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修真)下——梦溪石
梦溪石  发于:2013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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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上界眼中,妖族虽已没落,可昔日却曾是最尊贵的种族,在宁昌看来,若不是真的,堂堂妖皇焉肯放下身段,承认自己拥有卑微人族的血统?

很明显,周辰真挚无伪的表情结合自己的思考,让宁昌相信了这件事情,甚至隐隐对着周辰俊美的笑容,起了同情心。——一个带有人族血统的妖皇要在妖族中确立统治地位,需要经历何等不为人知的艰辛,更重要的是,周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也就是默认了他盟友的身份,表达了一种信任。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

宁昌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捡起先前的话题:“那末陛下,您方才所说的事情……?”

周辰眨眼,无辜道:“我方才说什么了?”

宁昌只得道:“您方才说,另立天帝……”

周辰恍然:“喔,此事有何问题吗?”

如今情势逆转,反正有求于人的不是他。

宁昌嘴角抽了抽,十分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觉:“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敢作主,不过,陛下若是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但请吩咐!”

周辰敛去眸光,微微一笑:“承明无道,天地皆知,人神共愤,然则天帝废立,是你们上界的事,我一介妖族之人,去凑什么热闹?此事若成,我只有一个要求而已。”

宁昌凝神细听,身体不由坐得更直了些。

周辰道:“无论是上界,还是妖族,都需立下盟誓,自此之后,都不准干预彼此之事,更不可对人族妄动干戈,若需对人族动武,则要得到仙妖二族共同决议。”

宁昌轻轻松了口气,笑道:“那是自然。”

他本担心周辰会提出什么难以达到的要求,又担心他无所求,其中有诈,在听到周辰的条件之后,所有担心都消失了。说到底,周辰还是担心上界会对妖族发动战争,又想提高妖族的地位而已,这个交易十分合理,又在宁昌的接受范围内。宁昌相信,他在上界的其他盟友,应该也会同意这个要求的。

周辰眉目淡淡:“如此,上仙可以揭开你的底牌了?”

宁昌叹道:“陛下见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底牌。不瞒您说,如今天庭七宫十八殿,我只与初元宫长乐上仙交情甚笃,有把握说服他,其他十八殿,我占其一,内子占其一,其余虽还有几人没靠向天帝那边,可也不见得与我亲近。”

这就是周辰为何要把宁昌“请”到这里的原因。

其次此人在上界的根基足够深,寿元比现任天帝还长,人脉很广,只不过平日里不喜争斗,当年论功绩,论势力,天帝之位都轮不到他,他也从没那个野心,但狗逼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是看上去没有威胁的宁昌。因为小女儿的死,他与天帝之间,实是多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只不过觉得自己实力不够,所以苦苦隐忍退让罢了。但如今若有妖族援手,也未尝不能与天帝周旋一番。

周辰笑道:“如此甚好,你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对那些立场不定的人,就没有必要去拉拢,平白打草惊蛇而已,你身份贵重,我也不欲让你涉险。”

宁昌面上却不见喜色:“承明能立足上界,倒行逆施如此之久,并不是好对付的,我那点实力,只怕远远不够,一旦暴露出来,最后又不能成功,那才是满盘皆输,我魂飞魄散不要紧,却不能连累了妻儿朋友。”

周辰道:“此事本来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上仙若不信,我可与之立下血誓。”

宁昌一震,定睛望向周辰。

血誓相当于无形的契约,只不过以天道和自身灵力为凭,违誓者必然会受到极严厉的惩罚,由不得半分虚假,周辰知他所忧,竟愿与他立下血誓,足见诚意。

宁昌静默半晌,终下定决心,破釜沉舟道:“也罢,既然陛下亦有此心,我又何妨舍命陪君子!”

周辰朗笑,“爽快!”

说罢右手上翻,将迤逦广袖往上略挽了挽,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顺势出现一道红色伤口。

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却没有往下滴淌,而是在周辰的声音里一滴滴漂浮起来,于半空结成契印。

“吾,妖族之皇,周辰,愿结契约,与宁昌共灭天帝承明,天道为证,不死不休!”

宁昌自然也划破手腕,依样立誓。

待得立完誓,宁昌如释重负:“多谢陛下体谅!”

周辰:“何必客气,各取所需罢了,有承明在一日,你我都不会安宁。”

宁昌点点头,道:“不错,此人手段之狠辣,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不知陛下打算先从哪里下手?”

周辰道:“飞影宫。”

宁昌一怔,继而恍然:“离间计?”

