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说抱歉——田尤利
田尤利  发于:2012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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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吧?

这么说来,我从未跟美美子的朋友们见过面。只有一次,她曾说想把我介绍给她朋友认识,不过当时刚好处在忙乱的赶稿

期,所以我只回了她一句:「下次吧。」

唉,会被甩也很正常啦,毕竟我就是这么讨人厌的男人。

婚宴如期准时开始。

主宾是向谈社编辑部部长,负责喊「干杯」的人是久久野。

「没有能代的坚忍不拔,我的作品就没办法诞生于世。衷心祝福两位新人,今后能永浴爱河、早生贵子。」

有模有样的祝贺词掀起了鼓掌声。在众多穿黑色西装的宾客中,只有久久野身穿晚礼服,集女性们的视线于一身,服装和

肩宽、胸膛厚度也很相衬。若是我穿起来,一定会被人当成是饭店服务生。

主角能代身穿燕尾服,新娘则是穿着可爱的蝉翼纱结婚礼服。相视微笑的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豪华料理接二连三被送上桌。身旁传来司仪高亢的声音,与致贺人们所说的华美词藻——新郎是以优秀的成绩自大学毕业

……勤加运动锻炼出来的身体以及诚实温厚的人品……为了让许多作品问世而在背地卯足全力……绝不会疾言厉色,总是

笑脸迎人的爽朗青年……

然后就是鼓掌、鼓掌,掌声大到耳膜都要破掉了。

出席者都不知道,恐怕也没人知道。

他们不知道美美子是我的女朋友,是能代横刀夺爱。

鼓掌的手好痛,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生气,胸口的痛楚也比想象中来得轻微。只是,心中空荡荡的——内心空虚到如

果低头看着肚子,可能会发现那边有个窟窿吧。

料理和酒尝起来都没味道,就连曾和谁说过话我都不太清楚。和我同桌的熟面孔编辑,可能在说些业界中无伤大雅的玩笑

话吧,我一定也是顺着他的话在笑。

婚礼顺利地进行。结束后,新郎、新娘及其亲属送宾客们离开会场。

「谢谢。」

能代直视我的双眼说道。

「椎名能来……我真的好高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

能代的眼中泛泪,身旁的美美子也静静低下头。

怎么办?说些什么吧。可是,脑袋想不到什么好话,我只说出了极为老套的台词:「祝两位幸福。」能代闻言,又重新说

了一遍谢谢。

接下来的聚会场所是在同间饭店里的餐厅,但我婉拒了邀约。腹中那个空荡荡又看不见的窟窿,如果再持续扩大就糟了,

恐怕会把我自身吞灭。

我没有出席接下来的聚会,可是也没有心情直接回家。

结果,我一个人在饭店顶楼的酒吧喝酒。

大概因为才晚上七点,酒吧中空荡荡的,坐在吧台的就只有我一人。老练的酒保敏锐地读取客人的心情,接收到我那不想

说话的信号。乐团的现场演奏也还没开始,室内只有平静的背景音乐流泄。

我喝了三杯双份的掺水威士忌。

困扰的是,我不管喝多少都不会醉。

在婚宴上我已经喝过啤酒和红酒,酒精却都没有发挥作用。该不会是因为酒都从我那肉眼看不见的肚子空洞中流走了吧?

这样我很困扰耶,我就是想醉倒所以才喝酒的啊。

「你在这种地方干嘛?」

听到讨人厌的低沉嗓音时,后方的头发被人抓了一把。

糟蹋我特地梳整好的发型后,失礼的男子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径自理所当然地坐在我旁边。

