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秋！”突然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许回秋恍惚地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想睁开眼睛，却全然地无能为力。“回秋！你终于没事了……”段丘晋的声音哽咽了，他这样强势的声线变得哽咽，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我希望你快醒来，可是我又怕你醒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是我想给你解释！……”

丘晋，最后那个问题我终于想明白了，如果我是你，我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回秋，我知道我不应该丢下你，可是如果我没有暂时放弃你的话，放弃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的话，都不可能逃的出他们的重重包围，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我知道你受苦了，我以为我可以很快找到你，可是他们转移了阵地，所以我迟到了三天，让你多受了三天的委屈……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段丘晋的语气让人害怕。

丘晋，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我想你是对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我爱的家人，我的家族，我父亲用一生换来的他的世界是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人来玷污的。就算我也不可以，我做错了事，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段丘晋，我也不能放过你。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耀眼的雪白。干净的床铺边趴着一个人，正是段丘晋，许回秋轻轻动了下，才发现此时他除了面部可以活动以外剩下的每一个地方都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完全动不了。虽然不是植物人，倒有点像木乃伊。

动不了，身边的人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张口想说话，嗓子却干的疼，许回秋认真的思考了下，发现现在仅能做的事情就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身边的人猛地一动，差点从床边跌落下来，赫然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往许回秋这边看了过来，正是四眼相对。“回秋！你醒了！我去叫医生！”还不待许回秋发出单音渴，身旁的人就已经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医生详细的检查，又是一轮叮嘱，这才离开病房。许回秋挣扎了半响，才说出了一个渴字，而悲剧的是，段丘晋似乎并没有听清楚，可是他却再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不远处的杯子。段丘晋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疏漏，忙端了水过来，拿起勺子慢慢地润在许回秋的唇上。

让许回秋惊讶的不是段丘晋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是接下来几乎一个月的时间都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他连工作都不顾忌了，只是全身心地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不是那天的那些事情，恐怕许回秋又要动摇了。

一个多月来，被段丘晋守在身边，端茶倒水事无巨细，身体倒也是恢复的很快。勉强能下床走动之后，许回秋就决定要出院。段丘晋反对无效，便直接提出让许回秋搬到他的家里去。

许回秋正在随意地看着报纸，听着段丘晋这样一个提议，翻动报纸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沉默少许，却是没有再犹豫。“这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许回秋的直爽让段丘晋着实吃惊不小，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对许回秋一直心怀歉疚，可是纵然再殷勤照顾，许回秋却始终只是平平淡淡的，既不像是怨恨他，却也没有原谅他的感觉。今天的提议段丘晋是绝对没料到他会这么爽快的同意。“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倒是自己的语气还是有些内疚，甚至低声下气。

“你不用自责。或许，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许回秋叠好报纸，看着新的一篇报道。

“什么？”

“没什么……呵，今天天气很好。”

段丘晋侧脸望着窗外，南方的秋日已经过去，冬日的阳光洒了进来，照的人一股暖意。曾经明言的笑容就如同冬日一般，总是让人发自心底的温暖。段丘晋就这么傻愣在那里，时常他也会想，会问自己，对于所做的一切事情后不后悔，就像那天自己跳上快艇，把许回秋一个人留在那里的时候。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做呢？只有他自己离开，他才可以把许回秋救回来，才可能让全部人都安全，才可以把损失降低到最小。这又有什么错呢？阳光下眼睛有些生涩，段丘晋抬起手遮着眼前的光，左手还是抽搐着疼的厉害，都已经一个多月了，看来那天的挨得一枪果然是伤筋动骨了。

第二十章

“爸！爸！”从噩梦中惊醒，旁边的妇人拍着不断颤抖的孩子的背。

“丘晋，别怕……你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会有叔叔来救我们了。”那妇人低声咳嗽了两声，她又加紧力度捂紧了自己腹部侧边——那里刚刚中了一枪。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血似乎比刚才涌的慢了一点儿，疼痛却分毫不减，可是她只能咬紧唇齿忍着，不能让孩子看到。郊外荒野的废旧工地上，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地靠着一块粗大的废旧水泥管道。他们在等唯一的救命恩人的不一定的施舍，而这施舍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妈妈，我怕……”他只有九岁。

“丘晋，你答应妈妈，从今以后你要听妈妈的话，妈妈只有你了。”女人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很坚韧。

