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说真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非常苦逼。

整个家，或许他最舍不得的只有妈妈而已。只有妈妈会软语轻声地安慰他，就像仕女图中的美女一样。

至于父亲是严父，并不是只会喝骂或者口上说说，而是真的会动手的。路华斯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自己第一次考试不合格，被父亲拖着打断了脚，最后还是母亲哭着求着把自己送去医院的。

路华斯那时真的恨死了父亲，甚至认为自己不是他亲生的，那有一个父亲会因为考试不合格而打断孩子的腿？

不过现在想到，其实那时也是自己先做错了，在考试前一天一直在玩游戏机，父亲喝骂了很多次都不管不顾，最后父亲才气不过打狠了吧。只是没想到小孩子的骨头脆弱，相信父亲那时的奇怪表情，就是后悔的表情。父亲却低不下头跟自己道歉，最后还是偷偷买了自己最喜欢的模型，装作是母亲送给自己的……

也是为甚么出柜了后路华斯会选择逃避，小时候的阴影实在影响得太深了。以致路华斯根本不敢，也害怕跟父亲沟通，常常以为父亲，还是那一个打断自己腿的父亲……

他总归老了……

也是会生病的……

「不要怕，我们明天回美国，有我陪着你……」杜南摸摸路华斯的头。

路华斯抱膝闷坐在沙发上，自从听到那消息后，他就维持着这怔怔的表情，没有说话。让到杜南有点吃不透他内心在想甚么，或许他并不想回去面对他的父母？

杜南第一次为自己的自把自为而后悔，自己怎么老是把自己的价值观加到路华斯的身上，又再一次自作主张！这下子好了，路华斯不会不高兴吧？——杜南患得患失，不禁生起了不安。这对他来说是很稀奇的体验，只是现在无心去细细品味，只恨不得把路华斯脸上的呆然都抹去！

「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了。没关系的，病情也不严重，我们不去了，嗯？乖……」杜南轻叹了一声。说实话他不是不失望的，毕竟他不想路华斯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在……

「不是……」路华斯摇摇头，埋首在膝中。

他心中很烦，乱糟糟的理不出任何思绪，一时回忆起小时候开心快乐的情景，一时又想到了出柜时父亲的暴怒。他内心是非常想要回去陪在自己父母身边的，可是他不确定父亲会不会见到他后会更为生气。

妈妈……妈妈大概很想他吧……

她一向都是那样温柔、包容……

一滴……两滴……

布艺沙发上的一处沾了泪后加深了颜色，深浅不

一的花儿似乎在表示着路华斯心中的痛苦……

「不是……」路华斯哑着声摇头。

不是甚么？他也说不出。

只是潜意识地否认，其实脑子一片空白，甚么也想不到，只觉得心中抽着抽着……很难受……

他想，他其实很渴望回去的。回去见一见父母，很想跪下来求他们原谅他这个不孝子。

可是他又怕……

怕甚么……想不出所然……

如果路华斯冷静下来，他就会知道这种叫‘近乡情怯’。很想回去，却又怕面对父母的冷脸。

一瞬间他根本想不出甚么思路，只能任由杜南扶着他回到房间，被按着去床上休息。

「乖，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杜南实在担心，只能摸摸他的头，亲了一口：「睡一觉吧……」

路华斯也是累极，乖乖好闭上了眼睛。

杜南看着路华斯眉目中的不安，真是心疼坏了。

「南。」路华斯在杜南走出去时突然扯着他的衣角。

杜南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帮我订机票吧……尽快……」说完后彷佛把心胸中的浊气全都吐了出来，路华斯只觉得整个人都透着一般精神劲，不过因为哭过了，眼肿肿的，觉得有点疲惫，便放下手，沉沉地慢慢睡着了。

杜南看着路华斯的睡颜，侧头想了想，还是甚么都没有说就出去了。

一直睡到晚上，路华斯醒来时还觉得身体倦倦的，眼睛也有点红肿。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后才好一点。

下楼后，只剩下客厅的灯在开着。路华斯趿着拖鞋走到杜南旁边坐下来。

「醒了？」杜南仔细地看着路华斯的脸色，看上去比白天是红润得多了。

「嗯。」路华斯缩起脚盘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再也没有说多一句话。

「我去给你热饭。」沉默了一会儿后，杜南放下摇控。

路华斯眼明手快地扯着杜南，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饿。」肚子已经没感觉了。

「总要吃点东西的，我给你热一点吧，不多。」杜南坚持，路华斯只好放开手任由他过去了。

没多久后，杜南就拿了一点饭淋上了咖哩汁，放在茶几上。自从上次他弄了一次咖哩，路华斯就爱上了那种味道，现在不时让他煮给他吃。冰箱刚好有剩了一点，就用来配饭当做一顿了。

