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蹑手蹑脚地靠近高墙，走到墙边，一个狗洞赫然出现在他脚下，他四周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墙后还有什么可以想象的建筑，连忙趴在狗洞前，睁大眼睛去看墙后的风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要命，墙后不是万丈深渊，也不少烟雾缭绕的天空，而是一处仙境！

从狗洞望去，满眼苍翠，十步之内就是一个五丈高的瀑布，水流潺潺流向仙境深处，正对狗洞有一座精雕细琢的亭台，最奇的是，亭台里好像放了一个宝物，流光溢彩，小鱼简直要被迷住了，看了许久才看出，那是一个大大的珠子。

这时，一只小鼠突然说道：“那是龙珠！”小鱼惊讶抬头，结果撞上了狗洞，他连忙坐起来，用力揉脑袋，“龙珠？什么人的龙珠会放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而且，这里不是没人的吗？”小鼠摇头，“这要问我爷爷才成。”说完奔回鼠洞请出鼠爷爷，鼠爷爷一听就连忙摇头，“小公子千万不要多事，这个狗洞是上次闯进仙境的龙留下的，那条龙后来被龙帝彻底抹杀了。龙帝再三下令，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能踏足那里一步。你们这些小辈，怎么能带着小公子胡闹！”

一众小辈都惭愧低头，小鱼目瞪口呆，那个看似冷酷却对他很温柔的爹爹竟然对这颗龙珠讳莫如深，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知为何，他兴奋起来，他一定要把这事查出来！想着就笑起来，“谢谢爷爷，我回去了，明天给你们带礼物。”

回到万昶宫，他翻遍了书架上的书籍就是没有找到任何跟龙宫有关的史料，他现在才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莽苍教给他的都是人间的东西，有关龙族的只言片语都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爹爹让他认字是为了让他进天青宫跟哥哥姐姐一样学习法术，那么最该告诉他的不应该是跟法术有关的知识吗，至少要告诉他龙族的天性啊！

怎么会这样？小鱼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不要承认，爹爹怎么会这么对他，他明明，那天他明明还牵过自己的手！名字，对啊，爹爹连个名字都不给他，他怎么能忘了呢，爹爹他，要放弃自己了。

方才兴奋激动的心情被彻底摧毁，这几年来看着哥哥姐姐不断成长，有多少次，他半夜偷偷爬起来看哥哥姐姐们练习法术，每次看到他们努力流汗的样子，他羡慕至极，可是他却不能像他们一样，就算学不会也无所谓，至少给他机会让他去尝试啊！

眼泪掉了下来，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先天不足，隔壁多少幼龙嘲笑过他，他都不想承认，因为他真的想成为初代龙子那样的英雄，他想变强，他想要证明自己，他不是废物！

“讨厌，可恶，混蛋！什么龙帝，都是骗子！我讨厌你，我恨你！”他咆哮着一把将书架推翻，竹简布帛纸张通通摔在地上，乱了一地。但这样完全不解气，他接着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推落，砚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一个冰冷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鱼一下怔住，“爹……爹爹？”他愣愣地回头，看到龙帝俊美无俦的容颜，他的心更酸，紧咬下唇忍住自己的眼泪，“毁书！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以后我什么都不学，做一个废物合了你们的心意！”他吼道，心里越发觉得委屈，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父亲，那见过一面就无比崇拜的人，他向往初代龙子都是因为崇拜他啊，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五年来从来没见过他一面，就知道让莽苍来欺负他，还让他花了五年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不会重视！

龙帝微眯眼，一步步走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小鱼被他冷酷的表情吓住，没出息地后退了一步，然后马上站住，眼睛却再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寡人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聪明人，结果竟然如此愚蠢。”言语轻蔑，完全听不出惋惜之意，小鱼被气得跟他对视，“你才愚蠢！”说完马上捂住嘴，完了，自己怎么骂起自己的爹爹来，认错似的低头偷瞟父亲，可是又想到不能服软，一时怎么做都不对，那纠结的表情全落进了龙帝的眼里，他冷硬的表情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龙帝一把抱起小鱼小小的身子，小鱼想推，却又舍不得，爹爹抱着他的感觉跟那时牵手一样，很温暖。“莽苍跟寡人说你已经将原定的内容都学完了。”小鱼闷闷点头，好像一开口说话就投降似的，打死不想说话。

