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之复魄(出书版)+特典 BY 林佩
  发于:201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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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尽医师的本分,查出这人晕倒的原因,才好对症来救治了。

郑子衿见久美子呆愣坐着,平日那咄咄逼人的美妇气势荡然无存,他自己心底也慨然,叹了一口气,曾经以为自己是居宇拓唯一特别的存在,但为什么居宇拓却会对他隐瞒某件关键的事情呢?

那所谓的四十九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明天就是四十九日……

远远望着医生急救的身影,突然间心念一动,一个多月前,居宇楼千方百计阻挡着他,不让进病房探望居宇拓,但后来他想尽办法旁敲侧击,知道居宇拓当时的病况就像现在一样。

这其中一定有关连。

想起稍早居宇拓给他的一封信,还有那一番无头无脑的话,郑子衿立刻跑到厕所去拆开那封信,里头有两张纸,第一张是给郑子衿的私人信函。

信里说,若是等到明天午夜过后,居宇楼还赶不回来,居宇拓自己应该也醒不过来了,那么就把另一封信当作是证据给律师,借此将居宇楼保出来,让他接任帮主之位,带领天河帮。

郑子衿白着脸细看第二张纸,那是封自白信,居宇拓在里头承认,他为了报复王袁用炸弹遥控车策划暗杀,亲自杀了王袁,又因为平日跟弟弟不合,所以偷了弟弟的鞋子想嫁祸,却每天晚上看见王袁的魂魄来向他索命,觉得自己活不过王袁的头七了,所以事先写了这封遗书来坦承罪过。

事实真相明明不是这样,郑子衿冷汗涔涔。

推敲第一封信,好像居宇拓早料到自己会突然倒下,甚至救不回来,所以打算牺牲自己,一方面救回居宇楼,另一方面,让警方查不到翁有信那里去。

由不得郑子衿不沉思,居宇楼是居宇拓的弟弟,救他也就算了,但翁有信充其量不过是个辅佐,居宇拓为何要大费周章保住他?难道是因为翁有信背后有极花组在撑腰?

又或者、秋本久美子也涉入其中,所以居宇拓想保护母亲?

错综复杂的内情让郑子衿再度将信纸收起,却在走出厕所后,暗中交代信任的下属,从现在开始日夜盯着翁有信,绝不让他有机会逃回日本去。

第十一章

第四十九天,午夜既过,居宇拓居然又有了意识,他站在床头,静静看着躺在高级单人病房里的自己。

裹在蓝色病人服里的他静如雕像,除了必有的点滴施打外,心电仪器每隔固定时间会响起哔一声,提醒这人的心还跳动着。

他的魂魄离体了,终于能跟原来迟迟不归的第七魄重新结合,却感觉自己依然很沉重,也无法飘飞,不知是否因为肉身跟自己之间还连着一条线的缘故。

他蹲下身拉拉那条线,由自己的脚后跟延伸往床上躺着的脚后跟,这条线缠着他不自由。

母亲久美子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连自己的姿仪都懒于梳整,她不过就是一个身心受到重大打击的母亲,陪在沉睡不醒的孩子身边,盼望一个奇迹。

「母亲、母亲?」居宇拓试着喊。

久美子没听见。

居宇拓有些失落,或者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猜大概会有几位干部还待在外头,毕竟病房里躺着的是他们的现任帮主,他也不确定郑子衿是否拆了那封信看,而他很在意居宇楼是否能被顺利放出来。

他想开门出去,碰了碰门把,居然穿透了去,这下他更确认自己是鬼了,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

或者、这也是另一种自由?

