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蔷薇 下——逆凛
逆凛  发于:2012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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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要让我们都遭受这种痛苦呢…”

一连串笑声陡然从空间中升起,我毛骨悚然,甚至没有发现被他环得更紧。

“我该说你终究是贵族家的孩子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然了,凯珊德拉是你的姐姐,雷格勒斯就更加不舍得

碰他亲爱的小情人了。那么在不能让Rock消失的情况下要保大家周全,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做,等着雷格勒斯拧断我的脖

子,然后蔷薇圣礼的进程就被破坏了,你们都可以安稳地生活?为了保全你们的生命和感情,我就活该要死么?世界不

是围着你转的,我的孩子。”

他趁我怔住的空档再次吻我的耳垂。

“没错,事情的实质就像你一直明白但不愿承认,甚至连思考的勇气都没有的那样——”湿热的气息充满耳廓,“一切

的症结便在于你的存在。你的爱人,亲人和朋友们之所以要遭受这些灾难,全是因为他们爱你,不希望你死。

“你完全可以杀了我,”我仰面闭上眼,“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有后顾之忧的只是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吧,”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我可没有兴趣在你以自我牺牲来自我满足之

后成为雷格勒斯为你报仇的靶子。”

我垂下眼,刻意试图不看任何东西,然后全力推开他。

他说得都没有错,所有的痛苦皆源于我的存在,我本身即是原罪。

“好了,如果我是你,就不浪费心思来胡思乱想。”他向后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口吻中笑意不改,“当然,我也不建议

你逃走。虽然你能开窍然后去找雷格勒斯也未必不是一个聪明的举动,且不论你能否找到他,他是否还接受你,但既然

你跨过海峡自投罗网,至少我还不准备让你轻易离开我的地界。你最好也别指望动什么手脚,毕竟你很清楚,雷格勒斯

能感知到整个北欧的风吹草动,我也同样能感知从比利牛斯山以东到阿尔卑斯山以西的所有领土。对你来说,面对我你

没有胜算;对我来说,虽然一时也没想过要拿你向雷格勒斯要挟什么,但总是个不错的筹码。”

然而下一秒冷锐纤细的银色链条就缠住了他的右手。

“大约我是没有资格爱他,”我站起来,言语的间隙里液态金属已经在右臂覆上一层冰冷的手套,“但至少我还可以不

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他的砝码。”

他随意地笑了笑,然后缠住他右手的银链就砰然碎裂成无数闪亮的小片。我心下一惊。

“那也无所谓了。”他满不在乎地站起身,“其实你不用在意,雷格勒斯迟早会出来找我清算的,而我与他之间也必定

是要你死我活的。但在这之前,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法兰西的风光,或者去乡村学校短暂地实现一下你致力改变人灵魂

和未来的梦想,因为没有谁能保证将来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你只是想找个帮手,好让你多些空闲跟女人玩罢了。”我只能在最浅的层次上揭穿他,然后披上外衣,摇摇晃晃地走

出他的视线。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说得完全没错,只是过去我并未如此真切地理解到,剥去一切光鲜的外衣,生命的内核在短短一年间

便被风化地千疮百孔,如同沙漠里的一块弃石。

然而被如此不留情面的揭穿之后,先前隐藏在内心深处角落的,难以摆脱的自我厌弃却反而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排

遣过后虽算不上大彻大悟,但至少不再成天浑浑噩噩,精神恍惚,有心情和力气四处走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与他发生任何亲密接触,毕竟虽然我的爱无力支撑起温暖的心灵,我始终还是认为身体的忠贞也同

样是这份心情的一部分。

我依旧在那栋白色的小别墅里梦见他,梦见学生时代教室外灿烂焚城的阳光中烟尘飞舞,梦见爱丁堡飘着食物香味的幽

深小巷,梦见浮云城堡高洁冷漠的大理石雕塑,梦见北欧浩丽的山川间镶嵌着蔚蓝色的湖泊,梦见玄黑的躯干与雪白的

精魂,梦见世界之树,梦见我们之间的所有所有。

没错,我是逃不出去,也没有多少必要逃,但至少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思念他。

尽管不想碰见洛克尔导师,但我几天后还是光顾了那所离住宅一英里远的乡村学校。附近的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聚集

在几间墙豁了口的砖房里,在农闲时抽空读些简单读物。学校面前的一小片空地算作操场,上面常常堆着大堆金黄色的

麦杆,被太阳晒得芳香四溢。从教室看出去,田野一望无垠。

九月到十月初的光景里,我的闲暇时间都用来教这些孩子最基本的英语和数学。他们中大多数人没有任何英语基础,但

学得很快,一个月后就能念一些简单的民谣了。

所以洛克尔导师说过,人从来不是生而平等的。这比《独立宣言》要不言而喻得多。

只能接受一些不系统亦不专业,质量平平的教育,很难想象这些孩子与富人子弟有平等的机会在这个并不宽容的社会里

扶摇直上。但我仍然愿意相信他们眼中的光彩,知识也许无法为他们带来财富,却可以带他们的心灵走出贫瘠和愚昧。

灯火化不开一个时代浓重的黑暗,但至少可以指引前进的路人。

十月中旬,我终于抽出一个闲暇的星期六,准备去巴黎参观。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参观博物馆的兴致,但正如洛克尔导师说的那样,没有谁能保证我还有下次机

