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墓前一位老人叩响了李明言的墓碑，说，“你的怨气太重，没法投胎。”

李明言笑了笑，“不投胎也没关系，守在这儿看着他每年这个时候哭的撕心裂肺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终究是要投胎的……你这样我只能是收了你。”

李明言咬着唇苦涩地笑着。“我不甘心。”

“再给你五年，让你甘心好不好，把你的怨气散了，重新投胎做一个好人吧……”老人叹了口气。“若是要寻我，只在你的墓碑前叩几次我就出来了。”

“为什么要帮我？”李明言难以置信。

“看你可怜。他也可怜。”

“我不可怜……他更不可怜。”

从此，他是李明言，也是许回秋。

持续了一个多月惨淡的业绩，许回秋已经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了。突然孙召勇打来了电话，让他赶快跟他去机场，有一个大客户要来。

来不及收拾东西，许回秋就冲了下去。路上，孙召勇说，这次的客户叫王乔归，是海外侨胞，近些年才在国内做起的生意，仗着资金多，生意自然做得大。而且，他这次本是来这里游玩的，是公司得到的内部消息，派他们去拉这个大客户，如果成功的话，自然是重重有赏。

“回秋，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这个任务就完全交给你了。一步能不能登天，就在这一次！”

“你相信我？”许回秋疑惑地看着他。

“不相信。无缘无故，凭什么人家大老板愿意跟我们公司合作，条约又不是很优惠，公司只是想碰碰运气。但是对于你，却是个机会。”没有鼓励，没有安慰，孙召勇说的诚恳，却也现实。

许回秋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路再无话。

飞机晚点，一下子耽误了近四个小时，孙召勇实在有急事便也先走了。许回秋举着牌子，在秋风萧瑟里一直等着，腿麻了，身子也快僵硬了。

电话响起，正是孙召勇。“回秋啊，你赶快到新贝酒店来，王先生已经到这里了，他们……他们不知道有人来接机。”盖了电话，许回秋“哼”地笑了一下。原来以前自己过的就是那样的生活，走到哪里都有无辜的人要围着自己转。

打了个的士，来到“新贝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进包厢的时候有些唐突，许回秋甚至忘记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陈头、吴姐、孙召勇都在里面，旁边还有几位看起来都很年轻的人，各个西装革履，眉眼含笑。一时间许回秋也认不出来哪个是王先生，也就愣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打招呼。

“来来……”还是孙召勇眼快，拉着许回秋过来，对着一个稍微年长一点儿的人，“王先生年轻有为，难怪回秋认不出来。”

“王先生好。”许回秋并没有觉得惊奇，早年比他少年有成的人见得太多，早已经麻木了，自然打招呼也只是淡淡的。

“你好！”倒是王先生比较热情，伸出了手，许回秋便也回握了一个。

言谈间，王先生大多是说本市的风土人情，对于生意倒是只字不提，其他几人也没办法，只能就这王先生的话头说下去，陪了一个多小时，无果。

“好了，今天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啊！”说罢，王先生也就自己起身走出了包厢，随身的几个人也跟着出去。

“许回秋！你今天干嘛去了！”陈头第一个说话，锋头却是只指许回秋。

“我？”许回秋挑眉看着陈头，自己没能力生意谈不成反倒怪在我身上？“我去机场接机，结果和你们刚好错过了。”许回秋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答着，陈头更是火大，一窝火没处发。

“好了好了，陈头，王先生在这里旅游也不是明天就回去，急什么，来日方长呢！”孙召勇算是职场老手了，忙打着圆场。

许回秋虽然是新来的，看着也年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露着一种气势，让人不敢轻易去欺压。陈头也不言语了，一手拿起外套就回去。

夜路上，孙召勇安慰道，“回秋你别想太多了，事情哪有一次就成的？”

“我知道。”许回秋点点头，也看不出沮丧。

其实，刚刚他看到了，餐厅钢琴曲响起的时候，王先生脸上掠过的一丝笑意。那是只有痴迷过音乐的人才会有的共鸣。

“新贝酒店”从早上九点的时候就响起了钢琴曲，琴声婉转，不禁让人驻下脚步。大厅中央坐在钢琴边的男人，一身燕尾服，脖颈处还有一个好看的领结，让人觉得他仿佛正是在出席一个演奏会一般。他的手指在琴键上交替舞动，一举一落都让人的心跟着他一起颤动。他微微仰着额头，双目轻闭，嘴角微扬，仿佛也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中。

一曲弹罢，众人还未来得及感叹，二楼的走廊上却传来了掌声，许回秋抬起头，正是王先生。他点头示意，微微笑了笑，便走去了侧厅，换了西服。

再出来的时候，王先生果然已经坐在了大厅，看到他出来，便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他过去。

“许？回秋？”王先生挑挑眉，嘴角勾起了一抹异样的微笑。

“没想到王先生还记得我。”许回秋微笑着应对，也就顺着坐在了对面。

“学了几年钢琴了？”

