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芍不由伸手摸了摸胡尚佑尖尖的狐狸脑袋,胡尚佑虽然日日陪在自己身边,可他却是许久没看到这只毛毛的小狐狸了。
胡尚佑吃地正欢,不耐地仰起头,却是没有甩开那只手,只道:“等那外边的人走开点儿,我们就出去。”
白芍小声道:“好。”那只手却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胡尚佑。
胡尚佑起先还任由他摸着,可盘里的葡萄都被吃地七七八八了,那只手却还没有停下来,忍不住抱怨道:“我很好摸吗?
”
白芍忙止住手,否认道:“……没有。”
这话明明是按着那问话来的,可胡尚佑越听越不顺耳,皱眉道:“你说我一点都不好摸?”
白芍摇摇头,也趴到桌上,拉了拉胡尚佑的爪子道:“没有。是我刚刚说错了。”
胡尚佑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原谅你了。”
他又咬起一颗新葡萄,见白芍正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苦思了会儿,道:“好吧,我允许你摸我……不过,要轻轻地摸。
”
他可不想再过几年就变成一只秃毛狐狸,多丑啊,那他可没脸出去见人了。
白芍笑了下,把剩下的几颗葡萄皮都剥地干干净净,推到胡尚佑面前。胡尚佑也不客气,一口一个,干净利落,吃完了,
打了个小饱嗝,窗外的人影正转悠到另边,胡尚佑道:“咱们走吧。”
他把身上的包袱绑地更牢一点:“花我也带来了。”他示意了下自己背上的小包裹,“等会儿抓牢这条系带。”
一只狐狸像模像样地背着个小包袱,没有比这更好玩的场景了。可他在忙乱中还能想得到把白芍落在客栈房间里的花也带
过来,真是只心思缜密的好狐狸。
白芍把自个儿变成了小人,胡尚佑蹲下了点儿,白芍就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背上。那个包袱的绑带就像一条小缰绳,好
让他牢牢抓住在奔跑的时候不被甩下。
胡尚佑道:“抓好了吗?”
白芍用力点点头,好在他马上意识到胡尚佑此刻是根本看不到自己表情的。
“好了。”
他刚说完这句,胡尚佑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那前窗开着条小小的缝,里面的人可以透口新鲜空气,外边的侍卫
也可以不时确认一下里边的情况。而这会儿,这正是胡尚佑逃脱的最佳路径。
48.他的一生还很长
胡尚佑几个起落就跳到了屋顶上,他进来的时候已经仔细查探过王府的地形,因此找到出去的路径很是容易。他们跳过了
几个屋顶,下面才传来“人逃了”“快去找”的喧杂声。
胡尚佑撇撇嘴道:“真是群笨蛋。”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外墙上了,到时王府的人再神通广大,再多发上一百张通缉令,也抓不到只是个巴掌小人的白芍了。
他正想蹿到对面的屋顶上,白芍忽然贴到他的耳朵边小声道:“……就是这个王爷。”
薄唇冷脸的小白脸一个。那逸王接到手下禀报白芍逃走的消息,正从书房中出来,殊不知檐上的一只狐狸已经默默在心里
给自己贴上了“小白脸”的标签。胡尚佑牢牢把他的样子记在了心里,问白芍道:“就是他把你抓来的?”
白芍道:“是呀。”
胡尚佑“哦”了一声,道:“这人气息冰冷,印堂发黑,一副倒霉相。居然还敢不声不响地把你抓走了,可见是真不想活
了。”
白芍赶忙紧张兮兮地把小狐狸的嘴捂住:“……他可是王爷。”
他们虽不归官府衙门管制,可这人间的帝王尊者,却也是不能随便招惹。胡尚佑也知道分寸,没有接着说什么大逆不道的
话出来,白芍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脖子,另只手放在自己嘴巴上,整个身子都贴地牢牢地,他拐着眼珠子看一看同自己靠地
极近的白芍,那个小花妖一点也没有吃别人豆腐的羞愧。
目标太小,在屋顶上晃来晃去也惹不来关注,他们就老神在在地看着下面灯火通明手忙脚乱。白芍的手已经从胡尚佑身上
放下来了,坐在一边的琉璃瓦上,双手抱着膝,轻轻叹了口气。
胡尚佑对这个距离很是不满,他挪过去了一点儿,贴着白芍边上,道:“有什么气好叹的啊?”
“我以为王爷啊什么的,都应该很大年纪。”
胡尚佑简直想挖挖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年纪大年纪小,要出生的将埋黄土的,和他们有什
么关系呢?
白芍看着下面面色铁青的逸王道:“可是他还很年轻。”
胡尚佑不满地嘀嘀咕咕道:“我也很年轻啊。”
白芍微笑起来,伸过手,摸了摸胡尚佑自觉凑过来的的耳朵,道:“他却一点也不快乐。”
一个人不快乐,自然有很多原因。众人渴求的,不外是名利、权欲、美色。这逸王本是一个最有资格快活的人,可他现在
和最不快活的人分明没有什么两样。
胡尚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你看着他不快乐,可他觉得自己这个不快乐的样子就是最快乐的,又有什么办法
?”
