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个自选题目的，但必须是外语歌。”女主持自身学历很低，但是浸淫娱乐界这么多年，自己也是不断充电，在外语的腔调上下了很大功夫，今天决心要拿出来好好亮一下。

小西不再听任摆布先选，而是先让女主持唱。倒不是要知己知彼，小西只是想争取到一些时间先在头脑中把歌曲过一遍。

女主持唱了一首广为人知的外文歌，平时有太多人唱过，女主持也没唱出什么新高度，只能说中规中矩，顶天虚赞一句“原滋原味。”

小西则是唱了一首美国民谣，跟音乐老师交待的时候，见多识广的音乐老师立刻在网上搜出配乐来，轻快的前奏一起，就让人的耳朵为之一振。

台下鲜有人听过这首歌，不知道原唱是种什么味道，毫无防备的接受了小西清新自在的唱腔，心想这首歌本来就该这样吧。

歌词简单，每个音都被小西照顾得很好。节奏明快，每个调都被小西轻盈驾驭。这首歌，不再是为唱外语而唱外语，小西唱出了儿时的味道，勾起观众们无忧无虑的记忆，曲终，听得大家意犹未尽。

两相比较，女主持明显是跟小西不在一个层次上。一个人是为了卖弄外语而唱歌，一个人是因为喜欢而唱歌，结果自然是——“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啊。”女主持强撑着总结道，内心倒也不恼，跟这样的人比较，才能提升自己的身价吗，否则怎么屹立主持届十余年不倒？！

导播提示主持人：目前为止，录制质量很高，没有什么需要剪的，今天可以提前收工。

小西是为宣传专辑而来，节目自然要留给小西一段推介的时间，于是，主持请小西表演一首专辑中的曲目收尾。

专辑中10首歌，小西每首都很喜欢，没有费心思去挑选，而是把权力交给了台下的观众，特别是前来捧场的粉丝团。

大家喊哪首的都有，呼声最高的是专辑主打歌《我想，还是算了》。这首歌在上榜一周之后已经登顶，把两个同期发碟的实力唱将甩在后面。大家都很期待现场版。于是，开始还要求其他歌曲的粉丝们也加入进来，喊《我想，还是算了》的声音越来越高，直至在场的所有观众都统一口径，齐刷刷有节奏的喊着《我想，还是算了》——竟没有一人不喜欢这首歌。

“你们在喊什么？”女主持把耳朵伸向观众，“还是算了？大家看来都不想听小西唱歌吗？”

嘴上这么调侃着，音乐老师却已经放出前奏来，音量渐渐清晰，全场安静下来，小西习惯着闭上双眼，随着曲调酝酿感情，等到切点，清亮嗓音唱响：

“你又胖了吗？

还是因为他？

回忆是脂肪，

忘掉就好啦。

……”

歌词简练通俗，大胆表露分手之后的感受。当唱到高潮时，全场无需调动，都自觉跟着小西唱起来：

“我想，还是算了吧。

彻彻底底忘掉他！

我想，还是算了吧。

就当从来没有他！”

再来一遍……

观众们越来越激动，似乎心中都有一个负心汉想要忘掉一般！全场嚎叫，把小西的声音彻底淹没掉，一起嚎上最高点。

曲调随之一淡。观众立刻不约而同噤声，留给小西一个寂寞的ending——“我想，还是算了吧。”

这最后一句，声音单薄，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把那份分手后的痛彻心扉表达得酣畅淋漓。

音乐跟着小西的尾音一同颤止，全场掌声潮涨！

有人在网上形容：“听这样一首歌，就像涅磐一样，把所有的过往都忘了。那些伤害过自己的混蛋们（？），都滚到九霄云外去吧！”

还有人从歌词上做文章，声称：“自己因为这首歌，瘦了五斤，因为回忆是脂肪啦。”

更有一些瘦身会所借用歌词打起广告：“甩掉回忆脂肪，做回窈窕淑女！”

网上评论铺天盖地，街上放的都是这首歌。专辑发行一周之后，原始版本售罄！

农历新年一过，公司立刻指示工厂增发10000张，上市一周内售罄！再次增发10000张，三天内售罄……

截至到元宵佳节前夕，《C》共卖出50000张！在唱片销售历史上，这不算一个大数字，但是，在当今网络时代，短期内净销量过万的唱片已经不多了。按照这个销售速度，十万大关一定能够突破，在最近一年的唱片市场上，此种成绩绝无仅有。

甚至，有承办商主动找到团长，要求给小西开演唱会。

才发一张唱片就开演唱会？！未免太夸张了。闻风而来的报纸立刻腾出头条报道此事。

然而，这场演唱会是注定开不成的。因为小西的签证已经到期，原则上不许续签，必须返回大陆。公司也没有另想办法，因为按照闫途指示，小西是时候反攻大陆娱乐市场了！

登上飞机，看向窗外，小西有一瞬间的茫然——自己选择的道路对吗？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总有些缺乏安全感。自己还要继续吗？或者现在退出……

