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唯一的一只……
他低下头。
周辰无辜地回望。
“娘……要亲,亲……”讨好而谄媚地蹭蹭,会说的词汇终于不止一个了。
“你的教育应该提上日程了。”周印面无表情道。
周辰呆呆看着他,晴天霹雳。
为,为啥……
为啥能从看那支笔,想到它的教育问题上来?
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事情……
都怪那支讨厌的笔!!!
他回到季府,季荣一家见到他,大喜过望。
周印这才知道,距离他上次离开,与余诺一同下水,已经过了三年有余。
季荣一直在担心他,这会儿看见人,才算是心头石落了地。
三年不见,季贞怜出落得越发水灵,也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父母为她择定本县一户殷实人家,男方的人品听说不错,照理是桩金玉良缘,可她眉宇之间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淡淡幽怨,显得怏怏不乐,可母亲曹氏一追问,又不肯说,只好当她是女儿家出嫁前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因为带着周辰,周印便不想那么快回门派,起码也得等周辰学会一些法术,有了自保能力之后再说。
若是放在前世,以自己的能力,自可让周辰安全无虞,可现在情势不同,他现在的修为实在说不上高,总有顾全不到的地方,如果周辰还像现在这样懵懵懂懂,迟早得遭遇危险。
他提出想在季府住下一段时日,舅父季荣自然是极高兴的,忙不迭便答应了。
平南军那边,惠钧因着周印的关系,也嘱咐县令对季氏一家多加照拂,朝中有人好办事,有了官府当靠山,季荣铺子里的生意越发好起来,反倒是当初陷害他的那个对手,因为经营不善,早已穷困潦倒,家破人亡。
由于这层缘故,季荣一家对待周印,亲切之中又多了一层敬畏,修士地位本就较普通人来得超然,所以在季荣眼中,自己这个外甥同样也是神通广大,能为季家带来福祉的,为此他特地在自家府中单独辟了一个小院子,让周印住进去,又嘱咐仆役不要轻易去打扰他清修。
周印又恢复了平静而规律的生活,每日除了修炼,就是教导周辰。
当务之急,是让它学会最基础的隐身术。
这个小法术不需要使用者有多深的修为,只要在念咒或者写符,就可以达到隐身的效果。
当然,这种隐身术只是一种低阶幻术,对于高阶修士来说,无异于班门弄斧,雕虫小技,但是眼下周印的须弥戒空间里没有灵气,只能存放一些物品,而无法容纳生灵,如果要带它上镜海剑派,势必需要学会这个小法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周辰灵智尚未全开,无法化形,连舌头都捋不直,更别提写字画符了,周印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但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项更为艰巨的工程。
他用毛笔蘸清水,在周辰的脑袋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默念口诀,将符咒固定下来。
“现在你只要心中默想一件事物,如花草树木等,自然可以幻化成你想要的模样。”
周辰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带了点迷惘。
周印道:“不限于草木,便是你心中喜爱的一件东西也可以。”
喜爱的……
周辰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考。
脑袋渐渐有了变化,眼睛,鼻子,嘴巴,依稀能辨认出人形,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是个缩小版的周印,只是底下依然是一身绒毛,十足不伦不类。
周印额角一抽。
“变简单的。”
周辰冥思苦想,小眉毛差点皱到眼皮上去了,这才变成另外一个东西。
一块雪白雪白的梅花糕。
跟刚才曹氏着人端过来,现在还放在桌子上的那盘一模一样。
周印默默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行了,变回来吧。”
梅花糕跳了两下。
又跳了两下。
“娘,变,变~~???!”
完蛋了,它想不起自己长什么样,变不回来了!
周印:“……”
时间一日日流逝,又过了两载有余。
自那日在洞府中分别之后,余诺再也没有出现过,周印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他与这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并无多深的交情,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余诺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便要自己去面对。
惠钧倒还时不时派人过来问好,周印偶尔也会应邀到平南军营中小坐,惠钧虽是凡人,但阅历极丰,性情爽朗,周印与他倒也可以聊上几句,虽然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周印在听。
但他最后一次派人过来,却不是请周印过去叙旧,而是带来一封信。
信中说,安阳国基本已经归顺,平南军奉帝命,不日就要拔营回东岳都城上京了,知道周印不喜俗礼,就不亲自向他道别了,此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祝他修行有成,善自珍重。
周印看罢,对信使道:“我曾赠予你家主人三张传音符,让他妥善收好,若有急事,可通过符文传唤。”
来人恭恭谨谨地道谢:“小的代我家主人致谢,主人还有一事让小的转达,与周家村有关的那批神秘修士,主人那边会继续帮先生追查下去的,如有结果会立即告知。”
周印答:“知道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就算知道那批修士的来历,也未必能奈他们何,不过来日方长,这笔账暂且记下,总有一天是要算的。
对方道别离去,周印转身回府,碰上迎面走来的季贞怜。
“听爹爹说,表哥要回门派了?”
