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说抱歉——田尤利
田尤利  发于:2012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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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自己干了很蠢的事。

我刻意发出清晰的叹气声,然后转身往回走,就这样笔直前进,推开还在跟服务人员说话的久久野,走到走廊上。

「喂!你要去哪?」

「酒钱我之后会送过去的。」

我扔下这一句话后,无视还想说些什么的久久野以及惊讶的服务人员,径自离去。

真是的,我今天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一堆坏事接二连三来访,真是差劲的一周,今天同时也是最差劲的一天。

赶快回家泡个澡,把那些跟好色愚蠢讨人厌的混帐男有关的记忆,全都随水流进排水沟里,然后盖上棉被好好睡一觉吧。

这样大概是最好的收尾——话说回来,我也想不到其它的解决良案了。

第3章

「嘿~~这个嘛……是阿律你不对喔。」

微歪着头的丽说道,脖子后面的头发跟着轻轻摇晃。

「如果是我,在爱爱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人,一定会暴跳如雷,把他踹飞出去。」

把长发盘在脑后的丽利落地使用公筷,把炒牛蒡夹进夹链袋中。然后轻压透明的袋子,把空气挤出来后牢牢地封住开口。

陈列在餐桌上的不只有炒牛蒡,还有南瓜可乐饼、豆腐汉堡、炖煮羊栖菜加炸鸡肉——丽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做这桌蔬菜

料理,然后将食物放进方便冰进冰箱保存的夹链袋中。

「其实,换成是我也会那么做……」

至于我呢,只是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看着丽老练地做着一切。

「反正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啦!穿着高价位的衬衫,态度傲慢不可一世,还故作大方给周围的人看,简直是混帐王八加三

级的惹人厌……」

「哦~~充满男人味又自信满满的人吗?刚好是阿律最讨厌的类型。」

和我来往很久的丽,对我的事情非常清楚。

「你从以前就跟那种人合不来。为什么呢……我猜是因为会让你想起令尊吧?」

「我老爸是很傲慢又自以为伟大没错,可是他是个古板顽固的人。昨天那人可是个被好几名女人围绕服侍的好色欧吉桑,

比我爸还要差劲。」

「你早点道歉不就得了?阿律真的很讨厌道歉呢。」

「这世上没人会喜欢道歉吧。」

「是这样没错。」丽温柔地笑道,「可是,要在社会中圆融地生活,道个歉比较好吧。日本人不就是这样吗?」

「我对那种事可是敬谢不敏。」

如恶梦般的派对事件已过一个礼拜,七月也已经过了一半。气象局解除梅雨警报后,我从公寓窗户再度能够眺望蔚蓝的夏

日天空。

我是在去年买下这栋4LDK(※四房一厅一厨)的公寓。

这里是我的自宅兼办公室。原本是5LDK的套房,但我把其中两个房间合并成工作室,毕竟要放三名助手的办公桌需要相当

大的面积。另外则是我的寝室、丽的寝室、助手睡觉的房间,以及客厅兼饭厅的空间。

「久久野藤吾这个人最近很常出现在女性杂志上呢。」

丽穿着薄荷绿的棉织衫,搭配轻飘飘的蓬松白裙。那模样和平纹方格花布围裙很搭,不知情的男人看了会说「真想娶回家

」吧?日本风格的美貌五官,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保持着绝佳的平衡。稍微薄施脂粉后,就是个足以吸引目光

的美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性格怎样,不过光看外表是个英俊到当小说家很可惜的帅哥,和演员对谈时也丝毫不逊色。」

我抓起炸鸡肉,边吃边嗤之以鼻。

他从外表看来的确是个人上之人。健壮的身躯、兼备绅士与野兽的容貌、洋溢着自信的站姿以及刚强的眼神——啊啊,越

想越讨厌。

「再加上,他写的书也相当有趣。」

「你看过了?」

「嗯。我看过两本文库本,那个女警主角真是帅呆了。」

「哦……」

我有气无力地回话,啜饮丽冲泡的茶。今天是难得的短暂假日。明天助手就会来办公室,再度迎接修罗场的到来。

丽大我三岁,不但是我的经纪人,还身兼我的室友及厨师——也就是在修罗场中负责做饭给大家享用的角色。

「我说,阿律啊……今年你要去扫墓吗?」

丽边问边盖上保鲜盒的盖子。每年盂兰盆节快到时,他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不去,这么热还扫什么墓……而且我讨厌和老爸碰面。」

「是喔……」

「九月之后我再去。」

我们在谈的扫墓,是指我母亲的坟墓。

她在我三岁的时候过世了,所以我对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看过她的照片,知道她是个长得很像我的美女……不对,