路华斯没甚么胃口，看着香香的饭，还是拿了起来边扒饭边看电视。

许久后，突然他幽幽地问：「我是不是很不孝？」

杜南转过头问：「为甚么这样说？」

「我睡了一天……梦到了小时候的事了……其实我很不孝吧……这么多年都只顾自己……完全没有管到爸妈的感受……」路华斯难过得吃不下饭，他刚在一直回想，就越是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杜南琢磨着说：「每个人或多或少也会有时也会只想到自己的时候，就好像我，之前买屋也不是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吗？所以这是正常的，但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就要想怎么改过……」

「嗯……」路华斯闷闷的应了一声。

「当然，其实这也不能算是错。只能说你想得不深……」杜南立即改口安慰他。

「不用说了，我都想明白。」路华斯搂着杜南的腰，窝在他怀内。

「杜南，你要陪着我……」陪着我面对，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无论去到哪处，我都会陪着你……」杜南柔声地承诺。

77、日常生活（十）

快到参展时才说要离开巴黎？！

亚历山大用自己向路华斯表演甚么叫喷火暴龙！！！

「老大啊！我拜托你还不行吗？你早不走晚不走，现在才说要走？明天就是展览了啊！你过了这个展再走还不行吗？！你之前消极抗拒工作我也忍了，明天可是最重要的时候啊！关系到我们未来的销路啊！你走？走去哪？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亚历山大只差没满地打滚给他任性的老大看了。

路华斯闻风不动，依然固执地来来去去地重覆：「我要走，我要回美国！」这一句自从亚历山大火烧屁股一样赶来‘劝服’他家老大，已经重复了十多次，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亚历山大都替他的老大感到厌了！

「那你也总得告诉我是甚么原因吧？！」亚历山大真心被气到跳脚了，也不知美国有甚么要紧的事非要在这紧要关头离开。老大又甚么理由都说不出来，亚历山大认为这次又是他家老大闲得发慌的一次抽风。

又被问到这个，路华斯消了声，蒙上被子装作听不到，任由亚历山大在外面推啊扯啊，就是不露面。

吵了三小时，一提到这点，路华斯就作消极的抵抗。就种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亚历山大火气更盛了，在他看来万大事也得有个谱吧？就这样丢下一句就想离开，门都没有！别说门了，连窗也没有！

杜南买了手信用以探望‘岳父’，还没回家就听到亚历山大的怒吼。

一进门更是看到他在二楼跳脚，裙子都要走光了，可是他还是一副生气不已，完全没有半分自觉。

杜南不禁问：「你来干甚么？」据他所知明天不是展览吗？路华斯没空去，那第二把手的亚历山大不是应该很忙，不应该有这么闲来他家啊。

一楼已经放好了两个收拾好了的行李箱。机票实在太晚去买了，杜南只能买到晚上的航班机票，所以趁着一天的时间好好地收拾一下和准备一下给‘岳父’、‘岳母’的礼物。

「你这是甚么话？你以为是我想来吗？我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甩得远远的～啊～我早晚会变老的！」亚历山大说话极冲，不难想像地迁怒了。

杜南没有反应，只回到厨房放下手上的东西，再随手抹了一下厨房，等他出来时亚历山大已经

平静下来了。

——路华斯依然在装死没有开门。

「来，坐。」杜南对他招招手。

亚历山大碍于对杜南实在不算熟悉，不好意识落他的脸，只好怒气冲冲的坐在椅子上。

「跟路华斯吵架了？」杜南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老大的‘监护人’回来了，亚历山大也不打算隐瞒，一口气把苦水吐出来：「……你说这样我能不急吗？完全没个准信就说要离开巴黎。离开也得有个计划啊，至少告诉我何时回来啊！不然我们的工作室怎么办？我们的品牌还用不用做了？现在我连老大为甚么突然要离开的理由都不知道！」

杜南不太明白为甚么路华斯要暪着，不过他试探地说：「路华斯没有跟你提过他父母吗？」

「他父母？他父母怎么了？啊，你是说老大离开是因为他父母？」亚历山大不笨，一点就明了。

这下子他更愤怒了：「那对极品父母又要干甚么了啊？之前老大入狱也没见到他们出现，还说是做人父母呢？呸！这次老大不会心软了吧？」亚历山大隐隐地知道中国人重孝道，老大不会因为这种扯蛋的理由就要放下发展得好好的事业了吧？

杜南这下子更是疑惑了，因为路华斯的父母除了对待他的性取向上偏激了之外，其他时候对儿子实在说不上是王八蛋吧？

「为甚么你会认为路华斯的父母是……呃……混蛋？」杜南直接问。

「可不是吗？老实跟你说吧。你知不知道老大曾经因为一个衰人而进过去拘留所？」亚历山大问。

杜南点点头，路华斯没有跟他提而是他查出来的！

「那就好说了。」亚历山大松了一口气：「我会这样说还不是那时想让他们赶来巴黎。结果等到案件都结束了，人都没有见到！你都不懂那时老大多惨啊，没人没物，孤伶伶的异地，还差点搞出抑郁了，那对父母依然没有出现！这算甚么父母啊？！不就出柜吗？这些年不问不闻真心不知他们在想甚么的！」显然亚历山大有极大的怨气的。

