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漆黑一片的天台,更深露重,秋风瑟瑟,清冷的空气拂过他们的身体,廖景静静站着,宽阔的胸怀搂着这个历尽沧桑千疮百孔的男人,丁良默然静坐,整个人都埋在他胸口,消瘦的肩胛微微抖动,竭力压抑着刻骨铭心的痛楚,湿热的呼吸穿透了廖景单薄的衬衫,却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丁良,跟我好了吧。”
丁良一怔。
“我喜欢你。”
丁良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说:“我也喜欢你。”顿了顿,又道:“咱们不是已经好过了么。”
“我想一直跟你好。”
丁良拍了拍他的背,脱出他的怀抱,仰头看着他,夜色里温润的双眸平静如水,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洞悉命运的苍凉,淡淡地道:“阿景,跟我好过的人,都要倒大霉的,死的死,病的病,你这么年轻,这么美好,我不想害你,咱们好一天,算一天吧。”
“我命硬,不信邪。”
一丝无奈的纵容的笑意出现在丁良嘴角,他默默摇头,片刻后又轻轻点头,道:“好,随你,等你玩够了,就走吧。”
廖景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认真而笃定:“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
“一言为定!”
廖景伸臂猛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走,现在我就要跟你好,咱们回房间去。”
“喂你……”
不等他反对,廖景已经抱着他咚咚咚下了楼,进了房间,嗵一声回脚关门,将他丢在床上。
丁良想坐起来,却被一把推倒了,廖景跨坐在他身上,粗暴地扯掉他的衬衫,扒下他的裤子,压着他凶神恶煞地一顿狂吻,磨磨蹭蹭直到把两个都弄硬了,内裤撑起了帐篷,互相硬邦邦顶在一起,方才从他身上下来,扯过被子把俩人一裹,道:“今天不好了,睡吧。”
丁良被他弄在半空中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廖景四肢交缠将他困在被窝里,道:“昨天做太过了,我怕你扛不住。”
丁良的脸有点红了,他出狱这快两年里,性事确实少的可怜,身体不是很适应,上一次做完到现在那儿还疼着呢。不过被廖景这么体贴的一说,倒是难堪了起来,顿了顿,叹了口气,毕竟,已经过了肆意妄为的年纪了,岁月不饶人啊。
单人床十分窄小,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躺着,连翻身都困难,躺了一会丁良想起来换去另一张床上睡,廖景搂着他不放,只好贴着他的胸膛阖着眼睡下了。
过了困劲儿,廖景有点睡不着,听着怀里人的呼吸,似乎也没睡实,便低声问:“元深上次为什么找你?按理说他这辈子都不想见你了才对啊,你说他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打算把你以前的势力还给你?”
丁良眼睫抖了抖,说:“他?不可能,要不是有要命的事,绝不会有心情再看我一眼,连我的名字都不会想听到。”
廖景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齐水正,追着他问:“那他那次找你是为什么?”
丁良沉默不语,半天才说:“不知道。”
廖景很清楚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打算跟自己说罢了,顿了顿又问:“放火的人是洪江的吗?”
“不。”
“那不是冲着你?”
“……”
“是为了冬冬?”
“……”
“你现在把孩子还回去了,他们还会追杀你吗?你还打算去外地躲吗?”
丁良静静躺着,不回答,直到廖景以为他睡着了,才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那就是不一定要离开了?廖景心头一动,抬起身看他,丁良却依旧波澜不惊地闭目假寐,片刻后呼吸匀净,似已睡去。
廖景松开胳膊,将被子给他掖了掖,轻手轻脚回到了另一张床上。
走一步看一步,这个“看”字,是为了我吧,黑暗中廖景静静想,以丁良的过去,他的性格,要不是有自己,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一念及此,廖景心头涌上一丝甜蜜,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山雨欲来
村长回来已是次日中午,原来那晚山洪冲毁了道路,一辆自驾游的车子翻了,车主所幸没事,老婆孩子却伤的厉害。村长连夜找车把一家人送到医院,又上下打点帮忙,就忘了家里还有客人的事,回来看见院里的车才追悔莫及,跟廖景道歉了一遍又一遍,这几天的吃住免费不说,临走还送了很多山货野味给他,把后备箱都装满了。
廖景其实心情很好,丁良又是个没脾气的,于是也没多纠缠,俩人吃完午饭就开车回了市区。
东西太多,下车后廖景扛了一箱蘑菇,提着一袋子粉条,丁良小心翼翼抱着一篮鸡蛋,俩人一前一后上楼,廖景说:“可惜店子烧了,这么些东西我们两人可怎么吃的完。”
丁良说:“冬冬最爱吃土鸡蛋了,明天给你们做炖盅……”说了半截想起孩子已经走了,叹气,道,“放冰箱吧,留着慢慢吃。”
廖景说:“冬冬爱吃,不如你给他送去,难不成你以后都不见他了?你舍得?”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丁良笑笑,“他现在什么都有,也不在乎这几个鸡蛋。”
