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的头摇得急。「我哪是想吃那些恶心的东西呀！是你上次配给我喝的药里面，不是也放毒蛇、蝎子的吗？为什么这一次不用？」

「哦——」多雷这才想起他上回的恶作剧。「这次我换了个药方，所以，不必放那些恶心的东西。」他随便唬弄了个理由，想就此塘塞过去。

吉尔却觉得不太对劲。

「既然有别的药方，你上回怎么不用这个药方，反而要用那种恶心巴啦的东西让我喝？」吉尔急着想问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好怕会受骗上当。

多雷却觉得吉尔烦死人了。

「你真的那么想吃毒蛇跟蝎子吗？好呀！那我就多放几条进去，省得你老是在我耳旁唠叨，烦都烦死人了。」

多雷大手往身后的池子里一捞，几尾海蛇便缠上他的手。

吉尔看了都快吐了，他哪敢吃呀？

「不不不！你别加这些东西下去，我会怕……」吉尔闭上眼睛，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确定不加这些海蛇进去吗？」

「确定、确定。」吉尔赶忙点头如搞蒜。

多雷这才把海蛇放回去。

他搅着锅里的东西。

很怪异的，这一次锅里的东西没有飘出令吉尔作嗯的恶臭味，反而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淡淡的清香是多雷特地替吉尔加添的药草，是连多雷都不明白的细心。

多雷将一锅子的药汁浓缩成一碗左右，端给吉尔。

吉尔伸手要去接，多雷却又把碗收了回去。

「你不是要反悔了吧？」吉尔急得直瞅着多雷瞧，深怕多雷又耍着他玩，只想戏弄他，不想真的给他药。

「我没有要反悔，我只是要提醒你，变成人类的过程很苦、很痛，你确定你要吗？」多雷提醒吉尔变成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要，当然要。」他都已经受苦这么久了，为的就是要换来今天这一刻，他怎么可能会临时反悔？

「给我吧！让我喝，我要变成人。」他要去找他喜欢的那个人。

吉尔的目光露出异样的光彩。

多雷看得出来，吉尔此刻心中充满了兴奋，只为了能再见那个人一面。

吉尔的多情让多雷觉得他真的好傻。

他问吉尔，「你为他付出这么多，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家人，可是……如果他不爱你，那你怎么辨？」

「我不要他爱我。」吉尔说出的话差点让多雷跌倒在地。

「你不要他爱你，那你干嘛要变成人？」多雷听不懂。

「我变成人是因为我想看着他，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这样，吉尔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多雷不明白吉尔的心思，只知道吉尔这么做真的是笨死了。

「哪！给你。」多雷将药递给吉尔。

吉尔毫不迟疑的喝下——

滚烫的汁液流进吉尔的咽喉，那灼人的痛楚倏地从嘴里一直蔓延下去，直达食道、直达心口，乃至于四肢百骸。

「啊——」吉尔痛得受不了，整个身体直在地上打滚，样子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狠狠的撕裂开来一样，那痛苦的感觉从腰部开始产生，而那尾鱼尾巴渐渐分裂，变成两半；鱼鳞褪去，便是光滑的肌肤，但每当吉尔的身体剥下一片鱼鳞，吉尔就像被削去一块肉似的，血淋淋地在发疼。

不、不、不————

吉尔再也不能忍受。「救我、救我、救我……」他就快痛死了。

吉尔吼哑了声音，多雷却没有任何办法救他。

吉尔想要有一双腿，便得经历这样的痛。

「你说过你爱他，说你可以承受的，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你会撑过去的。」多雷能做的只有握住吉尔的手，给他撑下去的勇气。

吉尔真的快要没办法熬过这样的痛了，他痛晕过去，却又因剧痛而清醒过来。

「让我死了算了、让我死了算了……」吉尔脆弱地嚎啕大哭，他不要再忍受这种折磨，不要了……

「再忍一下，就快成功了。」多雷已经可以看到吉尔的下半身长出无瑕的肌肤。「你有一双很美的双腿。」

「你安慰我的……」他就快痛毙了。

「没有，我没有安慰你，你忘了吗？我是坏人多雷，是天生的坏胚子，这辈子我只会做落井下石的事，不可能会安慰别人的。」

多雷展颜一笑。

吉尔从来没见过多雷笑得那么和善以及不藏心机，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吉尔发现了多雷好善良。

「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呵！吉尔喃喃自语着，声音微小得几近耳语，但多雷却听到了。

他是个好人！

多雷讶异的看着吉尔，吉尔却没办法帮他解决任何疑惑，因为，他早就痛晕过去了。

他是个好人！

多么奇怪的评语呀！

多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被按上「好人」这样的字眼。

好人！

那似乎是离他很远很远的事才对呀！不过，多雷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他还得在郊区找到一块地，在那里盖个城堡，他还得变成班杰明的模样，让吉尔继续当他的玩具才行。