“明天起就让莽苍告诉你龙族的历史，这与人间短短千年不同，龙族历史已逾千万年，你可要更为用心。”小鱼闻言立刻拉住父亲的衣襟，“为什么我还要学这些？”龙帝淡淡道：“因为你是龙族子孙。”“我要学法术，就像哥哥姐姐那样！”

“时机未到。”龙帝看着他，“要证明给寡人看，你值得寡人青眼相加。”小鱼握紧拳头，从他怀里跳出来，还好手脚敏捷，不然还真摔个狗吃屎，“我不会让你看扁的！爹爹，我们打赌，如果我能在二十年里……”

“时机一到，寡人不会再阻你。”龙帝打断他，言语间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小鱼赌气扭头，什么叫时机，难道三百年时机还不到，他就这么去参加试炼吗？“若你不愿，从今日起离开龙宫，龙族不再承认有你这样一个子孙。”

什么！“我不要！”小鱼大叫。“那就听寡人的！”小鱼捏紧拳头，“我讨厌爹爹！”大叫一声转身跑回房间，竟然把堂堂龙帝晾在一旁。龙帝摇头，瞬移离开。

第五章

翌日，莽苍看见一脸阴沉的小鱼心里不禁奇怪，这小子这么沉得住气？按理说，怎么也该闹个两三天才能安生啊。“小子，怎么了，这么安分？”小鱼瞪他一眼，“爹爹说要我学史我就学给他看，说，如果我尽力要多久能学完？”

莽苍一怔，摸摸下巴，“至少八十年。”小鱼顿时吐血，八十年，开什么玩笑！“你没搞错吧？八十年，人间两千年的历史我不过用了五年，这龙族的历史，要用八十年？！”莽苍好笑地看着他，原来是想跟陛下赌气啊，“那是最少的，除去我执行任务和龙宫各项庆典仪式耗去的时间，一百年是少不了的。”

小鱼咬牙切齿，“爹爹一定是故意的！我不服！”莽苍大笑，“你要知道，陛下对你可不薄，学习龙族历史，你就能进龙宫的书库，烟波殿里的藏书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你虽然成天嚷嚷修炼法术，却嗜书成命，陛下可是成全了你啊。”

小鱼恨不得踢他一脚，就算他弱不禁风也不要这样被他嘲讽，什么嗜书成命，摆明说他无用！都说冲动在脑子里演练太多就会成真，他果然就要扑过去踢人，结果却接到莽苍丢来的一块玉牌，玉牌通体碧绿，手感温润，一定是块佳品。沿着玉牌边缘雕刻着两条首尾相接的龙，中央刻着一个大大的“烟”字。

“这是出入烟波殿的令牌，以后就到烟波殿上课，若我不在你就自行学习。”莽苍说着拉过他的手臂，一下就用法术将二人带到了烟波殿。

小鱼睁开眼看着眼前雄伟的宫殿，一时说不出话来，这里面不会都是竹简吧？这里至少是他们万昶宫的十倍那么大啊。“怎么样，知道一百年不夸张了吧。”小鱼愣愣点头，握紧手上的玉牌，跟着莽苍走进宫殿。

宫殿大门只有两个看守，两人穿着人间的宽袖右衽衫，俨然是书生模样。“莽苍将军。”两人同时向莽苍行礼，莽苍摆手，“陛下命我在此教导龙儿，两位都知道了吗？”两人点头，“卑职知晓，将军请便。”莽苍点点头，领着小鱼进了大殿。