“从小就开始学，只是这五年来没怎么练，都差不多荒废了。”

“不不不，弹得很好，怎么能算荒废了？”王先生抿下了一口茶，“今年多大了？”

“今年三……二十三了。”

“年轻就是好啊！”王先生直视着许回秋，许回秋倒也不惧，笑眼回看。

“比起你的琴声，……”王先生顿了一下，把手上的茶杯举起来放在眼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你的人更让人赏心悦目。”

“呵……”许回秋轻笑一声，抬起头来，“过奖了。”

第三章

当王先生把许回秋带回宾馆的时候，许回秋并没有拒绝，有的时候这种直白反倒是一种真诚。套间里有一架钢琴，王先生指了指那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过去演奏一曲。许回秋走了过去，手轻轻拂过钢琴，打开琴架，开始演奏，每一步都是那么的优雅和娴熟。

是西村由纪江写得《孤独姬》，王先生一下就听了出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许回秋的背影，正像是一个孤独的王子。

许回秋弹的很认真，仿佛把生命都铸溶在了里面。

“啪！”音乐中断，王先生的手掌正按在了许回秋的手上。另一只手掰过他的脸对着自己，“这么忧伤的曲子，不适合你。”说罢，低头吻下他眼角闪现的泪滴。

许回秋摇摇头，逃开吻，侧过脸抬起手想继续演奏。

“听话。”王先生没再允许他这么做，双手捧起他的脸就吻了过去。是多久了没感受到这种温度，一瞬间过去的种种镜头都涌现在了许回秋的脑海里。段丘晋也喜欢吻他，添他唇角留下的面包屑，舔他冬天皲裂的唇。为了多赚几个吻，他也会故意把面包屑留在嘴角，也会故意冬天不擦唇膏……

可是再相似的温度，却没有了一样的味道，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始终不是他——段丘晋。许回秋本能地想抵御，可是整个人却已经半靠着钢琴被钳制住了。

王先生吻得很深，深到许回秋已经无法呼吸，许回秋双手撑着王先生的胸脯抗拒，可是这样来来回回的触动却似一种让人难以克制的抚摸。

“你的人的确比琴声来的美妙。”吻罢，许回秋还扶着钢琴喘气的时候，王先生便从后面一把抱起他扔在了床上，许回秋有些晕眩地看着迫不及待拨去了自己衣服的王先生。明明预想中故事就应该是这样，可是突然有些害怕。

“有条件。”当王先生的手伸过来的时候，许回秋终于回过神来开口了。

“哦？跟我谈条件？”王先生阴阴地笑着。“你若服侍的好，我什么都可以给，我很随意的。”不等许回秋再说话，嘴唇又被堵住了。身上的衣服片刻便被剥去。

然后，许回秋便不动了。没有挣扎，更不会反抗。

无路可退了，许回秋咬着牙，硬生生地吞了已经从眼角溢出来的泪花。从再回来这里的第一秒开始，他就再不是那个随心所欲、天真傻气，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些的李明言了。我是为了恨。段丘晋。

“虽然我很喜欢那些主动附和的，可是装出来的让人觉得很恶心。许回秋是嘛？偶尔换换你这种顺从的也让人很开心呢。”背后的阵痛一波波传来，许回秋死咬着牙，硬硬地忍受着，不反抗不附和，甚至不哼一声。

“怎么？这么爽也没法让你哼出一声？”王先生的双手继续挑逗着身下的许回秋，来回的抚摸揉捏，身下也加快了动作。

“不习惯而已。”牙齿咬着咯嘣作响，可是说出的话却依旧是淡淡的不屈不挠。

“那便让你习惯为止。”王先生似乎一下被点着了一样，再没有半点怜惜，似乎每一下都像要捅死身下的人。许回秋仍旧闭着眼，一声不哼。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在身下，他不喜欢这样背对着，他喜欢面对面的那种，因为这样可以看到对方的脸和他坚毅的眼神，即使是在做爱的时候，也让人陶醉的害怕。

王先生点了一支烟。站起身来拉开窗帘。阳光射了进来，正照到许回秋的脸上。

仿佛预示着灾难已经过去。

许回秋勉强地睁开眼睛，身上的灼痛传来。“疼。”许回秋低低说了一声，王先生疑惑地转头，刚刚他可是半个字都没有放出来的。

许回秋趴在床上，脸已经被疼痛折磨的卡白，更显得嘴唇上的血触目惊心。王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刚刚自己做的有些过了，便走过来，抱起了他放到洗手间的浴池里，又放了温水。

“好点儿没？”许回秋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又淡淡地闭上，点点头。

他差点以为……挥之不去地是关于他的记忆。许回秋厌恶自己，甚至想吐。

“你要的订单，我可以签给你，不止一个，两个三个，全部给你都可以。”瘫在浴缸里的许回秋点点头。“不过……”

许回秋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不过，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要的就是你的全部订单。”