多雷让手下把昏迷的吉尔送到海滩上，他则去准备他的变身工作罗！

5

「好心人」多雷在海滩的四周逛了不下十圈了，那个已经长出两条腿的人鱼王子居然还在睡觉！

「气死我了，他究竟还要睡多久啊？」多雷边在海滩上绕圈子边嘀咕。

一向傲气又霸道的多雷向来只有让人等的份，谁晓得今天却得为了一个笨吉尔，站在大太阳底下，狠狠的被下午的太阳晒得浑身发疼。

多雷气呼呼的踱步走向吉尔。

在太阳下的吉尔看起来有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像是个苹果，多雷的恼怒一下子就减了一大半，他试着轻声细语的叫吉尔起来。

「吉尔，起来了、起来了，你最喜欢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赶快张开眼来看看。」

多雷的声音近似于耳语，听起来软软的、暖暖的——这是多雷最温柔的声音了，但是，吉尔似乎不大领情，他还是继续睡他的。

多雷叫到声音都快哑掉了，吉尔还是没有理会他。

多雷真的是火大了。

「起来、起来，你听到没有？」这次多雷使用的是绝招，他伸手就甩了吉尔两个巴掌。但是，碍于上次被吉尔吼的不好经验，所以，这一次多雷没敢掴得太用力。

然而，巴掌掴得不用力，吉尔根本就醒不过来。

「可恶，我的两条腿都站疲了、累了、酸了，你却还在这里呼呼大睡！」多雷愈想愈不甘心，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根本没那个耐性去等吉尔自然醒。

他去海边舀了一桶水，直接往吉尔的脸上泼去，看他这样还能不能睡得着？

多雷一泼水，吉尔便被那突重其来的凉意给惊醒了。

他以为又是多雷在戏弄他，张开双眼就要骂人，谁晓得他嘴才张开，骂人的话才升到喉咙，吉尔便惊讶地瞧见蹲在他身侧，猛冲着他笑的人竟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你是……你是……」吉尔以为眼前的人是幻影，所以，连讲个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

「我是班杰明。」多雷睁眼说瞎话，冒充别人的身分、顶用别人的姓名，不过，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他完全没有半点罪恶感。

而且，说句老实话，当他看到吉尔用那满是激动的目光瞅着他猛看，仿佛他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时，多雷的心情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他真的是「爽毙了」。

真的、真的！以前在海里的时候，吉尔对他就只有听话、顺从的表情，再不然就是他真的惹恼了吉尔，吉尔便会露出不恭敬的态度。

对他，吉尔总是不耐烦，要不就是虚情假意、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从他的命令，吉尔从来没有用这么热烈的目光看过他，这让多雷觉得好得意——纵使他心里十分清楚吉尔之所以会这么看他，是因为吉尔不知道他就是多雷。

吉尔一心以为，他就是他心里所喜欢的那个人——班杰明。

多雷不管自己的征服手段是不是稍嫌下流，反正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征服的过程，他只享受征服后，吉尔对他的死心塌地。

换言之，也就是他只要吉尔能继续当他的玩具，继续陪着他玩，这就行了。

多雷咧齿一笑。

吉尔的心立刻扑通通通的狂跳着。

那是他喜欢的人在对他笑耶！

吉尔的胸腔顿时溢满了幸福的感觉——虽然他觉得他喜欢的人，笑容……好像有点像那个讨人厌的多雷，但是基于喜欢、基于爱，吉尔还是包容了这个小小的遗憾。

「我叫吉尔。」

「我知道。」

「你知道！」吉尔十分讶异。「你为什么会知道？」他很自然的问，眉心则堆着两座小山。

吉尔坦然的目光直接对上了多雷。

多雷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他赶紧清清喉咙说：「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你说过，我当然就会知道。」多雷硬把话「拗」了过来，他才不管自己的谎言说得是如何的粗劣，一心只想赶快把吉尔拐回家。

「你有地方住吗？」多雷蹲矮身子，俯首去看吉尔。

吉尔醒了，这会儿多雷才有多余的气力去看长出两条腿的吉尔。

吉尔说的没错，长了腿的吉尔的确是比那个有尾巴的吉尔顺眼多了。

多雷满意地笑着。

那抹没有心机的笑容，几乎让吉尔断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好人了。

吉尔晃了晃头，说：「没有，我没有住的地方。」

多雷等的就是这个答案。「那你来住我家好了。」他力邀吉尔去他的地方做客。

事情变得如此的顺利，害得吉尔一时无法适应，当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你不愿意去是吗？」应该不会啊！

「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们两个不熟——」吉尔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心意。

「相处久了，自然就熟了嘛！」多雷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他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难道不怕着了别人的计吗？吉尔抬起脸来看着多雷。

多雷是哈哈的笑开了。

「你要是坏人，那我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吉尔听不懂他的话中有话。

「我的意思是……你长了一张天使般的脸孔，如果说你是坏人，谁也不信。」多雷赶快瞎掰。

「你就这么相信我？」他好感动喔！

「当然。」多雷毫不迟疑的回答，因为，拜托，他跟吉尔都相处一个礼拜了，吉尔有多天真、有多单纯，他会不知道吗？

「走吧！跟我回我的城堡。」

「城堡？！」吉尔顿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对了，你是个公爵。」所以理所当然，他有城堡。

