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未来 上——世界人民的114君
世界人民的114君  发于:2012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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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有因为没来得及跑而被火车碾死的孩子,不过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大家都没什么概念,继续肆无忌惮地在铁道

上行走、奔跑。

“这条铁路废除多长时间了?”看着陷在铁轨中的垃圾和生锈的轨道,左贤问。

“快五年了。”严樊旬回答。

左贤看着脚下的路,无法把目光从那些垃圾上移走。与当时印象不同,铁路不再是如同金属般的冰冷存在,它变得肮脏不

堪——四周布满了死去的低矮的树,各种生活垃圾随时可见,它们发出难闻的气味,仿佛在向侵入者示威。

往远处看,半弧的铁轨划出了和以前一样完美的曲线,但却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能感到仿佛死亡般的肮脏。

两人沉默着,在儿时常常走的道路上行走。因为个子都长高了,脚步迈不开,跨一格嫌小,跨两格又嫌大。

左贤沉默着看着脚下的路,以往的记忆细碎而缓慢地灌入胸膛,他看了严樊旬一眼,严樊旬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左贤

转回头来,没有说话,任凭那些记忆在心中缓慢地走。

就算对方不记得,但事情是发生过的,小时候的确在这条路上一起走过,的确一起对着西沉的太阳回家,的确有时候走到

不懧识的地方也浑然不知,的确这么并肩说着话。

他们走完了铁路,又步行了二十分钟,便看到了开阔的江。

秋季的江水不算清,也没有浑浊到哪里去。虽然天气还可以,但不知为何能见度不高,江面上雾蒙蒙,对岸也隐在一片浑

浊的灰色之中。

长条型的船只装着沙和石子在江上行驶,远处的是船,近处的也是船,这么多年唯一没有改变的或许就是这些船只。

以前很多处都能下到江边,但现在能够接近江的地方越来越少。严樊旬和左贤从轮渡入口那里溜进去,踩着沙滩往旁边走

采沙场里传来机器的声音,左贤看着堆成山丘的沙,想起了曾经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他看着沙随着机器往下落,突然觉

得时间好像从来没有流逝过一般。

“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吧。”严樊旬打破了左贤的幻想,他往上走,在水泥墙那边坐下。

左贤走过去,在严樊旬的身边坐下,他看看身边高高低低的芦苇,又把视线转向江面。

过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最终,严樊旬客套般地开了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X市,以前在那里读书,现在在那里工作。”左贤回答。

“当医生?”

“大学和研究生都学的医,只能当医生。”

“你以前就说想当医生。”严樊旬这么说。

左贤点点头,想起初三的某一天,他、严樊旬、叶若飞一起坐在这个堤坝上。那时候太阳西沉,温暖的黄色的光照在身上

。在夕阳的余晖中,三人随便说着最近收集的东西,最后话题转到了未来想干什么上面。

左贤是第一个开的口,“我想当医生。”

叶若飞是第二个,他看着沉下去的太阳,说,“我想读大学时学吉他,组个乐队。”

严樊旬直到太阳快落山也没有说话,左贤问他,严樊旬才开了口,说,“我想和喜欢的人结婚。”

这些愿望听起来都有些怪怪的,但却是每个人想做的事情。

三人看着太阳,直到它完全陷入那边的地平线中,就站起来往回走。叶若飞和他们不同路,从一开始就走了相反的方向。

严樊旬和左贤同叶若飞说了再见,肩并肩一起往家走。

那之后没到一个月,左贤搬了家,再之后就没有机会和严樊旬一起回家了。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左贤扯了一根芦苇下来,在手上拿着。他装作不经意地晃动芦苇,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严樊旬回答。

“有女朋友吗?”左贤继续问道。

“没有。”

一般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回答人都会加上“你呢”的反问,但严樊旬说完这一句就沉默了。

为了表明什么似的,左贤自顾自地说:“我也没有女朋友。”

严樊旬并没有理睬他的自言自语。

江边的风吹起来,白色的芦苇摆着头,头重脚轻地歪歪倒倒。

“你现在住哪里?”打破了没有意义的沉默,左贤问。

“还是以前的地方。”

初三,左贤从那里搬走之后,头两年还去过严樊旬的家,但高二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严樊旬辍学之

后,左贤去那里找过他,但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反复地去,却反复地失望,最终只好放弃了寻找严樊旬。就这样,过了没

有他的十年。

左贤晃动着芦苇,问严樊旬:“我能回去看看嘛,好久没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严樊旬看着江,回答。

05

对话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左贤看着并不清亮的江面,感到风吹过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江面,想起以前的巷子和天井,想起以前严樊旬被殴打之后

来找他的那些日子。他一次次地用手抹去严樊旬的眼泪,一次次地想要带他离开家里,但想象永远也只是想象。孩子的力

量过于渺小,无法对抗太多的东西。

于是那些并没有上升成梦想的愿望,全部被那个落了日就变得昏暗的巷子私自保留了。

左贤坐在江边很久,也没听到身边的人开口。

严樊旬看着江面,仿佛雕像一样一言不发。

等到风改了向,他动了动嘴唇,说:“走吧。”

