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有。这里非常地暖和,大概是太热了吧?」
「是嚼?这样我就放心了。」
「如果感冒的话就不能让殿下召见,千寿也非常非常地小心身体健康。」
「一定要这么做喔。你的元气,就是我开心的源头呢!」
听到殿下如此温柔地表示,让千寿心中感受到一股暖意,千寿口中虽回答「小的一定会」,但离开「冬日暖屋」来到寒冷场所时,却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
(糟糕……看样子是发烧哪!)
想到这,赶紧把手放在额头,的确感受到高热。
(伤脑筋,这下不得了了。该不会传染给殿下吧?)
如果是这样,得赶紧告诉殿下身边的人提早做准备才行。
于是千寿马上告诉带路的藏人这紧急状况。
「发烧?是感冒嚼?」
「小的不清楚,如果是感冒,殿下的御体可能……」
「嗯。请医生帮你看看,你等着。」
藏人将千寿带到一间小房内,房内冷得不得了,跟在外面唯一的不同是,没有风吹进来。
身子不断颤抖忍耐着恶寒,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总算来了个留着白胡子的医生,要千寿张大嘴巴,仔细地检查喉咙和舌头,摸摸脖子又把耳朵贴在千寿胸前听呼吸声,一番诊察后开口说:
「喉咙没有肿,舌头上也没有症状,并不是感冒的徵兆。这种烧,可能是障碍病所导致的症状。」
「是障碍病?」
陪在一旁的藏人脸色为之一变,千寿也脸色铁青地想:听起来是比感冒更严重的病症。
「立刻到殿下身边准备消除障气。来人啊!快派人去阴阳寮!这是紧急事件!」
听到这话,千寿才(啊……)地想到。
莫非这烧,是受诅咒造成的症状?
「还有,派人去内里的藏人所,找藤原诸兄大人过来!把污染西雅院的障害病瑺进来,这可不是小事!两边动作都要快!」
……啊啊……自己给殿下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闭上眼便感到一阵晕眩,似乎被拖到地底般沉重,心情觉得十分地不舒服,千寿难过地想着。
早知如此,我真应该去唐土啊……如果去唐土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老天请保佑殿下千万不要受到诅咒的影响……太白神,佛祖,请您们千万千万要守护殿下啊……
另一方面,诸兄还不知道发生这等严重大事,在夹着雨的雪中回到藏人所盯屋,唤来舍人中手脚俐落的新田寿太郎,吩咐他去下京的六条西堀川小路找卖艺人。
「如果山城的男人以藏在,就把他找来。如果以藏不在,就吩咐卖艺老大带他过来。」
寿太郎自己跑了一趟,大概一刻(大约两小时)左右就带着以藏回来。可是千寿却还没有从西雅院回来。
「喔,你来啦!从月见宴之后都还没见过面。」
守着低贱平民的礼节在门边蹲着的以藏,听到诸兄大人说话便开心地笑出来。
「关于千寿丸少爷的事情,可有查出什么来吗?」
「嗯。虽然还没有证据,但看样子有人对千寿下诅咒。」
「哦……是那个和尚吗?」
看来以藏也抱持同样的想法,诸兄「嗯」地点点头。
「如果千寿有被诅咒的话,对他下咒的有可能就是拓尊。那家伙在唐土学过咒法,而且也有十足的理由憎恨千寿。」
「那么,我跑一趟南部(奈良)观察一下状况。我之前调查的峙候,就已经知道臭和尚住的地方。」
「不,南都就由我跟业平大人去,我想要拜托你的是另外一件事。」
「是。」
「即使诅咒是拓尊搞的鬼,但是我猜想,幕后可能有人下令要他这么做。千寿频频碰上灾难,还是最近这一个月的事。换句话说,就是岳见大人的计谋失败后才遇上的。」