杜南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了，我会陪他回去的。」如果路华斯的父母真的有这样过分，至少还有他。

「那就好了。」亚历山大满意了。

谈话没完结没多久后，他便匆匆地离开了，正如杜南所猜的，亚历山大真的很忙。

杜南轻轻拍拍门说：「路华斯，开门。」

只见门慢慢地被打开，露出路华斯怯生生的脸，彷佛做错了甚么事一般，很不安的表情。

杜南直接推开门进去，随手捞起了路华斯，把他按在床上。

「呜！放开我！」路华斯挣扎着，却不敢大幅度的挣扎。

「说吧。当中发生了甚么事让到亚历山大对你父母的印象居然这么差！」杜南直觉事情不简单。

这一下戳中了路华斯的死穴，让他直接装死不敢动了。

「不说？那我一件一件来问。之前你在巴黎出了事，进了拘留所，他们知不知道？」就算路华斯的父亲不愿意见路华斯，但他的母亲可不会因为路华斯的性取向而离弃他的，当中必定发生了甚么事。

「我……我……我没有通知他们。」路华斯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当初一念之差，一赌气之下想要独力自己抗过去，更天真地相信情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入狱，才会完全没有把父母的联系方法写给警方。

再之后一连串的逃亡，又再次回到警局，心态更是起了巨大的变化。当亚历山大让自己联系父母时，更是羞于见他们而再一次装作已经联系了他们，只是他们没有出现而已！

他怎么敢面对父亲了然的目光和嘲讽。那时对于情人的背叛他已经觉得自己识人不清，陷入极大的自卑中，更不希望让父母知道自己的选择原来是这样不堪。

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一切都自己抗过去，开始独立起来。

但每次想到父母，心中的懦弱再次生起。甚至偷偷打电话回家后，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流泪满面地听着母亲喂了几声后挂线那嘟嘟的空洞声音。

只是想不到亚历山大居然会认为这都是父母对自己漠不关心的表现，因此为自己狠狠地抱不平，让他都不好意思在亚历山大面前提自己的父母了——于是误会更深。

——嗷！你看老大已经伤心到连提都不愿意提了。

现在路华斯不敢告诉他也是怕被他质问，然后被暴扁一顿，所以躲在房间内打死也不出去！虽然平日看上去是自己比较强势，但亚历山大的爆发力也是不可以小看的，一闹上来准是路华斯被扁，每次都是这样！路华斯也只敢小欺负亚历山大一下，而不敢真的玩过分了。

杜南无语地看着他，看来他的父

母之前真的保护得他太好了，就像温室的小花一样的……幼稚。

「南……」路华斯软软的叫着他，打算撒撒娇把事情混过去。

「不管怎样，这件事你要向亚历山大解释。」杜南打断了他的说话。不是任何事都可以随便说几句便算了的，更何况要是路华斯的父母以后来巴黎怎么样？天天面对亚历山大的冷脸？

路华斯哑了声，内心其实很害怕的。这件事是自己不对，他怕亚历山大知道被误导了这么久后会发很大的脾气。

「给你一点时间，你最好在去美国前解释清楚，这样你和他还有一个缓冲的时间，不然以后的话恐怕他生气很久。」杜南难得的强硬地命令路华斯。亚历山大暴怒是一定的了，他为了路华斯抱了多久不平，就会有多大的反应，不过现在正是忙碌的阶段，他总没可能一直在生气，等到忙完后气大概也没得差不多了。

路华斯也知道这道理，但内心总是忍不住犹犹豫豫……

「一会儿我要再出去，你趁这段时间跟亚历山大说清楚吧。」杜南看看手表，翻身站在地上，低头看着依然呆呆地大字型躺在床上的路华斯。

「嗯。」路华斯应了一声，开始组织自己的言辞。

希望亚历山大不会气到把他掀了……

杜南看到路华斯答应了，也痛快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要去美国，准备的东西并不算少，况且还要留在那处一段日子的，路华斯又指望不上，杜南只好自己一个人努力在打包收拾。

78、父与母爱（一）

路华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打电话跟亚历山大坦白了，也不管对方如何的暴怒，他毅然挂了电话，扯着杜南包袱款款的搭上飞机，离开了法国。

到了纽约，路华斯又扯着杜南马不停蹄的直接拉着行李箱截了计程车，直奔医院。

一口气的冲到来医院后，看着那一排雪白色的建筑，路华斯突然胆怯了，勇气彷佛被太阳蒸发了一般，只能怯生生地止步在医院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杜南叹了一口气，主动牵起他的手，问道：「走吧？」

「等……等等！万一……万一爸看到我时气死了怎么办？你确定我爸没有其他的病？例如高血压，心脏病这些……我想我们还是先搞清楚了才进去会比较好，要是气倒了怎么办？我……」路华斯有点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