飞机开始升空，小西头脑中产生一阵晕眩。

待飞机平稳之后，小西看向窗外的云朵，忽然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

电话已经关机。之前打过电话给爸爸。他会来接自己吗？

第六十四瓶

飞机在B市落地。还不习惯飞行的小西，觉得头脑中又是一阵空白。随着团长走下飞机，来到出口。栏杆外，拥挤着接机的人群，兴奋躁动，稍不留神，就能把栏杆挤破。

小西对这种状况不熟悉，以为B市机场每天都这么多人吧。团长也有些纳闷，按小西在内地的知名度，应该不会有粉丝来接机才对，难道还有其他艺人同行？

忽然听到有人兴奋的喊：“小C！卢小C！”

人群立刻向发声的方向看去，瞬时，人头攒动、拥挤推搡，向一块巨大的果冻，晃来晃去，朝发声的方向挪动。

是小D。小西听出来了，但是看不到人。小D虽然有安保好好保护着，但奈何身高有限，被前来的粉丝们淹没了。

小西面前的栏杆瞬时空荡起来。只剩下几个有公务的人还举着“欢迎XX”字样的简易牌子，落寞的伸长脖子等候着。

小D发短信过来，“到门口咖啡厅等我。”

小西就和团长坐在咖啡厅里等了一会儿，期间接到爸爸一通电话，说他在外地出差，问小西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没。

其实还没。闫途临时有急事去马来西亚了。打算和团长暂时去住酒店的。但小西还是“嗯”了一声。之后又淡淡的说了几句，就挂了。

团长问：“你和养父的关系不是太好？”

小西摇头说：“挺好的。他对我很好。”

团长揉揉太阳穴，表示自己明白，“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和父亲疏远的时候。”

是吗？自己从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爸爸疏远。心里想着，嘴上没说。气氛就冷下来。咖啡很难喝。

小D终于脱身，戴着大墨镜在咖啡厅的玻璃门上拍了一下，引起小西注意后，就快步离开。小西和团长赶紧拎起东西跟出去，一同上了一辆银色商务车。车门刚关好，就听到有人追过来尖叫着：“美D！美D！给我签个名吧！”

司机赶快踩油门，把几个粉丝甩在后面。小D则转身趴在车窗上，朝他们挥挥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

小D很快又转回身，窝在座位上，把墨镜摘下来，搂住小西的肩膀，炫耀的说：“我现在很红啦。还很享受这种被追赶的时刻。你呢？”

“我？”小西如实说：“还没被追过。”

“怎么会？你的《C》卖得多火啊，阿脉还从网上托人代购了十张，支持你哩。”

“是吗？我本来还打算送你们几张的。早知道就省了……”

一年没见，只是偶尔在网上聊，现今面对面起来，彼此却都发觉有些疏离感，聊不下去。好在，看似酷酷的团长，也很会救场，主动跟小D聊起来，顺便打探一些内地娱乐圈的信息。

聊到一个来大陆发展的台湾男星。团长说自己认识他。

“是吗？”小D很兴奋，“我很喜欢他唉，一直都没机会跟他交朋友。”

“他有家室，孩子都上幼稚园了。”

“这样啊。”小D隐隐有些失落，又忙去掩饰：“我只是想跟他做朋友啦，不是你想的那样。”

团长没有反驳，只是犀利的眼神里自然是一切了然的样子。

把小西和团长送到酒店门口。小D怕引起骚乱，没有跟着下来，又戴上墨镜趴在窗口跟小西说：“我们过些天要录制一期XX台的节目，现在国内最火的综艺，你不如一块来吧。要么你再问问阿脉，考虑考虑。”

“好的。”小西没有在意小D的建议，倒是从他的语气中发觉到他和阿脉之间似乎不像往昔了。本想问一问的。小D的车子却已经绝尘而去。

站在酒店的电梯里，团长对着墙壁说：“又一个在娱乐圈里迷失的人。”

小西自然知道团长说的是谁。没有多问。电梯质量不好，忽然颤了一下，害小西和团长俱是一惊。到达楼层后，看到装着华丽壁灯的冷清走廊，小西觉得心情很差，甚至有些后悔回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忘本了吗？为什么看到什么，都会觉得难过。神经就像猫头鹰，台南是白昼，B市是暗夜。神经的触角都敏锐起来，一直延伸到胃里，想吐。后来，真的吐了。肚子空空的睡觉，梦里稀里糊涂，一会儿是小镇、一会儿是B市、一会儿是台南，没有一张人的脸，自己就是处在迷蒙阴暗的背景中，看着墙角、看着枯枝、看着灯光昏暗的楼房，渐渐天晕地旋。

在酒店里住了三天。小西有种生病的错觉。团长一直在忙碌，忙着跟内地的趣生公司联络，策划怎样将小西推入内地市场，甚至已经在洽谈广告。

生病的时候，心情总是很糟糕，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悲观。

小西一直窝在被子里，看外面的天光明暗交替。有时候会握着手机，想给爸爸打一通电话，又别扭的想等爸爸打过来。自己变成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就像那种被爸妈安排着到亲属家做客，可是一到达就吵着闹着要回家。