「灾难啊,千寿丸少爷还真是一直频频不断遇上麻烦哪!」以藏露出苦笑。
「话虽如此,最近千寿碰上的灾难,跟之前都不一样。」
诸兄把千寿这阵子遇上的几个小灾难都说明给以藏听。
「从上个月中发生的「狗儿骚动事件」开始。千寿去缝衣殿的途中,被迷路的狗追着跑,差一点就被咬到。之后在练习马术的时候,千寿骑乘的马突然有虻飞进耳朵,发生「马儿暴动事件」,到这个月,则是差点被掉下来的屋瓦咂到。打开的窗户忽然关起来,从旁经过的千寿如果再晚一步,就会被窗板打到头,受到严重的伤等等事件。然后是今天,使用真剑练习太刀技巧时发生的事件上边数着手指算着近来发生的事情,诸兄越讲眉头皱得越紧。「明显的事件就发生了五件,这算是相当严重的事情。」
以藏带着惊讶的语气说:「哎呀呀呀,千寿依然是个从容不迫的少爷哪。到目前为止发生了这么多灾难,我觉得这是很不得了的事态。」
「嗯,你说的是。而且,这连续灾难都是诅咒的缘故。」
「这想当然的。」
「我想要找出在背后下诅咒的人。」
「那是不是先把拓尊给引出来抓住?」
「这是一定要的,但还有一个人知道背后操弄的黑幕。」
「您指的是……橘岳见大人吗?」
以藏思绪敏捷地马上连想到这一点,让诸兄觉得很值得信任,又继续说:
「岳见大人被流放到越国。我自己去拜访请教是最好的,可是又有工作在身走不开。所以我想,不知是否能得到惯于四处游历的卖艺者协助。」
「的确,到峙常被大雪深埋的北国旅行,对不习惯的人来说很有可能送命。既然这样……可有准备找谁去了吗?」
「我愿意付礼金。我写好书信后,送给岳见大人并请他回信后送回就好。」
「那么。只要是脚力好的人,任谁都能担任这项工作啰?」
「我可以拜托你嚼?」
「小的愿意试试。」
「虽然我有试着找过,但我并不清楚岳见大人实际的住处。」
「哎呀,只要问说从京城里流放来的人,任谁都会知道。乡下人对这种人可是很敏感的。」
「还有,我希望能够私底下去见岳见大人。」
「嗯……这是防止不要让背后的主导者知道,才如此小心吧?这样——得的个机灵的家伙。」
「有人选吗?」
「我倒是有个人选。」
以藏拍拍胸脯保证着,开口请求诸兄:「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可否与书信一起,给我一半的跑腿费用?就算是旅费。」
「喔,说的也是。给你钱可好?给你十贯文够吗?」
「非常足够。」
「那么我来准备文书,你就到我家跟管家领钱。」
「小的遵命。」
诸兄写了两封信,以藏领信离开后,恰好跟奉命前来的西雅院东宫藏人错过。
「千寿得了急病?」
「宫中的医生说,应该是沾染不洁的东西所造成。请您赶紧前往,把他接回来再想办法。」
「好,好好。」
「这状况,皇上那儿会由春宫坊去禀报。」
「啊,是。」
「如果东宫殿下出什么事的话,您心里可要有所准备。」
「道不用您担心!」
忍不住怒吼回去的诸兄,心里面波涛汹涌地担心起千寿来。
「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诸兄丢下这句话就走出去,往舍人房迈步。
「寿太郎在嚼?」
「在。」
「快回家一趟,准备一辆牛车!车上放置寝具一组,拉到待贤门外,马上去!」
「是!」
寿太郎不问理由就飞奔出去。
「安亲!知则!啊……速水!」
「是。」
「这个——」召集平日手脚俐落的三人,诸兄快速地吩咐着:「需要带伞,把医生请到我家中,一个人负责撑伞另外一个人跟着一起来。」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听到准备动身出发的安亲开口问。
「伞到手后到西雅院来!」诸兄只是吩咐着,便往外走。
