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饭么?”丁未伸手还想再拿,被季骁一巴掌拍开了,只好把手指放到嘴里含着,有些茫然地看着季骁。
季骁把饭盒盖好,看了一眼丁未,他的眸子已经不再是琥珀色,已经变回了黑色,但同样是很亮,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把饭盒递过去:“这是菜,或者说是零食,你还能吃这个就吃饱啊?这个带回去慢慢吃。”
“小丁丁,去我们食堂吃点吧,刚开饭。”林梓往大门里走,回头招呼了一声。
“不。”丁未的回答很干脆,这个讨厌的家伙。
林梓愣了一下,季骁赶紧推了他一下,林梓跟丁未不熟,对于丁未这种语气估计还没适应:“你先去吃,我跟他再聊会。”
“你不跟我们一块吃点?”季骁的视线在丁未的脸上来回两次之后,又落到了丁未的手上,不过丁未已经把手揣到外套口袋里了,另一只手捧着饭盒,他看不到掌心。
丁未摇了摇头,举了举手里的饭盒:“吃这个就行了。”
“得,我前面的那一大通白说了……”季骁叹了口气,看来这盒小鱼干用不着到明天就会被丁未吃光了,他蹲到路边,指了指自己身边,“来,我们先聊一下你要赔人家医药费的事。”
“赔什么?”丁未瞪了瞪眼睛,犹豫了一下,拉拉裤子,以免撅到尾巴,然后小心地在季骁身边蹲下,“我要赔给胡飞?”
“废话,他脸缝针了,万一要留了疤,估计要赔不少……”季骁掏了烟出来点上,“你跟陆宽说了没,他说是你的监护人?”
“没有说。”
“为什么不跟他说?”
“为什么要跟他说?”丁未皱着眉眯缝了一下眼。
“他是你监护人,这事都不跟他说,那什么事跟他说?”季骁觉得跟丁未说话很费劲,这孩子的脑子回路跟他不在一道上。
“什么也不用跟他说,有事他会找我。”丁未如实回答,又低头打开了饭盒,捏了一条小鱼干放进嘴里,看到季骁一脸郁闷地看他,垂下眼皮又把饭盒盖上了。
也不知道谁是谁的监护人……季骁很无奈地摆了摆手:“吃吧吃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季骁一根烟抽完,丁未也没说话,只是一直时不时地从饭盒里捏小鱼干。
“赔钱啊。”
“你有钱吗?”
“你有吗?”
“我有……等等,”季骁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站了起来,“你意思是让我帮你赔钱?”
“我现在没有钱,”丁未也站了起来,以很快地速度扭了扭腰,尾巴在裤子里压得难受,又不能直接把手伸到裤子里去整理,“你借我,下月陆宽给了我钱我再还给你。”
季骁沉默了好一会,他不是不愿意借钱给丁未,只是这样的事不让陆宽知道似乎不合适,自己一个外人,帮着一个小孩儿隐瞒这样的事,万一以后还有什么后续发展,自己该怎么跟人家的监护人交待?
“算了,”丁未看出了季骁的犹豫,拿着饭盒准备转身走人,“我自己想办法。”
“哎哎哎,站着,”季骁拉住他的胳膊,这孩子不管是发火还是眯眯瞪瞪的时候都让他没脾气,“我说不管你了吗……靠,你在这等着,我回宿舍给你拿。”
丁未抱着饭盒站在门口等季骁,门口站岗的武警一直看他,他于是也看回去,而且看得比那人更专注,盯着人家的脸就不放了。
最后站岗的那位不得不转开了头,丁未这才满意地捏了一条小鱼干放进嘴里,傻子。
丁未往大门边靠了靠,往里看,他虽然在这里面呆过,但人形还没有进去过,而且从来没有用这么高的视线看过这个院子。
院子挺大的,绿化做得不错,到处都是花花草草,这个季节很多花枝上都结出了花骨朵,很漂亮。如果这里不是消防队的院子,呆在这里倒是挺不错,除去红的绿的各种植物,甚至还有……
银色的?
银花的花?
丁未揉了揉眼睛,再次往院里看过去。
没错,操场边的一圈花坛里有星星点点的银色,很小的花,只有自己小手指的指甲盖那么大,夹杂在绿色的灌木丛中闪着细微的光芒。
丁未的眼睛都瞪圆了,手上拿着的饭盒差点摔到地上,他抱紧饭盒又往前迈了一步,这里是消防队的院子,消防队的院子里居然能看到这些东西,居然……
自己一直发愁找不到的灵气盛的地方,居然在这里?在消防队?
季骁拿着钱和一个手机出来的时候,丁未正一脸惊讶地往他们院子里看,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过去在丁未的下巴上轻轻弹了弹:“看什么呢?”
“没什么,”丁未脸上的表情很快收了起来,换成了平时冷淡的模样,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手机,“这个干嘛?”
