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尘点点头。

“但是你一定不知道，在漫长的修行过程当中，需要忍受怎么样的孤独和寂寞。”周玲玲的眼神似乎望向了遥远的地方，竟生出一丝空灵之感，“我本是一块玉石精雕而成的翡翠狐狸，因为雕刻我的人在他生命最后一刻的执念而让我有了一丝灵识，后来，得到一位仙人的指点开始修道，可是因为本体的缘故，我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秋去冬来，一年一年。我到过很多地方，甚至作为陪葬品被埋在地底下，在那里呆了近一百年才重见天日，等到我终于能够脱离本体时，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

白翊尘没有打断她，周玲玲似乎也并不在意有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说道：“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离开本体化作了一缕魂魄，我知道，再过几百年我就可以幻化成人形，那时候，我就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一边修炼一边融入人群生活下去。我兴奋的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飘来飘去，却不小心遇到了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可是他没你那么好脾气，他不管我有没有害过人，他只想用聚灵盒收了我来炼化，我的法力太低微，根本打不过他，只能在被打伤以后落荒而逃，而我逃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医院。”

“当时有一个做护工在走廊里睡着了，我趁着她没有意识俯身在她身上。本来想继续找地方躲避的，可我发现自己受的伤不轻，正停在楼梯口休息的时候，让我遇到了周淮。”

“为什么他说他看到的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护士，而不是一个护工？”乐正黎忍不住发问。

翡翠狐狸轻笑了一声，对白翊尘说：“你的助手好像什么都不懂么？那不过是最简单的幻术而已。”

乐正黎瞪了她一样，没有再说话，其实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她提到的那个人所使用的聚灵盒……

白翊尘笑了笑，问道：“你因为想找个地方养伤，所以就附上了周玲玲的身？”

翡翠狐狸叹了口气：“我跟周淮聊了那么半天之后，就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好爸爸好丈夫，虽然可能在别的人类眼里看起来他很傻气，但是在我看来却是个难能可贵的好人。他带我去看了他昏迷中的女儿，聊着聊着他累得睡着了，正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期的周玲玲断了气。我先把女护工的躯体弄到走廊里坐下，然后从她身体里出来附在了周玲玲身上，因为她刚刚死亡，身体里还保留着一丝生气，所以在我俯身进去以后就可以立即调息，让她的体温和呼吸可以维持下去，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周玲玲已经死亡的事，而我也可以趁机调养生息。”

“可是，你却改变了主意？”

翡翠狐狸点点头：“你不是我，你不能体会孤独了几百年后对这种家庭的温暖有多向往。周淮真的是个好爸爸，他的妻子也真的是个好妈妈，我发疯一样的想过这种普通的生活，甚至跟他们一起生老病死。所以，我开始逼出我的本命真元，第一颗玉石被发现时，我还以为周淮会卖掉它来改善家里的环境，没有想到，他却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去找了你。”

她看着白翊尘笑了笑：“他果然是个好人，对不对？”

白翊尘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翡翠狐狸苦笑了一下，“我自认是打不过你的，何况现在我的真元已经不见了九分之五，所以，我不打算反抗。”

白翊尘还没有说话，厨房门被“砰”的推开，周淮拉着他的妻子走到翡翠狐狸身边，翡翠狐狸站起身来，情绪复杂的笑着对他们欠了欠身：“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第10章

周淮一手揽着泣不成声的胡月，一边看着翡翠狐狸：“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我们的女儿其实已经……”

翡翠狐狸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周淮扶着胡月坐下，然后神色恍惚的说：“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来其实跟我们朝夕相处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因为我加班而跑到工地上来给我送饭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女儿；非要听我讲故事才能乖乖入睡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女儿；为了让我们休息的时候能好好睡懒觉而自己半夜起床做家务事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妻子病了之后，代替我日夜操劳守着她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说着说着，周淮也流下了眼泪，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让他不由得想哭，除了悲伤之外，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对不起……”翡翠狐狸低下头，似乎除了道歉之外，她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周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对着眼前的“周玲玲”露出一个笑脸：“可是，你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翡翠狐狸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淮和胡月，这时胡月也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对着她笑了笑，尽管那个笑容里只能看到苦涩。

“你是说……”翡翠狐狸的身体微微颤抖，“我……可以留下来吗？”

周淮笑了笑：“只要你还愿意做我们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周玲玲感觉到一滴液体从眼角滑落，她好奇的摸了摸将它放进嘴里，是咸的，这就是人类特有的眼泪吗？