左贤站起身,看到了江边的淤泥,他想问严樊旬还记不记得以前陷在里面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开口。

离开渡口,在第一个四叉路口,严樊旬转过身,说:“我先走了。”

左贤连忙说:“你要是回家,我们还有一段可以同路。”

“我有其他的事情,不好意思。”严樊旬冲左贤点一下头,“下次见。”

他说完这句,便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左贤站在四岔路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严樊旬往远方走。在穿着各色衣服的喧闹人群中,严樊旬的身影没有多少存在感。

他的腿还是有点跛,身体瘦削。

左贤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到严樊旬的身影完全不见,也没有离开。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城市渐渐陌

生起来。

过了很久,左贤沿着来的道路往回走。他一个人在肮脏的铁路上面迈着步子,把口袋中破旧的钱包拿出来,打开,看着两

人的合照。

那是高中一年级的一天中午,他们一起路过市中心帮人拍照的摊子。左贤说,我们没拍过照片,今天拍一张吧。两人就这

样站在那里,用搭着肩膀的方式来掩饰面对镜头的拘谨。

这么久之前的记忆也能如此容易地被翻找出来,是不断地回忆的结果。

那些和严樊旬一起渡过的童年、小学、初中、高中,是自己的生命中无法替代的最重要的部分。虽然27岁的人说这句话未

免过早,但之后会出现比严樊旬更重要的人吗,左贤很怀疑。

左贤从原路回到家,和父母一起吃中饭。

饭桌上,父母问了些工作的事情,左贤简单地回答了他们。

午饭的最后,妈妈装作很不经意地说:“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李阿姨家的女儿吧,现在她在X市读研一,3号你们见个面,以

后在X市也有个照应。”

“我3号下午有事,晚上回X市。”左贤回答。

“就中午吃个饭,吃饭你想什么干什么去。”妈妈继续劝他,“你也不小了,应该考虑一下结婚的问题。你别让我和你姑

姑一样,去什么公园相亲会。”

见再辩解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左贤说:“就中午吃个饭,我下午有事。”

这样回答之后,妈妈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已经帮自己敲定了婚姻一般。

为什么一个人要和另外一个人结婚,结了婚之后又为什么要生孩子。这些本应该在二十多岁之后才开始考虑的问题,总是

在童年的自己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浮现。

严樊旬的爸爸是个酒鬼,他喝了酒就会殴打严樊旬和严樊旬的妈妈。

严樊旬小学四年级,父母离了婚,那之后,他就成为了殴打的唯一受害者。

左贤记得小学的时候,严樊旬常常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低着头,脸上带着青紫的伤。班上的孩子都知道他的爸爸是个酒鬼,

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

左贤在严樊旬的身旁坐下,严樊旬用还肿着的眼睛看左贤,他会忍着泪水,但到最后还是会哭出来。左贤把手臂递过去,

严樊旬伏在左贤的袖子上抖动着肩膀哭泣。左贤拍拍严樊旬的肩膀,严樊旬一直没有抬起头,左贤说,等我们长大了,一

起离开家。严樊旬抬起头用睁不开的眼睛看左贤。左贤说,我不骗你。严樊旬说,谢谢。

那时候,左贤一直在想,如果能再强一点,再长大一点,就能保护严樊旬了。所以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比任何孩子都盼

望快点长大。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左贤坐在卧室的地上,慢慢翻着那几本陈旧的同学录,他知道上面没有严樊旬的字迹,但还是期待

奇迹一般从头翻到尾翻动着。

小学六年级时,严樊旬说,我们是邻居,不会分开,不用写同学录。初中毕业时,他们俩忙着给叶若飞准备礼物,忘了还

有同学录这码事。高中的时候,严樊旬二年级就辍学了,那之后根本没有见过面,更不要提写同学录了。

左贤很清楚留存下来的能保留记忆的东西没几个,靠得住的只有记忆而已。

去年年末,他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下面搀扶着丈夫的女人,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和严樊旬都失了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在Y市读书以来,左贤回家的时间变得很少,上班之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虽然怀念着家乡的人和事,希望为他们

做些什么,但连见面都变得困难,其他的就更加无从谈起。

说到底,长大了并不代表可以变强,更不代表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左贤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拿起手机,删删改改打了很久,编辑好了给严樊旬的短信。

“明天能见一面吗?”