“嗯，妈妈……妈妈你别说话，你太累了就休息，不要说话……我求你不要说话。”孩子颤抖的更为厉害了。

“你听着，丘晋，今天你看到的时候，不要忘记，但也不要记得，妈妈要你以后跟以前一样做一个快乐的人，心无城府的人……你知道吗？不管这有多难……你要答应我。”丘晋，女人抚摸着孩子柔软的碎发，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会愿意去接近一个双眼写满仇恨的人，他们更喜欢那些像阳光一样温暖的人，我要你，用这种温暖来给我们报仇。丘晋！

“妈妈……我求你不要说话。”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杂乱的房间，四周到处都是血迹，母亲躺在床上，衣衫凌乱，浑身都是抓痕。她空洞地看着天花板。门外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救命恩人，他父亲当年最要好的兄弟，发动着车子，非一般的跑了出去。

他捏紧拳头，几乎疯狂，“妈！他这个禽兽！我要去杀了他！”

“段丘晋你给我回来！”妇人怒吼道，拉着凌乱的衣衫。她没有哭，“我告诉你，段丘晋，如果连这个你都忍不下来，你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儿子！”

“可是他对你！妈！”少年跪在妇人的面前。痛哭流涕，“对不起，我不能保护好你。”

“我不喜欢你哭，不喜欢你愤怒。段丘晋。”

“丘晋，你看起来非常不开心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不要瞒我。”怀里的人问道，刚刚激情过后，两人身上的汗都未干，他却紧紧地抱着身边的人。

“没什么，明言。你真的不要出国了吗？你……父母不会反对？”

“不会的，我爸妈很通情达理的……我陪着你就好。”怀里的人懒洋洋地说。

“是吗？通情达理……明言你为我放弃了这么多，对不起……”

“说什么呢，虽然你很多东西不说，不过我猜你应该也为我放弃过一些什么吧！”

“妈！我不想报仇了，你别逼我。”他跪在母亲的身前。那是他印象中妇人第一次发狂，狰狞地用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打他。“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报仇！难道父亲当年就一点儿错也没有吗？！我不想活在你们的阴影下面！”疼痛可以让他忘记自己动摇的心，疼痛可以让他来不及去想过去的所有。他爱上了一个他最应该爱的人，这个人可以帮他完成父亲的夙愿。可是，他舍不得。

“段丘晋，你给我滚，如果你不滚的话，我今天会打死你。”他闭上了眼睛，打死了也行，这样他就不用再挣扎了，不用每天活在自己对自己的厌恶和鄙视中，还要强装快乐。只是，明言一定会伤心。

“妈！”连续昏厥了十几天的母亲，终于虚弱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丘晋，你九岁那年，他亲手扣动扳机射死了你父亲，我们依偎在破铜烂铁边，你知道吗，我也中了一弹。”病床上妇人苍白的脸让人看了就心惊。

“妈，我求你别说了……别说了……”他跪在床边，无能为力的呼喊着。

“你十三岁那年，你亲眼看到了我们的救命恩人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想过要死，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寄人篱下，只为了等你……长大……”

“妈。我求你别说了！”他几乎疯狂，这些往事一幕一幕重现。

“丘晋。我要你表面做一个心无城府、快乐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拿着刀子的手才是最快的……”那是他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啊！”段丘晋猛地惊起，又是噩梦，又是噩梦！冷汗从额头低落下来，看看身边的人，还好没有把他惊醒。段丘晋又替眼前的人扎好被角，这才站起身来，刚刚他憋得快无法呼吸。

阳台上的风吹的人顿然间清醒了不少，一根烟更灭了他的困意。医院里一片安静，段丘晋就这样虚无地看着四周，为什么觉得眼前的这个城市变得这么陌生？为什么恍恍惚惚觉得这么阴冷？

刚刚的梦境重复在脑海，那时过境迁的回忆竟然还是让人心痛不欲生。母亲倔强坚强的脸，明言温暖的微笑，那些曾经支撑着自己东西，为什么，在最后会变得狰狞，会变得绝望？

他已经足够坚强了，背负着仇恨佯装欢笑了几十年；他已经足够深情了，为了那个李明言不顾世俗，甚至不顾杀父之仇；他也足够孝顺了，为了父亲的基业，放弃了那个曾经视为生命一样的人……

他不停地去衡量去计算，去小心翼翼地做着选择，可是为什么总是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没有想过赶尽杀绝，他只想拿回属于他父亲的那份东西……可是李氏夫妇从高楼上跳下去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经变质了。可是他还有侥幸……