可是为什么明明没有感到悲伤，却仍然会流泪呢？

“爸，妈……”周玲玲哭着扑进两人的怀里，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底的喜悦。

白翊尘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正在抱头痛哭的三个人：“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三人转过头看着白翊尘，白翊尘微笑着继续说道：“她是修炼百年的妖，而我是斩妖除魔的天师，你们是不是太忽视我的存在了。”

周淮一把拉过周玲玲护在自己身后，对白翊尘说道：“你是我请来帮我们的，现在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委托你的费用我砸锅卖铁都会给你的，所以能不能请你……”

白翊尘笑着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乐正黎有些看不下去：“她又没害过人，而且她也一心一意只想做个人，你不用咬着她不放吧，外面多的是鬼让你抓，你怕差这一个么？”

其他几人没见过哪个助手敢这么跟老板说话的，不由得愣了一下。

白翊尘并没有生气，只是一脸好笑的看了乐正黎一眼，然后转过头对周淮说：“我的意思是，她现在还是妖，如果维持这样的身份，我不能不管。但是，我有办法可以帮她不用耗费剩下的几十天就能马上逼出你的本命真元，你可以真正的变成一个普通人，但是这样一来你的修炼就会毁于一旦，而且不可能再通过修炼得道成仙。”

“我愿意。”翡翠狐狸忙不迭的跑到白翊尘面前，“请你帮我，我愿意。”

白翊尘转过头对乐正黎说：“去把小炎叫起来，我需要他的帮忙。”

乐正黎抱起小炎，一脸不高兴的拍了拍他，这个该死的白翊尘，误导别人胡乱猜测他有成就感啊？

“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炎伸了个懒腰，“又要我帮忙了？”

周淮和胡月听到狗说话，都呆得说不出话来了。

白翊尘把大概的事情说了一遍，小炎一爪子拍过去：“下次再答应这种事情，拜托你先问问我的意见好不好。你以为帮她逼出真元有那么容易吗？”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收了她比较好？”

听到他们的对话，周淮和胡月又紧张了起来，死死把周玲玲抱在怀里。

小炎瞪了白翊尘一眼，这家伙就是吃准自己不会为难妖族。

“你，跟我过来。”小炎跳下沙发，朝着周玲玲的房间走去，“小白，帮我护法，不准任何东西进来打扰我。”

周淮夫妻担心的看着周玲玲跟小炎走进了房间，等了半个小时周玲玲才再次出来，脸色有些惨白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喜悦。

周淮和胡月抱着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了，我们以后在没人的时候，叫你小碧好不好？”

“恩！”

乐正黎走进房间抱起小炎，小炎看起来似乎也累坏了，在他身旁，有四颗翠绿通透的玉石，乐正黎捡起来走出门去交给了周淮。

周淮用一个盒子把这九颗玉石装了起来，白翊尘说：“它们已经没有法力了，只是普通的石头罢了。”

周淮傻傻一笑：“我知道，我想这把它存起来，以后小碧也会嫁人的，到时候给她做嫁妆，这九颗石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卖了。”

周玲玲……好吧，现在她叫周小碧，孩子气的说了一句：“我才不要嫁人，我就跟你们在一起。”

白翊尘在半个月之后收到了一笔委托费，数目不多，不够小炎吃几顿排骨，但是白翊尘却没有做声静静得收下了它。随着委托费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是小碧写的信和几张照片。信里提到，周淮、胡月和小碧给周玲玲买下了一块最最便宜的灵位，然们一起去拜祭了周玲玲，因为在这里用了点钱，所以委托费没有给足，小碧承诺白翊尘，以后等她赚到钱，一定会报答他。

白翊尘笑着把钱放进了抽屉里，而把这封信锁进了书柜的一个小盒子。

刚转过身，就看到乐正黎站在书房门口，白翊尘笑了笑：“你站在那里是打算吓我一跳还是帮我守门？”

乐正黎大踏步走进来站在白翊尘面前：“我要跟你学法术。”

“为什么？”白翊尘收起笑容严肃的问道，“给我一个收你为徒的理由。”

乐正黎想了想说：“我也想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当然也想去惩罚那些需要惩罚的人。”

白翊尘听到他的回答，又一次露出笑容，淡淡的说了句：“我们要惩罚的，可不仅仅是人。”

乐正黎愣了一下：“你是同意收我为徒了？”

“拜师要选个时辰，不是现在就行的。”

“还那么麻烦啊？”

“你也可以不拜。”

“诶……你怎么这样？”乐正黎有些着急了。

白翊尘笑着看看他，一边绕过乐正黎走出书房，一边说：“第一个要求，以后不准对师父大呼小叫的，没礼貌。”

“……”