他被挠地舒服了,简直想在瓦上直接打个滚儿。他以前觉得翻着肚皮在太阳下晒地暖洋洋的就是快乐,可若让白芍轻轻挠
着自己的耳朵尖,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白芍怅然道:“或许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快活地活着,或是不快活的活着,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白芍自己活地快活吗?他有过
难过、伤心、彷徨,也有过欢笑、兴奋、感激,他的一生还很长很长。
49.拜佛拜到破庙来
胡尚佑叼着衣角把他放回自己背上,道:“别想了,咱们回去吧。”
不多时就是到了外边,王府的喧嚣声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头,白芍只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悉悉索索穿草而过的声响
,是黑而冷的天,他使劲抓着胡尚佑身上的包袱带,又把脑袋埋在胡尚佑浓密蓬松的皮毛下才稍微觉得好一点儿。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急速奔驰的胡尚佑才渐渐放慢了速度,白芍从他背上抬起头来,面前的是一个杂草丛生的破庙,里
面佛像虽仍庄严肃穆,却是破旧不堪,梁上铺着厚厚的粉尘同蜘蛛网,显是被弃已久。
胡尚佑几步跳到佛前的案几上,恭恭敬敬地合了两只前爪拜了一拜,道了声“叨扰了。”便把白芍放在原本应是置着果子
的盘子上,“你先在这边待着,我等等就来。”
那果盘上的灰尘已经被胡尚佑一口气吹地干干净净,白芍不解道:“你还要去哪?”
胡尚佑道:“王府。”
白芍拉住他道:“你要去找他做什么?”他一面想着可能的缘由,不由焦急起来,“他只是抓了我,却没有对我严刑逼供
,也没有动我一根汗毛。”
他人小力微,一双手却是紧紧抓着胡尚佑的前爪不放。胡尚佑拿爪子蹭一蹭他,道:“你当我傻子么?我一瞧你睡地直流
口水,就晓得那王八蛋没敢对你动手,不然当时就咬地就不是葡萄而是他了。”
白芍听到自己原来睡地口水直流,脸上就有些微微发红,可是仍将手按着胡尚佑,道:“那你为什么……”
胡尚佑道:“我方才瞧见他手上有亮光一闪,很是熟悉,再看一眼,就瞧出原是你那枚一直贴身带着的玉佩。”
他顿了一顿,道:“……那玉上有朵同你一样的牡丹花,我不会认错。”
白芍嗯了声,道:“是了,那是我的玉。”
他一心想着要怎么离开王府和胡尚佑去会合,又想着那玉本不是属于自己的,看那逸王的举止神色,分明同这玉佩的主人
渊源甚深,竟没有一丝想过要去拿回那块陪了自己不知有多久的玉佩。此刻胡尚佑提及,犹豫道:“不过,也不用去拿…
…”
胡尚佑驳道:“什么不用拿?他纵然是个王爷,也没有随随便便拿人家东西的道理。”他晓得小花妖对这块玉珍视的很,
不然怎么没见他把自己送的那个雪狐狸挂在脖子上?“他没有欺负你,那是他的运气,这次咱们还要急着赶路,暂且放他
一马。拿玉快地很,我会速去速回。”
白芍忙阻止道:“可那枚玉佩对逸王很重要……”
他原想道“原本也不是我的”,胡尚佑已经挥挥爪子,道:“那逸王随口诌了什么故事来诓你,等会儿回去的路上你再同
我慢慢说啦。他强取了你的玉佩还把你抓了过去,不让他来道歉已经很是便宜了。”
他把那包裹解下来,放到果盘边上,道:“好啦,花也和你放在一起。这边荒山野岭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若真有
人来了,你往菩萨那躲一躲就好。”他指了指佛像脚下破了一小片的莲花底座,“不过呢,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就回
来。拿了玉佩后我们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下去,不几天就可以到家啦。”
他把这些都安顿好了,又摸了摸白芍,道:“你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他的爪子毛茸茸的,白芍只觉脸上像是有很多小爪子在挠痒痒,令人忍不住有些想发笑,可在这墨黑的,只有些许月光从
破败的屋顶漏下的破庙中,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又实在笑不出来。他踮着脚看着胡尚佑一拐弯消失在门槛外,他的身
后虽然有那么大一尊佛像陪着自己,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和独自一人的虚无是如此的令人恐惧。
50.说什么也该拦下
白芍白天在王府里还睡了一觉,夜风吹过破败的四壁就像呼啸的怪兽,那果盘上又硬又冷,这都让他没有丝毫睡意。他爬
起来,抱着自己的花,睁大了眼一直一直地盯着黑黝黝的像是永远也不会亮起来的大门口。
胡尚佑说着过不用多久,可这个不久却是那样漫长。久到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清晨的露珠已经凝在庙里的草叶上,那
只说了谎话的小狐狸却还是没有回来。
白芍忐忑不安地从案几上爬下来。胡尚佑是骗了自己吗?
