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蔷薇 上——逆凛
逆凛  发于:2012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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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呢,四点刚下船。”我向后仰了仰伸展身体,“陪我回我订好的旅馆吧,正好可以吃饭。”

“你要住旅馆做什么?”他猛得站起来,我也只能跟着起身。

“那我住哪里?”我禁不住反问。今天有什么不对劲,很不对劲。

“丹佛一族的本家就在这里附近。”他自顾自转身向公园的出口走去,“不过必须通过一定的装置才能到达。我们走吧

。”

我没有再说什么,跟上他。

“我们要去哪里?”

一会儿后我问。我们似乎已经远离了喧闹的城市中心。已经晚了,四周越来越安静。

“这是个很隐秘的机关。”他头也不回地说,“为了对无关人士保密,需要费点功夫。”

“那你今天为了把我骗上钩,也用了不少功夫吧?”

在跟着他步行的过程中,Time Slayer早已悄然到位,进入第二阶段释放状态。这是契约成熟到一定程度后的进化形式。

银怀表融化成液态金属,附着在右手手肘以下皮肤的表层,形成一只银亮的长手套形状外壳。原先的玫瑰浮纹呈现焦灼

的黑色,附在手背处,银链从中伸展出来,缠绕上整个手臂,在皮肤的交接处自然过渡成液体般平滑的质感。

在那个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被我甩出去的银色长链缠住,吊在了路旁的一棵树上。

我的契约里用于对付敌人的战斗方法不多,但仅此一种就足以应付大多数状况,是必须在第二阶段才能发挥其真正能力

的招式。时间是自然界的一种固有性质,一切人为修改都会在造成影响的因素消除后被自然修复,就如同世间万物皆有

惯性的原理一样。对手身体某部分的时间一旦被我停住,停得愈久,魔法解除时的自然修复就愈迅速猛烈,往往这种远

超正常速率的新陈代谢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损伤。我的能力也在解除魔法的瞬间体现出来,如果我愿意,可以让他在几

分钟内化作一堆焦黑的尸骸。

男人使用的伪装魔法很轻易地被破解。长相和能力都相当平凡的家伙,想起刚才他居然伪装成俊美桀骜的雷格勒斯,我

就难捺怒火。

“伪装的水平还过得去,我都几乎要中计呢。”我冷笑,银链缠上了那个阴谋者惯用的右手,“也许你打听到我和雷格

勒斯的关系不错。可惜,他不是那种会对着一台旋转木马感叹命运的蠢货。”

男人咬紧了嘴唇。我毫无怜悯地注视着他,一边确保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魔法师要在暗处行动,这是教团制订

的基本准则之一。虽然在当今世界已很难找到适合一场正式决斗的地点,但在这种无人问津的地方即使制造了一些迹象

,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你最好尽快回答我的问题,”银链缠得越来越紧,“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会解除魔法。越快解除,对你的损伤

就越小。不过我警告你,你居然敢在我面前冒充雷格勒斯,可是让我很不高兴啊。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再惹我。”

男人轻蔑地笑了笑,换来了右手更加迅速的麻痹。那一瞬我甚至想直接撕下他的右手。即使他死在这里也并不奇怪,毕

竟是他使用阴险手段在先,而杀人对教团高层或一些特殊机构里的魔法师而言,寻常地不需要刻意记得。

当然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其实我早已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是个暗武士。那是教团下辖的部门中最令人退避三舍的一

个,为教团提供专业的暗杀者。由于生命摇摇欲坠,所以这个组织的成员有很高的物质待遇,通常不缺钱的世族们是不

会碰的。暗武士们往往是些出身低微家境困窘的魔法师。血统注定他们个人不会有太高能力,但人数众多又手段卑劣,

一旦出动的人多了,恐怕我也对付不了。

“首先,”我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是谁派你来的?”

“你果然像传言中那么天真啊,梅利弗伦大少爷。”暗武士神情冰冷地俯视着我,“你不知道暗武士的召令者是需要在

武士手背上打下印记的么?”

“我不但知道,”我又加大了些吸收他右手时间的力度,风吹拂起衣摆,长发在空中如彼世之花般飞扬,“还知道那种

印记是可以伪造的。第二个问题,你原先准备把我怎么样?”

“除了绑架你去我们的上司那里,我们不知道其他。”这次他选择了简短的回答。

“好吧。这样也行。”我扬起嘴角,“最后,你们来了多少?”