我总觉得他会来。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不由得会这么想。

「身体已经好了吗?刚刚你也喝得蛮多的。」

久久野向酒保点了黑啤酒,手支着吧台窥伺我。我仍面朝前方,不跟他打照面。

「上次千里子打电话给我,说她非常高兴能够见到你。你签名的漫画是她的宝物,她会好好珍惜。」

「……喔。」

那一天,我真的在久久野家呼呼大睡,之后半睡半醒地被他送回家。我一直想说要谢谢他那天的关照,不过奇妙的害羞心

情却先跑出来,再加上又没什么时机,所以就一直拖到今天。

「如果要签名什么的……随时都可以。」

「我会跟她说。她好像又和妈妈吵架了,毕竟已经是这种年纪的孩子呢。」

喀嚓一声,久久野的打火机亮起火焰。

「不过,你还真不适合穿礼服耶。」

「……多管闲事。」

「多吃点肉吧,漫画家靠的不就是体力吗?」

「我从以前就是吃不胖的体质。倒是你差不多该注意会不会出现啤酒肚了吧。」

「哟,终于恢复平常的样子啦。」

吐出烟雾的久久野贼笑道。

「婚宴时你也怪怪的。」

「……怪怪的?」

「僵着一张笑脸,像玩具猴子一样在拍手。」

他该不会是在说那个敲着吵死人的铜钹、露出整排牙齿的玩具猴子?说得真过分啊,喂……

「我马上就看出来,你在勉强自己。虽然在笑,但眼角周围的肌肉根本没在动。真是让人操心的伙伴呢。」

「什么伙伴啊。」

「一起工作的人不就叫伙伴吗?」

久久野对着我时,烟雾飘过来,我因而有点被呛到。他并不是刻意这么做,而是我碰巧吸进烟雾。

但久久野微皱眉头,马上把香烟熄掉,接着连同椅子扭转身体面向我。

「下个月就是我们共同创作的作品第一次发售的日子。这个企划案从预告的阶段似乎就引起了不小的话题。今天也听我同

桌的大人物们说了一堆。」

「……咳咳……嗯。」

「你没兴趣吗?」

「在意事前的评价没有意义吧。我……只要你写出先前那样的小说就够了。」

「这样啊。」

久久野点头道。他看起来很满足,是我想太多了吗?

「对了,你跟能代发生什么事了吗?」

「咦?」

我无法隐藏刹那间的动摇,直视着久久野,送到嘴边的玻璃杯被原封不动地放回柜台。

「能代……说了什么吗?」

「没有,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观察你看能代的眼神和能代看你的眼种,然后发现你们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如此回答也算是选项之一吧。

但是,我没那么做。

说了的话或许会感觉比较轻松——我是不知道久久野适不适合担任倾听的角色,但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觉得有趣就到处

乱说话的人。

那样的人是写不出那种小说的。

「能代的老婆原本是我的得力助手。」

我再度拿起杯垫上的玻璃杯,含住威士忌后大口吞下。

「喔,我曾听说过。」

「……她同时也是我的女朋友。」

「嗯……」久久野摩擦着下颚,「横刀夺爱吗?」

「——她怀孕了。」

「原来如此,是被上了啊。」

如此爽快的回应反而令我很感激。

没错,这种程度的事在世间是很常有的。

「唉,这也没办法啦。我老是以工作为优先,根本没有好好珍惜过美美子。」

我喝光威士忌后,用眼神向酒保要求再来一杯,但是久久野却擅自从旁插嘴:「给他来杯姜汁汽水。」

「喂,我点的是威士忌……」

「节制一点吧,你忘了被夹在床垫和墙壁之间的事了吗?」

被这么一说后,我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边碎碎念边收下漂着莱姆片的姜汁汽水。喝了一口后,碳酸刺激着发烫的喉咙,感觉很舒服。

「……我以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根本没想过会被他背叛。」

「朋友吗……」

「我不太擅长跟朋友来往……可是和能代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和他在一起时,即使只是默默地待在一块儿也能静下心来。

还不像现在这么忙碌的时候,我们还一同旅行过……那家伙开车时很稳……」

回忆从口中不断洒落。

「我们两个都很喜欢温泉……还曾穿着浴衣和木屐走在石板道上……那家伙酒量不好所以不太喝酒,每次都是他搀扶喝得

烂醉的我……」

「感情很好呢。」

「是啊……」

既是编辑,也是挚友。

即使杂志上的调查结果中不受欢迎,单行本的销售量不好——在我最难熬的时期,陪在我身旁的人就是他。

「我还没出头时,能代常常跟我说:『不要焦急,一焦急而导致看不清自己想画的东西是最糟糕的。不要紧,了解椎名漫

画优点的读者有在逐渐增加喔。』……那家伙的话是我的支柱,因为我当时真的不有名。」

是酒精在发挥效用了吧?今晚的我变得非常饶舌。

「画漫画这玩意……和小说可能也一样,是很孤独的工作吧?自己的想法有没有传达出去,根本没法得到真实感,而且也

没有读者来信……究竟有谁看过自己的作品呢……有多少人在期待呢?我们根本不知道吧?」

「嗯,说的对。」

「这种不安感,只要和能代在一起时就会变得稀薄。身为编辑的他,能做的事全都做了……或许,是我太依赖他。」

「不,与其说是依赖……」

久久野的话语停顿了。

我看向旁边,用眼神询问「不然是怎样」,可是他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生气。

他手边的玻璃杯空着。我问要不要再来一杯时,他摇头说:

「要不要到饭店房间喝?」

「怎么?你又订房间啦?聚会上明明有一堆可爱的女孩子呢……」

「我没打算那样做。」

半开玩笑的话语被他严厉否认,让我有点畏缩。

久久野的目光深处有着明显的焦躁不耐。我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吗?还是说他受够了、厌烦了我的愚蠢?但若是那样,

干嘛还邀请我到房间喝酒?

