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回秋,你要什么,只要我可以给的,都会给你。”李明志无力地说道。
“什么都不需要,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许回秋淡淡地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大哥,你真的……”李明语有些纠结地看着李明志,恐怕就算他说出来许回秋就是二哥,眼前的大哥也不会相信。“大哥,你觉得许回秋像二哥吗?”李明语只能换个法子了,改口问道。
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李明志听到这个问题也慢慢睁开眼睛,“何止是像。”却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还是那个墓碑前。十个多月……三百多天。没有用掉那五年。
许回秋伸手在墓碑上叩了几下,果然,那老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墓碑前,他蹲坐在那里,像是一个乞丐,竟像是曾经见过一般。
“怎了?怨和恨都化了?”老人慢慢站起身来,问道。
“没有。”许回秋摇了摇头。
“你还有四年多的时间,不急。”老人说罢转身就准备回墓中,许回秋忙制止道。
“可是我不想再用那四年的时间,老先生,既然你已经帮我了一次,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我不想用这个身体,我只想用我还剩的那四年的时间去换一次之前的那个身体,哪怕只有四个小时都行,我想再见他一面。”亲手……呵,正应了那句笺言——只有死亡才可以刻骨铭心。
“这又是何必……”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身体早已经化为灰烬了,又怎么能再用?是什么事情这个身体不能做,却一定要之前那个?”
“只是想让他别像我当初那样,死得不明不白……或许,知道真相也是一种惩罚吧。”许回秋说的时候,面目竟是这样的狰狞。
“唉,那我便再帮你一次。只是,我只能让他看到你,别人就不行了。而且一旦这样做了之后,你现在这副身体就再也用不了了。”老人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惜倾家荡产只为多活一天,你却……”
许回秋紧咬着下唇不再多言语。
“哥!”身后的声音传来,许回秋回头看,正是李明语。
“明语,你怎么不去陪着大哥?”
“我担心你!”豆大的汗珠从李明语的额头上滑落,看得出他跑得很急。许回秋轻轻地为他拭去汗珠,始终微笑地看着他。“哥?”
“明语,有几件事,哥想请你帮忙,你答应我可以吗?”许回秋温柔地问道。李明语怔怔地点点头。“你要记牢,不要老像以前那么糊涂。”
明明什么都已成定局了,明明应该开心,可是为什么在夏风拂过,留下阵阵凉意的时候,会觉得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过?
“第一,明语,去找到许回秋入职登记的资料,按照他的那上面的资料,找到他的住址,”许回秋说完,把身上的一把钥匙抽了出来,交给李明语,“记得把他厚葬了。”
“哥,你说什么?!什么葬了他,你明明好好的在这里啊?!”李明语没法相信眼前的二哥说的话,甚至有些失去理智。
“你听我说!”许回秋厉声制止了李明语,继续交代到,“如果可以,在将来的时候,把颜正辞和他葬在一起。”生前不能履行的承诺,只能死后继续了,许回秋苦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二,明语,冯叔至始至终都是为了大哥和你才跟着段丘晋的,别再为难他,让他善终。第三,明语,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哥哥,我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我,让自己幸福……”
李明语终于明白许回秋这仿佛交代遗言一般是预示着他的即将离去,他已经泣不成声了,不是等了好久才等到的吗?为什么老天跟他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哥,你在瞎说什么,我等了这么久,天天等,夜夜等,终于把你等到了,为什么你还要走……不是说好了……”哪里曾说好过,所有的说好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他的哥哥,受不起他的哪怕是一句的承诺。
“明语,对不起。”剩下的只有道歉。许回秋看着泣不成声的他却也无能为力,也许当初的相认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一直没有等到过,是不是会好很多?许回秋对着墓边的老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哥,可是你,你还不知道那锁扣上……”李明语的话卡在喉中,那只是眨眼的时间,明明站在眼前的那个人,却不见了。完完全全的不见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李明语再也无法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你,明明还不知道那锁扣的意思,你甚至从未认真的看过它一眼!