在台南的时候很快乐，傻傻的快乐。自己想回去。

小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年来从没有过现今的感受，也找不到说话的人，就用手机敲了一屏幕字发到一个叫SKY的国际聊天板块上。

很快有人回复。

彼此都是陌生人。小西毫无顾忌的把自己的状况倾述出来，只是把出唱片说成做了一点儿事业。

对方说：“我想，你可能是缺少精神支柱吧。你过去靠什么活着？”

小西说：“没靠什么。”

“怎么会？我们都要靠着什么才能活着。一个信念、一个希望，甚至是一个复仇的想法。精神世界里如果什么都没有，那是一定要坍塌的，除非是小孩子。你该不是过了这么漫长的一个童年吧？”

小西被对方说得笑起来，从下飞机以来，第一次笑，于是也发了个笑脸过去。

对方继续帮小西解析，说：“你一定也是有精神支柱的，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比如，你一直盲目的做事业，除了满足温饱，潜意识里也许是想有朝一日能在父亲面前炫耀一下，得到父亲的认可。而现在，你的这种潜意识似乎落空了。”

小西看着屏幕上的字，笑不出来了。对方有种神秘而蛊惑的能力。他能看到自己的内心。还是，他在强加猜测？

对方还在问：“我说得对吗？”

小西只是回说：“谢谢你，我有事要下线了。”之后合上手机，从被子里爬出来，利落的穿上衣服，到卫生间洗洗脸，拿起木梳把头发抚平。想要做点什么来填补空虚。

打电话联系吴球、田柏刚，各约了半天时间。

上午见到吴球，他还是老样子，开开心心的。人到大三。吴球说自己忽然就没有追求了，连足球场都懒得去，就想每天趴在床上晒太阳，前几天社团的朋友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女孩子，见面之后，发觉还行，现在算是谈恋爱了。

“那很好啊。”小西附和一句，知道吴球这么说也许是在宽慰自己的内心。毕竟，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曾经甩过他。

两人比肩走在校园里，渐渐无言。走过熟悉的湖畔、宿舍楼，来到体育场外面。绕着高高的护栏网走了一段。

吴球忽然停下来，立正，指着自己站立的地方傻笑，说：“这里！”

“这里怎么了？”

“这里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地方。你记得吗？那天你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车筐都瘪了，我们的球飞过护栏网砸了进去，冲力把你从车上弹起一厘米。”吴球说着，还有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一厘米的宽度。“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我们追着过来，让你帮忙。你就把球从框里扣出来扔进去，看着我们一笑——”吴球似在回味，“也不算是笑，很奇妙的表情，有些调皮，又很快乐。我一下子就看傻了。”

吴球一直都面带微笑，像在说独口相声，一切确实也只是在他一个人的内心里发生过。

阳光很好，晒在两个人的身上，有着感化一切的能量。这种事情，如果在日记本里说出来、或者在短信里说出来，都会让人有些尴尬与落寞，此时，两个人肩比肩，却觉得心无间隙。

突然后面响起车喇叭。吴球懊恼的回头朝无辜的汽车比了下中指，拉着小西站到一边。

汽车轰隆隆而去。吴球也讲完了自己的初恋。

小西说：“其实，我那时候是把你们的球弄破了。”

“我知道。”吴球把手扒在护栏网的缝隙里，看向绿茵茵的塑料场地，“我们接到球的瞬间就知道，只不过看着你骑车而去的背影，谁都没有追。你知道吗，我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生气，还大笑来着，有几个人还说刚才那个小子真他妈可爱啊！哈哈……直到我们把球还给体育场管理员时，被罚扫操场——”

追忆过往事。抚平了棱角。

小西说：“对不起。”

“不必啦。”吴球晃晃脑袋，“你没有义务喜欢我的。”

小西只是微笑。自己说对不起，是因为曾经一度，自己狭隘的内心排斥过这么好的一个人，一个——可以交很长时间的朋友。

分手的时候，小西送给吴球一张《C》。

“这，这是你吗？”

“是啊。一个很出色的画家给我画的侧面相。”

“你是做模特，还是——”吴球毛毛糙糙的把碟片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找到醒目的大字“小西”！没谁会把模特的名字在自己专辑上写这么大的？！

吴球很感动，“这礼物太珍贵了。”

“不贵的，大陆上市的话，只要五十块。”

“我不是说价格。我是说，你把你的秘密分享给我，我一定是这个学校里，第一个听到这个秘密的人吧？”

看吴球兴奋的样子，小西笑着点点头。

“啊！我爱死你啦！”吴球叫着，搂过小西亲了一口。一半嘴唇落到脸颊上，一半嘴唇落到耳根。

“这是朋友的吻……”

“我懂。”

其实你不懂。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吴球把专辑收好。和小西告别。看着小西的背影，吴球久久没有离去。曾经很恨自己为什么喜欢上一个男孩子，现在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自己爱过的男孩就像天使一样。是的。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