看着段丘晋进来忙站起身来握手，又打量了许回秋几眼，“不错不错，比那个李明言差不了多少，我就说你小子别老想着死了的人，人活着就要好好享受！”听到这话，段丘晋的脸突然板了下来，甚至眼神里还冒出了怒火。
“二弟，告诉过你不要乱说话！”桌上坐着的那人厉声制止了说话的人，同时也抑住了段丘晋的火气。“丘晋啊，今天你可让我们好等啊。”那人这才站起身来，朝段丘晋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打量了一下许回秋，“这位是？”
“符爷，真对不起。今天是有点事情耽误了一下，所以才……这位是我的助理，许回秋。回秋，来跟符爷打声招呼！”
“不用了。”那人摆了摆手，“丘晋啊，既然你带过来的人，你相信，我自然也相信。不过，干我们这行的，少认识一个人，就少一份危险。还请你体谅啊。”
“自然体谅。还有符爷您说的那批货……”
“丘晋你就是性急，今天只是吃饭，其余慢慢谈！”说罢，那人就一手笼着段丘晋带到了座位上。
一顿饭吃的许回秋诚惶诚恐，他一直细心地去听他们的言辞，不住的揣摩，可是一个多小时下来，却是一无所获。只是单单知道了大家都叫他“符爷”，还有一开始段丘晋口里提过的“那批货”。
吃罢饭，段丘晋又送许回秋回去。“这样的场合你可能有些不习惯，真抱歉，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没事。”许回秋摇摇头。看着前方，他想问出多一点的东西，可是今天在饭桌上就能看得出来，那一帮人是绝对不会透露半点信息，就连对段丘晋都是藏了大半。而段丘晋也更不可能告诉他一些什么。不可心急，许回秋定了定神，提醒自己到。
“嗯。谢谢你今天陪着我。”说罢，段丘晋从车侧箱里又拿出一个东西递到许回秋的手上。许回秋一看，正是一瓶小小的眼药水，是以前李明言一直用的那款。
“什么时候买的？”许回秋问道。
“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这个，不过明言说很好用，他每次只认这个的。如果买错了，他还会生气，虽然他不说，但是他会皱眉，我知道的。”段丘晋的话消失在了车里，像一阵风拂过一般。只是，风过无痕。
第十一章
许回秋本想着趁热打铁，靠着上次跟段丘晋一起吃饭获得的一点信息顺藤摸瓜，甚至用了私自潜入段丘晋办公室的方法，却始终一无所获，甚至差点弄巧成拙。
深呼一口气，许回秋的眉头重新紧锁。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门咯吱一下打开了。段丘晋径直走到了许回秋面前。许回秋猛地回神，正迎上段丘晋的眼睛。惊讶和惶恐从许回秋的眼中一闪而过。
“都五点了，一起去吃饭吧。”段丘晋微笑着走到许回秋的面前，看着他的桌前放着的一沓沓文件，“连文件都不分类，这样怎么能做董事长助理呢？”虽然言语上开着玩笑，段丘晋还是开始了手头上的整理工作，“明言做什么也是不喜欢整理，不过，那个时候，我是他的助理。”
段丘晋的眉眼含着笑意，又一次失神后，许回秋猛地站起身来，也胡乱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三下两下就将一叠文件全部堆在了桌子的右边。“不是饿了么，去吃饭吧！”拍拍衣袖，许回秋率先走出了办公室，建议道。
段丘晋自然跟了过去。
半个星期都是这样的生活，毫无进展。终于熬到周末的许回秋瘫在自己的软塌上。更而且的是不仅没有任何进展，反而自己跟段丘晋的交流却越来越多。许回秋厌恶这样的交流，却又无时无刻不沉醉在其中。他由衷的憎恨着这样的自己。
别无他法，许回秋猛地坐起身来，心下已经决定必须得提前见一次李明志了。
依旧是破败的公寓，这次并没有等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继而门也打开了。没有多一句问候，李明志马上把许回秋让进了客厅。
“有证据了？”李明志伸着脖子期待地问。
“没有。”许回秋摇摇头，看着李明志的眉眼一下锁得更深了，许回秋又怔了怔，犹豫了少许，却还是说了，“没有证据，却有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一瞬间，许回秋感觉李明志的神经立马绷紧了起来，警惕的气氛弥漫在周围。
许回秋忙定了定神，才抬头，缓缓把那日的情形叙述了一边，屋里又是长久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回秋才又开了口，“我知道这个线索可能有些微不足道……”
“不。”李明志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我决定完全相信你了。”许回秋不可思议地突然抬起头愣在那里，要知道大哥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现在却因为这不足挂齿的线索相信自己，实在太出乎许回秋的意料了，他甚至连为什么都忘记问了。
看出了许回秋的震惊和不解，李明志解释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符爷大概就是黑道的符定达了。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神秘莫测，至今知道他见过他的人都没有几个。许回秋，这其中的事情我会再安排人去查。”说罢，李明志又点了一根烟，闭着眼睛默默地吸着，却依旧没有舒展眉角。
一只烟罢，李明志才缓缓睁开眼睛，就这么看着许回秋，甚至比第一次的打量还要入木三分，许回秋却始终是安然地坐在那里，接受着他的考验。