那何尝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声?许回秋,不,他现在已经是李明言了。看不见摸不着如同空气一般的李明言了。他跪在李明语的身前,最后说了那一句——对不起。
只是离开了三个小时不到,为什么竟会觉得公寓像变了一般。李明言走到公寓里,甚至不再需要开门了。房间很安静,门口的鞋没有换过,段丘晋也许从来就没有出去过。二楼的卧室门开着,李明言走了上去。
他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然后回头,四目相对。
他没有惊讶,没有害怕。只是突然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像是不需要时间一般。
他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迈向自己,诚惶诚恐,轻得像是害怕吵醒这样一个梦境一般。
他抬起手,摸着那温柔的轮廓,冰凉彻骨,仿佛是这世上最好的珍器。
他说,“明言,这个梦我做了六年,两千零三天……”他甚至不敢去抱、去吻。眼泪淹没了言语,他独自站立在那里,放声大哭。
时间仿佛倒流了,驻足在了十九岁那年,木棉花开。
李明言转身走到那架钢琴身边,随心所欲地弹奏着曲子,渐渐地段丘晋的哭声止住,楞楞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曲罢了,李明言才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那已经收回去的眼泪却又像是要决堤了一般。
“……”段丘晋没有回答。李明言似也是不介意一般,站起了身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然后从胸中掏出一把匕首,那是当年刺穿他自己心脏的匕首。段丘晋仍旧没有害怕,而是闭上了眼睛,脸上竟是知足的表情。
李明言的刀尖明明已经指向了他的胸口,可是却无法用力穿刺过去,“好,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今天早上让冯坤送我?!”
“如果他不送你,公司的人会派人跟踪你的。”这回段丘晋答道。
“你早知道他会帮我?”
段丘晋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帮我。”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李明言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是吼着的,那一直温文尔雅的李明言第一次这么狰狞这么无助的吼叫着,如果你反抗,至少还能给我勇气让我去了结这一切,为什么你不反抗?!为什么?!
段丘晋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附上了匕首上那颤抖的双手,想要帮着他一起使力。
“你放开我!”李明言却突然甩开了他的手,匕首击打在窗户上,碎了一地玻璃。“段丘晋,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反抗!你明明很早就知道是我在偷你的证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早上你明明就看到了那个证据,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恨你!!恨你!!你为什么要认输得这么早,你以为你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吗?!你知道嘛,我恨你,恨不能亲手杀了你!”声嘶力竭,咬牙切齿。你看到了吗,你的背叛,把我害的多么惨?就像现在这么惨……
段丘晋捉住近乎跪坐在地上的李明言的双手护在自己的心口,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肯定他是明言,他也忘记了当初自己知道顾城岳就是李明语的震惊,他甚至忘记了今天早上看到那至关重要遗失很久的证据的心情,很多很多的瞬间,他有想过反抗,可是,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曾经把一个人已经伤害得千疮百孔了,他不舍得,再去伤害哪怕一点儿……“明言,如果你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这是他唯一的解释。
李明言却突然抽出了双手,更为发疯得哈哈大笑,明明眼泪遮不住的流了下来,可是竟还是在大笑,“段丘晋。我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如果我是你,要不最开始就放弃报仇,要不然就赶尽杀绝,一个活口都不留!如果我是你……哈哈,段丘晋,你是多么卑劣的一个人,你知道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从来没有把任何的事情告诉过我……你有信任过我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甚至在逼死了我父母害我家破人亡的时候……你的爱情太沉重了,我这一辈子,十辈子都不可能背负得起……”
段丘晋努力地去抱着已经近乎癫狂的李明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就会有这样的安排,为什么相爱在知道真相以前,放不下割不断……为什么又要复仇在相爱以后,不忍心却也不能放手……
终于累了倦了,烈日射进屋子,所有的东西上都抹上了一层金光,耀眼地无法直视。两人坐在地板上,互相凭借着取暖,其实明明都是一样的可怜、可悲,可恨。
段丘晋紧紧地抱着李明言,泪眼朦脓地看着他,他轻轻地把嘴凑了过去,却没有被拒绝。李明言温柔的唇齿,包容着他肆意侵略地舌。
第四十四章
房间徒然升温,那拼尽全力的亲吻,耗尽了他们彼此全部的生命。
段丘晋把李明言放在床上,跪在他的身上,就这样出神地盯着他,“这是一个梦吗?”他呓语般问道。身下的李明言点点头。“那要怎样才能不醒来?”