“林大爷的旧手机,卡还在,不过停机了,一会我去充上钱,”季骁把钱和手机都塞到他口袋里,“找你太费劲了,现在这个事有什么变化联系不上太麻烦,你拿着先用吧……别再扔了。”
“哦。”丁未看了一眼季骁,尽管季骁皱着眉,但眼里透出来的关切他还是看得很清楚,这的确是个好人,他很少碰到这样的人类,也许以前也遇见过吧,但……都忘掉了。
自己有一天也会忘了季骁吗?这个永远都微笑着,从来不发脾气也不着急,会轻手轻脚怕吵醒一只猫的男人,也终将会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吗?
丁未转过身,没有再说话,也没跟季骁说谢谢或者再见,直接就往前走了。
“丁未。”季骁在身后叫他,声音里有些无奈。
他回过头:“嗯?”
“要我送你么?”季骁手指晃了晃,摩托车钥匙在他手指上转着圈。
“开车吗?”丁未迅速转过身,笑容在脸上漾开了,眼睛又弯成了两条月牙。
“嗯,我有一小时时间,可以送你回去。”
可是。
尾巴。
丁未动了动尾巴,尾巴在裤子里怎么摆都不舒服,坐下来会更难受……他不能坐下,会坐在尾巴上,那么小的尾巴,可能会被压扁,不,压断。
“算了,不用了,我走回去。”丁未没等季骁再说话,转身快步走了。
“哦,再见。”季骁手里还转着钥匙,丁未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让他有点回不过神来,看着丁未的背影又转了半天钥匙才放下手。
这孩子太神奇了……
再见?嗯,是的,咱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丁未想到中队院里那些银色的小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时间正好,他的第八条尾巴又快要长出来了!
丁未一想到这里,立马从不能坐摩托车兜风的郁闷里解脱了出来,尾巴在裤子里轻轻摆动,脚步也轻快了很多,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不过在楼下居然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看着鞋子发呆的苏癸,这让他挺吃惊,苏癸来找他从来都是从窗户爬进去,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老实地呆在楼下等他。
“怎么在这。”丁未过去,手指在苏癸肩上点了一下,皱了皱眉,苏癸受了伤。
“我刚到,歇会。”苏癸闷闷地回答。
“要我拖你进电梯吗?”丁未走过去按了一下电梯,回过头研究苏癸。
“不至于,”苏癸笑了笑站了起来,过来靠在了他身上,“不严重。”
苏癸从来没有主动碰过丁未,他俩虽然认识很久,但除了打架,基本没有过身体接触,更不要说这样肩靠着肩的。
电梯门打开了,丁未往苏癸背后绕过去,抓着他的衣服把他弄进了电梯。
“我躺会就好,本来想回家的,但是离你这里近……”苏癸躺在沙发上,手无力地垂到地上,丁未可以帮他治伤,但他知道那样会很费精力,特别是对于刚没了一条尾巴的丁未来说,会是很大的负担。
丁未没说话,在苏癸身边的地板上坐下,手指轻轻划过苏癸的身体,指尖带着暗蓝色的光芒。
“丁未。”苏癸叹了口气。
“嗯。”
“我真不想欠你的情,我只是找个就近的地方休息一会。”
“欠着吧,我攒着,”丁未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皮都没抬,“肋骨断了,你不是普通老鼠,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别问了,你不会信的。”
丁未指尖的蓝光消失,手指移到了苏癸的咽喉上:“不说就捏死你。”
“一只九尾猫。”苏癸转过脸看着丁未。
苏癸的声音很轻,但却让丁未全身都震了一下,九尾猫?九尾猫伤人?他眯缝着眼盯着苏癸,苏癸看不到他的眸子,但可以想像黑色美瞳下的瞳孔一定已经收缩成了细细一条:“白色的光,我肯定没有看错,是九尾猫,是个女孩儿,你见过没?”