他按下发送键,紧张地拿着手机,等待严樊旬的回信。没过一会儿,手机就震动起来。

“对不起,我有事情。”屏幕上只有这几个字。

左贤盯着那行短信看了很久,慢慢放下手机,站在书桌前,看向外面和煦的初秋阳光。

06

踏入有阳光的地方也不一定可以被真正的幸福包围。

左贤转过身,看着被自己摊在地上的同学录,他记起当时的严樊旬,记起当时的自己。

初中的时候,严樊旬连妈妈寄过来的学费都很难从爸爸手上要过来,更不要说午饭钱。左贤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都会叫

上严樊旬,他们一起走到巷子最里面的小店坐下,叫一碗面,用两双筷子一起吃。吃完之后,左贤偷偷把钱放在桌上,不

让店员看见是谁付的钱。

“等我工作了,一定请你吃饭。”这是严樊旬很早之前向他许下的约定。

用一个碗吃饭,读一本书,课间时坐在同一个座位上说话,晚上走同一条铁路回家。看似重叠的生活在回到家之后变得不

一样:左贤回家之后就能吃到妈妈做的菜,严樊旬则煮一点面条,滴几滴酱油吃下去。

等严樊旬的爸爸喝醉了或者赌输了回家,严樊旬就会挨打。因为常常吃不饱,严樊旬那时候个子很小,身体也差。在被打

的过程中,他没有任何还击之力,只能抽个空跑出去,躲到巷子外头。

害怕回家之后还是会被殴打,严樊旬常常整夜整夜睡在外面。左贤记得有一个寒冷的深秋的晚上,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严樊旬从家里逃了出来,没有地方去,他跑到左贤家门口轻轻地敲了敲了门,左贤开门让他进去。严樊旬浑身是水,不好

意思地站在门口。左贤把自己的洗脸毛巾递给他,说,你赶快擦擦。这时候,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妈妈把左贤叫到房间里

,说,严樊旬的家长离婚了,他爸爸喜欢赌,小孩子一定受到影响,你以后最好少和他在一起玩。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说话的声音太大了,等左贤走出房间之后,严樊旬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把没有用过的左贤的毛巾叠好了

放在桌上。

左贤看着屋外的冰冷的秋雨,想追出去,却被妈妈拦住了。

半夜里,左贤一个人溜出去,他在巷子的最里头的屋檐下找到了严樊旬。虽然有屋檐,但是地上溅起的雨还是会毫不顾忌

地打在严樊旬的身上。左贤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严樊旬缩成小小的一团在哭,全身湿透了发抖。

左贤叫了一声严樊旬的名字,走过去蹲下来抚摸严樊旬的头发,严樊旬往里面躲了一点,避开了左贤的手。他缩在墙壁的

最里面,把脸埋在膝盖间哭,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颤抖。左贤从口袋里面掏出他最喜欢的糖,掰开严樊旬的手放进

去。严樊旬哽咽地说了句,谢谢。左贤说,不用谢。

那一次,严樊旬得了急性肺炎,他在床上躺了3天,本来就消瘦的身体变得更加槽糕。病好了之后,严樊旬就不太爱说话

了。如果左贤不叫他,他就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

那时候上美术课,别的孩子画的画都是彩色的,严樊旬画的画永远都是黄色。学医了之后,左贤才知道,那是极度缺少关

爱的孩子才会使用的色彩。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时能多关心一点严樊旬就好了,如果当时自己能更加勇敢就好了。但他

很清楚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变得多么强大,而当初的自己,更加没有能力保护严樊旬。

每次只要左贤和叶若飞不在班上,严樊旬就会被很多孩子一起捉弄。初一时严樊旬很瘦,大家喜欢用手狠狠拍打他脊背,

嘲笑他的爸爸是酒鬼。

人生是不公平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左贤就这么懧为了。

严樊旬很懂事,成绩比左贤和叶若飞还要优秀,但他却需要为活着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每次家长会,严樊旬都会很早回家告诉爸爸,但那个男人没有去过学校一次。就算严樊旬的成绩是班级第一,他也没有为

自己的儿子骄傲过。

小时候爸妈有时候会一起上夜班,爸爸妈妈都不在的晚上,左贤就和严樊旬坐在巷子口,看着那藏青色的天。

左贤把这一个星期省着没有吃的糖果都分给严樊旬,因为严樊旬很喜欢吃甜的东西,左贤几乎会把所有的糖都留着。那种

包着糖衣的糖果小小的,一颗能吃很久。

那个时候,左贤并没有想象过不久之后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他只是在想,长大之后,就可以和严樊旬一起离开家了。

这想象中的未来不只一次在梦中出现过,以混沌不清的姿态。到底未来里面有着怎样的故事,那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

未来是不可控的变量,幸福与否并不取决于彼此相爱的程度。它被很多个客观事实影响,这些事实不会根据相爱或者努力

而改变。

处于逆境中可以做的唯一一件事是努力地活下去,因为在那个不可知的未来里面,也许会存在幸福这种东西也说不定。

那个可能会有的幸福,是左贤年少的时候不止一次地为严樊旬祈祷的东西。

07

左贤关了灯,躺在床上。熟悉的房间和熟悉的被褥里,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做学生的时候,为学习等一系列事情烦恼着,虽然也有过不想回家的念头,但遇到挫折的时候,就拼命地想回家。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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