他摇摇头。纵然这只小狐狸有千万个狡猾的念头,也会存着偷偷吓自己一跳的心思,可却是不会坏心眼到把自己独个儿地
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的心突突跳。胡尚佑昨晚要去的是王府,那里捆自己的铁链那么粗,那个逸王又是那么狠。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又看
到胡尚佑去拿那块玉,肯定要用各种法子把胡尚佑去逮住。
……
他那时说什么,也该把胡尚佑拦下。
白芍胡思乱想着,手忙脚乱地变回少年大小把自己的那盆花藏好了放到佛像座下。他拜托泥菩萨帮忙看着自己的原身,慌
慌张张就是出庙找胡尚佑去了。
他记得胡尚佑出门时往北边去的,那大概王府就在这庙的北面了。这里虽然荒凉,可道路却还是有的。白芍沿着这路一直
往北,他们出来的路程比他想象地那样还要远地多,那日头越升越高,他却是连王府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实际上别说影子,这一路的林木、草丛似乎都没有变过一变,都是一式的荒芜、杂乱。白芍原先还安慰自己是路太远了胡
尚佑才一时赶不回来,可他又走了半个时辰,两旁的树木却是只多不少,白芍心知胡尚佑定是用法力飞过来的,按自己的
脚程,或许一天都没办法走完这一程。
他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地走完,可胡尚佑有啊。
可他又为什么不像答应的那样,那么快地回来?
这条道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走动了。虽然隐约可见当初形貌,让人知道这是条山间小路,可边上的杂草枝叶却是缠绕覆
盖了上去,白芍每走一步,那些草叶枝蔓都会擦在身上鞋上,让他的行动更为迟缓。
等朝阳落在了山的另边,白芍才勉强是到了山道的尽头。远远的有烟火气息,既然离人家不远了,那王府大约也快了。白
芍停下步伐,调整了下急促的呼吸。他的身上都是草叶,微微抖动衣袍,便纷纷落在了地上。
等要到王府了,自己先变小再进去吧。
白芍这样想着,猛然脚背上一痛,他身轻敏捷,即时就是跳到了一边。原来那丛中埋着个隐蔽非常的捕兽夹,白芍迈步时
稍不留神,差点踩到上边。
只见那兽夹锋利齿口已是合上,白芍还好是躲开了,光听两齿咬合时“砰”的居响,便知它的力道有多恐怖。何况夹边血
迹斑斑,显然有不少走兽飞禽丧于它手。
这边林丛茂盛物种繁多,有猎人设下陷阱来做捕捉也并不稀奇,更不知前处还会有多少险阻。白芍只有走地更为小心,果
然,未到百步,又有一大而深的井坑,上面却是没有掩着草叶,只大大方方地露在外边。
51.小娘子一人上街
这边林丛茂盛物种繁多,有猎人设下陷阱来做捕捉也并不稀奇,更不知前处还会有多少险阻。白芍只有走地更为小心,果
然,未到百步,又有一大而深的井坑,上面却是没有掩着草叶,只大大方方地露在外边。
深坑边有着几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迹,上面又踏着密密的人类的足迹,离坑稍近些的土上,还留着几个小而清晰的挣扎
过的爪印痕迹。
爪印前巢是个半圆轮廓,后面还有个圆形巢印,若不细看,便如朵小小梅花。许是挣脱地用力了,那爪印将土壤里的青草
也深深地踩入了泥土中。
那梅花印上除了湿漉的草叶,贴近了,就能看到边上还粘着几根细细的绒毛。这几根绒毛柔软细小,带着微红色泽。
白芍的一颗心原本还在胸膛怦怦欲出,响声如雷,可这一刻却又像是已经被人取出,一动也是不会动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印迹,过了好一阵,才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州县看着虽远,却是没有花太多时间。傍晚已将过去,只是街道上却仍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白芍是要去的逸王府,双
脚赶了一天的路,他是妖怪,本不该觉得累的,此刻却觉有千斤重量,连抬一步都是艰难。
他欲往王府而去,可是心中隐隐约约,有着说不出的害怕抗拒。
街边的大店小铺,小摊小贩同他和胡尚佑第一次来逸州时那般,珠宝古玩,茶叶米店,卖糖葫芦的,卖纸鸢的,还是热热
闹闹地做着他们的生意。有的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铺子摊位前,也有站到外边来,大声地吆喝着“又大又香的肉包子”
、“看不准可不收您钱呐”之类的揽客话语。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当初听到时,只觉是新奇有趣,可当独自一人时,却是这样地令人茫然难过。
白芍唯有加快脚步。他纵然是害怕的,可小狐狸说过的。
说过他会回来的。
“来来来,走过路过的客观,可千万不要错过呀。”
白芍虽是听在耳里,可哪还有什么心思停下脚步去光顾什么商品。若是能蒙上眼睛,包起耳朵,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
不见,而下一刻胡尚佑就站在自己跟前,那就好了。
他走地也太急了些,不妨就与迎面而来的行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里拎着个鸟笼,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正和走着后边的
家丁说着不着五六的牛皮。白芍身量虽轻,也是让他跌撞了下。他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冒犯自己,吐了口中的牙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