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抹掉额角的汗水,叶席瑞无力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已经肚子空空的钱包,“呐,我把身份证押在你这里。这样总行了吧?”
难道他看起来像无业游民,或像一个骗子?
接过那张身份证,左司玥发现眼前的少年竟然已经成年了。
他看上去明明就很瘦弱,好像长期营养不良,干巴巴的像一支摇曳的稻草。手上的证件照应该是这小孩在去年5月份左右拍的,苍白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显得格外的黑白分明。他的嘴唇似乎有些干裂,微笑的时候才会轻轻的把嘴给抿上,让两侧的脸颊上隐约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小白兔的名字是叶亦。
不知为何,他那原本苦闷不已的心情,竟一下子被这个意外的礼物给重新点燃了活力。
“需要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你吗?”左司玥轻轻的把玩那张小小的身份证,眼里的笑意如沐春风般的弥散开来。
“噢,我要的。”左司玥看到这个叫做叶亦的少年低着头慌乱地找着笔,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的可爱而失真。
“不用找了,我这里有一支。”因为左司玥是记者的关系,随身携带纸和笔也早已成为他的一个习惯。
叶席瑞立马在心里大骂:你有笔的话,早点讲,干嘛浪费本大爷的心情!
他直直伸出右手,昂首看向这个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男人。
左司玥揣摩了好几秒钟,才好笑地看懂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他把电话号码写在手上吗?
他仔细端详起了那只白皙干净的右手,阳光下,细腻的皮肤发出莹白色的光芒,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的洁白无瑕,不会沾染上尘埃。
个性似乎和“冰清玉洁”毫不沾边的白兔,竟在这个瞬间,让左司玥有了“这小孩真是冰清玉洁”的念头。像白纸一样的手,让人舍不得在上面写字。
左司玥拿起笔,轻轻在这只摊开来的右手掌上书写着。一笔一划,都用上了怜惜般的轻盈力度。
叶席瑞看着手掌里的那一排数字,只觉得这个隽永的笔触似乎在哪见过。“你现在可以把钱借给我了吧?”他挑起眉,终于进入了主题。
在这个燥热的夏天里,有多少个回忆能让你这么清晰的把它小心翼翼的重提?未来正因为没有明确的方向,所以才更值得我们去珍惜。
但又有多少个未来值得我们这样满心欢喜的等待?
左司玥看着那张捏在自己手心里的身份证,只觉得,这个夏天不会再这么的无聊和空虚。
毕竟,他意外收到了一个属于白兔的,可爱礼物。
07.燃烧的恨意
宿醉后的头脑像被灌了水一样,浑沌中有一种晕眩的痛感。唐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舒服的床上。
人是一种会习惯性回忆的动物。如此悲哀的想下去,唐泽现在必定又开始习惯性的对着这熟悉的地方,回忆起了那段让他无法割舍的爱情。再怎么后悔,再怎么自责,左司玥也终究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那曾经为了唐泽给与的爱而开始慢慢回温的眼眸,也早已被一层灰色的浓雾所掩盖。左司玥的眼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唐泽的身影。
欺骗是爱的尘埃。
相恋的人们,常常会把这些轻重不等的欺骗当作是培养爱情的一个小手段。然而,左司玥却认为爱本就应该无瑕无私的。所以他容不得欺骗,甚至还视这样的小手段为不可饶恕的背叛。
唐泽握紧拳头,心里的不甘已经循环到了全身的血液中。他们好不容易才确认下来的爱情,怎么可以这样果断的结束?他太不甘心了!