明言，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不会跟我一样，至少会有那么一丝的动摇？

“哗——”身后的玻璃门突然打开，段丘晋猛地回神过来。

“回秋，你怎么起来了？！你快进去，外面冷。”

“你还要在外面么？不锁阳台门的话，漏风。”许回秋眉头微皱说道。

“我马上进去。”

段丘晋就这样一直日夜陪伴，直到出院的前一天，许回秋才找到一个借口把段丘晋赶走，一个人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发着呆。自从自己回来以后，拖段丘晋的福，至始至终都没有机会跟李明志汇报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更别说见他。

终于等到差不多深夜了，确定段丘晋再不会杀出一个回马枪了，许回秋这才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明志的号码。

“大……那个，这段时间段丘晋一直在我旁边，所以也就一直没能联系你，把情况跟你说一下。”

“你的伤怎么样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些关切。

“好的差不多了，准备出院了。出院以后，段丘晋让我住在他的家里。”许回秋汇报着。

“是吗？哼……假惺惺！”李明志不屑地哼了一声。“照顾好自己，他之前和明言的情况你大概也了解，如果……”

“嗯，我自有打算。”许回秋才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受伤之前了解到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都知道了。在你出事的三天里，段丘晋调动了几乎所有的人去找你，而我们的人也正好浑水摸鱼混了进去，关于订单、运货以及目的地还有中转站，所有的一切信息我们都已经拿到手了。这次多亏了你，回秋。”听得出李明志的言语里有些得意。“这次算他幸运，要不然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回来？”

许回秋有些不明，却也没多问，答复到，“能帮到你们就好。那我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

“得到段丘晋的信任，显然现在你已经做到了。之后你就留在他的身边，等我再有什么计划的时候再通知你。”李明志说罢，又顿了顿，“总之，你现在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剩下的事情暂且交给我们来做。”

“也好。”

“回秋，有句话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嗯，你说。”

“总觉得你这次的语气，比起以前任何一次都来的坚决。”

第二十一章

似乎段丘晋还有些尴尬，之前许回秋住在医院的时候，自己整天往医院跑，现在许回秋住到了他家，他却住到了公司里，倒是许回秋乐得安静。

整个屋子里，许回秋从里到外找了一遍，却发现原是自己估计有误，房间里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证据。熟悉的环境里，一切如故，却再难有十几天的犹豫和不忍，这样也好。

闲来无事的时候，许回秋也会坐在钢琴旁边，手指在琴键上留恋，以前那些熟稔的曲子依旧信手拈来，可是心境却再也不同了。

明快的节奏回荡在寂寥的房间里，跟此时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门口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曲弹罢，掌声应声而起。“回秋，听到你的琴声就知道外面的阳光灿烂的很。”

“是吗？”许回秋盖上琴盖站了起来。

“是啊。之前我也是从来不懂钢琴，只是跟明言在一起的时候，明言总喜欢跟着自己的心境随意的弹奏曲子来让我猜他在想什么，慢慢到后来才被他培养出了仅有的一些音乐细胞。”段丘晋站在了床边，把窗帘拉的更开，让更多的阳光射了进来。

毕竟是南方，窗外的树枝仍旧一篇苍绿，跟北方光秃秃的枝桠还是有所不同。为数不多的鸟儿停留在上面，享受着难得的午后的温暖。

“正好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也打算出去走走。”许回秋走到衣架旁边，拿起了西服外套套在身上。

“你要去哪里，要不我送你？”

“回家。”许回秋淡淡地答道，听不出任何语气，倒是段丘晋听到此处有些心急。

“是在这里住不惯吗？还是缺了什么东西？”许回秋疑惑地看着段丘晋，似乎是不解他为何如此的紧张，段丘晋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又解释道，“你的伤恐怕还没有痊愈……一个人住会不会有些不方便，你在我这里，至少也有个照应。”

“我在这里不也是一个人住？”许回秋反问道。

“我……我晚上会回来的，只不过每次都很晚。”段丘晋像是一个犯错了的孩子一般，看着许回秋继续疑惑地面容，又急忙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每次都只是回来看一看，然后就回公司了。上次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许回秋无言以对，怪不得这几天晚上都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原以为是屋外的声音，却没想到是段丘晋。自投罗网的猎物，许回秋当然没有必要放过。“我是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这样整天休假也不是办法，所以准备明天回公司上班，但是一些关于公司的资料还留在那边的公寓里。所以想把它们都搬过来。”

“真的？”段丘晋激动地说，没想到许回秋并不是想要从这里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