周辰颔首:“撇开承明心腹这层身份,两人本身便是相看两相厌的,只需平日里找机会,三言两语挑拨,日久天长,不愁他们不会心生芥蒂。”

宁昌笑道:“这倒好办,内子与那飞影宫桓楚的仙侣颇有几分交情,可从她处下手,枕边风的威力再好不过。”

周辰道:“且记过犹不及,点到即止便罢。”

宁昌含笑点头:“陛下放心,如今有陛下助力,无异如虎添翼!除此之外,我还有一计。”

周辰道:“愿闻其详。”

宁昌冷笑一声,轻轻道:“从承明身上下手。”

二人谈了半宿,按照计划,周辰让人将宁昌打伤,作出严刑逼供的痕迹,为了取信于人,这伤还得真,不能假,宁昌灵力被抽去大半,几乎也没了半条老命,伤痕累累被“送回”上界去了。

周辰捏了捏额角,眉宇之间泛起一丝疲惫,看着外头璀璨灯火,明月高照,轻轻舒了口气,将头上莲花缨玉金冠取下,一头漆黑长发顿时倾泻,盖满肩背。

“不知道阿印现在在做什么?”他喃喃道,又略略提了声音,“什么人在外头?”

“是臣。”那声音醇厚平和。

“进来罢。”没了外人,周辰也不必再端那仪容架子,身体往后懒懒一靠。

来人一身白袍,妖族容貌自是不差,然而这人脸上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天生有种让人觉得平和宁静的气息,似乎一看见他,就不由心生喜爱。

离婴风尘仆仆,仍不忘恭敬行礼:“臣不辱使命,将魔主的信带回来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周辰接过打开,看了片刻,终是露出微微笑意:“谁说人类奸诈狡猾,我看简直不及魔族万一。”

离婴不掩忧虑:“只怕魔族没安好心,正想趁着我妖族与上界的矛盾,从中渔翁得利,就算尊主去信说明,也难以打消他们的念头。”

周辰道:“我本就没想过打消他们的念头,魔族想来插一手,那就随便好了,北海之墟他们又进不来,只能从太初大陆下手,大陆现在有妖兽肆虐,已经够乱的了,如果再加上魔族,那才真够热闹!”

离婴精神一振:“您的意思是?”

周辰道:“既然上界把妖兽的事情嫁祸给我们,我们也可以把事情推到魔族身上,魔主容羽最恨上界,肯定会以为是上界的诡计,届时天帝腹背受敌,手忙脚乱,对他的天庭难免就要少了几分心思去管理。”

离婴心领神会,笑道:“到时候宁昌那边,就能派上用场了,这出连环计,真是高明得很,臣心悦诚服,尊主英明!”

宁昌是上界神仙,他按照上界仙族的习惯,自然将周辰称为陛下,但在妖族内部,称呼妖皇,习惯用的却是尊主二字。

周辰翻了个白眼:“神兽白泽明明是仁兽,什么时候变成了溜须拍马之兽了,而且你要逢迎,能不能用点新鲜的词,让我感受一下你的诚意?”

离婴用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尊主英明,臣所言字字出于肺腑,若无尊主,只怕现在妖族还是一盘散沙,绝无今日局面,每思及此,臣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用来拍尊主的马屁,尊主神武非凡,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以后别说妖族,只怕统一三界,也是指日可待的!”

周辰嘴角抽了抽:“不就是在你新婚第三天将你派出去,至于这么记仇么?”

“臣岂敢,臣……”离婴的话突然顿住,目光凝注在周辰的手腕上。

周辰听他声音戛然而止,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刚才因为立血誓,袖子挽起来,也没放下,故而右手靠近手肘的地方,露出一块指甲大小的金色符箓,若不仔细端详,绝对是看不出来的。

周辰若无其事放下袖子。

离婴的声音却十分震惊:“您,您结了同心血契?!”

周辰没作声。

离婴急得站起来,以为周辰不知道这道符文的用处:“尊主岂可如此,如此轻率!这同心血契……!”

周辰淡淡接口:“同心血契,死生相随,福祸相依,怎了?”

离婴稍稍平静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苦笑道:“看来您是知道了,这同心血契,一旦立下,便是不死不休,无法解开,尊主有了心爱之人,我等臣下只会为您高兴,只是您何必,何必……”

他定了定神,想起北海之墟里那许多为眼前这人的风华而倾倒的妖族少女们,不由叹了口气:“臣真好奇,不知是谁有那等天大的福气,竟让您肯与之分享一半寿元?”

周辰微微一笑:“没了他,便是天地同寿又如何?”

见离婴竖起耳朵,又道:“你不必急着打听,日后便知。”

说罢伸了个懒腰,瞟了他一眼,“爱卿还要留下来侍寝不成?”

这是要赶人了,离婴捺下万分好奇的心理,十分识趣道:“臣告退。”

人一走,周辰立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喜滋滋道:“阿印,娘子,媳妇儿,我来看你了!”

他用手指在上面划了几划,镜面由混沌渐渐变为清晰,显露出里面的景象。

彼时周印正在天衍宗广场上,说出输了脱衣服的话来。

周辰看得咬牙切齿。连我都没看过,谁敢看我杀他全家!

