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相思烧了心 下——孜蕾
孜蕾  发于:2012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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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裴宣荣自己知道,他果然还是不希望裴文彻底地恨他。他恐怕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和裴文和好。但是心里的某个地方,又暗暗地期盼着,随着时日见长,和裴文的关系会不知不觉缓和下来。

这样的矛盾,眼前这个小子自然不会明白。就算是裴文,也未必明白。

“什么意思!”陈洛一把拽住他,“那我们的约定呢!”

“没了。”

陈洛捏着他衣服的手僵硬了。

“你这混蛋……”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气红了眼,嘴唇微微颤着。

门口又响起了锤门的声音。裴宣荣回头朝门口望去,“啊,杰里来了。你想玩3p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不想的话就快点穿衣服。”

他说着,便朝门走过去。

陈洛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衣服,愤怒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开门声。

还有莫名的推搡声,随后就是穿着皮鞋匆匆走进屋里的脚步声。陈洛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走进屋子的人一身黑西装,显然是刚下班,便赶过来。和他目光相碰的瞬间,那人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裴文?陈洛一时间以为是自己气昏了头,看错了人。和裴文对视了一会儿,他几乎站不稳,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裴文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做了什么?”

声音极低,让陈洛的心几乎停跳。

父亲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做了什么啊!”

裴文突然吼了一声,扑过去掐住父亲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父亲整个人被狠狠撞到墙上,被掐得喘不过气,伸着脖子使劲掰裴文的手。像只临死的鸡一样,喉间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站在一边的陈洛被裴文的样子吓傻了。

“裴文……”

他觉得脚下发软,踉踉跄跄地冲过去拉裴文的胳膊。

“住手!他会死的!”

他拼了命地把裴文往后拉,“真的会死的!快放手!”

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陈洛终于拉开了裴文的一只手。他抱着裴文的腰把他从父亲身上推开。

陈洛不敢看裴文的眼睛,他觉得裴文的浑身都气得发抖。

“穿衣服。”

站了一会儿,裴文只说了三个字。

陈洛默默地走到沙发边上,将衣服穿好了。裴文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到了门口。陈洛也慢慢地走过去。

“从此以后我们没关系了。”裴文俯视着瘫软在地上的父亲,留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80.填空

一路往车站走,上车,颠簸,下车,转地铁,裴文一言不发,也不曾回头看陈洛一眼。简直就像是两个恰好同路的陌路人似的。陈洛不敢叫他,只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着。

裴文为什么会过来?或许是教务处的老师很负责地通知他,有人查过他了,也或许是那个教数学的班主任和他打过电话了……陈洛跟在裴文的身后,胡思乱想着。不管如何,陈洛亲眼看到了,平时从来不发脾气不骂人的裴文差点把他的亲生父亲掐死。而且他知道,裴文现在仍然在生气。他把父亲按在墙上的可怕神情,还没有完全从眉眼间褪去。

下地铁的时候,陈洛存心落在了后面。裴文走出地铁,终于稍稍回了一下头。陈洛见了,加快脚步跟上了他。

“裴文……”

陈洛鼓起勇气开口叫了他一声。裴文闭着嘴,没有回答,连脚步也不曾慢下一点。

没有得到回应的陈洛心里愈发乱了,默默跟着裴文走出了地铁站,走进了他们的住宅区。

天已经晚了,各家的住屋都亮起了灯。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昏黄的路灯穿过树影照着地面。走了一阵,陈洛一把拉住了裴文的手臂,“裴文……”

裴文被拉住,终于微微侧过脸,“回去再说。”

声音低沉。听着裴文冰冷的语气,陈洛心里一颤,松开了手。

裴文的目光回到了前方,又恢复了先前沉默的状态走着。陈洛觉得鼻子有些发热,又跟着裴文走了几步。

他突然有些害怕——回去说什么?从认识到现在,无论他是任性是调皮,还是朝裴文乱发脾气,裴文对他一直是温柔的。即便是教育,口吻也是严肃中带着善意。但是这一回却不同了。裴文对他置若罔闻的态度,冷冷的话语,让陈洛意识到,难道……裴文根本不想听他解释?

“裴文……今天我去你家……”不管裴文想不想听,陈洛还是轻声说起来,“我想求你爸爸和你和好……他说……如果我……”陈洛攥紧了拳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裴文既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他。但是陈洛知道,裴文听着。“如果我晚上去找他,他就答应我……但是我去了,他又变卦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直到这时候,陈洛才体会到,想挽回什么的时候,言语显得多么的无力。只有沉默才是最可怕的武器,剜着他的心,让他进退维谷。

他慢下了脚步,看着裴文一个人往前走着。昏黄的路灯照着裴文高挑的背影,一步步走着,深色西装便包裹出他消瘦的身形。充满着孤独感的背影,仿佛再不挽留,他就要越走越远。陈洛很想扑上去抱住他,却只是慢慢跟在他的身后,没有勇气伸手。

连听到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裴文都毫无反应。陈洛的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果然,对于男人而言,被带了绿帽子,被刺伤自尊心,是最无法忍受的事。连解释都是多余的,因为裴文对他彻底失望了。

所以……回去是说分手?