“没有。”丁未托着下巴,眼神有些游离,他跟别的九尾猫没有接触,到底有多少九尾猫,他也不清楚,他只管自己修尾巴,别的他并不关心。
苏癸闭上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又慢慢开了口:“丁未,我真不知道我这样活着是为什么。”
“你只是不想像只真正的老鼠那样死掉,以前不是说过么。”丁未的手按到苏癸的胸口,掌心泛出了蓝光,小水泡有点疼。
“我后悔了……对了,”苏癸睁开眼睛,“大叔问我最近有没有碰到有意思的事,我让他吓着了没想起来,还真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丁未没什么兴趣地随口应着。
“九尾猫能做到的事,有人同样也能做到,”苏癸看着丁未,眼里有一抹兴奋,“帮人实现愿望。”
第二十一章:季骁画的丁小爪
陈修宇坐在露天酒吧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杯酒,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一口也没喝,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看着街对面的一栋三层小楼。
一楼是一个小超市,楼侧的墙面上有一个铁制的楼梯通往二楼和三楼。那个人在超市买了一瓶水,用了五分钟时间,然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消失在二楼的铁门后面。
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那个人还没有出来。
陈修宇坐的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二楼的一个窗户,窗帘拉着,他来过这里几次,窗帘从来没有拉开过。现在他根据窗帘后微微闪动着的昏黄的光亮可以判断,二楼点的不是电灯,可能是蜡烛,或者油灯。
在这样一条现代化的酒吧街上,有这样一间屋子,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陈修宇已经跟了这个人一晚上,这人是个老鳏夫,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最近突然把唯一还能值点钱的房子卖掉了,然后三天两头地往这间屋子里跑。
本来陈修宇不想管这个闲事,表面上看起来,这人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而他最近身体很够呛,出门困难,呆不了多久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但小小今天伤了人,这是件让人惊讶的事,一只九尾猫会突然伤人,这在之前是闻所未闻的。
陈修宇从小小那里得不到任何信息,小小的猫形在他家楼下出现过一次之后就没了踪迹,他只能出来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那人还没有出来,他在两点之前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两点是吃药的时间,如果发现他不在屋里,家里会闹翻天。
一点半的时候陈修宇站了起来,把酒钱扔在桌上,准备回家。那个人还是没有出来,也许是他想多了……
头很疼,他按了按额角,上了停在街边的出租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电子笔记本,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递到司机面前。
司机发动车子之后,他又往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还是老样子,他闭上了眼睛,摸出颗药放进嘴里含着,今天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脑袋昏昏沉沉。
一路上他都在想小小伤了人之后来找他时的眼神,迷茫而狂乱,这只一向冷静沉稳的猫到底出了什么事?
离家里的房子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陈修宇让司机停了车,他家院子里有狗,车靠得太近,狗叫了会惊醒家人。
他沿着小路往自家花园后门走过去,这个时间张姐应该已经起来在准备药了,他得马上回到房间里。院子后墙边的草丛里有响动,陈修宇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往草丛里看过去。
一只白色的猫正趴在草里看着他,他笑了笑,这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不是小小,也不是别的九尾猫。
他叹了口气,准备悄悄从花园摸回自己房间去,但在直起腰时感觉一阵眩晕,手往旁边抓了一下想要扶着点东西,但却抓了个空。
苏癸在沙发上睡着了,看样子睡得挺沉,估计连梦都没有做。丁未在卧室里来回转悠着,在人形和猫形之间提心吊胆地变了几次,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一两次变回人形时,尾巴还在身上。
他没有研究尾巴为什么有时候变不回去,只要在猫形的时候没有异常就可以了,只要不影响他修尾巴,头上再长两只猫耳朵他也并不在意。
他把门窗关好,到阳台上往四周看了看,夜深了,楼里的灯光已经全都熄灭,街上也没有了行人。丁未轻轻跳到阳台沿上站着,今天没能坐摩托车兜风,现在补偿一下吧。
他轻轻向前跃起,落入了夜幕当中。
脑袋冲下迎着风在空中飞速下落,风穿透身体的感觉很美妙,他在空中勾起嘴角笑了笑,张开了双臂。
它的目标是楼下的那棵树,虽然它每次从空中跃下落地时都会出一点差错,但它还是不喜欢直接落到地面上,它更喜欢先落到墙上或是树上,再轻轻跳下,这样会显得更加……优雅。
这一次对树的位置判断是正确的,但对树叶的判断再次失误了。
它没想到这棵树会有这么茂盛的枝叶,它像一颗小炮弹砸进了树丛中,然后东倒西歪地从枝杈当中滑落。
混蛋!
还没有到夏天,这棵树怎么就能长出这么多叶子来!
它在树杈之间东撞西碰,树叶和小树枝在它身上划过,不少叶子都抽到了它的脸上。它一边拼命抖动耳朵,一边把爪子挥得跟电扇似的往四周抓着,偏偏什么也没抓到……
直到摔到最下面粗一些的那根分杈上时,它才终于用两个前爪抱住了树杈子。
挂在树杈上之后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扭着脖子往四下看了看,没有人。
但接下来问题再次出现,它本来想优雅地爬上这树枝,然后再重新优雅地跳下树去,可是腿……够不着树。
后腿在空中又蹬又够地折腾了半天,它还是原样挂在树上,最后不得不很不甘心地松了爪子,以屁股着地的方式降落。
它坐在草地上,抱着自己的尾巴理了理毛,然后脑袋一扬,蹦到了路上。
好了,出发,神奇的消防队。
消防队的宿舍灯大部分都灭了,一楼的值班室还亮着灯,能看到值班的人在窗前晃动。它仰了仰脖子,往季骁宿舍窗户看了一眼,灯还亮着。
院子里一片闪烁着的细小银光,它蹦到花坛里,在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小花中转了半天,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静下心来修尾巴。
值班室里一直有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一直能听到,让它有些心神不宁,它打算往高处窜窜。不过……树?不,不上树。
它转着脑袋看了一圈,顺着宿舍的墙壁噌噌往上爬,它要到楼顶去呆着,不过,在经过二楼季骁的窗口时它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