“这些订单值得让你委身于我？”王先生蘸着温水拍在许回秋的身上，这个男人其实很高贵，这样的交换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委身？在哪儿不都是一样么？”说罢，许回秋便更往下躺了点儿，他很累，想睡。

“段氏集团”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客户，第一次交易就签下了十个订单，一次的利润比得上往常一个季度的利润了。陈头在办公室肆意地笑着，隔了两层楼都能听到。

“回秋，果然没看错你啊！”孙召勇拍拍许回秋的肩膀，许回秋嘶的咬了一下牙。“怎么？受伤了？”

许回秋忙摇摇头，“昨天跟人打球，碰到肩膀了，疼得厉害。”

“年轻人啊，运动受受伤很正常的！我那里有跌打损伤的药，你要不？明天带给你！”孙召勇本来就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许回秋又是自己好不容易拉来的，自然一直是加倍照顾。

“召勇，谢谢了，不用了。”许回秋顾着左肩，又晃了两圈。这身上的青肿哪里是运动受的伤，唉，幸好已经入秋了，要是在夏天，衣服穿的少更不好办。

“你这次立了大功啊！”吴姐从休息室走出来，端了杯咖啡递给许回秋，前几天还不冷不淡地，今天却突然变得这样殷勤。接过咖啡，许回秋道了谢，心里却不禁哂笑。“回秋，以后我们还都指望着你混呢！”

“吴姐，你说笑了。”

“是啊，吴姐在这里有声望，能力又强，我们也都得靠你啊！”孙召勇忙接过话，吴姐脸上荡开了笑容，点点头便走进了陈头的办公室。

看着门“嘭”的一声关上，孙召勇鄙夷地摇摇头，“回秋，我说话可能难听点儿，吴姐这个人你得防着点儿，她最见不得新人比她混的好，她，哼，仗着跟陈头有一腿，别的不会，就会挤兑人！”

“召勇，”许回秋抬起头看着孙召勇，把没喝过的咖啡递给他，“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把这种话告诉我，我知道的，以后还是少说点儿。”

孙召勇接过了咖啡，点点头。“好，不说那个了。回秋，你这次立了大功，要不要请我吃个便饭啊？嘿嘿。”

“还多亏了召勇帮忙，饭肯定是要请的，只是这……这几天都比较忙。王先生那里约好了今晚吃饭。所以……”许回秋对着孙召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工作要紧！饭什么时候吃都一样嘛！”孙召勇嘿嘿地笑了两下，“说来也怪，听说这王先生最是自视甚高，你是怎么和他说上生意上的事情的啊？”

“碰巧知道他也喜欢钢琴。我以前练过钢琴。”一边整理着手上的资料，许回秋一边答道。

“咦？你还会谈钢琴？你的简历上不是说你是孤儿么？”孙召勇有些好奇，孤儿院的孩子待遇也有这么好？可是刚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唐突了，许回秋的脸已经变了颜色。“回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孙召勇忙解释道。

“没什么。是在孤儿院长大，不过，后来初中的时候认识过一个朋友，他会谈钢琴，而且谈的很好，就一直教我，我也算是半路出家。技术也不怎么样。”

“呵呵，回秋你真谦虚，能被王先生赏识的人，怎么可能不好呢？”孙召勇忙赞美道。

正说着，吴姐从陈头的办公室出来。“小许啊，陈头叫你呢！”

“段氏集团”虽说是家族企业，但是管理也是很现代化的，赏罚分明，而且立竿见影。许回秋这次立了大功，当天下午就被陈头喊到办公室说教，无非是假以时日，自己混好了，别忘了部门的栽培之恩。许回秋一直诚恳地点头，应和着说。自然也少不了几句奉承的话。

“回秋啊，你这次的事迹，连董事长都已经知道了。”许回秋一愣，皱了皱眉头。“好好干！要是再能有这样的几次机会，你的升迁就不远了！”

“陈头你言重了，我还仰仗着您呢。”许回秋的语气始终是淡淡地，明明是奉承话，可是陈头听起来却有些怪异，像是讽刺一般。

“不不不……回秋，你年轻有为，以后啊，我们都得靠着你呢！”这样的话，许回秋并不想听，微笑着摇摇头。陈头心里更是不爽，那天吃饭的时候明明王先生对生意上的事情只口不谈，现在却被这个毛头小子抓了机会，要不是上面放了话下来，他一定不会让这不知轻重的小子得逞。

下班了，许回秋没有回住的客房，而是直接去了“新贝酒店”。王先生的房间门没锁，许回秋便直接开了。王先生坐在钢琴旁边，背对着许回秋，他简简单单地在琴上敲击着琴键，虽然不成乐谱，却听得出来有些开心。

“王先生……”

那边转过头来，夕阳倾泻在脸上，暗处的轮廓，许回秋不禁愣住，有些像。“我叫王乔归，还要再介绍一边吗？叫我乔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