「……在房间里就可以慢慢喝吧?醉倒的话,床就借你躺。」

「是喔……可是……」

「好啦,走吧。」

手腕被抓住,久久野硬是要我站起来。

我打算到饭店房间再跟他算总帐,被拉着进到电梯里。

「很痛耶……放开啦。」

「还不是因为你不赶快走。」

在抵达房间之前,久久野都是一脸不愉快的样子。他到底是哪里不高兴啊?害我也跟着不爽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从婚宴

的打击中稍微站起来,本来还想感谢久久野听我说话咧。

我们进入的不是高级套房而是普通的双人房。

尽管如此,面积还是有超过五十平方公尺吧,总之够宽敞了。

服务生已经铺好床。房向的窗帘被放下,床罩也被收走,露出纯白的床单和枕头。

久久野按下床旁边的按钮,打开窗帘。

夜景在偌大的窗户上扩展,我和久久野的身影也映照在玻璃上。窗户上的久久野以粗鲁的动作脱去外套和领带,然后从冰

箱里拿出罐装啤酒。他就地打开拉环,仰起喉咙咕噜咕噜地畅饮。我缓缓地回过头时,他问我:「要喝吗?」

我点头后,他朝床的正中央扔出啤酒。

什么嘛,是你叫我过来喝酒的,还请得不干不脆……我边这么想,边单膝跪在床上拿啤酒——

「哇……」

突然肩膀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身体因此失去平衡,我那称得上是帅气的脸就这样埋在床里。好痛喔……如果鼻子因此扁

掉了怎么办。

「你干什么啊!喂……」

我打算起身,但久久野却从背后压过来。

「等……别开这种玩笑!」

「玩笑?」

「你的兴趣真恶劣。之前那个也是……你就这么以吓我、惹我讨厌为乐吗?」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解释的啊。」

声音——久久野的呼吸撞击后颈,我的肌肤因此湿润。

我用手肘抵着床,拚命想要站起来。可是在体重的差距面前,这只能被视为无谓的抵抗。久久野的右手牢牢环住我的肩膀

,轻易阻挡我的行动。

「我会吻你,并不是故意要惹你厌恶。」

「那……为何……」

「这点要你自己去思考啰,不要让我一一向你解释。」

就是因为想破头还是不懂,所以才要你说明啊。说一下是会怎样,小气鬼!

「顺带一提,刚刚推倒你是因为我在生气。」

颈部后方痒痒的,好像是因为久久野的鼻子伸进我的头发里。听到他嗅着味道的呼吸声,我稍微转动身体。

「住手……」

「你喜欢能代吧?深深迷恋他而无法自拔。」

我的身体为之一震。

什么……这个欧吉桑说了什么啊!

「笨……能代是男的!」

「我知道。」

「我交往的人是美美子!能代只是朋友——呜哇!」

我像是只被翻面的烤鱼,身体轻而易举地就被翻过来。本想这样起身,可是久久野已经盘据在我的身体上方,所以状况没

啥改变。

「你只是没察觉到罢了。」

久久野的声音比平常还要低沉。

「不对,你是不想注意到吧?可能是在无意识中把那份心情关起来了。你这只高傲的猫咪,意外地有胆小的一面呢。」

他以中指摩擦着我的嘴唇,我连话都没办法说。

「能代、能代、能代……你老是在讲他。你不说自己被美美子背叛,而是被能代背叛。他和你有多要好、他对你而言是怎

样的支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说这些话吧?」

「不对……不是那样……能代是……」

「只是朋友?那我问你,假设你和美美子还是男女朋友,而能代带了其它女人到你面前,跟你说他要结婚的话,你做何感

想?」

别的女人?不是美美子,而是别人……

「那个时候,你能打从心底祝福能代吗?你能开朗地笑着,出席结婚典礼吗?不会感到一丝寂寞或悲伤吗?」

当然可以——但我说不出口。

确实,女友被抢使我震惊。我把能代当成好友却被这样对待,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真正教人难受的是……

「不管能代和谁结婚,你应该都会受伤。」

久久野的话侵占我的胸口。

「因为你希望,自己能待在比任何人都还要靠近他的地方。」

好过分。

好过分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硬是要插手搅乱我的心?

「……呼……」

呜咽随着呼吸漏出。眼皮变热,眼睛湿润。

讨厌。

讨厌,我不想哭。

哭了就等于是承认。我讨厌这样。不对,不应该这样。

我并不想知道——如果能够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就好了。

「律。」

「我、讨厌……你、这个人……呜……呜……」

「律……别哭。」

混帐东西!谁在哭啊,可恶!不对,这是酒精害的,只是酒精刺激我的泪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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