那个男人居然也笑出了声,我忽然意识到不对。一个有经验的暗武士怎可能一直走在我前面。

他的右手与身体分家的一瞬,我清晰地感到一个施令魔法信号弹般升上钴蓝色的天空。而后四周的空间因为过于激烈的

被操纵而颤抖起来,五个暗武士在夜色中显现。

这家伙的左手比我想象的要能干。

在曼珠沙华般绽开的血雾将夜晚的空气染得腥香之时,我勉强大致确定了一下五人的方位,并把失去一只手的那个勒到

失去知觉——当然留他一命。我很不喜欢陷入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战斗,这种预感让我反胃。

而后我竟然就真的被人击中上腹,跌到了一旁的常绿冬青花丛中。

忍耐住翻江倒海的不适感,两个能力比我大不如的暗武士很快就被银链抓住。这次我没有迟疑,立刻让他们晕了过去。

同时另两个人毫不含糊地越过花丛,想从后面配合。然而冬青木沙沙颤抖的声响出卖了他们。我总算及时干扰了他们的

空间魔法,把他们解决掉了。

我稍喘一口气,准备对付最后一个,却在防备松懈的瞬间被人按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能活动的暗武士藏在这类人专用的白色面具后,眼睛里愤恨的火焰熊熊燃烧。我被向下按倒,却又被他扳住下

巴强扭过脸。我的颈骨几乎要脱臼了。

暗武士仅仅把我按在地上就已经用尽了全力,分不出手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然而他仍然恨恨地瞪着我,如果他有第三

只手,也许我已经命丧黄泉了。

“你这家伙……”他用蛇一般嘶哑的声音低沉地咆哮,“居然把我哥的手……”

“你…哥?”我在呼吸的缝隙中艰难地喘气。

“你居然真的撕掉了他的右手!”他终于用魔法捆住了我的腿,也让他自己的腿解放了出来,狠狠地踹了我一脚,“对

你来说轻而易举吧?我们要拼上命修炼的法术,你第一次看到咒语就会用。我们要冒随时丧命的风险维持生活,你们一

辈子稳居高位吃穿不愁,指挥我们出生入死,很开心吧?你让哥失去了右手,他要怎么生活?他家里的人要怎么生活?

现在我连手都被他捆住,呛得说不出话。他还不解恨似的,又一脚踏在我肩上。我怀疑自己会吐出血,然而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呢?要是你母亲和姐妹没有吃不饱饭的话?”那个暗武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狼狈不堪,却丝毫不能化解他

扭曲的憎恨,“砍断我哥的右手只要你一瞬间的功夫,你想过他的妻子以后要怎么过么?哈哈……你当然不在意,你可

是个名正言顺的贵族!而要是我也在这里砍下你的右手,我们一家人的性命也不够向你那亲爱的执政官爸爸,尊贵优雅

的梅利弗伦子爵解释的!”

“对此我很抱歉,”至此我终于平静下来,“我也无能为力。”

暗武士愣住的当下,几条银链腾空而起,迅速让他失去了行动力。

“不过…”解除了束缚魔法,我咬牙忍住周身的疼痛站起来,“你要是连这点精神枷锁也摆脱不了,那么在暗武士的位

置上,你活得不会比你哥长太多。”

待到我跌跌撞撞地走进旅馆,已经过了晚九点。已经完全没有吃晚饭的胃口,我解下闷热的斗篷,在房间里将血迹斑斑

的外衣烧掉。

身上的伤都无大碍,基本不影响第二天行动。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倾泄而下,在皮肤上蜿蜒成狰狞的图腾。

反胃感仍在继续。那个伪装成雷格勒斯而被我打成终身残疾的暗武士,以及另一个的愤怒和怨恨始终在脑中萦绕不去,

令我无法摆脱不适。我匆忙洗完澡躺下,困得无法动弹,放弃了一切进一步的思考,却不认为今晚自己能睡得安稳。

13.La Campanella

辉白色的光斑在房间窗角蟹爪兰鲜丽的花瓣上跳跃时,我被周身瘀青难以言状的钝痛感弄醒。

全身的疼痛比原先预想的要严重,看来昨晚战斗中没少磕磕碰碰。不过现在已不是抱怨的时候了。

我把窗帘拉严实,取来旅馆提供的药涂抹几处最影响活动的瘀青,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表皮擦破的伤口,打开了怀表

。虽然是武器,Time Slayer平日里也承担着一只普通怀表的报时职责。已过上午九点,我很少起这么晚。

上腹中酸意阵阵,一种饥饿与反胃并存的诡异不适感从胃沿着食道上升,似乎是昨晚未吃晚饭,今天早上又起得过晚的

结果。

忍住内饥外伤的叫嚣,我收拾好东西——幸而它们基本没有怎么被打开,用简单的重力和体积魔法把它们收回银怀表,

换上正装。

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呢。我苦笑着扣上白色长靴的最后一个搭扣。旅行的第一站还真是失败透顶。

胃中的不适感直到我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一份煎蛋面包之后才终于缓解。倘若仍有人在窥视我,我想我已经把自己的形象

砸在了地上。

既然已不能留在丹麦,我亦不能就此回去,必须考虑下一个目的地。

关于雷格勒斯的线索已在此中断,我能寻找到的只剩父亲那日透露的寥寥数语。而要探寻这个在过去十九年中我从未涉

足的世界,就只有那一个地方而已。

仅仅离开英国数日,我便当即知晓过去自己受到了父亲怎样的荫蔽,也凸现了我与雷格勒斯决定性的不同。对于教团的

深层,我从未有过接近的兴趣,也对教团许多秘密一无所知。如今我才下意识感到有一个庞大的世界即将被我扯出水面

,那个世界对我而言完全陌生,我却即将离开十九年来南英格兰温润优美的阳光,跌入颠沛的幸福与流浪中。

虽然用些手段闷声不响地跨过国境不算光彩,但既然父亲不在教团,给那些家伙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未必不是个有趣的