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跟我去,事实上无论是凯旋门,卢浮宫抑或是巴黎无数的酒吧咖啡厅,他都有比我充裕得多的时

间去观摩。而且我在法国的日常交谈不成问题,我也并不希望成天跟在他左右。

里尔克说,巴黎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城市。

显然,如果作为一个展现人间百态的庞大舞台,世界上很少能有城市比巴黎更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她的每一张脸。伦敦是

严肃而快捷的,而巴黎却在海的对岸不紧不慢地向这个飞奔的世界展示她未经重大灾难摧残而亘古留存至今的风韵。从

万神殿区到波旁宫区,一路花体字招牌连绵成线,露天座椅保留着洛可可时期的精美线条风格,蔷薇从铁篱笆中探出头

来,倏得提亮视觉。风情万种的贵夫人牵着贵宾犬高傲地穿过人群,神色如同水中一支半开的蓝色鸢尾。

因为时间有限,我还是决定先去卢浮宫看看。宽阔的路面用青石板铺得极其平整,云影从脚边缓慢地踱过去,其间夹杂

着风筝的影子欢快地掠过草坪。文明的祥和姿态有时候美丽得不可思议。

然而只要再拐几条街区,路边就可以看到不少乞丐,肤色与瞳色排列组合出各个民族的面貌。他们缩在城市的角落,背

靠坚硬的城墙,向繁盛的文明伸出双手。

我想起十五岁时读的诗句,在那个有正当资格陷入无谓的感伤和愤世嫉俗的年纪里,愈是高枕无忧,愈是迷恋那些沾满

血,污水和脂粉的句子,归根结底,仍是在将考试和学生机构当作荣辱的年代,好奇那个离我们何其遥远的,贫穷与不

公的世界。

波旁王朝的陵墓静静坐落在城市一角,沉默注视着一个国家在它的废墟上开出恶之花,像菟丝子的根一般蔓延到整片土

地与人们的心灵。历史是贵族的坟墓。

然而毕竟只有足够强大的社会才能包容个人的自由,如同只有丰盛的灵魂才承载得了厚重如山的爱情。一个真正自由的

世界里,没有贵族也没有英雄,每个人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废物。

我向下一条大道上拐,同时摸出一点零钱,朝街角走去。

一个大约十多岁的女孩子靠着精致的街头雕塑坐着,双手抱膝,头发和衣服沾满尘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似乎觉察到我,缓慢地抬起头,蔚蓝的瞳孔是她全身上下的唯一亮色。

我想起了波德莱尔那篇《给一位红发女乞丐》,于是我过去,准备把硬币放在她面前。

她抓住我的衣角,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用沙哑得不像她的英语,叫了我的名字。

79.皇后的骸骨

“也是同样的结论么?”

门把手转动的机械声猝然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我把到了嘴边的叹息咽回去,望着洛克尔导师神色凝重地关上身后的门

,壁灯柔和的橙色光线铺在他侧脸上,沿鼻梁勾出一道模糊的分水岭。

“她全身的魔法脉络都被毁坏了。”他轻轻地坐在我身边,没有笑,也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非常干净,彻底…简直

可以称之为完美的破坏…连我都有些惊奇了呢。”

“会…会有什么后果呢?”我呼吸了一口房间内沉滞的空气,艰难地开口。

“说实在,这可是个罕见的个例。”他轻叹了一声,向后仰起脸,望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光斑,“你知道,从魔法理论的

角度来看,魔法师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是因为身体里有魔法力的载体所组成的魔法脉络,可以看作是一种特殊的神经。

魔法脉络密度和质量的区别是遗传造成的,也就是通常意义上魔法师血统的差别。”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感到自己的声带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维罗妮卡今后…”

“刚才我试着激活她体内的魔法脉络,但是发现魔法流根本传递不进去。”他没有接我的话,兀自说了下去,“她体内

已经没有可以运作的魔法脉络了,现在她的身体和精神已经不能和任何魔法发生交互。换句话说…她丧失了全部的魔法

能力,作为一个魔法师的她已经死了。”

我咬住下唇。

“不过这可没有解释起来那么容易。”洛克尔导师颇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这个动作并不轻浮,和他最近的言行判若二

人,“没有任何外伤,看起来身体的其他器官也没有受到损害…虽然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几乎没有人这么做。这个