烟波殿上下三层，书籍的布置只以时间先后为准，也就是说，小鱼现在该到的地方是三楼，阅读龙族历史伊始篇章。

盘古开天后，世间只有鸟兽而无人迹，龙族为万兽之王，直至女娲造人，龙族中修仙得道的与一众神人飞升九天。共工撞倒不周山，天地变色，女娲为炼石补天矫正天地，杀冀州黑龙以平水患。炎黄之前，龙族多次参与各个部落之间的混战，顺应天帝指令调剂风雨掌控天下大势。

龙族也曾出现过内乱，最后还是龙帝傲臻一系取得至尊，也就是小鱼的父亲。

自从傲臻称帝万年来，龙族内部趋于稳定。直至一千年前，涿鹿之战后的千年，龙宫发生了可怕的政变，其中反叛分子为首的是被龙族尊为焱公子的贵族。焱公子事败后被杀，龙珠下落不明。

当小鱼读到这段历史时，他已经在烟波殿度过了六十三载。

看到书中对焱公子的赞美，小鱼不禁佩服起史官来，不，更佩服的是自己的爹爹，竟然让叛逆分子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还不加掩饰地宣扬焱公子是多么多么的博学强记多么多么的谋略过人。

“爹爹怎么一点都不讨厌这个焱公子啊！”小鱼不平，因为焱公子叛变，许多贵族跟着倒戈，爹爹的兄弟也遭受池鱼之殃，据书上的描述，爹爹还被焱公子重伤了。小鱼承认看到这段时，心简直被捏碎了，同时又不禁难过，这几十年来，爹爹还没来看过自己一眼。

“当年之事岂是局外人能辨明的，陛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莽苍脸上全是恭敬之色，随即看了小鱼一眼，“你倒说说陛下不严加惩处焱公子的原因。”小鱼捏着下巴思考了许久，“为了其他叛变的贵族吗？这个焱公子之前有那么大的威望，如果抹黑他，那些贵族会在心里翻脸，所以爹爹要这样收买他们？”说完马上连连摇头，“爹爹才不用这样笼络人心呢，肯定有别的原因。”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很久以前见过的那个仙境，那颗流光溢彩的龙珠是谁的？小鱼皱了皱眉，看看莽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疑问压下，那个老鼠爷爷说过这是龙宫的禁忌，不能随便提起。莽苍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评价，只道：“下次见到陛下，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有事你自己看书。”

小鱼鄙视他一眼，这几十年来他算弄清自己这个夫子的本性了，整天跟灵山里的各路精怪道士花天酒地，他要是没把事情交代清楚，那不用说的，肯定是跟狐朋狗友一起去喝酒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当上这个将军的。”最让小鱼不想承认的是，他这个将军还立过不少功劳，还借此参加过天帝的寿宴。书上说他帮着四圣兽中青龙大将封印了一个魔王，切，谁知道那魔王是什么水平。

收拾东西顺便把一本闲书带上，小鱼飞奔回万昶宫。

从烟波殿到万昶宫的路经过天青宫，不过小鱼可不敢靠近天青宫，并不是他怕被抓包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十多年前他就偷偷跑到宫殿里想要偷师，他这么做完全是被爹爹逼的！没想到进去后就看到群龙乱舞，乱舞就算了，他们法术比试往往伤及无辜，小鱼庆幸当时躲得快，不然就要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从那次之后，每次被别人的龙息喷到他就会头昏脑胀很不舒服。他不是笨蛋，找原因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做的，于是他就再次偷跑到天青宫验证自己的猜测，谁知刚踏进天青宫，他就吐了。

从此他再也不敢一个人跑到那可怕的天青宫了。

今天他比往常回去的时辰晚了许多，天青宫的修炼也结束了，正好碰上从天青宫出来的众龙。众龙见他都露出诡异的微笑，小鱼不怕死地回瞪过去，不过一想就觉得不对，他们最多就是瞧不起他这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龙，怎么会露出这样奇怪的笑容？