选择。

我暗笑。夏日的日德兰半岛空气中有洋流微咸的气味。绯红长喙的鹳鸟仪态万方地走过檐顶。待到冬季的信风抚皱又一

年的梧桐叶时,它们就要举家搬迁,经过数个使用不同语言的国家,赴往遥远而温暖的埃及。迁徙途中,十只候鸟有四

只会死去,然而那是义无返顾的神圣生命旅程。

带着一颗流浪的心去旅行,走在寻找幸福的路上。

雷格勒斯·丹佛打点好了相关的事务,终于得以进入正题。尽管奥斯曼帝国行将就木,那些操着阿拉伯口音的穆斯林官

员还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他在这里远不如在北欧行动那么自如。然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绑架并且软禁了蔷薇教团的执政

官,可不是为了应付土耳其人的拖沓和抱怨的。

他疲惫地阖了阖眼,随即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走进客厅。那人正对着客厅一角一只空花瓶出神,那双碧瞳中的光泽

比眼前半透明中嵌着些迷离紫絮的琉璃工艺品更加恍惚。

他一时看出了神。雷格勒斯当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傻瓜,但此刻他从侧面的角度细细端详那男子的面容,被色泽温暖

的灿金长发遮去些许,印下轮廓幽深的眉眼。他本已过了可称为风华正茂的年纪,裹在红风衣中的高挑身躯浸透了岁月

的昏黄而宛若梵蒂冈的石柱般格外坚毅和奢华。他在心中默默想象着这位抚养自己十五年的亲人在这段时光里承受的风

雨,将他曾经易碎的华丽磨练成沧桑的稳重与高贵。那是饮血为生的深红玫瑰方具有的唯美姿态。

他是天生的贵族,也是绝代容颜的男子。雷格勒斯想。若不是从另一人的五官中窥见他的母亲当年是怎样不可方物,他

甚至会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绝世的男子竟被自己的父亲如此坚决地拒之门外。

“十三世纪的拜占庭流线工艺,真是珍品。”维克多·梅利弗伦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却没有回过身,“即使在这种地方

你还是如此讲究呢,雷格勒斯。”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是同类。”他心平气和地说,“作为有幸在您的庄园中长大的人,我很清楚您宴客的高脚银杯

上是正统的都铎玫瑰凸纹。”

“要在伊斯坦布尔找到这样一处采光优良位置隐蔽的别院,好让你安心地审问我不被打扰,费了不少心思吧。”维克多

·梅利弗伦似笑非笑地转向他,眼神中缠绕着迷茫的坚定。

“我可没有打算审问您。”他把重音放在了动词上,“这里传统上不属于丹佛家族的势力范围,但要做到这点事并非不

可能。”

“对你而言,又有几件事能算是‘不可能’呢?我早该想到的,奥克兰和塞尔德斯他们,从一开始就只为你折服。”梅

利弗伦微仰起脸,笑容掺杂了更多的凉意,“你走后我便再也掌握不到你的行踪,而你却对我们这里的活动一清二楚。

“您其实对凯珊德拉的行动也是一清二楚的,她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他向前迈了一步,“至于我能知道的……也不

尽然。各个家族的守护措施对一切非本族的人员都是有效的,而且不可破解。我不能了解到洛丝罗林庄园内的情况。”

“所以你就有必要亲自来问我了?”梅利弗伦却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柔软的皮沙发里。

“其他事您在搞什么名堂我没有兴趣。”他的音量和语速都陡然提高,但仍使用了敬称,“我只问您一句,希斯维尔在

哪里。”

白色装潢风格的房间沉默下来。楼梯像凝固的旋律旋转着降落眼前。

“如果是他,你又何必问我。”半晌梅利弗伦平静地开口,终于不再微笑,“你应该很清楚,他早就离开了。”

“您居然就这样放他走了?!”他却感到一股压抑许久的不安与怒火蹭蹭地蹿上来,“您明知道他这样木知木觉地跑出

去有多危险!”

“我当然知道。”他比他略矮一些,却不卑不亢地凝视着他,“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只有尊重。他不是小孩子了。”

“但也没有成熟到可以到处乱转。”他冷冷地望着梅利弗伦,他抚养他多年,可有些时候他还是无法与他思维合拍,“

我想您是知道,他一旦离开您的势力范围,我就会出现,对吧?”

“我无意利用你们的感情来诱你上钩。”梅利弗伦换了个姿势,他坐下后视线比他低得多,却占据了更高的支配地位,

“我已答应他,不过问他去哪里。但是,难道你一点也想象不到他的目的地么?”

雷格勒斯愣了一愣,他并非想不到这点,只是他没有采取与之相关的措施罢了。

“从小,你与维尔的感情是最好的。他一直都很依赖你,你离开后,尽管他努力掩饰,仍很显然地非常消沉。另外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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