环顾这间卧室,他只觉内心一窒,酸涩的情感便无法抑制的漫延在整个胸腔内。
现在,还是在同样的一间房里,还是在同样的位置上,而他身边却没有了左司玥。
难道那个人不知道,我们的爱情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两个男人所拥有的罗曼蒂克。他的调笑话,唐泽还依然记得。
唐泽重重叹了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逐渐发冷。
理亏的人,终究是他。但那是他母亲的决定,唐泽没办法轻易反驳。
彭璐一个人把唐泽抚养大,毫无怨言,也不计较过多的得失。惟有此次,她如此执拗地要唐泽窃取“青原”的资料。
用手轻轻扶着前额,唐泽只觉得幸福已经快要从他的指缝中流失了。
他会不会从来就没爱过我?
可怕的念头一下子汹涌到唐泽的胸口。
唐泽想,如果他们的爱情单单只是独角戏的话,再怎么甜蜜的回忆也都是虚无的表演,再怎么沉沦的回忆也都是短暂的欢娱。
这种假设很可怕。
他摇晃着起身,走出卧室。空无一人的公寓里,寂寞被放大得更为空虚。呆愣地看向窗外,唐泽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这么好的天色。
淡蓝的天空上飘着几片洁白的云朵,象征着自由的风,轻轻的吹过了这座城市。这是A市——灯红酒绿与云淡风轻并不互相矛盾的并存着、生长着。唐泽,他才刚过20岁的生日,就必须经历这种被爱情折磨得记忆模糊的无限苦痛。
玥,我是不会忘记的。我20岁的生日礼物,必须是你。
唐泽对着天空,苦笑了几声。随后,无声的寂寞开始催促他,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追寻那个人。随意披了件外套,空洞着一双眼,他继续无声地走出了这间——曾经代表爱的公寓。
叶席瑞极其不满意的看着手上的几张百元钞票。
对他来说,这些钱都算是小数目。一种奇怪的羞耻感突然一下子蹿了出来,让他不得不重新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其实尚北小区离后下街不远,最多也就隔着几条街。难道是因为,叶席瑞从小到大都奢侈惯了?他的“不拘小节”起源于富足,毕竟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幸运。
回到公寓,他奇怪地发现,那个缠了他一个晚上的小屁孩竟然不见了!
卧室里的被子被随意摊放在床上,被单上隐约浮现出来的凹陷也早已没有了温度。
唐泽那家伙不知道跑去哪了。
叶席瑞莫名地发起火来,许久的愤怒似乎都要爆发般的从他嘴里倾泻而出。
他真的很想把那些离自己远去的人都骂个一千一万遍!
“这小屁孩把我当抱枕用吗?”叶席瑞愤懑地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情形——他一起床后就惊讶的发现自己整节的手臂都可悲的发麻。“要走就走,那我中午饭吃什么?!”
关键点就是解决吃饭的问题。叶席瑞活了37年,还从没亲自下厨煮过饭。
天天吃快餐也不成办法,现在他就像是刚刚漂流到无人岛上的鲁滨孙。自己自足也是要有资本的。
叶席瑞掀开被单,像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孩子,在这没有生命的物体上发泄自己那无法言说的愤怒。
他阴着一张脸,快速拨了一个电话。
“Macky,快给我准备一个保姆。”开门见山的话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的男人低着嗓子笑了起来,“叶董,出了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着急?”
这男人的废话可真多,没听出他心情很不好吗?!
“我的事情,你也知晓了十之八九。”叶席瑞难得一次正经的说道,“银行帐户已经被那群笨蛋警察给冻结住了,我身上的现金也支撑不了多久。”
沉吟许久,Macky才开口回答。
“现在我只能支出一部分现金。一星期前,‘青原’的高级机密被黑客窃取。对方手法高明,没留下任何痕迹。上头的人现在盯得很紧,钱我不一定能全部拿出……”
叶席瑞牙关一紧,暴怒道:“有多少就拿多少,废话怎么那么多!保姆你总能请到的吧?!”
“叶董的脾气还是那么的大,我马上去联络家政公司。”男人的语气里竟然隐含着一种不知名的笑意,“不知叶董的口味如何?”
口、口味?!