俩人说着说着到了顶楼,廖景掏钥匙开门,一眼瞥见门框右上角,忽然变了脸色,那里是他临走时落的焊,用一根细黑棉线绷在顶角,走时还好好的,现在居然断了,明显是有人开过门。
“走!”廖景回头对丁良小声喊,丁良虽然退出江湖这么些年了,警觉性不比他差,廖景一喊他就放下了手里的篮子,扶着楼梯扶手侧身一跃,跳到了下层,接着往楼下跑去。
廖景撇下东西要跟上,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一个人抢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背心的外套,廖景二话不说回手一拳,那人被他打了个趔趄,松开了他衣服。
时机稍纵即逝,这么一耽搁,门里已经潮水般涌出了好几个彪形大汉,前后将廖景堵在楼道上,手中挥着铁棍匕首攻了上来。廖景暗骂一声晦气,不知道是D哥那里事发了,还是元深派来的杀手,一边抵挡一边往楼下跑,刚转过拐角腰上就中了一脚,身子倒飞出去撞在墙上,砸的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
那人一击即中,抬脚就往他头上踢过来,廖景一歪脖子,那脚堪堪要踢上他肩头,忽然被一只手轻轻一拍挡开了,丁良去而复返,架住了那人致命一击。
廖景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虽然有丁良回来帮忙,但对方人太多,他们越打越脱不开身,时间长了廖景发现这帮人好像主要是冲着自己,凡是招呼在自己身上的都是实打实的,却不太敢动丁良,只是一味缠着他,不让他过来给自己解围。
电光石火间,廖景忽然想到了齐水正,自己这个住处,除了丁良和大韩,就只有齐冬冬知道了。
众寡悬殊,不过围殴了几分钟,廖景和丁良就被制住了,一前一后拖进了廖景的房间,两个保镖留下来守在门口,其他人退了出去。
天已经有点黑了,房间里却没开灯,只有水族箱亮着暗淡的蓝光,过滤器嗡嗡地响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水族箱旁边,手里拿着一罐饵料,正悠哉悠哉往里丢着,一粒一粒,惹的小丑鱼在水里翻滚争抢。
“回来啦。”那人自说自话地放下饵料,拍拍手,就像在自己家似的,“去哪儿了?等了你好几天。”
天黑看不清表情,但廖景知道他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果然,丁良发了话:“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么大动干戈的找我?无端的还连累旁人。”
那人不答,大刀金马地坐到了廖景的沙发上,水族箱的灯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轮廓分明五官凌厉的面孔,齐水正比资料上看起来更沧桑霸气一点,四十出头年纪,两鬓已然斑白,像极了老式武打片的男主角,一脸正气,不说话也杀气腾腾。
“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吧,我只是房子烧了借住在这,别给我的伙计找麻烦。”丁良淡淡说着,虽然他平常也是这样息事宁的态度,但廖景看得出他对齐水正分外忌惮,只想劝他离开这里,把自己摘出去。
这么一想心里就有点甜。
齐水正手指动了动,押着廖景的人便松了手,他抖了根烟在盒子上颠了颠,道:“急什么,坐。”将烟递给廖景,眼睛却依然看着丁良,“下边人不会办事,吓着你们了,来,给你的伙计压压惊。”
廖景动了动麻木的胳膊,接过烟架在耳朵上,齐水正眼角一挑,像是没料到他如此镇定的表现,玩味的看了他数秒,微笑着对丁良道:“怪不得你不肯跟冬冬回来。”
丁良从进屋一直没看过廖景,这时候脸色终于变了变,道:“我的决定跟旁人没关系,我离开这儿,是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打打杀杀那一套我厌了,也老了,奉陪不起。”
齐水正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笑着说:“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想见我罢了。”
丁良梗着脖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齐水正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隔了半晌忽然说:“丁六,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这么绝情。”
这话说的太直白,完全没顾及周围的保镖和廖景,丁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眉宇间隐隐泛出点罕见的戾气,平平道:“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说好的什么就是什么,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你我不过兄弟一场,就算睡过一个被窝,两口子那一套也扯不上,该分的还是要分。”
这大概是丁良最绝情最刻薄的一句话了,句句都是诛心,饶是齐水正听了额头青筋也暴了起来,明明是飞扬跋扈的长相,幽暗的灯光下竟呈出一种无力的伤感,良久将烟往烟灰缸里一丢,低声道:“我好了你六年,把儿子都托给你,身家性命都放在你手里,你以为我就当你是个兄弟吗?”