周印嗯了一声。
季贞怜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起勇气:“表哥,你,你能否带我一同回去,我亦想修仙!”
“不行。”周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何?”季贞怜没想到他立时拒绝。
“修真不是你能走的路。”
“大表哥和二表哥皆能修仙,我为何不能?”素来温婉柔弱的季贞怜难得倔强,生起与他理论的心思。“难道表哥是瞧不起女子?”
周印淡淡道:“修真者需心无旁骛,定如磐石,任何外力都不能动摇,你修真,是为了什么?”
季贞怜语塞。
周印没再说话,绕过她往里走。
季贞怜看着他的背影,咬着下唇,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却一下子不见了,也不敢再喊住他。
两年时光让周辰灵智缓慢成长,也渐渐懂得一些人事,虽说还一知半解,可妖兽对于情绪的察觉,本就比人来得敏锐,它见季贞怜被周印一席话打击得无以复加,不知为何却觉得又高兴又得意,团成一团在周印怀里滚来滚去。
好可怜哟,不过这个怀抱是它一个人的,谁也不许抢!
“乱动什么,去照照镜子,嫌你还不够胖?”
周印素来能用最简短的语言说出最打击人的话。
毛团马上焉了。
在外五年,原本从师门里带出来的丹药几近消耗完毕,周印估算了一下时间,知道也该回去了,便择日辞别季荣一家,带上周辰,回到镜海剑派。
五年时光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一路上遇到的大都是老面孔,想来门派这几年也没有收新弟子,只是人人行色匆匆,面露惶然,连守值弟子也只是略略查看一下他的师门令牌,显得十分敷衍。
黄文君他们见到周印归来,倒是欣喜万分,只是眉间难掩忧色。
“你可总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周印:“??”
黄文君按捺不住:“邹掌门陨落了!”
第27章
“怎么回事?”
周印的反应很平静,这样一个对镜海派弟子来说晴天霹雳的消息,也没能让他变色。
见他镇定如初,黄文君等人原本沉重的心情仿佛也放松了一点。
“当年翁长老因为搜寻妖兽踪迹而意外身死,此事你也晓得。但他这一去,门中就剩掌门与两位长老尚在结丹期。”
“因此你走了之后,掌门将派中事务暂且交给鲁师兄打理,便去闭关冲击元婴,谁知一年前,鲁师兄将我们召集到一块,告知掌门闭关失败,陨落了。”
“然后呢?”周印问。
黄文君叹了口气:“然后鲁师兄继承了掌门之位,可就在此时,青古门的人找上来,说要为当年紫霞落影灯遗失,并青古门弟子范希木身死一事,向镜海派讨个说法。”
先前因为范希木的死,青古门曾经派人过来,询问前因后果,邹景元没有交出周印他们,对方派出来追查的弟子吕瀚远又不知所踪,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如今邹景元一死,青古门马上旧事重提,找上门来,显然是算准了镜海剑派青黄不接,人才凋零,而青古门作为大陆第三大宗门,两者实力悬殊,镜海派必然不敢轻易得罪的缘故。
这事一出,镜海派上下,自然人人惶恐,无心修炼。
“怎么讨法?”
黄文君越发愤慨:“说是给我们两条路,要么直接归入青古门下,从此世间再无镜海剑派,只有青古门人;要么他们派人过来与我们切磋斗法,若是我们胜了,他们便从此不提归顺之事!”
贺芸也冷笑道:“对方看中的,不过是本门多年积攒下来的灵脉丹药,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去了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黄文君摇摇头:“以镜海派现在的情形,压根就没有实力与对方抗衡,若是不肯归顺,难道真要与他们斗法不成,平白闹笑话罢了!”
虽说弱肉强食常见得很,可像青古门这样明摆着想吞并镜海派的野心,倒让镜海派的人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镜海派上下,自然有心生胆怯惧怕者,但也不乏像黄文君这样被激起几分火性,反倒不肯屈服的人。
周印问:“鲁延平如何说?”
黄文君苦笑:“上回我们几人都被掌门师兄召去,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倾向与青古门周旋一番,可眼下两位长老却与掌门师兄起了分歧,说是本门弱小,不及青古门万一,届时斗法不胜反倒丢人现眼,还不如直接归顺对方,也好留一丝颜面和余地。”
贺芸激动过后,神色反而淡了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两位长老何尝不是怀有私心,他们是结丹期修士,即便去了青古门,也能得到礼遇,反倒比待在小门派无人问津来得好。”
刘小宛忧心忡忡,蹙眉道:“若是掌门师兄同意斗法呢?”