“是要身材火辣性格直爽型的,还是干净清纯天真无辜型的?”听到这么欠扁的提问,叶席瑞青筋爆出,声音都抽筋般的颤抖了起来:“你当我是爱嫖的老男人啊?我对这些女人已经没兴趣了,没兴趣了!”
哼,一想到女人,叶席瑞就来气。他所见到的女人,不是花痴就是腐女,不是“白”到雷人就是蛇蝎心肠。他就是被那狠毒的彭璐给害死的!
“噢,叶董已经没性趣了?看来叶董也需要换口味的,我明白了。”显然Macky根本就不明白,因为他完全曲解了叶席瑞的意思。
他脾气已经坏到不行了,也没听清Macky所说的话,就狠狠把电话给挂上。
小小的公寓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瞬间,叶席瑞以为死亡又要到来了。
说实话,他被谋杀的那一天,是提前被人下过药的。没错,死都死得无力抗拒!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视线里的那双带有恨意的眸子,那一刻,他们靠得如此之近。
彭璐最爱的那款媚俗的香水,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毒气味!那种灰黑色的气味就这么刺鼻的灌入自己的呼吸道内,他看到了那女人,用力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那刻,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
莫名其妙的恨意,燃烧在那女人的眼里。
叶席瑞边想边冷冷一笑,摔碎了一桌子的玻璃杯。刺耳的碰撞声,激烈地打破了原先的沉寂。就是这样,把那些不愉快都狠狠的砸碎掉!
他还真不相信了,彭璐这个狠毒的老女人还有什么本事。敢害他,就要准备付出代价!
既然叶席瑞还没有真正的死去。
唐泽在外面游荡了一个下午。等他回到尚北小区的公寓时,他才发现满地的狼藉,以及趴卧在沙发上的叶席瑞!
“叶亦,你没事吧?叶亦,你快醒醒啊!”他急忙跑到叶席瑞的跟前,扶起纤弱的身子。
此刻唐泽只有一个念头——叶亦你千万不要有事!
被爱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唐泽,再也经受不住太大的打击。叶亦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唐泽十分珍惜这个朋友。叶亦于他,自与常人不同。因为叶亦理解自己,包容自己。
唐泽曾经向叶亦坦白过,他只喜欢男人。而叶亦当时也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厌恶的反应,也没有任何过激的斥责。藏在唐泽心底的秘密,连他的母亲彭璐都尚未知晓。
叶席瑞朦胧着一双眼,慢慢看清眼前这神色慌张的年轻男子。
小屁孩?做什么啊,打扰他的睡眠!
“叶亦!太好了,你醒过来了。没事吧?”
叶席瑞瞪着神色慌张的唐泽,无语地开口:“我睡得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他只是在睡觉?怎么有人能把头埋在沙发上睡得那么死的,还是在满地都是碎玻璃渣的情况下?
唐泽第一次觉得,叶亦有些奇怪。
“我还以为……”他尴尬笑了笑,只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竟敢和他提吃饭的事?!自作聪明的唐泽已经无意地踩到了叶席瑞的雷区。
“没吃,我已经饿了整整一个早上和一个中午了!”
08.诱惑的斗争
叶席瑞默默盯着唐泽的背影看,总觉得眼前这一副场景真是怎么看就怎么的不对劲。
无法想象,这个小屁孩还会穿着一条围裙替自己煮饭。拜托,男人穿围裙也太娘了点!不过,看他忙东忙西的,感觉确实很新鲜。
等唐泽把一盘热腾腾的炒饭摆在叶席瑞眼前的时候,叶席瑞彻底震撼住了……请注意,让他如此震撼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唐泽的厨艺太过高超。
“这是什么鬼东西?!”叶席瑞没好气地瞪着唐泽,“我最讨厌吃这种油腻的玩意了!”
唐泽愣了几秒,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那盘炒饭。怎么会油腻呢?“叶亦,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炒饭的吗?”