丁良闭了闭眼,像是尽力把什么东西压了下去,再睁开已经又是一派平静无波的表情,淡淡道:“别给我伙计添麻烦,这些事你非要扯,我们就换个地方谈吧。”
“跟我回四川会馆吧,今晚住那。”齐水正直接说,顿了顿终究又软了,加了一句:“冬冬想你。”
“行。”丁良想都没想就应了,转身就走,廖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对自己维护到了极点,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回想起三天前送冬冬那一次,他不过二十分钟就出来了,恐怕当时齐水正也是想挽留的,根本就没有留住。
廖景想得到,齐水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站起身来,冷冰冰斜了一眼廖景,跟着往外走去。
“良记!”虽然笃定齐水正对丁良还是有感情的,不可能对他不利,廖景还是不放心的喊住了他,丁良在门口停了步子,回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色,道:“朋友叙叙旧,没什么,我也想看看冬冬去,你休息吧,保险经纪明天会送文件去店里,上午你帮我接了,先拿回来,我下午再签。”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就算答应今天跟着齐水正走,也不过是为了把话说清,顺便看看冬冬,最晚明天就要回来。
齐水正的脸色已经出离愤怒了,黑的犹如锅底,廖景斟酌了一下没有再阻止他,只点了点头,丁良办事他信得过,而且就算他要保护丁良,有什么行动,也必须事先跟大韩通个气,毕竟,他是个警察。
丁良连衣服也没换,走的时候只拎了那篮村长送的土鸡蛋,廖景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楼洞,站在一盏路灯下面,齐水正跟过去站在他旁边,暖黄色的灯光正好打在两人中间,他们的影子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片刻后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切诺基,齐水正拉开车门,等丁良坐上去,才在另一边上了车,开走了。
房间里陷入沉寂,廖景没开灯,取下耳朵上齐水正给他的那根烟点燃了,靠在水族箱上慢慢的抽,苦涩的味道蔓延在整个房间里,再吸入鼻腔,渐渐有了一丝诱人的甜味。
齐水正,姚永迪,元深……自从认识丁良以来,短短几个月,廖景追了六年的线忽然间呈现出另一种不同以往的纠葛的态势,丁良的出现仿佛扯开了一面隐藏的门,隐隐约约将真相的面孔一点点推了出来。
现在,姚永迪和元深的合作进入了蜜月期,齐水正又保外就医,R、V两市的整个黑道,都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廖景抽完一根烟,给大韩发了个短信:“有事望面谈。”
第三十章:乔迁新家
大韩在外地出任务,一时半会回不来,廖景下楼在街边找了个公话跟他简单汇报了一下,大韩比他预料的还要重视,说:“齐水正既然已经摸到吉昌街,那地方你不能呆了,今晚就换。”
廖景说是,他又说:“丁良这条线不能断,你之前说他送走孩子后想离开,走了倒麻烦了,现在被齐水正困住了正好,如果他明天回来,你必须和他保持联系。元深、D哥、齐水正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没有明确掌握,丁良是截至目前唯一一个显示和三方都有关联的人,元深想拉他回去,D哥想杀他,齐水正一出狱就找他,也许他才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廖景应了,趁机道:“齐水正底子深,D哥也不知道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我觉得丁良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想申请一个保护令,正好他现在没地方住在我这,另派人也不方便,就由我暂代吧。”
“可以,但要在保证你自己不曝光的前提下,我会尽快想办法派人盯着他。”
廖景松了口气,刚要挂电话,大韩忽然说:“阿景,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廖景的心绷了一下,说:“您说。”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大韩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做事难,很多时候为了应付场面要做些越轨的事,但好的警察应该懂得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幻,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这是在给自己上话了,廖景摸了摸肋骨上被打出的伤,心里一阵憋屈,想辩驳,但想起自己亲手毙了的线人,终究忍了,没吭声。
大韩接着道:“做完这一单你就该退回来了,二十大几的人,也该找个女人成家立业,那些不上道的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玩玩就算了,别跟自己较真。”
他说这话是有缘故的,廖景当初在警校就有前科,跟一年级的小男孩有点暧昧。后来进了社团,私生活就更混乱了,出去招妓男女不忌,有一次被扫黄组抓了,还是大韩去保的他。大韩知道他性向有毛病,但没上报,只给他申请了一期心理辅导,算是帮他隐瞒了一次,但每次提起这事都是恨铁不成钢。
廖景知道大韩对自己好,也不想让他失望,下意识的想答应下来,可丁良的面孔在脑子里一晃,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牢里男人搞男人很常见,不见得就真是基佬,但丁良我查过,他一辈子都没谈过女人,反而和元深的儿子有点那个,恐怕是个实打实的同性恋,你要保护他我没意见,工作就是工作,但我警告你廖景,不管什么时候,别对你的工作对象起歪心思,要分得清轻重。”
廖景很少能听得进别人的说教,但大韩对于他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再不答应也不行,只得哑声道:“是。”
“保持联络。”大韩挂了电话。
廖景沉默地挂上听筒,夜色降临,沉寂了一个白天的吉昌街又活了,满街都是代客泊车的小弟,拉客的马夫,夜总会霓红灯牌闪耀,路边的站街女化了浓妆,被灯一打跟艳鬼似的,见他一脸郁卒,还当他要招妓,冲他妩媚一笑,好一张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