贺芸瞟了她一眼:“就算是斗法,估计也用不着你出马的。”
刘小宛耳根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文君对两个女人屡见不鲜的对话感到头疼,忙打圆场:“我倒希望掌门师兄答应斗法,也好让青古门瞧瞧,我们镜海剑派也不是没人!你说是吧,阿印?”
周印没说话,他正盘算着自己的处境。
以如今的情势来看,一个是没落已久的三流剑派,一个是大陆上数得出的宗门,孰强孰弱,不言而喻,就算对方没有请出元婴修士,只消来几个结丹修士,也足够镜海派应付得手忙脚乱了。但是另一方面,假使镜海派因为害怕得罪青古门而自甘归顺,像他这样的筑基修士,势必会处处受到辖制和排挤,还不如在这里来得自在,起码在丹药供给方面,鲁延平也不会吝啬。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两相比较,周印自然倾向后者,他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是此事逼近身来,关乎他日后的修炼,不由也上心了几分。
正想让黄文君带他去见鲁延平,就见一名侍童走过来。
“请问是周印周师兄吗?”
“嗯。”
“真是太好了,掌门听说你回来,特地让我来请你。”
黄文君显然与他十分熟稔:“锦亭,掌门师兄可有说什么?”
锦亭摇头:“这几天掌门心情都不大好,说不上几句话。”
“青古门那边呢,可有继续来人?”
锦亭叹道:“谁说没有,前日才来书,逼迫掌门在三日内作下决定。”
黄文君怒道:“这也欺人太甚了!”
贺芸冷冷一笑:“当今世道,强者生,弱者死,不外如是。”
锦亭苦笑:“贺师姐说得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哎,不说了,周师兄,快与我去见掌门吧!”
周印嗯了一声:“带路吧。”
这间掌门书房,周印曾经来过一次,就是上回离开镜海派前,邹景元召他过来的,如今物是人非,邹景元早已陨落,里头的主人又换了一个。
即便修士的寿命较常人长,但若是不能顺利晋阶,最终仍然难逃一死,如邹景元一般,即便已经结丹,又是一派掌门之尊,坐拥无数灵药资源,可毕生也就止步于此了,不说千百年后,只怕再过几十年,连镜海派的弟子,都未必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掌门。
锦亭将他引至书房外头,高声道:“启禀掌门,周师兄来了。”
不过片刻,里头随即响起声音:“请他进来。”
锦亭道:“周师兄,请。”
他自己却并不进去。
周印推门入内,便见鲁延平站在书房中,背负双手,虽然神色平静,但手指紧握成拳,无疑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五年不见,你已是筑基中期,难怪当日师父说你将来不可限量。”鲁延平笑道,一边请他坐下。“周师弟,五年入世,可悟了什么?”
“入世出世,都是修行。”周印一直是这种语气,并不因鲁延平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鲁延平也早已习惯,闻言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入门比你早,领悟还没你深,假若当年你能早点入内门,也许今日面对这种窘境的人,就不是我了。”
镜海派的情况摆在那里,他料到周印必然已经知道,索性摊开了说,苦中作乐。
周印道:“未必是窘境,也许是机遇。”
“怎么说?”
鲁延平其实并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法子,要知道周印修炼进展虽然快,可也不过是筑基中期,镜海派的筑基修士虽然不多,也不至于就轮到周印冒出头的地步,若真到了与青古门斗法的地步,也未必需要周印上阵,只不过师父生前曾经让他与周印多些亲近,他心乱如麻,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周印道:“青古门势力虽大,可不是最大。”
鲁延平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第28章
周印道:“青古门之上,不是还有上玄宗和天衍宗吗?”
鲁延平苦笑:“不错,可人家凭什么伸出援手,为了救一个小门派,得罪青古门?”
周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鲁延平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平静,受他影响,原本紧绷的情绪也慢慢舒缓下来,飞快思索着周印刚才说的话,忽而灵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我们向上玄宗或天衍宗投诚,表示愿意归附?”
周印点点头。
鲁延平难住了:“但这样的话,又回到老问题上,他们凭什么接受我们的归附?”
周印道:“那青古门为何一心想要吞并镜海派?”
鲁延平想也不想道:“那是因为本派源远流长,虽已没落,可门中灵脉丹药还不少……”
他话没说完,周印脸上露出“这不就是了”的表情。
鲁延平也反应过来,精神一振:“一旦上玄宗或天衍宗表现出兴趣,青古门也不好贸然下手,这果然是个好主意,不过上玄宗与天衍宗,我们选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