外头走廊静谧宽阔,尽头的护理站前有护士进出,四堂口的堂主都坐在护理站对面,他们的随身保镳及下属都躲到了楼梯间去,彼此不发一语。

他又看见郑子衿走到护理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跟穿着淡粉色护士装的值班护理人员聊天。

居宇拓走近,发现郑子衿可不是在泡妞,他虽然满脸疲倦,却还是一直询问护士们居宇拓的症状,问到最后连护士都答不出来了,建议郑子衿还是询问医生,或者能得到更多的解答。

商侨过来搭着郑子衿的肩膀说:「医生忙了两天也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只能暂时用维生系统来维持生命,你问护士又能问出个什么?」「但是……」郑子衿无奈,他就是不想坐以待毙。

居宇拓试探性的喊了几声,「子衿、商侨、听得到我吗?」郑子衿听不到,其它人也听不到。

居宇拓走到其它人身边,听他们三三两两讨论着,说律师那里有了决定性证据,能让居宇楼很快被释放,若是居宇拓就此不醒,那就立刻通过正式程序,让居宇楼接掌帮位,这点所有人都没异议,但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起副帮主的适当人选,这点就颇多争议,居宇拓听了一阵,想了想,反正他是无法提供意见了,就让弟弟去决定吧,他相信弟弟比自己还有知人之明,绝对不会选择个庸才。

他又瞄到翁有信跟翁涵凌站在墙角处,刻意跟这边保持距离,不想让两父女的交谈落入其它人耳里。

他走过去,边走边往后瞧,脚后跟那条线随着他的距离延伸而变细了,却在离翁有信三步的距离时再也无法前进,看来他不能离肉身太远。

听到翁涵凌焦躁的说:「……他要是永永远远昏迷下去,婚事怎么办?」「安排好的计划整个被打散了,谁会料到他会不声不响就昏迷?事前也没个征兆……」「之前不是遇上车祸吗?可能是伤后症候群,就算过几天他醒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旧伤复发……我嫁过去有风险……」「这是组长的命令,你能违抗吗?」翁有信态度很坚定。

「若是他都不醒呢?帮主的位置迟早落入居宇楼手中,到时怎么办?」「……若是这样,你就改变目标到二帮主身上,只要当上帮主夫人,组长应该没话说,到时你尽量吹枕头风,改变丈夫对极花组的态度……」「居宇楼对我没有兴趣。」翁涵凌恨恨地说。

「试试看,之前他说不定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而已。你条件那么好,他不可能看不上眼。」「嗯,我知道了……」翁涵凌点头。

「帮主何时会清醒也不一定,总之你还是先装着情深义重,才不会留人话柄,帮主若真的成了植物人,你再假装伤心欲绝,借故求二帮主安慰,他迟早会落入你手中……」居宇拓退后几步,他并不意外翁家父女俩会出现这类的谈话,但是想到以后居宇楼说不定真会娶了翁涵凌,他心中就一阵紧缩。

为什么?是因为不想弟弟也受骗吗?还是……他往回走,经过护理站、经过几位干部的身边、绕过愁眉深锁的郑子衿、穿过病房门,看着老态明显的母亲、以及跟死了一样的自己。

他维持这样飘荡的状态要到什么时候?虽说没有了肉体,应该获得了另一种自由,但却因此变得更加的空虚、寂寞。

真正的死亡究竟何时会真正降临?

从前每当他遇到挫折时,他常常会希望消失了去,谁也找不到自己,但如今自己真的要消失了,他又忍不住猜测了起来。

若他真的死去了,谁会在每年的忌日里,站在墓前想着他而黯然?谁会常常拿起他的相片,深深凝视到深夜、或者轻轻印上一吻?谁会在午夜时一遍又一遍的梦着他,醒来后辗转反侧、再也不能成眠?

有谁?

他突然间想流泪,魂魄里却什么也滴不出来。

出了看守所的居宇楼什么都不顾了,让律师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到医院去,期间更是连络了九江大师,非要他也跟着往医院会合。

「『复魄』」术功亏一篑,就连大罗金仙也难以……」九江在电话里暗示了哥哥的回天乏术。

居宇楼不管,只要有一丝希望,他绝不放弃。

病房里有几位医师正在里头会诊,久美子、翁有信、翁涵凌及郑子衿则专心听取医师说明,知道居宇楼来了,久美子立刻出去挡在病房外,她或者是嫉恨儿子一心向着居宇楼,红着眼铁了心不让对方进入。