“乱说,那种东西吃得我牙疼!你就不会煮点面?”叶席瑞凶巴巴地吼着,小脸上的酒窝富有生机的摇晃,像两颗闪烁的星星。
“我只会炒饭……况且,你又没教我煮过其他的东西。”唐泽解下围裙,自然而然地坐在叶席瑞的身侧。“记得你当时在一家小吃店里当过临时厨师,你最拿手的就是扬州炒饭。”唐泽拿起一支白色的塑料勺,开始有条不紊的盛饭。
乱说!我儿子怎么会去打工,还莫名其妙的喜欢炒饭?我明明每个月都有叫人汇款给他。程秘书的胆子这么小,她绝对不敢做手脚。“我现在不喜欢炒饭了。”叶席瑞灰着一张脸,别扭地说道。
哎,叶亦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的任性?从前的他,鲜少说话,还总是摆着一副冰冷得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与世俗格格不入。
“叶亦,我知道你很难过。”唐泽突然想起了叶亦父亲的死亡,“你放心,警察会抓住真凶,不会让那种歹徒逍遥法外。”
哼,全天下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了!
叶席瑞在心里冷笑:明明就是狼狈为奸,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的人最让我厌烦!
“我想吃水煮面。”叶席瑞翘起二郎腿,眉毛上扬,黑色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明亮。
他果然变了。
唐泽默默看着眼前的任性少年,心里竟很不是滋味。难道一向自我的他,也开始动了恻隐之心?
“好,我去煮面。”唐泽无言地起身,重新系上了围裙,“如果你实在饿得不行,就把那盘炒饭给吃了。”
“靠,我都说了我最讨厌吃炒饭,拿走!”叶席瑞莫名动怒,一不小心,竟把整盘炒饭都给挥扫到地上。
刺耳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原本十分安静的小公寓里,支离破碎的瓷盘和饭粒也弄脏了原本光洁的地面。
天知道,叶席瑞绝对不是故意的!但是,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在挑衅。
“呃,我不是故意的。”嚣张的气焰瞬时被减下了一大半,“大不了,我来收拾这些……”说完叶席瑞匆匆起身,果真像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饿得太久了,叶席瑞只觉得一阵晕眩,身子竟有些站不稳。
“小心!”唐泽失声喊道,但还是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叶席瑞以背部着地,狠狠的摔在了分散着碎瓷片的地面上!
痛!
碎瓷片的尖锐硬生生地刺进了叶席瑞的皮肤,尚着单薄T恤衫的背部就像是被放在菜刀下的砧板,因为这无辜的疼痛而更加疼痛的叫嚣着。
叶席瑞皱着眉头,瞪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纤细的右手臂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他只能咬着牙向唐泽低吼道:“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习惯性地发起火,真恨不得把眼前那眼神呆滞的人给揣飞。
唐泽诧异自己的短暂失神,连忙架起叶席瑞的手臂,内心难免有些愧疚。
很奇怪的,有一个生硬的结,死死打在他的心里。“你先坐着,别去碰伤口,我去拿医药箱。”叶席瑞撇撇嘴,只能微闭眼眸,企图缓解这波浪似的疼痛。
没过多久,唐泽就提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脚步有些匆忙地走到叶席瑞背后。
“唔……”叶席瑞不爽地睁开眼,扭头死盯着唐泽的那双手。
这该死的小屁孩,干嘛把手伸进来!
“别动,药水还没涂匀……”唐泽拿起医用棉签,目光专注地盯着那块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幸亏伤口面积不大,过几天就会结痂。你洗澡的时候要注意些。”
听完这句话,叶席瑞立即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都是你害的!现在我又饿又痛,才不想管那些狗屁规矩!你这个小屁孩竟敢装老成,说什么“洗澡的时候要注意些”……我昨天也没洗澡,一整夜都伺候着你。现在全身粘乎乎的难受死了,你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