却是对周印没有半分埋怨,在他心里,别说对周印发火,便是说一说重话都是舍不得的。

我家阿印那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有错,错的那都是别人!

接下来自然便是周印与秦无忌的斗法,他忍不住又拿起来看,在那里看得目不转睛,时而高兴,时而愤怒,时而担心,时而傻乐,全无刚才的风仪气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神经病。

只见他看了半响,蓦地将桌案重重一拍,吓得门口的侍卫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要闯进来。

就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冷笑:“妈的,敢欺负我媳妇儿,你活腻了!”

第86章

周印很爱干净,但他却并不讲究。

在有条件的时候,宁可不用清洁的法术,也要沐浴一番,身体浸泡在热水里,跟用一个法术保持干净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在没有条件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千里赶路,夜宿野外,甚至几天几夜不洗澡。

不过现在的条件很好,自然不能浪费了。

由雪白蚕丝织就的渔歌唱晚画屏背后,周印半身浸在硕大的木桶里,脖颈微微后仰,靠在木桶边缘,双目轻阖,水柱从乌发上滚落,顺着额角滑到睫毛上,颤巍巍停住,欲落未落,雪梅露珠一般,衬得在蒸气氤氲中的肌肤越发冷白。

身体得到放松,思绪却没有停止。

他现在是金丹初期,按照大陆上的说法,已经正式踏入高阶修士的行列,但是在未来需要应付的诸多人事面前,金丹初期对于真正的高手,不过是随手就可以杀死的蝼蚁罢了。

上辈子他正是希望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才会一直修炼下去,而他生命中的意义,最后也只剩下修炼而已,纵然如此,还是功亏一篑,修为再高,抵不过别人一个手指,上界觉得他是魔修,更是一个不可掌控的变数,所以就轻而易举将他抹杀。

这一世,当周围渐渐聚拢许多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一是出世,一是入世。

身在凡尘,本就不可能超脱物外,更何况那些九天之上的神仙,也非真正无欲无求,所以他也不再像前世那样蛰伏于塞外冰山之中数十年未出,如今行径,倒似个正统的名门修士了。

但无论哪种修行方式,现在能够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妖兽的肆虐,修真门派之间的暗潮汹涌,甚至是上界的阴谋,林林总总,无不昭示着一场席卷天地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想要在乱世之中活下来,实力是唯一的。

他摊开手掌,又握了握,感受灵力在身体脉络之间的流淌,法术和历练自不必说,丹境却还有些欠缺,起码还需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有把握晋阶,不过现在在天衍宗,是不可能有那个环境的,一旦回到上玄宗,估计麻烦也随之而来了。

敲门声响起。

“谁?”他动也不动,淡淡问道。

“是我们。”云纵在门外道,他说的是我们,而非我,自然还有清莹了。

周印微微皱眉,随即起身,从浴桶里走出来,又穿好衣裳,拢了拢半湿长发,这才从屏风后面步出:“进来。”

云纵推门而入,看见周印模样,不由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清莹面色凝重,她已经从云纵那里得知他们出去之后听到那对师兄妹的谈话,自然轻松不起来,更无心调侃周印,只开门见山道:“后山一事,干系重大。”

见两人都没有说话,她叹了口气:“如今有两件大事,若天衍宗当真豢养妖兽,查探自然是必须的,还得带走证据,以便将来可以在天下人面前公开。其次,卿卿自回去报信之后,再无消息传来,我怕本门也出了状况,须得尽早回去。要么我去后山看看,你们先行回去。”

她说话之前,便在四周布下结界,外头还有弟子把手,不虞有人靠近偷听,尽可商议机密。

周印道:“暂时不能。”

清莹一怔:“为何?”

见周印没有开口的意思,云纵便接道:“虽然此行有十几个门人,但实际上能够御敌的,也就我们三人,如果现在分散开来,只怕两头都要出事。”

清莹苦笑:“确是如此。”

云纵看了周印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道:“我与阿印去后山,师叔留下来,万一他们起疑心,也可与之周旋一二。”

清莹修为极高,于庶务上却不大精通,闻言迟疑道:“那后山若有妖兽,必然守卫森严,结界只怕也不好破,不若由我去吧。”

云纵道:“你去了,这里无人坐镇,他们疑心更大,若是正常,我们三日便可回来,若三日还未归,你即刻带人回上玄宗。”

如今三人之中,作主的反倒成了云纵与周印,清莹本就不大介意这些,见两人都定下来,自也点头答应了。

清莹一走,只余二人在屋里。

云纵道:“你怎么话越发少了?”

周印的湿发在面料上浸出几道水印,白色单衣下,匀称白皙的肌理隐隐可见,云纵只看了几眼,便移开目光,转而盯住自己面前的茶杯。

周印看了看云纵,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喔。”

云纵:“……”

这个语气词的意思有两个,反正有云纵在,他肯定会帮他把话说完整,再者这两天说的话够多了,周印觉得说话是一件比斗法还要累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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