陈洛轻咬着嘴唇,红了眼圈。明明觉得裴文终于开始付出真心了,为什么要笨成这样,做让他无法原谅的事呢……

“那至少……把那个戒指留给我……”陈洛轻声道。

裴文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陈洛。裴文突然回身,陈洛赶紧低下了头,看着脚尖,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

“以后,你有了别的男朋友,我也不会拿着这个去捣乱的……”

一点亮晶晶的泪珠直接掉到了陈洛的脚尖。

“就是觉得很好看,所以想留着……”

他使劲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知道,裴文要开口了。原本到家里才说的话,现在就要说了。可是他还没有说完,那些想告诉裴文的话。如果裴文开口了,他就再也没有余地去说了。但是他却没法张嘴,一张嘴,就只有哭的声音。

他只能低着头,等待着裴文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

裴文没有说话,却将他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解了下来。陈洛紧紧捏着衣角,捏到手心都在发痛。裴文解下了自己的,又向陈洛伸出了手。陈洛感觉到裴文的指尖碰到了自己的脖子,摸到了那根项链的搭扣。戒指擦过了胸口的皮肤,从衣服里被拉了出来。

陈洛终于小声地啜泣起来。

“一开始就给错了。”

那就话让陈洛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刻着字的那条是我的。你的那一条,是想让你自己想刻什么的。”

裴文走到了陈洛身后,将自己手心里的那条项链绕到了陈洛脖子上。

陈洛不自觉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满是眼泪。

“……你原谅我了?”

“没有。”裴文的回答很干脆,却已然不是冰冷的了。

陈洛使劲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

“我要你反省。但不是要你担心我会和你分手。”

用一个不恰当的描述来说,陈洛的表情被裴文的话语瞬间点亮了。

裴文将搭扣扣好了,戒指重新坠到了陈洛的胸口。只是,里侧已经没有字了。

裴文还站在陈洛的身后。陈洛反应过来,刚想回头,便被裴文从后面抱住了。

“你知不知道,回家看到你的字条的时候,我都快急疯了。老师下了班才打电话给我。我担心你去做什么傻事,打给你电话又是关机。就早回家了。但是你还是不在家。”

不是要分手……不仅不是要分手……而且,裴文他……现在抱着我?陈洛的脑中变得纷乱。裴文的手臂紧紧环着他,面颊贴着他的头发。整个后背在裴文的怀里,陈洛渐渐觉得头晕目眩。

“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才让你老是担心我?”裴文在陈洛耳边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说……”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

“为什么你总是为我做的傻事买单……”陈洛嗅了嗅鼻子。晚风吹过,让他觉得刚哭过的眼睛有些发痛。

“你这样说我就更加无地自容了。”他嗫嚅着说,“不光帮了倒忙,你还怪到自己头上……”

陈洛说到一半的话被噎了回去。从裴文的鼻息里,他感觉到裴文也许是哭了。陈洛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裴文……”

裴文没有回答,只是捏着那条项链,将他抱得更紧些。

陈洛知道,为了裴文他什么都能做。他以为那个是勇气,却反而伤害到了裴文,也差点伤害到了自己。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发现的。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可能有一天发现老爸来跟你道歉了,又能像一家人一样了。……下辈子的事……如果真的有就好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这辈子也能过的开心啊……”

好像要仔细体味拥抱的感觉,裴文一言不发。月光混合着树叶的清新,弥漫在他们四周。

好久,裴文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泣还是轻笑的声音。

“你这个傻子。什么叫以为我不会发现的。”

陈洛也发现自己说了傻话,不禁伸了伸脖子。

“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你在反省期。”

“可是……”

“说了不准提了。”

陈洛住了口,顿了顿,“那你什么时候不生气?”

“等你长进了。”

“那我已经……”陈洛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说出口才觉得这么强辩的自己其实挺幼稚。

他转过身子,也抱住裴文。他将脸埋进了裴文的肩头,深吸了一口裴文脖子里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抽我一嘴巴来着。”

裴文轻叹了口气,“打你也能让你懂道理的话就把你狠狠揍一顿。”

当时做决定的时候,陈洛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虽然他也隐隐地担心过,如果裴文知道了会怎么样。

尽管已经被裴文说了,陈洛还是有些担心。他抬起脸,迟疑地看着裴文,问,“那……你以后真的不再回那个家了?”