多雷转过头，暗自窃笑着，还好自己先调查过班杰明的家世背景，要不，这下子他的谎言与伪装岂不是要让吉尔给戳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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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雷发现陆地上的生活一点也不好玩，至少，他没有捉弄的对象，也没有海洋生物可以让他杀着玩。

日子过得实在是有点无趣。

多雷发现他生活中唯一的重心竟然是看着吉尔发呆，而且更可怕的是，有时候，他还可以瞪着吉尔看上一整天都不嫌烦。

哇！这是多可怕的事实啊！因为，他跟吉尔相处了将近十天，他不但没有对这个玩具生厌，他还乐此不疲地喜欢上看着吉尔的感觉。

这真的是个可怕的现象，如果他对吉尔的兴趣一直都没有转移，那么吉尔想赖在陆地上，从此不回海洋，那……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得活在这个既无趣又无意义的世界了吗？

他才不要咧！

多雷瞪着吉尔的背影看。

吉尔走路有点跛，多雷知道那是为什么。

那两条腿看似光滑细腻，但追根究底，它们毕竟是鱼尾巴变成的，吉尔的身体虽然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但是，鱼的体质却让他不适应「走路」这件事。

吉尔每走一步，便像是刀子刺进了心脏那般疼。

多雷看不惯吉尔这么折腾自己，几个箭步向前，双手打横，轻而易举地抱起吉尔。

吉尔的身体蓦然腾空飞起。

吉尔吓了一跳，双手很自然的攀住就近的东西——多雷的脖子。

「你要干嘛？」

「你脚痛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难道「班杰明」这么关心他？

「我又不是睁眼瞎子，看你走路一跛一跛的，我当然知道。」多雷没好气的开口。

吉尔却对多雷的坏口气不以为作，因为，吉尔知道「班杰明」这么吼他，是因为关心他、对他好。

一想到「班杰明」对自己的细心与体贴，吉尔就感到好开心。

「你对我真好。」

「是吗？」多雷笑眯了眼，又问吉尔，「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呀！」吉尔用力的点头，想让喜欢的感觉深刻的传达到「班杰明」的眼中、心里。

太好了，多雷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的玩具真正归属于他的这一刻。

「那么你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脸？」多雷开始计较起吉尔的心意。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都喜欢啊！

「当然不一样。喜欢我的人，是喜欢我的脸蛋之外的所有一切。」而这所有的一切代表着多雷这个人。「但是喜欢我的脸，就只有这张脸、这张表相而已。」而这张脸是班杰明的，又不是他多雷的脸，其意义当然不一样。

吉尔想了一会儿，这才决定。「我都喜欢，我既喜欢你的人，也喜欢你的脸。」

「那如果今天我的脸变得不太一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其实，多雷真正想问的是，如果他变回原来的模样，吉尔还会不会喜欢他？

「不一样的脸啊？」吉尔有点听不太懂耶！「你的脸为什么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呢？」要玩变脸的游戏吗？

吉尔的问题一下子就问倒了多雷，害得他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合的答案来回答吉尔这个深奥的问题。

「我……我是说如果、如果呀！而这个问题既然只是假设性的，哪会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多雷胡扯着。

「可是……这个假设性的问题有任何意义吗？」

「有啊！当然有。」多雷的头点得可勤了呢！「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贪图我的美色，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若是出了意外、毁了容，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

「毁容！出意外！」吉尔笑得傻傻的。他觉得「班杰明」这个问题实在是杞人忧天，正常人哪会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若是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你不该担心这个。」

「可我就是会担心。」多雷就是要吉尔给他一个答案。

「好吧！那我……还是喜欢你的脸多一点。」吉尔老实的给了答案。

「什么？」多雷的脸色顿时变了。「怎……怎么会呢？我……我的个性很好耶！」

很显然的，多雷并不能接受吉尔的答案。

瞧！他现在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呢！

「你的个性哪有很好？」吉尔立即反驳。

「怎么会没有？」

「你常常吼我耶！我只要动作慢了点，你就要骂我；连我吃饭吃得太少，你也会骂我……」吉尔忍不住老实说。

「我是为了你的身体好。」多雷不敢相信，在吉尔的眼中，他的好意竟然全都成了驴肝肺。

「可是你可以好好的说呀，为什么一定要用骂的、用吼的？」吉尔反问「班杰明」

多雷一时语塞。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决定。「好吧！我改。我会改掉动不动就生气的坏脾气，但是，你要喜欢我的人多一点哟！」多雷很怕他努力了这么多，吉尔到最后还是喜欢班杰明多一点，到那时候，他可是会欲哭无泪。

「不要。」吉尔断然拒绝「班杰明」的提议。

「为什么不要？」多雷又发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