「诸,诸兄大人!」
诸兄对着追上来的知则说:「千寿在西雅院病倒了。去接他,送回我家。」交代完后又追加说:「这件事情,一并去跟宗贞大人报告,就说诸兄要跟千寿一起回家一趟。」
「小的遵命。」
「速水,把鞋拿来!」
阶梯下面,鞋子已经准备好,旁边还站着捧着斗笠的知保。看一眼难得如此俐落的小舍人一眼,诸兄穿上鞋。
「速水去请医生。」
「是。」
「知保,你一起来!」
「是!」
在下着还没变成雪的雨中,全然不顾会弄脏衣服只是拚命超着路,终于来到西雅院门前。
「有人在吗?藤原诸兄奉命来参见!有人在嚼?」
有舍人奔出来替诸兄带路,来到大殿北边角落的破旧房间——那是收容病人等不洁净事物的房间。昏暗的房中连个火盆都没有,寒意不断地渗入房中,千寿就躺在随便铺着的草席上。
诸兄冲上去喊着他的名字。
千寿缓缓地睁开眼来,虚弱地微笑着说:「诸兄大人……」
「我接到消息说你突然病倒了。」
「是。发烧了……」
「马上就带你回家,你要振作起来等等。」
「千寿没有问题的。」
因为高烧而两颊泛红的脸,用手一碰就好像在大热天中被晒烫的石头般,连呼出的气息都如火般炽热,千寿还是以清醒的语气,忍耐着痛苦道:「我很担心殿下的御体。如果……」
「不用担心!殿下依然很健康,不用担心!」
说着,就把身子瘦小、被寒意冻得牙齿不住打颤的千寿抱起,用两袖紧紧包覆着他。春宫坊的人,对发高烧的病人连条被子都不愿意提供。
「知保。」
「车到了告诉我,我交代他们拉到待贤门外。」
「是。」
知保不甚认真的回答,让诸兄忍不住想咂嘴,但听到知保嗫嗫的开口:
「那个——」
又回头看向知保。
「快去啊!」
本来要叫他快走,但诸兄回头才知道知保的目的。平日迟钝的小舍人递出来的是,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外衣。
「有一点湿,也有点臭啦!」
「不要紧,就先借我一用。」
「是,我来帮忙穿上。」
知保协助帮忙替千寿穿上自己的衣服,诸兄在似乎快要失去意识的千寿耳边说着:
「如何?有没有暖一点?知保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借给你了。你感觉到这份温暖了吗?」
听到这,千寿轻轻张开眼,打颤的唇,慢慢吐出「谢谢您」的呢喃声:
「可是……这样子知保会感冒的。」
「说这什么话,粗人怎么会感冒呢!」
像个笨蛋似的大声说着,又故意「哈哈哈」笑出声的知保,圆圆的脸颊上好像被眼泪沾湿了。
「我,我去看看车子来了没。」
说完慌忙地站起身,用微脏的衣袖抹了抹脸就咚咚跑了出去。
跑到走廊上时才听见他「哇,哇」的哭泣声。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哇——哇!春宫坊的人怎么这样封待人,呜!让诸兄大人吃这种苦,我怎么么忍得下这口气!对待病人连个被子也不给人盖,连火盆也没有,啊啊——太可恶了!」
渐行渐远的号泣声被喷嚏声打断,诸兄忍不住忘了眼前的状况笑出来。
「那个呆瓜,是想要跟春宫坊吵架嚼?真是个没脑袋的笨蛋!」
可是他的举动却让诸兄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千寿,千寿,振作啊!大家都很关心你,不可以输,不可以输喔。」
跑回家的寿太郎,还有得知消息的家仆们,一定都在为千寿努力奔走着。
啪哒啪哒跑过来的脚步声,伴随着知保的声音,喊着「车子到了」,诸兄惊讶着:这么快啊,随之回应「好」就抱起千寿。
在房子的出口处,撑着长柄伞的安亲正等着,他身旁是仍穿着一件单薄衣服,却抱着一条大棉被的知保。