法术不但难度高,还可能遭到对方魔法的反噬而伤害术者自身。如果想要毁掉一个魔法师,直接杀了他是有效得多的方

法。然而,如同电流穿过神经一般,精确地用强大的魔法流直接摧毁了整套魔法系统,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实在是奇

迹。”

言辞停在恰当好处的节点,他没有说下去,对于谁会且能做这样的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维罗妮卡就不再是魔法师了,对么?”我把头偏向另一边。

“目前看来是这样。”他没有管我,自言自语般低喃道,“最重要的是,任何魔法师世家的继承,实质都是维系家族的

魔法核心——对五大家族来说就是Key——的继承。而因为她失去了魔法师的能力,也就失去了继承梅利弗伦魔法核心的

资格,不能成为凯珊德拉的继承人。我想…这才是目的所在。”

我依旧咬着嘴唇,徒劳地凝视着地毯的纹路,发不出声音。

“好了,”他揽住我的肩,轻柔地令我想流泪,“不管怎么说…她至少可以不被卷进蔷薇圣礼,像普通人类一样平静地

生活下去。这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吧。毕竟活着本身是十分珍贵的事。”

“所谓幸福原本就是冷暖自知。”我忽略他亲昵的动作,刻意不看他,握住自己左手露在衣袖外的一小截手腕,感受着

皮肤包裹下的骨节突起。

“你又在乱想些什么呢?”他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整个空间都为之一亮,“如果你想割腕自杀,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

,你的身体结构和人类不同,不破坏核是杀不死你的。还是说你打算用自己的魔法把自己的魔法脉络毁掉?那种可行性

就像用自己的手把自己从地上提起来一样。而且你身上可没有魔法脉络那种东西,你整个身体都是魔法构成的,要破坏

你身上的魔法,还不如自杀来得简便啊,小猫眯。”

“我没有那种打算。”我违心地冷笑,恢复常态的他竟然让我安心下来,“您总是那么喜欢看穿别人的心思么?”

“有时候看穿的可不是心思。”他随性地换了个姿势,把左腿搁在右腿上,试图将我拥进怀里,“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为了保证蔷薇圣礼的运行,中位的Key拥有监督五大家族和Rock血统的能力。所以我要知道很多真相可不需要查蔷薇教团

的禁忌资料哦。”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换句话说,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哦。起初我也不过是好奇,一个被一无所知地扔在茫茫人海中的异类,要怎样

在这个污浊而真实的人世挣扎,顶开头上的巨石,开出值得路人驻足的花朵来。不过你缀满梦想和宽容的青春岁月,在

你和陪伴你左右的人们努力下,竟活得比许多人类还要绚丽丰盛,连我都禁不住要为你喝彩了呢。”他满意地勾了一下

我的下颚,笑容舒展成一个优美而玩味的弧度,“当然了,对于这件事本身,那时我还年轻嘛,也没什么特别熟的人,

就选择投靠令尊了。这是我和他十四年的秘密哦。”

“爸爸…早就知道你是中位的Key?”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蔚蓝色的洋面映出我的影子。

“保守秘密是互相的啊,令尊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呢。”他笑得更加灿烂,“不然你以为我有什么资格和令尊私下喝茶呢

,我的小猫眯?”

我猛地向后移,离开他。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也都没什么意义了。”他笑着站起身,我意外在那扬起的灿烂弧度中发现了某些颓败,“希斯

维尔,如果我死了,你会在意么?”

“您在说什么呢?”我愣了一下,却仍这样回答。

“唉呀,你这孩子。”他却仿佛弥留之际终于得到了某个纠缠他一生问题的满意答复一般,微笑中满是含有终了意味的

落寞,“算了,别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是到了终盘的时候了。”

那一瞬我忽然明白,终我一生,也再无法理解那个笑容的深意。

“年轻真好啊,孩子的灵魂都是高贵的。”他仰起脸笑了,放下了搭在我肩上的手,“对了,希斯维尔,有件事可以告

诉你,Le Lucermaire,是‘灯下夜祷’的意思哦。”

“用宗教名词来作酒吧的招牌?”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仍将讥讽的口吻维持到了最后,“果然是符

合您风格的恶趣味。”

“也许吧。”柔和的灯光均匀地洒在他仰起的面容上,朦胧地像童话。然而我再也没有资格去解读诅咒王子的女巫是否

深爱着王子了。

但是这时候我不能再想下去,因为门开了。

“梅利弗伦小姐醒了,”露妮向我们行了礼,然后怯生生地看了看洛克尔导师,又转向我,手中提了一个袋子,那是维

罗妮卡身上早已磨损不堪,准备扔掉的衣服,“她想见您。”

“知道了,去给梅利弗伦小姐做点点心。”他平静地吩咐她,然后笑着拍了拍我,“去吧,放心,会好起来的。三百七

十天的大洪水之后,衔橄榄枝的鸽子终会停在歌斐木的船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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