裴文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不明白?”

陈洛皱了皱眉头。

“他哪怕还有一点想和好的话,就不会和你提出这种要求。你说他最后变卦了。可能只不过是他今天不太舒服。总之,以后我不准你再见他。懂了?”

“嗯。”

裴文将自己的面颊贴在陈洛的面颊上,“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吓我。都说了,其实我很胆小的。”

“嗯。”

直到这个时候,陈洛才真的觉得自己是做错了。能这样被裴文抱着,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真好,没有被那个男人糟蹋了真好。

“裴文,”他看着裴文的眼睛,认真地说,“虽然我和你造不出小人,但是我想和你一起造个圆满的家。这辈子都幸幸福福羡慕死别人的那种。”

裴文的眉眼间露出了温和,同样认真的点点头。

81.败犬

父亲贴着墙坐在地上,被裴文掐过的地方像是卡着好几颗药丸似的难受。屋子里没开灯,回响着不耐烦的叩门声。在夜间,叩门声显得突兀。停顿了一下,复又一下一下闹着心。敲门声又持续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没过多久,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父亲只是坐着,一动不动。手机自说自话地闹了一阵,也偃旗息鼓了。门外传来了一声咒骂。

他知道那个是杰里,自己约的MB。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恹恹想着,盯着屋子里被黑暗吞没的角落楞看着。

年轻的时候,这个儿子的有无似乎与他无关。他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凭着一张脸,混得如鱼得水。没有人不捧着他,追着他。吃饭,玩乐,睡觉,自有人的钱包为他备着。

不知何时开始,这一切悄悄离他远去。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依赖烟酒,身体开始有各种毛病,牙也开始松动。圈子里围着他转的人都一个一个消失了。人们看他的目光变了,从钦羡变成了鄙弃。他舍弃了工作,成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出门找乐子。每一次激情过后,躺在床上默默抽烟,等待着他的却是比以往更空虚的空虚。欲望已经像他的视力一样,一年比一年消退了。这种时候,他竟有些羡慕安安稳稳的家庭生活。

他想起了裴文。当他被越来越浓重的孤独感吞噬在这间住屋的时候,他开始期盼儿子能回来看他。这样在茫茫人海里,带着被孤独啃噬得残缺不全的身体,想着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让他枯竭的心里又荡漾起了一丝希望的涟漪。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越来越老,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他却已经没脸见他。他已经没有资格用父亲的身份邀他回来。如果不是邻居的女人看不下去了,他根本不会知道,初高中那么多年,学校里是有家长会的。裴文是央求邻居的那个女人替他去的。替他去了那么多次,女人听到的从来都是老师的表扬。但是作为父亲的他却一次也没听到过。直到那个女人搬家之前,才把这些告诉父亲。那个时候,裴文已经从家里搬走多时了。

他知道裴文是不会原谅他的。不仅不会原谅,恐怕在心里,已经将他这个父亲咒骂了一遍又一遍了。

他还记得裴文回家来拿吉他的那一天,在公厕旁边,被他撞见自己和MB在吵架。老不要脸了那么久,却因为被儿子碰见了,让他难堪到几乎绝望。到最后,他依旧把儿子气走了。反正已经无法挽回了,不这样做,他的老脸又往哪儿搁?

而今天,他的这样那样的纠结终于结束了。

他垂着脑袋,抬眼瞥了一眼窗外。夜晚已经完全地笼罩了大地,外面是个并不明朗的星夜。他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微微地动了动,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表面崎岖不平的指甲,被烟熏成了肮脏的黄色,指甲的边缘却修剪得很整齐。

他叹了一口粗重的气,费力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衣柜前面。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的衣柜没有被污染。打开抽屉,足以让手脚利落的家庭主妇都惊叹一声。甚至在黄梅季节,他还会把衣服一件件拿到阳台上晒一下,擦掉柜子里的霉,再花上很久,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回去。

他在衣柜前面跪了下来,抽出了最底下的抽屉放在了地上。他将叠得仔细的衣服成沓地搁在膝盖上,在抽屉的最底下,捧出了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和一件粉色的单色衬衫。衬衫没什么质感,也没有什么难看的褶皱。他将两件衣服搁在另一条腿上,便将衣服又放回了抽屉里。把抽屉归位后,他捧着衣服站起了身,打开了另一个抽屉。抽屉最深处的盒子里放着一条体面的花领带。戴了好几年也没有褪色,是正宗的进口货,和抽屉里其他的领带享受着不一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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