唇齿交缠的声音盖过了那轻柔的话语,情到深处的亲吻彼此都近乎发狂。吻罢,段丘晋粗重地喘息,竟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明言,”段丘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慢地撑起了自己,“你来好不好……这也是我欠你的一件事。”段丘晋说完,便侧身躺在身边,径自脱下自己的衣裤,把手伸到了后方。
李明言捉住了他正欲探秘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我自己来。”说罢,翻身到了段丘晋的身上。身下的人刚刚的粗喘似是已经缓了过来,变成轻轻地呼气,他舒展着脸上的有些微皱的眉头,似是在努力放松自己,可是当李明言初次试探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颤抖。微微地低吟散落在了整个房间,这一切都是那么得欲罢不能。
李明言没有看他,不敢看也不想看。肉体的欢愉只能是短暂的,在那最后的高峰可以忘却所有,可是那只是一瞬间……心里的伤痛却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只要忘不掉,那就永远也不会愈合。
烈日渐渐消散了它的威力。变得温和了少许。段丘晋躺在床边,微笑着,他的皮肤比往常看起来白皙了许多,可是脸上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为红润。他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李明言站起身来,穿好衣服,又替段丘晋清理了理身体,换上衣服。他的呼吸弱得几乎难以分辨。
李明言在浴室清洗着毛巾,关了水流,却突然听到厨房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下了楼看了过去,才发现,那天然气的旋钮一直都是打开的状态。李明言这才发现,整个公寓里门窗都是紧闭,而且空调都没有开。
终于明白刚刚的时候段丘晋为什么会像窒息一般的粗喘,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皮肤苍白却唯独脸颊绯红。李明言上了楼,段丘晋坐在床沿上好奇地看着床上,因为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尸体。
感觉到李明言进来了,段丘晋转过头,竟是如同三月的阳光一般,“明言,我才知道,原来死的时候是那么痛苦。”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装作要窒息的样子,“刚刚好疼啊。不过幸好明言的技术很好,我才可以不去想它。”
段丘晋站了起来,拉起明言的双手,不知为何,他现在的双手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冰冷,或许是因为自己更为冰冷的原因吧,“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明言站在那里,看着床上安详的段丘晋,问道。
“这是唯一的可以不让梦醒来的办法。”段丘晋说完便紧紧地抱住李明言,“这样,算不算结束?”他的声音怯怯的,怕是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李明言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回答,“明言。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你可以拿刀再刺过去。我刚刚试了一下,他身上的痛,我还是可以感觉的到。”
李明言脱离了段丘晋的怀抱,径直走到了床边。床上的人安睡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在告诉别人他做了一个美梦,而且再也不会醒来。李明言的手轻轻地触及那绯红的脸,“我一直在臆想他死的时候,我的心情。可是,我才发现,这个时候我什么都想不到。”
李明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用被子轻轻地盖在了段丘晋的尸体身上。这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明言,你要去哪里?!”段丘晋焦急地跟了过来,伸手就抓住李明言的手,生怕自己丢失了一般。
“我们都已经是魂魄了,连人都算不上,当然是赶着去投胎……”李明言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他没有从段丘晋冰冷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只是任由着他拉着。
“是不是投胎过后,就再也见不到?”段丘晋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落寞地问道,却不等李明言回答,他又接着说,“最后一次,陪我走那江岸,慢慢地过去好不好,明言。”
“好。”那是属于明言独有的笑脸,段丘晋恍惚地凑上去,像往常一样,情不自禁的想偷吃一口。夕阳下,公寓在身后染上了一片光晕,竟是那样的迷人,远处警车的声音刺耳的传来,却再也不能打破他的宁静。
午后的江岸阳光刚刚退却,还留着太阳的余温。人来人往之间,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拉在一起,从未放开。“明言,好久没有这样看过江边的风景了,你看那儿又多修了一个公园耶!”段丘晋像是猛然发现了宝物一般的兴奋竟是拽着李明言就跑了过去。
夏日里公园的花开的正艳,香气扑鼻。段丘晋猛然转过身,搂着李明言,把唇附了上去,轻舔而过,继而深吻,缠绵悱恻。吻罢,两人的气息竟都已凌乱。
“明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别人看不见我们,所以我可以大胆的亲你。要是在以前,你肯定就躲开了。”段丘晋满足地笑了起来。
那是多年前,他总是想把自己的爱恋开诚布公,李明言却总是不允许,在外面,即使是搭着肩相携而走,他都会拒绝。李明言看着他,倒也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这样的笑容,即便沧海桑田后段丘晋也依旧沉醉。余辉下的江面波光粼粼,一些船只漂泊在江上,竟也有一副不错的美景。
段丘晋情不自禁地又把李明言深深的揽在怀里。他的呼吸散落在段丘晋的脖颈,痒痒的也是那样的舒服,可是他还是哭了,泪水一涌而出。“明言,如果这一切都不能发生过。也许这辈子我们就会这样过来,像是所有的普通的家庭一般,晚饭后,相伴着来江边散步,即使不能手牵着手,但是总是知道你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