乐正黎闭上嘴，紧紧跟在白翊尘身后离开了书房。

拜师的过程并没有乐正黎想的那么复杂，也并不是要挑选时辰。

白翊尘先去卧室打了一通电话，似乎是在跟谁交代收徒的事，乐正黎在门口偷偷看了几眼，就见白翊尘一阵苦笑的按着太阳穴。

乐正黎记得自己以前被母亲打电话教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申请，突然间，他觉得心情舒畅了。一边吹了两声口哨，一边走到厨房去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存货。

小炎也跟着进了厨房，一人一狗对视一眼，小炎冲冰箱指了指，乐正黎拉开冰箱的门。

“我要吃排骨我要吃排骨……”小炎开始碎碎念，白翊尘答应他的糖醋排骨都过去小半个月了也没看见踪影。

乐正黎一边翻一边说：“好像……没有，全是蔬菜。”

“该死的小白，我要告他虐待。”

乐正黎很想说，现在世界上还没有能受理动物控告人类这种案件的地方，但是看到小炎一脸的颓废，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明天，我去买吧。”

“真的。”小炎扑进乐正黎怀里，“多买点回来存着，到时候，我们不给他吃。”

乐正黎正想点头，就听到厨房门口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哦，你们俩是在商量打算不给我饭吃？”

“确切的说，是不给你肉吃。”小炎怒。

乐正黎看了看白翊尘，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白翊尘也并不在意，就这两个厨艺白痴，就算买回来天下最好的东西 ，还不是得由他来做？白翊尘一边拿出冰箱里的菜准备做饭，一边对乐正黎说：“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一些基本的法术，等会儿吃了晚饭，你先抽空把我放在客厅桌上的那本书看一看，试试能领悟多少。”

乐正黎抱着小炎回到客厅，拿起厚度为5厘米左右的那本书，瞠目结舌。

乖乖！给我一个星期我也看不完啊。

乐正黎丧气的抓了抓头发。

小炎在乐正黎怀里，拍了拍他示意他靠近，然后小炎凑在乐正黎耳朵旁说：“他是想考你，这个似乎是个测试，他会根据你看懂的内容来教授你需要学习的法术。如果你完全看不懂的话……那就歇菜了。”

乐正黎着急了：“那我要真看不懂，岂不是入门第一天就被逐出师门。”

小炎想了想：“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该死。”乐正黎赶紧坐下把小炎抱在怀里拿起书来翻了两页，“完了，我真的看不懂。”

小炎摇摇头：“不对，你的方法不对。”

“那应该怎么做？”

小炎摇了摇爪子：“以后，肉排骨是不是无限量供应。”

乐正黎咬牙：“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小炎满意的点点头：“你还记不记得你母亲的那件事，小白让你集中精神去呼唤你母亲名字的时候，我们都从你身上都感觉到了一股不俗的灵力，你只要找到能够找到开启你灵力并且使用它的方法，这些东西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

“灵力？”乐正黎疑惑，“我有那种东西？”

小炎说：“如果你真的是个废柴的话，小白不会收你为徒的，你只需要用心去干，一定没问题。”

说完，小炎满足的窝在沙发上，吃饭前，还有时间可以睡一会儿。

乐正黎想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着小炎已经睡着的样子，暗暗嘀咕：“我怎么觉得，它说了跟没说一眼，还骗走我无限量供应的肉排骨呢？”

第11章

这一晚乐正黎翻来覆去的很晚才睡着，好不容易起床后发现家里已经一个人（或者狗）都没有了，乐正黎顿时傻了眼，难道白翊尘不等他就去了办公室那边？

要知道连接着两个空间的门并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穿越的，每次开启之前乐正黎都看到白翊尘念过咒语，如果他现在去拉开门，里面保不准就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

要怎么办？打个电话给白翊尘？还是出门坐车穿个城？

就在乐正黎拿起电话钱包准备冲出门去坐公交的时候，白翊尘带着小炎回来了，走的不是书房里的那道“任意门”，而是正门。

小炎一进了门就冲进去摊在了沙发上，大清早的就被人挖起来去菜市场转了一大圈，白翊尘进超市的时候他还得在门口迎接各式各样看稀罕物的眼神，关键是还得忍着不脱口而出骂他们，这一趟把他累得够呛。小炎禁不住想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白翊尘，该不会是趁机打击报复他把？

小炎看了看白翊尘，然后转过头闭上眼睛。

恩，以白翊尘的为人……完全有可能。

白翊尘手里提着几包东西，站在玄关，正好对上抓着手机钱包准备出门的乐正黎。

“你要出去？”

“啊？”乐正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为什么他觉得白翊尘的笑容里有那么一丝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