是我长得很像母亲才对。

我过世的母亲的姊姊,就是丽的母亲。

「我知道了。接下来,你还有想吃什么吗?」

「嗯……豌豆饭。」

「啊,这样啊,那得先煮饭才行。」

擅长做饭的丽从水槽下方拿出米桶。

艳丽的美貌,温柔稳重的性格——不论是男助手还是女助手,都很感激丽,已经到了将他当作「沙漠中的绿洲」、「地狱

中的菩萨」来膜拜。

另外,我曾问过一名老助手对我的评价,得到的是「老师你是地狱中的阎罗王」这样的答案。嗯,的确是……在截稿日前

双眼布满血丝的我,也难怪会被人说成那样。

「对了……丽,帮我找个画背景的助手吧,男的女的都可以。」

「咦?怎么那么突然?背景不是有美美子负责吗?」

我早就料想到他一定会这么问,所以已有心理准备。

「我和美美子分手了。」我自认为说得很轻松。

量米的手停下,丽转头看我,以视线询问:「怎么回事?」

「她要和能代结婚……因为肚子里怀了能代的小孩。」

丽的眼睛瞪得老大。我本来预期他会惊呼「骗人」或是「不会吧」,不过丽却低声说:「果然是这样啊……」结果,反而

是我被他的反应吓到。

「什么果然……难道,你早就察觉到了?」

「嗯……他们之间的互动……好几次都让我有那种感觉……」

「这样吗?什么嘛,那你早点告诉我就好啦……」

如果早点知道他们两人在交往,至少就能拟定解决方案——例如说,在知道美美子怀孕之前……不对,没用的,根本没用

「我完全没发现,是在派对上遇到能代,突然被他告知的。」

人心是无法改变的。

喜欢谁、讨厌谁……这样的心情,就连当事人都没法说变就变。

更何况是他人,根本没法改变什么。

「那个能代竟然要结婚啦……而且还是和美美子。」

「……嗯?阿律,不是相反吗?」

「啊?什么相反?」

「就是说不是能代,而是美美子……嗯,算了,没事。不过如果是和能代编辑结婚,美美子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和我在一起就不能过得很幸福吗?」

我半开玩笑地插嘴,丽却一脸认真地回答:

「应该是。阿律,虽然我很喜欢你……不过,我不认为你适合婚姻生活。」

「不要说得那么白嘛……虽然我自己也认为我不适合家庭啦,这种工作根本不是人做的。」

「在这方面,能代编辑就很适合婚姻,他是会为了家庭寻求安稳的人。尽管有点迷糊,但为人既认真又很温柔。」

「……嗯。」

有点迷糊,但为人既认真又很温柔——能代的确是那种人。

至今我仍清楚记得,和能代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五年前的那一天,能代坦白说出的话让我很惊讶。身为编辑怎能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当时的我呆若木鸡。想不到可

以反驳的话语。

『我不喜欢说谎,所以就老实说了。因为先前我没看过漫画,所以完全不知道漫画有什么优点。被转调到漫画部门后,我

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阅读漫画,终于稍微能够理解其中的奥秘,同时也知道什么样的作品会受读者喜爱。不过尽管如此,

和那些从孩提时代就一直在看漫画的人比起来,我的感性实在是追不上他们。对我来说,其中又以老师的作品最难懂。』

那也难怪。当时,我的作品被归类为冷门小众类别,也就是我的粉丝数量有限又固定,不是广受大众认同的有名作家。

当向谈社这样的大出版社向我邀稿时,我也曾疑惑过找我画真的好吗?

你那精致又独特的画风比较适合当插画家——前任责任编辑不知道如此跟我说了几次,总是拿插画的工作给我,其中也包

含了夹杂人情而承接的工作,给人的评价倒也不差。

可是,我一心只想当漫画家,而不是插画家。

当我这么跟编辑说时,被要求:『既然如此,那你的画风和故事内容就要改走轻松路线。』当他喋喋不休到我感到相当厌

烦时,能代来了。

才想说终于可以换编辑,结果这次却是换成这种人。唉,我已经没办法再跟这家公司合作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能

代当时又说:

『不过,我从老师的画风里感受到强烈的魅力。故事虽难但很有深度,里头有老师强烈的个性。请让我们活用这点,一起

努力吧!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口头说说。

编辑都是同时负责管理多名作家,所以分配给每个作者的时间相当有限,因而像我当时那种程度的作家几乎分不到多少时

间。

但既然能代这么说,我就说:『我想直接采访一百位高中女生。』结果,那家伙真的把人找来了。

采访分成二十次,每次五个人。

请求朋友、拜托亲戚、征询学校的理解同意,能代真的帮我找齐一百位少女接受访问。而且他认为这样还不够,自己又去

涩谷低头央求在那边玩乐的女孩接受访问。然后,很多之前接受采访的女孩子又介绍其它女性朋友,所以最后我和将近三

百位的少女们谈过话。

这样的体验,对我的作品影响之大无可估计。

原本我会开始看少女漫画是受到丽的影响。在青春期看了很多名作后,自然地就以成为少女漫画家为目标。

意思就是,我所邂逅的少女们全都是住在二次元中的人,她们都活在想象的世界里,所以我所画的少女们也都只是住在稿

纸世界里的生物。

正因如此,当我坐下来和现实中的少女们对谈时,受到的冲击非常大。我的成名作《露卡》,是没有她们的声音就无法诞

生的作品。

有名的漫画评论家这么赞扬《露卡》:「精致的画风搭配抒情的分镜,巧妙融合少女们的真实与虚构之故事。椎名RISTU

引领少女漫画登上了崭新的舞台。」

不只如此,《露卡》还得到不同领域的有名漫画家们的支持。听到连有名的立花Candy都爱看我的作品时,真是让我喜不

自禁。

我确实成功成为少女漫画家,而为我构筑基础的是能代踏实的努力。

「能代编辑真的很努力呢。」

「……嗯。」

「当时你连助手都没有……一到截稿日,我和能代编辑就窝在一起帮忙赶稿……啊~~好怀念喔。」

「是啊。」

那个时候,我一个人住在才六张榻榻米大、设有厨房的单人套房。如果摊开折迭桌开始工作,空间就会窄到连铺被褥都很

困难。

当时,我在房间的角落补眠,就会有双温柔的大手悄悄帮我盖好毛毯。截稿日结束后因为身心松懈,结果重感冒卧病在床

时,他还带着药和食物来探病。

不擅与人交际的我,没有多久就和能代成为好朋友。

能代可以信任,能代不会说谎。

能代会一直是我的朋友。

即使变成老头子,我们还会是好朋友——我一直如此深信。

「阿律,你很惊讶吧?」

「该说是惊讶吗……就是脑袋一片空白而已。」

高喊对不起的磕头模样,烧灼在我的眼睑上。

位于低处的宽大背部、值得依靠的温柔背部——那个背会保护美美子。

一想到这,内心就嘎吱作响到令我惊讶的程度。

「因为这样而在别人的房间喝到烂醉……嗯,你的心情我不是不懂啦……啊,有人来了。」

门铃响起,丽停下煮饭的手。

「我去开门吧,应该是阿见。我们说好今天要商讨接下来的工作。」

阿见是接替能代的责任编辑,个子不到一百五十公分,有张圆嘟嘟的娃娃脸。听到她自称已经三十二岁的时候,我还以为

她在开玩笑。

阿见看起来不但像大学生,硬要说是国中生也行。她好几次都在深夜的新宿和涩谷被抓去辅导,每次给辅导员看她的驾照

时,对方都大吃一惊。

外型如此像晚辈的阿见,身为编辑却相当有一套。

连载很长一段时间的《露卡》在这个月就完结,当我在苦思到底该如何结束故事时,她帮了我这个大忙。

「你好啊,R1TSU老师!」

那是跟平常一样朝气蓬勃的声音。

我打开玄关门低头,今天的阿见编辑还是一样娇小。

但下一秒,刚刚低垂的视线又再度抬起。因为没料想到会出现的人物,正站在阿见的身后。

「……能代。」

「嗯……那个,呃……好久不见……」

「你在说什么啊能代。」阿见边说边笑,「上次不是才刚在派对上见过面吗?对了,老师是和谁相撞才会被泼到红酒?不

好意思,我那天赶着校稿,所以中途回公司一趟,没能帮上忙。」

「没关系,别在意那种小事……倒是我想问,为何能代会来?」

「哦,我们到里头再慢慢说。来~~这是老师你喜欢吃的布丁。好啦,能代也快点进来吧。打扰了,丽小姐。」

阿见以和能代完全相反的节奏进入兼作餐厅的客厅中。她和丽已经混得很熟,两人似乎很聊得来的样子。她们发出女性特

有的喧哗声,表达再会的欣喜。

另一方面,能代还待在玄关,犹豫是否该进来,偌大的身躯扭扭捏捏地打不定主意,简直就像只在等主人下令的小狗。

「你在干嘛?快点进来啊。」

「……可以吗?」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你是来谈工作的吧?」

能代点头,战战兢兢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多少有在努力保持冷静的表情,并用下巴催促他入内。虽然内心很复杂,但我可没幼稚到把客人赶回去。

丽拿出放在客厅的待客茶具,冲泡红茶并把加了水果和奶油的布丁放在盘子上。顺带一提,我确实是布丁爱好者,不过我

最喜欢的是在便利商店就买得到的便宜布丁,所以用那种布丁当作拜访礼物就够了。可是,阿见每次都带着很贵的布丁来

拜访。但这点小事倒是没差,因为味道一样很好。

丽以经纪人的身分坐在我身旁,开始了商谈会议。

「其实这一次,我准备了全新的企划案给老师哟。」

不消多时就吃光布丁的阿见马上进入主题。

「企划案?」

「是的。大受好评的《露卡》平安无事地完结,所以我想建议老师,下一部作品要不要挑战新的题材呢?」

能代连碰都没碰布丁,一脸紧张地坐在阿见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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