「你又想对宇拓做什么?他是我儿子,我有权不让你进去看他!有信都跟我说了,上次车祸时你给宇拓下了药,让他昏迷不醒,这回要是再让你找到机会暗害他怎么办?我不会让你碰他、我不会让你碰我儿子!」走廊上久美子尖叫大嚷,两日来的疲累与精神耗尽的她已经不是昔日高雅美妇,而是夜叉一样的鬼女。

居宇楼神情更似厉鬼,森林开口:「让我见哥哥!」久美子指着电梯口,叫:「你给我滚!」居宇楼对自己的保镳们一弹手指,他们立刻架住久美子,其中一个甚至暗中掏了手枪抵在久美子的后心上。

翁有信及郑子衿等人的随行下属看这里不对劲,全都奔过了来,久美子自己的保镳看来就要动手,居宇楼冷冷喝住他们。

「现在天河帮由我做主,你们都是天河帮的人,该听谁指挥,不需要我多说吧?」黑道生态里强者为老大,很不巧,居宇楼就是天生的强者,更何况身为帮主的居宇拓昏迷不醒,谁都知道他就是帮主继任者,就算久美子为天河帮前主母,但失去了丈夫与儿子做靠山,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骄纵女人。

所有人想明了这一点,不吭声退开,强弱态势立显。

居宇楼又不屑地瞄了久美子一眼,就算是日本极花组组长的亲妹妹又如何?他才不把日本极花组放在眼里。

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从医院二十三楼看出去的景致相当美好,居宇拓因些闲散坐在窗台上了望,现在的他除了悠闲度日外,还希望切断跟自己本体连接的那条线,如此一来,他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吧?

也或者会下地狱。他没忘了,身为黑道的一份子,就算没亲手杀过人,其它见不得光的非法事业,早就将他上天堂的资格剔除了。

耳朵里听着久美子缠着医生询问,要将自己送去日本还是美国医治比较好的时候,病房里起了骚动,商侨跟郑子衿同时由手机接到信息,说居宇楼来了。

弟弟终于获释了,这让他欣喜,把了望的眼光收回,然后久美子当先冲出去,隔着门都可以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骂。

居宇楼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个瘦削的居士服青年,面青唇白倒吊三白眼,居宇拓觉得这人很熟悉,想了想,原来是之前建议弟弟行「复魄」术的九江。

居宇楼迅速瞄了一眼床上的人,接着要商侨及郑子衿等人出去。

「别对宇拓乱来!」郑子衿还是不信任这人。

居宇楼不说话,但他眼里阴寒的杀气暗示着,若是郑子衿不听从,他会立刻将人从二十三楼给扔下去。

商侨拉拉郑子衿,低声说此时此刻他可不想跟个疯子斗,让郑子衿稍安勿躁,怎么说都是兄弟,就算有恩怨,居宇楼也不可能在人都昏迷不醒的这时候乱来是不是?走吧走吧。

郑子衿忿忿不平,经过门时还特意撞了站在门边的九江,在他眼里,九江就是个不学无术混吃混喝的神棍,也不知道居宇楼找这样的人来医院是干嘛。

九江被这恶意的一撞,差点儿摔到墙壁上,但他哼也不哼一声,默默看着走出门外的郑子衿背影,哼、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么没礼貌的后生小辈,他多的是方法整治。

居宇楼留下了主治医生们,他要听医生的说法。

「虽然居先生还有心跳及反射动作,大脑却已经大半失去功能,凭本院的设备及技术是无能为力了,往后要延续他的生命,就得靠家人的长期照护才行。」主治医师擦擦汗解释。

「没有醒来的可能?」居宇楼沉痛地问。

「他的大脑依旧有部分意识,处于『最小意识状态』,这在医学上是有苏醒来的案例,但机率太低……」「我哥他……」居宇楼摸着病人的手,缓缓问:「被判定为植物人了?」「是。」医生给了答案。

居宇楼像是疲惫的君王挥退臣子,等医师离开,他锁上了门着急问九江:「不过迟了些,应该还有救,对不对?求求你、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再次叫醒我哥哥!」居宇楼嗓音里都带了哭声,他慌张的就像是无意中弄丢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整个手足无措。