安亲把伞撑向紧紧抱着千寿的诸兄,一起快步走向待贤门。
把千寿安置上在门外等着的牛车时,被派去通知藏人头宗贞大人的知则正好过来,向诸兄报告:「宗贞大人人现在正赶去晋见,向皇上禀告这事。」
「不好意思,还要请你再跑一趟追加禀告:根据春宫坊御医的诊断,千寿这病是不洁的东西所引起,应该是诅咒造成。请转告这是想要害死千寿的阴谋,诸兄及业平大人一致如此认为。」
「是!」
当牛车前进时,千寿的意识陷入混乱,开始难过地呻吟起来。
不停呼喊着诸兄大人,诸兄大人,鬼来了的千寿,看来像是被可怕的恶萝所绊住,就算诸兄大人拚命地呼喊,他也好像听不到,一直痛苦地呻吟着。
「啊啊……啊啊……不要啊,别碰我,啊啊……诸兄大人,诸兄大人,有鬼,鬼来了!啊啊啊啊……」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千寿!听听我的声音,醒醒啊,千寿!」
拚命呼唤着千寿,诸兄突然看见千寿胸前的守护符袋,想起经文便大声呛诵起来: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大声念诵着自小母亲就常念给自己聆听的经文当下,千寿也慢慢地平静下来。诸兄更加勤奋地念诵着这两百六十多字的简洁经文,据说其中蕴含大般若教典精髓,是十分灵验的经文,诸兄口中不停重复呛唱着。
牛车总算抵达家中,千寿被搬送到诸兄居住的南边房中,但经文念诵声偶尔中断时,千寿还是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再次念诵经文,却好像不太能够压制恶灵,只听见千寿无意识地不断小声呻吟着:「有鬼……有鬼……。」
(可恶,到底是谁这样摧残千寿!是拓尊吗?是拓尊吗?不管是谁,我绝不饶他!)
诸兄心中想着这些杂念,使得念诵经文的力量减弱。
「啊,啊!」
千寿又开始痛苦起来。
诸兄拚命加强育经声,可是千寿的喊声却「啊啊,啊啊」地更加严重,手还抓着胸口满脸痛苦状。
「可恶,我念的经文没有效吗?来人哪,去找祈祷僧来!」
「诸兄大人,状况怎么样了?」
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到侍女小系陪同母亲掀开帘子走进来,不禁大声求助着:
「啊,母亲大人,请帮帮忙,我的经文没有效用。」
「不要手忙脚乱!」母亲边斥责着,边快步地走进来,使得外衣的衣摆发出窸窣摩擦声。她来到千寿枕边低下身子,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诅咒。诅咒引起的症状。」
「喔,高烧得很严重哪!」
仿佛抗拒着触碰在自己额头上的白皙手儿,千寿痛苦地摇晃着脑袋,被汗水濡湿的浏海还滴下汗珠。
「不要,不要,别过来!啊,啊,别碰我,不要啊,啊啊啊啊!诸兄大人,诸兄大人救救我!有鬼,有鬼要抓我!」
「千寿丸少爷,振作点!我是桂子啊,诸兄大人也在这儿喔。」
「千寿!我在你身边,振作点啊!」
两人的呼唤声似乎还是无法让千寿听见。
「诸兄大人!诸兄大人!」
不停地喘着气的千寿为了求救,伸着手不停挥舞着,可当诸兄握住他的手时,却又倒吸一口气地躲开来。
「我不要!」
千寿拚命使力要把被握住的手甩开,让诸兄再次用力紧紧握住他的手,扯着喉咙喊着:
「是我啊,千寿!我是诸兄啊!这是我的手啊,是你诸兄的手啊!」
终于有了反应,千寿激烈挥舞的手,突然放松力道。
没有办法顾虑到母亲就在身边,诸兄把千寿抱起身来,紧紧地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