“许回秋，我不管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从这一刻起，我选择相信你。”李明志顿了顿，又道，“这不是一条好路，我劝你要想清楚，段丘晋的手段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早已经想好了。”许回秋不待犹豫，脱口而出。想了五年，又怎么会没有想好，只盼望对段丘晋的报复来的越早越好，在这里每一天他都由衷地受够了。
“好！”李明志猛地一击桌子，杂音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公寓里，更显得此时的庄严和气势。“那你接下来只需要跟原先一样，继续接近段丘晋。而目的不再是什么证据，而是段丘晋所说的‘货物’的目的地。”
“货物？”许回秋重复到。
“是。这货物就是黑道上的生意。当然按照惯例，不是军火便是毒品，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地，只要知道目的地，那么他们的‘狐狸尾巴’毫无疑问就能露得更多了。”李明志说着，一丝难得的笑意也浮上了脸庞。
许回秋点点头。接受了任务，便准备起身离开，李明志也随之站起了身来。
“许回秋，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你能接近段丘晋了。你和明言有些说不出来的相似，甚至是在思考的时候，都习惯地偏着脑袋，呵……”李明志像是自顾自地说着，说罢又仰起头，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明言，若是你有在天之灵，就静静地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要看，不要管，安心地把一切都交给哥哥。哥哥，舍不得让你再受伤。”
许回秋没说什么，沿着原路走出了公寓，甚至没敢再回头看一眼，直到走到很远很远的时候，才渐渐止了脚步。路上行人从身边匆忙地擦身而过，许回秋对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泪水又溢满了眼眶。
“李明言，当初引狼入室的是你，第一个逃避的也是你，让至亲至爱受伤的还是你，而你到现在，却还念念不忘那些曾经，念念不忘那个害的你家破人亡的段丘晋！李明言，你怎么配有在天之灵，你怎么配？！”
许回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公寓的，门锁扭动，进了屋子，他甚至连灯都无暇打开就滚坐在了沙发上，伪装坚强的人往往更喜欢黑暗。只有在黑暗里，才可以那么彻底把自己的懦弱展现出来。
泪水沿着眼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倾泻而下。到底是恨，还是爱？许回秋自己也不明白了，心头的绞痛一阵阵传来，他现在只知道他恨这样的生活，恨的他真的想再一次就这么死掉。
突然灯光一下亮了起来，正把房中的景象照的通明，许回秋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甚至来不及擦干眼上的泪痕。“谁？！”他本能地质问道。
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回秋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明语。“你怎么……？”许回秋忙转身去洗手间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才再出来。又理了理衣襟，重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碰巧遇到你，就跟着过来了。还有，你的钥匙插在门上，我就直接进来了。”门边的李明语说道，又把手里的钥匙一手扔到许回秋跟前的沙发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说罢，李明语转身就要离开。
“不，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先进来吧。”许回秋说道，忙随手理了理刚刚有些凌乱的沙发，把李明语让了进来，又端上了一杯热茶。
“你认识李明志？”李明语开门见山地问道。许回秋一怔，正犹豫着怎么回答的时候，李明语接着说道，“我看到你从他的公寓里出来。”
“所以，你跟过来了？”许回秋问道。
“嗯。”李明语倒也不撒谎，坦诚地点点头。他今天本来确实是去找大哥的，却没想到刚好看到许回秋从里面出来。他本来就好奇许回秋的身份，便决定跟着来，一路上也一直远远的尾行，却没想到刚一进门看到许回秋那样一副痛苦的表情。
“刚刚吓到你了吧。”看得出李明语有些沉默，许回秋便开始随意找着话题。
“还好。”李明语喝了一口热水，点点头，却也没有直视许回秋。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往事，所以……才……呵呵，现在没事了。”许回秋一只手搭在了李明语肩膀上，却是明显地感到李明语一怔。许回秋忙收回手。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有上次那个锁扣？”李明语终于抬起头，看着许回秋，许回秋却也一下子怔住了。顿了许久，许回秋才解释道。“是明言给我的。嗯，具体我也忘记了。等我想起了我再告诉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