九江摇摇头,看着病人脚踝的那条线,阴阴的视线往窗户边延伸,害居宇拓一时以为九江看见了他,但九江却立刻转开眼,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是有心还是无意。

居宇楼愣了半晌,突然间扑到床边去解开居宇拓的病人服,青着脸说:「一定来得及……我现在给他补充元阳、有多少就给多少……」这举动就连居宇拓都被吓得从窗台上跳下,忙要去阻止弟弟,病房里还有个九江在,弟弟就这样把无力反抗的他脱得光溜溜、甚至还想要当场演出活春宫,这、这、太难看了!

「宇楼你别这样,我——」

捞空,居宇拓的手就这样穿过弟弟的手臂,让他怔了一下,才回想起自己的幽灵之身,也就是说,弟弟根本听不到自己,感受不到自己。

只能茫然看着居宇楼颤抖的手指头去解开病人服上的绑绳,上衣松开了,大片的刺青于窗户投射来的自然光下,显得耀眼夺目。

居宇楼接着要解哥哥的裤子,九江拦下他。

「来不及了,居先生,令兄魂魄已经离体,任何事都已经成了定数,不过……」「不过什么?」居宇楼慌忙追问。

「令兄其实命数未尽,只是惨遭横祸……所以游魂跟本体之间还有连系,除非肉身真正死去,他也才能解脱……」「解脱、什么意思?」

「魂魄飘荡于天地之间,也是件苦事。听我劝吧,放下他,让他肉身死去,这样他才能进入轮回,不必成为孤魂野鬼。」「不!」居宇楼失控大吼起来,「我不让哥哥死、我会带着他到世界各地找名医,只要有能救醒他的可能,我绝对不放弃!」居宇拓在一旁呆呆听着,弟弟为何会对他如此执着?两人不过兄弟一场,用得着这样激愤吗?

「何苦呢?宇楼、何苦呢?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他喃喃问着居宇楼:「何苦呢……」九江耸肩,却又语重心长,「天命自有道理,法术能做的因此有限,而脚跨阴阳两界的最大难题就在于抉择,择生或择死都在一念之间。我就提点这么一句话:活路全在自己身上。居先生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说话时,眼神老是瞟向居宇拓那一方,让居宇拓搞不清楚,话里头的「居先生」指的到底是居宇楼、还是居宇拓。

居宇楼根本也没听那深意,他颓然坐倒在床前,扶着额,将表情给藏起来,直到九江也推了门出去,这才放下手,怔怔凝视床上的容颜。

他抓起居宇拓的手,好好的包在自己掌心中揉搓,他想传递自己的生命力过去,如果可以。

「许多人都以为我想当帮主,就连你也……」不是吗?居宇拓小声问。

居宇楼听闻不到哥哥的呓语,他只是一遍遍亲吻哥哥的手背、掌心。

「我要这天河帮做什么?不过是一个黑道帮派,有什么值得我全心意去争取?难道你都猜不出答案吗?笨哥哥……」居宇拓愣了,弟弟究竟想要自己知道什么?记得弟弟从前曾经说过,那答案很简单。

他已经不忍心去看弟弟那低落的表情,转过身去走到窗边,窗外蓝天宽阔白云冉冉,他多想就这么乘风归去——「……哥哥放心,我会掏尽帮里每一分钱财每一分人力,就算需要跑遍全世界,都一定要救醒你;如果在我死前你还不醒,我就亲手掐死你,跟你躺在同一副棺材里……」一震,居宇拓回头。弟弟刚刚说了什么?连死都想跟他埋骨在一起,难道……为了厘清弟弟话里的涵意,他隔着病床看居宇楼的眼睛,他从未这样端视着弟弟,以往弟弟的眼神太犀利,他因此总下意识的避免与之对视。

他看清楚了。

弟弟眼里有难以想象的深邃专注,似海洋,但此刻海面上正吹起大风暴,波涛汹涌出了灵魂之窗,变成眼泪滑下那峻厉的脸庞。

原来弟弟也会情绪失控、原来弟弟也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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