小鱼捏紧拳头，难道是哥哥姐姐出事了？想到这里他连忙向万昶宫跑去，进了大殿，他看到几个兄弟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哥哥姐姐，你们没事吧？”睿抬头看他，“怎么一进门就这么问？”小鱼把其他幼龙的诡异表现告诉他们，只见他们低头沉默，许久，暴躁的峒站了起来，“哥，我不服，我们去找陛下，为什么所有人都有母亲就我们没有！这不公平！”

“母亲？哥哥，难道今天有幼龙看见自己的母亲了？”小鱼忙问，见到母亲也许就能知道为什么他的体质与他人不同了，再幸运些，他也许就能去修习法术了！“嗯，这段日子，很多幼龙都与生母见了面。”睿的声音十分低沉，让小鱼感到压迫，“也就是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我们的生母？”

睿点头，“也许，我们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世间了。”“才不是呢！”峒马上反驳，“墨澜他们今天明明就说了，我们的母亲还在世，是陛下不愿承认她！她才不能来见我们！”小鱼顿时明白，这个墨澜一定是墨家的几个兄弟之一，混蛋，他一定是故意把这事宣扬出来的，诋毁他们万昶宫简直就是墨家兄弟的乐趣！

“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母亲哪里对不住他了，凭什么不承认！”小鱼转身往外，不行，他一定要问清楚，自己的母亲是谁，为什么身上流着龙帝之血的他会如此无用，为什么不让母亲来见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几十年都不见他一面！

“站住！”睿一下就站在他面前，小鱼双眼含水，一双圆圆的猫儿眼显得那么无辜可怜，睿的心被堵得更难受了。“你要去哪儿？”

小鱼大叫：“找龙帝问清楚！”他现在连爹爹都不想叫了，他不配！“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睿一脸严肃，但小鱼现在可不管他什么脸色，这几十年他一直尽力压制的好奇心已经彻底爆发了，心里的委屈也接近底线，无论怎样，这次他都要问清楚！

“你知道要到哪里找到陛下吗？”睿这话是对小鱼说的，但他的目光却转向了小鱼身后的三人，三人面露窘色，无言以对。小鱼捏紧了拳头，他有办法，但这个办法不能轻易用，否则会引来大祸，何况这次还要带上哥哥姐姐，更不能随心所欲！他要怎么办？手不自觉地摩挲腰间的玉牌。

睿叹气，“长辈的事情我们不该插手，也插不了手，龙族的规矩你们难道忘了吗？有哪个生身父母会对儿女多加照顾的？我们有没有母亲都无所谓。最重要的，”他顿了一下，止住了所有手足的怒气，“我们不能被利用！”

“墨家兄弟实力非凡，天赋异禀，我们便是日夜不修地修炼也很难赶上他们，可他们对我们却从不敢掉以轻心。我不认为我们的出身有多不堪，陛下更不是那种因为我们的生母出身卑微而轻视她的昏君。”

几个弟弟妹妹一时哑然，心中有些后怕，如果真如大哥所说，事有所出，墨澜就是挖好了陷阱让他们跳。如果不小心惹怒了龙帝陛下，即便他们是他的孩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吧？好恶毒的墨家兄弟。

第六章

饭后，小鱼找到了依旧一人赏月的大哥，“怎么来了？”睿的笑容如春风般温和，这个儒雅温柔的哥哥一直站在他们四人面前，保护着他们。“哥哥，你的笑容越来越难看了。”小鱼一边损着他一边伸手要抱。

睿抱起他，笑容显然僵住了，沉默许久，睿轻叹，“小鱼，哥哥没事。”小鱼搂住他的脖子，似乎是在安慰他，“哥哥，虽然这几十年我没有变高变壮，可是很多事情我可以很清楚的，你告诉我吧，我也想为我们这个家分担，我不是没用的人。”

睿轻笑，“嗯，可是小鱼还是适合做一个孩子。”他深深地看着小鱼，“哥哥能行，小鱼，你要相信哥哥。”“嗯。”他点头，这是给哥哥最大的安慰。“那跟我说说天青宫里的事嘛，我天天都在书堆里，都被夫子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